《非典型女主[快穿]》 作者:秦寺 文案: 每个世界,季郁都有不同的身份和记忆。 甚至忘记自己。 可我爱你,目光越过众人的那个对视就会再次爱上你。 你落难受欺也不需要忍辱负重,我来为你撑腰。 你不会一无所有,永远有我。 - 原来每个世界的崩坏理由,都是这世的我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来修正这个错,我来抱住你。 食用指南: 1.女主她超苏。 2.女主她超撩。 3.女主她超宠。 4.本文超甜++++ 内容标签: 甜文 快穿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郁 ┃ 配角:【新文《小清嘉》已开! ┃ 其它: 第1章 楔子 季郁是植物人。 她飄在空中,親眼看著醫生努力地給她做心臟復甦,整整兩個半小時。 年輕醫生腦門上的汗珠跟小瀑布似的,匯聚而下,穿著的白大褂背後幾乎成了透明色。 最後還是沒把她救回來。 季郁歎口氣,雙手合十對著來往的醫生們鞠好幾個躬表示感謝,其實自己倒是沒什麼遺憾。 畢竟娘胎裡帶出來的先天性心臟病,沒辦法。 本以為可以去投胎轉世了。 她到處望望,卻沒見到來接自己的人。 不會還要參觀完屍體火化,親人道別,再留下吃頓貢品才能上路吧? 火葬場其實怪無聊的。 她小時候見過太爺爺被燒掉,大骨頭沒燒完的得敲敲碎才能裝進骨灰盒裡。花圈燒起來升騰著濃濃的黑色煙霧,很嗆人。 也不知道給她的花圈她能不能收到。 萬一收到了,這玩意兒拿著又有什麼用啊? 季郁發呆,被旁邊飄著的透明團搭話「小姐您好,打擾一下,請問您需要……」 季郁轉頭就飄,飄去別的地方。 「等等——」 透明團追過來,緊跟在她身後,用人們非常熟悉的傳統推銷口氣說「就耽誤您半分鐘的時間,機會只有一次……」 季郁轉過臉,嚴肅臉,比劃著手勢打斷它說「斯密嘛三,cha話,一丟丟。」 「日本語、~」 (可以說日語喲) 不知道是不是季郁的錯覺,她憑空看到面前這個透明團的臉上出現了一個電子碼的微笑笑臉,惡意賣萌。 旁邊還有小愛心在閃閃。 「……」 季郁淡定地轉過來「你啥事兒?」 「呵呵,是這樣的,我是新一代的人工智能,你可以叫我梅朵。我們系統檢測到您的資質屬於萬中無一的,這樣消失實在可惜。先用魂力穩固了您的肉身來和您談判——」 小團透明停住話,平穩語氣拔高一些「請問您是在幹什麼?」 季郁什麼也沒有干。 她雙手放在平坦的小肚皮上,大字平躺在大馬路上,剛準備閉眼睡覺。 春日陽光燦爛的略微刺眼,但溫度適宜,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您…您……」 梅朵飄在半空,從上而下俯視著這個躺在大馬路上的花季少女。 季郁性格姑且不論,外表是典型的文雅纖弱的漂亮少女,身材清瘦,鴉黑色的長長睫毛濃密成扇,鼻樑直挺,菱唇秀氣,下頜骨線條精緻。 連髮質都柔軟順滑得就像沒脾氣一樣。 大馬路上,汽車駛過來劃過風聲,伴隨著喇叭,車流密集的寬闊道路川流不息,一輛輛碾壓過季郁卻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畢竟是透明體。 季郁睜著眼睛,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麼多汽車底盤,雖然光線壓過,不太看得清。 她伸直手臂,陽光下的肌膚仍然透著真實感。 過了會兒。 季郁躺得有點無聊了,仰臉,認真地說,「朋友,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您說。」 梅朵精神抖擻起來,電子碼笑臉,「其實宿主不需要那麼捨不得現在的這個世界,等您完成任務,攢夠積分,我們會負責幫您重回到這裡……」 季郁卻半瞇著眼,自顧自壞笑「你說,趁頭七那天能現身作怪,我飄去哪兒嚇人比較好玩?」 「您那是封建迷信!」 梅朵忍無可忍,辟里啪啦語速過快地說了一大通規則 「人死為鬼鬼死為??死為希希死為夷,統統都是騙人的!」 「死亡等同於消失,僅此而已。」 「宿主您現在還沒有消失,是因為我們把您的肉身穩定成了植物人狀態……」 — 每本小說的出現都會在平行空間誕生一個世界。隨著作者的筆力,世界或大或小;隨著作品的熱度和傳播廣度,世界存在的時間或長或短。 世界存在著崩壞的可能。 梅朵的任務就是保護這些平行世界,化身繫統,尋找有能力的宿主去拯救那些將要面臨崩壞的世界。 「女配在她原世界的比重相當大,她崩壞,可以直接導致那個世界的毀滅。」 「按這裡世界的說法,就是蝴蝶效應。當然,並不是每個蝴蝶煽動翅膀都能造成龍捲風,得是比重大的蝴蝶才行。」 「所以,希望您能成為那個世界裡比重在女配之上的女主,改變毀滅的結果。」 季郁躺著懶得動,聽完梅朵在耳邊的絮絮叨叨。 她察覺到身體正在變得透明,看似緩慢,實則不可小覷,說是植物人的狀態,靈魂消失了估計也就回不去了。 看起來,她只能去拯救世界了。 淺藍色的天際綴著棉絮般的白雲,光線亮眼,交通信號燈規矩地按秒轉換紅綠,遠處,一隻花狸貓謹慎快速地穿過了馬路,消失在灌木叢裡。季郁對這個世界也還是有留戀的。 「其他的世界,和我現在的這個世界……」季郁輕聲問,「有什麼不同嗎?」 梅朵「世界的組成本身沒有任何不同。」 季郁點點頭,「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總是很快,幾乎沒有措手不及,只是笑了笑,「照你這麼說,很可能我季郁本人也只是哪本小說裡的人物咯。」 還是可憐配角。 梅朵微笑「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 這種事情沒辦法證明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季郁又點點頭,眼睛望著這個鮮明的世界。 光隨著時間慢慢傾斜,路人身後的影子好長,每一個都是筆直硬朗,頂天立地的。 「哪個壞心眼的傢伙,把我寫成了先天性心臟病。」公众号YuriAcgn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設定 女主和女配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像轉世吧。所以季郁接受原主的記憶性格完全沒有違和感,在這個世界裡,季郁即原主。 但是吧,換了身份容貌記憶甚至世界,這兩個人到底還是不是這兩個人。 屬於哲學問題呀~ 第2章 許潤玉【1】 季郁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白色單人床上。床跟醫院裡的相似,但還要再簡陋一些,四周都被簾子圍繞起來。 應該是學校的醫務室。這也是她十分熟悉的地方。 梅朵「所以,您選擇接受任務嗎?」 季郁「嗯。」 腦海裡憶起這個對話。 季郁伸手掀開簾子,抬頭看了眼,發現自己確實是躺在醫務室裡。 記憶完整,卻感覺季郁離自己很遠。 不是時間或空間,而是心理距離上的遠,就像莊周夢蝶,她醒過來一時有點分不清自己是誰。季郁像是她的一個夢,或者上輩子。 系統及時出現替她穩定心理「宿主,接下來的一刻鐘時間您會接收到所有資料。人工智能無法隨意出現,但您可以隨時召喚。」 她昏昏沉沉,腦海裡的故事如影片般湧進來,季郁變成季喻。 季喻是個官二代,但為人非常低調且勤奮努力,男主陳昱陽和她是指腹為婚的關係。 由於季喻父親的工作調動,他們分開了幾年時間。 再遇是剛升入高中,她在重點班的摸底考上寫試卷寫昏倒了,被男主公主抱送進醫務室。以此為契機,辟里啪啦再續前緣。 女配許潤玉跟陳昱陽同初中,好像早就喜歡他,接著就是萬變不離其宗的搶男主環節,經過一番糾纏下女配炮灰了。 公主與王子門當戶對,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才怪。 女配徹底黑化後,蝴蝶效應下讓整個世界漸漸發生崩壞、毀滅了。 — 現在的時間截點也就是故事的轉折點,季喻剛升高中。 開學第二天的分班摸底考。 她高燒未退,考最後一門化學中,還沒來得及拿到試卷就昏倒過去,被路過的陳昱陽看見送到了醫務室。 「宿主,請問您接收記憶成功了嗎?」 季郁捂著胸口,對整本書做了一個字的評價「呸。」 指腹為親嗎? 季郁活了二十年不到,從沒有見過有什麼娃娃親,連聽都沒聽說過。 現在又不像古代封建制度下的婚姻大事一諾千金一錘定音,兩家關係真近,孩子們混養著一起長大,不比湊成冤家好麼。 季郁先抓住關鍵地方「霉霉,我要怎麼阻止女配黑化?她黑化又為什麼能毀滅整個世界。」 「是梅朵。」 人工智能打出笑臉表情「女配是比重很大的存在,又離男女主極近,黑化之後尤其危險,總之是做了一些事情。」 「至於怎麼阻止,得靠您的聰明才智,分析出她到底做了什麼壞事然後及時阻止——」 季郁很快理解了它的意思。 拿程序來舉例子,就是已發現一個bug,人工智能卻沒辦法復現出來。 只知道跟女配的黑化是因果關係,總之丟給她去想辦法。 「霉霉,」季郁捧著臉看它,「你不是不能隨意出現,怎麼還在?」 「是梅朵。現在您看見的是投影,為了幫助您盡快適應任務,既然您沒有疑問了,投影也將要消失……」 平穩沒起伏的電子音隨之越來越輕。 季郁眨眨眼,躺在床上跟著心中倒數三二一,掐準時機,然後打個響指。 「deletri,」喊句,「散!」 正正好,投影就在眼前消失了。 醫務室裡頓時恢復本該有的安靜。 季郁彎了彎眼笑著,翻個身,準備睡個回籠覺。 合眼還沒超過五分鐘,醫務室的門開了。 一道刺眼的陽光跟著進來,透過薄薄的簾子。季郁皺了皺眉,眼皮微動,聽著動靜猶豫該不該悠悠地醒過來。 她身體確實不舒服。 季喻是勤奮到刻苦的人,熬夜扎扎實實地學習,弄得身體很虛。 季郁在她的身體裡,接受了記憶,本身的性格也就在自己的放任下被帶偏。 她努力坐了起來。 「季喻在嗎?」 走過來的人是她分班前的老師,姓任。 她走到裡來掀開簾子。 就看見季郁臉色蒼白,眼下掛著與年齡不符的烏青,憔悴得不行,還努力撐著身體,還一副正要下床的模樣。 任老師忙說「同學,考試是肯定趕不上了,你不如就先好好睡一覺吧。」 季郁心想,那你沒事還來吵我幹嗎? 當然話不能這樣說。 她仰著小臉,彷彿欲哭無淚地說「可這是分班考試啊。」 「沒關係,」任老師摸了下她的額頭,安慰說,「今年有兩個實驗班,比往年好進,就算是這次分到了平行班,也不是就不能好好學習了。而且分班考試每學期都有的。」 十中是市重點高中,今年招了十二個班級,要分兩個實驗班。 季郁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 來了個醫師給她量體溫。溫度計夾在腋下,拿出來是低燒,醫師拿來藥退燒寫明該怎麼吃,跟任老師說,「晚自習就別讓這孩子去了。」 任老師忙點頭「當然。」 任老師又安慰她幾句,離開了醫務室。 季郁躺床上在簾子縫隙裡看見醫師玩了半小時手機,坐不住了,也跟著起身消失了。感歎校醫師真是個適宜養老的好工作。 她雖然還想睡覺,但肚子空空不好受。 掙扎著爬起來去食堂。 — 雖然醫師和老師都說過她不必上晚自習,但季郁還是去了。 至於為什麼,因為季喻很勤奮。 不然正常人哪兒有能發著燒熬夜複習到考試昏倒的。 晚自習亂哄哄的,很多人拿著考場帶出來的草稿紙對答案,今晚沒人管。其實大可不必對,十中老師拿到試卷立刻加班加點批改,晚自習結束,成績就會印出來釘年級走廊裡。 季郁托著腮幫子,眼睛到處望,沒看見傳說中的許潤玉。 沒分班前大家不在一起。 「季喻,聽說今天下午考化學的時候,你在考場昏倒,然後陳昱陽把你公主抱到醫務室裡的?」前排女生蹭過來,滿臉好奇,「真的假的?」 她這話問出來,除了少數幾個學霸還在埋頭對答案。 大多數人都轉過來,視線投到她身上來。 原因很簡單,陳昱陽長得帥,家裡也很有錢。十中有不少初中直升的,陳昱陽在初中就是相當有名的。 「不記得了。」季郁淡淡說了句。 不必多給面子。反正晚自習結束這臨時的班級就散了,大家會按成績拆到十二個班級裡去。 大家見她不肯多說,也就不繼續湊一鼻子灰了。該幹什麼幹什麼。 晚自習結束。 一大半人都快步衝出教室,湧到年級走廊裡,從剛釘好的年級排名裡找自己的名字。季郁個子高,視力好,隔著裡三排外三排輕易找到自己。 總分排名八十五。 班級實驗二班。 季郁往後,發現排在她後面的名字就直接進了平行一班。 她是實驗班的最後一名。 險險就要掉到平行班裡了。 她看完自己的分數,當然還得關心關心陳昱陽和許潤玉的成績。 一路往下找,一直找到排最後的平行十二班,才看見陳昱陽。倒數第一名。 真是慘淡的分數。 季郁重新去找許潤玉,發現她竟然就挨著自己排在前一位。 離得太近,反而沒看見。 「喲,」季郁肩膀被拍了拍,側過臉,正對上陳昱陽揶揄的笑。少年臉龐白皙清瘦,一雙水汪汪的惹人桃花眼,單手插在口袋。 熱鬧的長廊裡不少人都回頭多望兩眼他。 「書獃子少考一門還那麼高的分,厲害了啊。身體沒事了嗎?」 季郁嗯了聲。 他吊兒郎當地說,「怎麼這麼冷啊,為了送你去醫務室,害我少考一門怎麼算?要不要回報我的。」 「謝謝你。」 季郁笑,「不過你少考一門還是九門,好像沒看出差別來。」 「怎麼說話呢,」陳昱陽看見自己墊底的排名,也忍不住跟著笑,「我就當你大恩不言謝了。」 「下一句?」 「嗯?」 「大恩不言謝,」季郁悠悠地教他說,「下一句是施恩莫圖報。」 「尖牙利嘴,還跟小時候一樣。」 話裡透著若有似無的寵溺,好像還要伸手摸摸她的頭。 季郁摸摸鼻子,不太感冒地避開來說「我先回宿舍了,拜拜。」 「好好休息啊。」 「嗯。」 「……」 季郁走下樓梯前,忽然有什麼感應似的,轉過頭,望向身後的人群。 隔著眾人,兩人遙遙地對望了一眼。 許潤玉很快移開目光,跟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轉身離開。 季郁一直盯著她的背影。 第3章 許潤玉【2】 才分完班級,附帶的座位表和班委名單也很跟著快打出來。 班長叫陳傑偉,學習委員是成績最好的劉文濤,季郁分到了個紀律委員。他們安排班幹部連走過場的「民主票選」都不必。 季郁拎著書包進教室,找好位置,整理東西時看眼前後左右的人。 許潤玉就坐在她的右邊,斜前方。 她前桌是個有點胖的男生,穿著黑色潮牌體恤衫,拉開椅子時在地磚上劃出很響的聲音。 快快地坐下,沒兩秒,他就轉過去跟旁邊的許潤玉搭話 「你就是倒數進我們班的吧?」 季郁側目望過去。 許潤玉輕「嗯」了聲。 「聽我爸說,我們班有個超級官二代,」錢文恩揚手擋著臉,神神秘秘,可完全沒有壓得住聲音,連季郁也聽得清清楚楚的,「少考一門,也進來了。」 「就是你吧?」 「……」 許潤玉頓了幾秒,沒有接話,只默默地偏頭看了眼季郁。 「沒事兒,你別不好意思承認。」 「我也是走關係進來的。」 錢文恩明顯不懂察言觀色是什麼東西,一個勁地說,「我爸說了,讓我跟你搞好關係,我們紈褲子弟一家親!」 「哦對了,我爸就是這兒的校長,錢建平!」 「……」 季喻抬手按了下額頭,不想理他,可又怕這地主家的傻兒子再說什麼拉她下水的尷尬話。 忙插話「同學,少考一門的人是我。」 「啊?」 錢文恩跟許潤玉說得正起勁,半句話卡在嗓子眼,轉過頭去看見季喻,又幹幹地吐出來「沒事兒……」 「……也能當兄弟。」 周圍人都若有若無地看著這邊,打量著他們。 聞言一陣忍笑。 季喻沒什麼表情,把作業簿疊在練習冊再疊在教科書上,放到桌面左上角,「同學,我們不是很熟。」 錢文恩萬分積極地說,「要咋熟?」 「給你帶飯?」 「你缺零花錢嗎?」 上課鈴響,班主任走進來。 遲遲得不到回應的錢文恩終於依依不捨地轉過身去。 季郁終於舒了口氣。 不知道這哪兒來的人。 紈褲子弟一家親是沒錯,現在搞好關係,以後社會上互相幫助交換核心資源,做什麼事都方便也沒錯。 可哪兒有他這樣的,簡直是砸爛了天窗說亮話。 一下課,錢文恩就又轉過來跟她說話 「這課太他媽難了。」 「跟你講啊,我成績太爛了,初中直升都升不上來,交了擇校費錄去了那個三中,然後辦的借讀。十二班還有個借讀的,陳昱陽你知道吧?」 「他是我好哥們。」 說完,錢文恩哼笑,一副等著她追問的樣子。 彷彿胸膛都挺直了幾分。 他已經習慣周圍小姑娘都跟他搭訕來要陳昱陽的聯繫方式了。 季郁瞥他一眼,收拾著桌上的教科書換成下一節課的,「你有事?」 錢文恩錯愕幾秒,麻雀眼都變大些,然後反應過來,「哦對忘記了,你不是我們學校升上來的……」 「跟你講,我哥們可帥了。」 季郁有點煩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脾氣好的人,就誠懇地直言說「我們不是一路的,我不和你拉幫結派,找別人玩去。」 「別這樣,」小胖子錢文恩沒有氣餒,他長那麼大,人緣就沒有差過,「請你吃飯。」 季郁「……」 她無奈地站起身來,準備出去安靜下。 結果錢文恩也跟著站起來。 他嘗試交好的心很堅定,「我當你小弟唄,怎樣?」 季郁轉過臉,上下打量著他「小弟?那行,你聽話麼。」 「聽話聽話!」 「好,站在這裡不許動,等等也不要跟我講話。」 錢文恩應著聽話,腳步依舊自顧自地跟了過來,「我帶你去十二班見見我兄弟陳昱陽吧,一表人才,那叫個帥,人稱十中小白龍……」 季郁「等著,我去找班主任換個座位。」 錢文恩拖長語氣嗯了聲,「你不要這樣子嘛。」 季郁冷笑了下「滾,滾遠點。」 「……」 錢文恩想了想沒再跟著她,半響憋出一句「季姐,你這是校園暴力啊,語言暴力也是暴力。」 — 不知不覺開學幾周過去。 體育課上。 季郁剛跑完八百米,彎著腰大喘氣,被顧惠儀攙著沿著操場慢慢地走路。 她們倆都是考進來的,在這大半都是初中直升的班裡,很快成為好朋友。別的班還在體測,跑過來時揚起塑膠跑道上的一層層灰。 季郁輕咳了下,以拳抵唇,眼睛裡亮亮的。 八百米是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的東西,運動過後的喘氣,背後微微發汗,對她都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錢文恩來了,」顧惠儀剛說一句。 就聽見遠處有人喊兩人的名字,接著兩瓶可樂在半空飛過來,還帶著旋,「接著!」 顧惠儀還真的伸手去接了,然後可樂打在鼻樑上,當場哭出來。 季郁「……」 錢文恩走過來忙作揖,可還沒有來得及道歉,唇角邊的笑先沒忍住漏出來了「噗…你哭得好醜啊……」 「……錢文恩,我要殺了你!」 顧惠儀邊捂著鼻子流淚,紅著眼,邊撒開腿追著他跑。 追到他就抬腳踹。 機械式地連踹不帶停的,直到她腳上那雙藍色aj球鞋在他牛仔褲上蹭得賊亮。 季郁負責大笑鼓掌,看熱鬧。 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她撿起地上另一瓶可樂,邊喝邊休息。 體育老師吹哨子,告訴他們接下來是自由活動。 過了會兒,顧惠儀和錢文恩的你追我趕終於玩累,暫時休戰和平,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 「下節課又是陳彬的,作業還沒寫。」 「那你又得罰站了。」 「……」 「我們班都沒有什麼漂亮妹子啊,除我季姐,就許潤玉長得好看了。」 顧惠儀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幾個班的體測都陸續結束,大操場上,有人收著軍綠色的墊子,有人纏著體育老師拿鑰匙想去打籃球。周圍買水的人也陸續回來。 季郁突然想起來問「你不是跟許潤玉一個初中,怎麼開學會不認識的?」 錢文恩歎口氣,「初中時候漂亮妹子太多了,陳昱陽那……」 他現在終於搞清楚陳昱陽和季郁的微妙關係了。 忙中途改口說「都是那些女的不好,老纏著陳昱陽,而且基本都是大眼睛齊劉海那一掛的,搞得我都有點臉盲。」 季郁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顛著手裡的可樂。 — 操場的盡頭是沙坑,沙坑的盡頭是一面矮圍牆,圍牆旁正對著監控探頭。沒人去那兒,逃課的人也都挑教學樓旁的牆翻。 誰都沒有留意過的沙坑右邊轉角處,面對著圍牆,有塊監控死角區域。 許潤玉躲在牆面陰影處。 小小的,不足半平米的地方,她摸出身上的香煙和打火機,顛出一根細長的薄荷藍莓味雙爆珠,熟稔地抿著煙身。 長睫纖而濃密垂下,低眉斂目時,火光明滅。 她夾著香煙的手指修長,皮膚白嫩得甚至帶點軟乎乎,和細煙有違和感。 十中其實是有兩種獎學金的,年級前五十每人每學期獎勵五千元,實驗班裡到期末,還會給總分進步最多的人另外單獨獎勵一萬塊錢。 她為了拿齊全,摸底考特意估著分,千算萬算地壓著名次進的實驗班。 沒想到竟然還有個缺一門考試的季喻。 跟她分數咬得那麼緊。 許潤玉捏癟香煙盒放回口袋,歎口氣,要跟她搶買煙錢呵。 香煙一截截變短,煙灰落於地,很快被風吹過消失不見。 她最近事事都不太順,一根煙也沒能完全冷靜下來,於是摸進口袋顛出第二根香煙。 許潤玉有煙癮,但她在控制,再難受一天也只抽兩根。這個自我約束的原則從來沒有打破過。 得抓緊時間,老師很快就要吹哨了。 許潤玉點燃第二根煙的時候,忽然想到季喻。 這人冥冥之中就給她種不好的感覺。 至今為止還沒有多少交流,遇見也就是淡淡對視。可就是有股莫名其妙的宿敵感。 萬一被她發現自己在這兒抽煙,就有得好玩了…… 她低頭含住煙的時候,臉頰有小小的梨渦浮現了一下,紀律委員季喻呵。 長髮被風吹亂,神情在煙霧裡難以分辨。 許潤玉抬頭,看見面前的圍牆上突然投過一道筆直的身影。 她手輕顫了下。 就聽見旁邊傳來漫不經心地笑「你在抽煙啊。」 許潤玉不敢置信地轉過頭。 就見季郁手插在褲袋裡,一個人背著光晃悠悠地走過來,唇角勾著笑。 第4章 許潤玉【3】 在體育課結束前,許潤玉迅速又仔細地處理掉了身上的煙味,煙盒扔掉,打火機藏犄角旮旯。她當做無事發生。 於是,也就真的無事發生。 他們十中是重點中學,校規嚴格,抽煙這種事情抓到一個就處分一個。 許潤玉覺得季郁既然當面沒有揭發,背後應該也不會去告狀,畢竟沒有證據了。 但試探後,發現她竟然連周圍朋友都沒有告訴。 為什麼要替她保密? — 過了一天。 早晨的數學課上,季郁被點名叫去黑板上寫題目。 南面前排窗戶開著,風把淺藍色窗簾吹得亂動,時而鼓鼓的,光透進來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 季郁寫斷一根細長的□□筆,彎腰撿起來,柔軟的髮絲被光浸成金色。 許潤玉的目光跟著,看她隨手把短的那截放回去,繼續寫式子。 字跡在黑板上也不走樣,異常清秀,見之即知是有書法底子在的。 傳聞說,季喻的爸爸是某位省部級高官,媽媽是知名大律師。她本人是從小琴棋書畫全面精心培養起來的現代大家閨秀,等等…… 許潤玉最初對她的判斷是家室好的書獃子,人有點傲。 現在的判斷大致還沒變。 季郁寫完,低頭看眼手上的粉筆灰,輕拍下手,再抬眼就注意到底下許潤玉正盯著她看,目光若有所思的。 季郁轉過臉大大方方地揚唇微笑。 目光對視,許潤玉微愣下,先有點不自在地偏開視線。 手裡拿著中性筆,握著筆蓋,作業本上乾乾淨淨一個字都沒有寫。 季郁走下來,回座位。 路過許潤玉那兒身子一頓,指節彎曲,敲了敲她的桌面。 低低說了句,「想看我就看,又不跟你收費。」 語氣很隨意的。 融在數學老師講答案和粉筆頭敲黑板的背景聲裡。 說完,季郁也沒管她臉上是什麼表情。 徑直坐下,翻過兩頁教課書,繼續看著黑板上老師講解的題目。 「……」 許潤玉捏緊了下筆桿,長睫垂下,看著書本上的題目開始做。 半響,微皺了下眉。 這題無解。 — 下課鈴響。 顧惠儀坐在班級最後第一排,每次下課,她都先走過來把睡成豬的錢文恩搖晃醒。 再扯著衣領把他拿開,趕趕走,然後坐在他的位置上和季郁講話。 「我今天早上在校門口看見老黃了,他也遲到,然後我倆一起擠進校門默默地對望一眼,他往辦公樓快步走,我往教學樓撒腿跑。」 季郁笑著說「老班天天站門口抓遲到,你還是識相點,這一陣早兩分鐘起。」 「我早了!我真的早了!」 顧惠儀激動地辯解說,「昨天倆紅燈,今天又搞個堵車,害我踩著點遲到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什麼人算天算的,」季郁收拾著課本,輕笑,「你不是小朋友了,還要每天睡滿十個小時。如果真的不想遲到,就不可能遲到。」 許潤玉剛接完水回來,聞言說了句,「你家住在南陽街那邊嗎?前面道路改造影響了附近好幾條路,確實比以前容易堵。」 她這突然來的搭話,顧惠儀沒吱聲。默默地看眼季郁。 開學的這段時間,班裡同學基本都熟悉了,但顧惠儀好像從來沒見季郁跟許潤玉講過話。 她們兩人這不到半米的走廊過道,彷彿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季郁身邊關係簡單固定,人緣還行。 許潤玉在班級裡的人緣極好,擔任英語課代表,性格軟萌友善,屬於跟誰都能玩一塊,有事別人都想到她的那種。 只有季郁不同,她沒主動跟她搭過話。 許潤玉就也「識相」的並不跟她說話。 她們微妙的關係,加上之前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傳聞,讓周圍女生們都默默有一些站隊傾向。 顧惠儀跟季郁玩得最好,當然要顧忌著。 許潤玉過來搭話,她愣兩秒,也只點頭「嗯」了聲。 季郁忽地抬眼,話是跟顧惠儀說的,目光卻落在許潤玉的臉龐上,「你就是起太晚。我怎麼沒遲到過。」 「不想遲到的人就不會遲到。」 話還不太客氣,「別管那些有的沒的。」 「……」 顧惠儀聰明地閉著嘴,女生都能察覺到這看似自然和諧的對話實則飄著硝煙。 倆人關係怎麼真就那麼僵的? 許潤玉握著水杯坐下,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話不是這樣說的,誰都會遇見意外,比方說,哪天你在來的路上被車撞到——」 季郁臉頰懶洋洋地貼在臂彎,揚著唇,歪著頭打斷她,「怎麼,你要開車撞我啊?」 許潤玉「……」 第5章 許潤玉【4】 語文考試過後,老師按照慣例會把每次年級最高分數的作文印出來,分下去給大家參考。 季郁拿到手,發現是自己的作文。 她從中間折下,順手塞進語文書裡。 錢文恩掃了眼名字,就興致勃勃地看了下去,這次考的是「難忘的一天」命題作文。 季郁的作文總是辭藻華麗,一段話裡都是錢文恩完全寫不出來的書面用語名文名句,她文字審美好,組合得非常講究且邏輯通暢。 他幾眼匆匆看過去,發覺她寫的是開學的第一天。 同時找到重點 「旬月裡來去,日子都是可以歌唱的舊事,假使記憶模糊,很多年後我依然會記得跟我搭話的第一個朋友。」 旁邊有老師的小字批注扣題精準,文字優美感情充沛…… 錢文恩有點懵,捏著作文紙仔細想了會兒,深沉地問「季姐,分班後第一個跟你搭話的,那個,單人旁的他,是我吧?」 季郁「嗯。」 錢文恩又低頭看了眼她的作文紙,喃喃說「可你完全沒有表現出很喜悅的樣子啊。」 「你也沒對我笑。」 「還讓我滾,滾遠點。」 季郁「怎麼會呢?你是不是記錯了。」 「沒,」錢文恩非常誠懇地點點頭說,「你就是讓我滾遠點。」 季郁彎指在桌面不耐煩地輕叩下,抬眼看他問「哦?我真的這麼不友善了?」 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微微上揚的語氣。 「……」 「沒有,你特別友善,是我記錯了。」 季郁微笑「對你笑了嗎?」 錢文恩忙不迭地露出一個屬於狗腿的笑容「笑了,你笑了。」 …… 這兩天的氣溫實在變幻莫測,晝夜溫差大。 早晨飄過兩朵雲把光線全都擋住了,季郁只穿著一件薄開衫,覺得有點冷,不過沒有辦法也只能挨著。 中午,吃著午飯,她覺得頭暈沉沉的。 乾巴巴的炒麵勉強吃掉半碗。 顧惠儀時不時瞅瞅她臉色「你是不是生病了,看著怪憔悴的,還有,」她伸手指指自己眼下那圈,「你這兒常年烏青啊!」 「沒事,」季郁笑了下,「比不起睡足十小時的人很正常。」 她的黑眼圈其實不嚴重,只是皮膚白才顯眼。 「吃完了?」 「嗯。」 季郁放下筷子,兩人就可以端起餐盤走了。 顧惠儀手裡的餐盤絲毫未動,怎麼拿來的就怎麼倒進藍色大垃圾桶裡,她嫌食堂的伙食太差。 回到教室,季郁拿杯子去接了溫水,小口地喝著。 嗓子還是有股冒煙的感覺。 看看離下午的課還有一段時間,她想了想,讓顧惠儀陪著去了趟校醫務室。 量過體溫,果然有點低燒。 校醫找了半天藥,手邊沒有找到合適的,於是頭也沒抬地跟她說「我給你寫張條子,你看要不要早點回家休息吧。」 季郁只好拿著這張校醫手寫的病假條走了,但她不打算下午請假。 「你也不用,」回教室的路上,顧惠儀使勁遊說,「不如把請假條給我吧,我早點回家明天給捎盒藥來報答你一下。」 季郁給她仔細看眼「姓名日期都寫好了,沒法轉讓。」 「明天我病早好了。」 倆人轉身進教室。 大家都吃完午飯陸續回來了,不少人在寫試卷,還有的在準備下午英語課的抽背。 顧惠儀「誒呀」了聲,連忙跟著到她座位旁邊,不放棄撒嬌,「沒事兒的,名字可以劃掉重新寫,反正你名字不長,就當校醫寫錯了倆字。 「給我吧求你了!」 她捏著那張請假條不肯松,可憐兮兮。 季郁知道她想躲英語課的抽背,笑了笑,剛鬆手想給她,被另一隻手搶了過去。 「什麼東西?」 錢文恩好奇地伸手搶過來看,「哪裡來的請假條?」 「我可以要嗎!」 季郁無力地趴倒在桌上,甕聲甕氣說「誰給我帶盒藥來,假條就歸誰好不好。」 許潤玉整理著剛把收上來的作業本,聞言看了眼她。 「限時嗎?」顧惠儀只知道自己家附近的藥店,可都到家了,誰高興下午再冒著被教育的風險回學校,「明天給你帶兩盒好嗎……」 季郁有氣無力地說「你走開。」 許潤玉抱起作業本站起身時,忽然關切地問了句「你生病了?」 「……」 季郁抬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頓了頓,才「嗯」了聲。 錢文恩看著病假條上寫的低燒,擺擺手,「沒事兒,有點發燒,她不嚴重的。」 顧惠儀立馬踩了他一腳,翻著白眼「嚴不嚴重你由說了算?」 錢文恩「操,這雙,新鞋,賊貴!」 「我知道。」 「知道還踩?」 「知道才踩!」 見兩人又要開始鬥嘴,季郁忙腦子發脹地扯著顧惠儀的袖子,「姐姐,饒我一條命,去後面鬧。」 「好,我不跟他煩,你還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點水。」 許潤玉頓著還沒走,又說了句「我等會兒正好順路,去幫你拿盒藥吧?」 季郁「醫務室沒藥了。」 許潤玉想了想「那沒事,我有個學妹在六中離這兒很近的,我順路去下。」 季郁聞言從臂彎裡抬頭,盯著她看幾秒,「不用了。」 「謝謝你的好意。」 又輕聲說了句,「去哪兒能順到這個路。」 — 顧惠儀倒滿整杯溫開水回來,跟抱著作業本去辦公室的許潤玉擦肩而過。 她回頭望了眼。 錢文恩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什麼,正好起身。 顧惠儀沒有防備被他撞了下手臂,水杯沒拿穩,大半的水都撒到了季郁的課桌上。桌上那張假條頃刻間浸在水裡。 季郁見狀忙動作飛快地把課桌一抬。 桌上的水頓時順著流過去,滴落到前面錢文恩那兒,幾乎沒弄到她的身上。 「沒事吧,」顧惠儀在掏餐巾紙和拿杯子裡的水潑在錢文恩之間,糾結半響,還是選擇了前者。 放下水杯幫她擦著桌子,「幸好書沒放上面。」 假條的筆墨暈染開,紙也皺起來。 季郁捏起來,水順著滴答滴答流著,看眼顧惠儀說「它不行了。你的英語課文背出來了嗎?」 「我先去背書了……」 顧惠儀遲疑半秒,飛快把紙巾放她桌上,又瞪眼錢文恩,「等會兒再收拾你。」 …… 季郁趴在桌上睡了一覺,睜開眼,聽見剛剛開始打午休結束的預備鈴,還有兩分鐘上課。 顧惠儀忽然又走過來。 她把錢文恩趕走,坐下來就驚訝地說「聽說許潤玉去給你搞藥了?」 季郁怔愣,擰開水杯喝著水,「她說可以給我帶,我說不用了。」 「怎麼回事?」 顧惠儀想了想,憋不住問出來「你跟許潤玉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她怎麼像在討好你啊?」 「她不是在討好我。」 「那她什麼意思?」 跟不太愛搭理人的季郁不同,許潤玉走「平民」路線,同學遇到麻煩願意順手幫一把,常常微笑,非常溫和的模樣。 笑起來時眼下臥蠶鼓動,唇角跟著揚揚的,汪汪微垂的圓眼有種稚氣的甜美親切。 季郁稱之為許潤玉式招牌微笑。 好看是好看,但眼睛裡沒什麼溫度。 季郁繼續喝水,白著小臉懨懨地趴在臂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表達友善吧。」 「她一直裝可愛。」 「現在只是對我也比較公平地裝可愛,不跟我搞特殊化了。」 「那她……」 顧惠儀眼睛一抬,話忽然頓了,忽然低頭嗓子裡不舒服般用力地咳了下。 偏偏腦袋暗示她後面。 「……」 季郁似有所感地轉過頭。 目光對視上。 許潤玉揚起唇,臥蠶鼓著連帶唇角彎彎,露出一個溫和友善的招牌式笑容。手裡拿著塑料袋往這兒走來。 第6章 許潤玉【5】 許潤玉走過來。 旋即若無其事地把手裡的塑料袋輕放在她的課桌上,囑咐說「校醫說燒得不嚴重的話,吃半顆就可以,記得多喝點溫水。」 季郁目光沒離開她的臉頰,先應了聲,又點點頭說「謝謝你。」 琢磨著她有沒有聽見剛才的話。 「沒事兒。」許潤玉沒有再說什麼,坐回自己位置。 上課鈴響了。 ……肯定是聽見了。 季郁從半透明的塑料袋裡拿出那盒退燒藥,看了會兒,尊重醫囑吃了半顆。 然後趴著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間,依稀聽見英語老師的聲音在問「季喻怎麼了?」 旁邊有人說了句「她身體不舒服,病了。」 英語老師「喔」了聲,然後貼心地抽背課文繞開了她,下一個點了顧惠儀起來背書。 …… 數學課,老師跟往常一樣不到半節課就寫滿了整塊黑板,他習慣性地拿起黑板擦,看看這個作業量,又轉過頭問 「今天值日生是誰?」 半響,底下沒人應聲。 數學老師轉頭望了眼班長,班長才代答說「是錢文恩。」 「錢文恩,今天是你擦黑板嗎?」 錢文恩撐著雙下巴正遠眺窗外景色,忽然被點到,反應了下說「對…對的吧。」 數學老師把黑板擦放下來,身子站遠點說「那你上來擦吧。」 錢文恩不太情願的樣子站了起來,剛往前走半步,突然想到個好點子,「老師,那你離得遠點。」 他說著,突然繞到教室最後面,把放在門背後的木柄拖把拿了出來。 高高舉在手裡,快步走到黑板前。 舉著拖把,逕直開始拖黑板。 拖把頭的布很吃粉筆灰,他揮舞三兩下就把一整塊大黑板拖得乾乾淨淨。 「……」 全班都沉默幾秒,從他高舉起拖把時就隱約的笑聲也停住,不知有誰還鼓了鼓掌。 數學老師無語地推了下眼睛,說了句「好,很聰明,你下去吧。」 「課後記得把拖把清理乾淨。」 錢文恩把拖把塞回門後,很得意地應了。 — 由於期間沒有人來吵她,季郁一覺睡醒已經是放學前,半小時的自習時間了。 藥效發揮作用,她醒來身上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了。 「季喻,」講台上班主任看見她睡醒了,才提醒說,「你訂正的作業記得交一下。」 「好。」 她理好剛發下來的兩張試卷作業,夾進課本裡,開始訂正之前發下來的作業。 很快放學鈴響起來。 值日生陸續開始做值日。 今天最後一次擦黑板,錢文恩又用同種方式很快就把黑板拖乾淨了。 他提著拖把正準備去洗乾淨,沒走兩步又頓住,想著既然清理黑板擦只要拍拍灰,那他清理這個拖把頭,不也只要拍拍灰嗎? 說幹就幹,他把拖把舉起來拍在走廊欄杆上。 頓時揚起一陣白茫茫的灰,往樓下飄。 這辦法果然好,錢文恩高興地用力拍打著拖把頭,很快撲起來的灰變少了,拖把布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淨起來。 可他似乎力氣太大,又一下,拖把布頭竟然從木柄上脫落掉了下去。 他怔了下,手裡抓著的就剩一根木棍了。 忙扒著欄杆往下一望,那布頭竟然還砸到了人,幸好他們教室的樓層不高。 錢文恩傻愣愣地往下喊了聲「沒事吧?」 這地主家的傻兒子張嘴就抱怨了句,「你怎麼不走開點啊,還站在下面,萬一砸下來的是個花瓶,你不就腦袋開花了嗎!」 「你給我扔回來吧。」 「二樓,你扔得上來吧?」 他一連串話說完,就看見那個被拖把頭砸到的倒霉蛋,緩緩轉過身來,摘掉頭上的拖把布頭,露出一張蒼老的臉龐。 他的頭髮、臉上,眼鏡片上全都籠著一層粉筆灰。 語氣比三尺之冰還要冷酷無情「你幾班的?」 「叫什麼名字。」 錢文恩嚇得頭一縮,認出這是凶名赫赫的教導主任。 忙回教室拿起書包逃命。 剛跑到樓梯口,就跟前來捉拿他的教導主任狹路相逢。罪加一等。 辦公室裡,季郁交掉訂正好的作業本,聽見許潤玉在旁邊跟英語老師說「好的,那我六點四十前拿過來。」 「好,你去吧。」 兩個人幾乎同時走出辦公室,擦肩而過。 許潤玉快她一步,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 回教室的走廊。 季郁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走著,望著她的背影,有點心虛地摸了下鼻子。 是她在背後講別人閒話,是她不對。 顧惠儀突然跑出來,眼睛在四處找著她,臉上是那種笑到不行極欲分享的表情。 「季喻!你在這兒啊!」 「我跟你講,我跟你講!哈哈哈哈錢文恩那個傻叉拿全都是粉筆灰的拖把頭砸到了教導主任你知道嗎……」 — 錢文恩埋頭地寫著檢討,苦思冥想,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湊滿一千五百個字。 教導主任事先嚴格申明過,不許在網上抄。 他說他會用各種搜索引擎來確認他檢討裡的句子是不是原創的,一旦發現抄襲,一千五百字變成一萬五千字重新寫。 錢文恩不相信他那麼絕,但也不敢冒險。 他實在是肚子裡的墨水有限,只好一個字一個字又一個字,乾巴巴地憋,光開頭一段的「對不起,我錯了」、「老師我錯了」就反反覆覆寫三遍了。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把他桌上的檢討紙拿了起來。 錢文恩心情很差地抬頭,「幹嗎?」 看見是季郁,才又緩和了語氣補了句「……我在寫檢討書呢。」 季郁看著他的檢討紙,偏頭看眼旁邊的許潤玉,噙著笑說「去玩吧,我幫你寫。」 「你幫我寫?」 「嗯,我幫你寫,一千五百個字,不能在網上抄是吧。」 「你真的要幫我寫啊??季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你真要幫我寫啊……」 「嗯,」季郁不耐煩地說,「快走吧。」 錢文恩瞪大眼睛「可我走不了啊,七點前要拿去給他檢查完才能回去的。」 季郁皺眉,揮揮手上的紙「回家玩去,這些我幫你搞定。」 錢文恩感動得差點要熱淚盈眶,雙手合十,忙往後退了一步,對她鞠了三大躬說「阿彌陀佛。」 「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季郁眼皮抽了抽,哭笑不得地說,「滾,還不快走。」 錢文恩連連點頭,又是道謝,麻溜地提著書包走掉了。 季鬱於是坐在他的位置上。 掃了眼檢討的開頭,提筆接著往下寫。 洋洋灑灑,不需要怎麼構思,反正寫到規定字數為之。 右邊的許潤玉也在寫什麼東西。 兩個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最後幾個值日生也收拾完陸續走光了,班裡徹底安靜下來。 教室裡只剩她們兩人。 誰也沒有講話,簽字筆和圓珠筆劃過桌面發出輕微的聲音。 透過玻璃窗的光線愈濃,窗簾底下延出一條靜止不動的寬長影子。 季郁模仿著錢文恩的狗爬子,寫得速度飛快,十分鐘不到就已經寫了幾百字。 過了半響。 她以構思檢討的語氣,喃喃說「之所以會犯下這種錯,全因我的思想品德不高,從今往後,會加強自身素質方面的修養。」 「我全面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 「望您能原諒我一次。」 最後一句話,她轉過臉,是望著許潤玉緩緩而鄭重地說的。 許潤玉手上寫字的動作沒有頓住。 似乎提了提唇,又像是沒有,過片刻,輕微地嘟了下唇仍然沒有理睬她。 長睫垂下,態度非常認真地寫著老師交代的東西。 季郁見她不動聲色的樣子,就知道她多半已經不在意了。 於是也放鬆下來。 她單手托下巴,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白皙秀美的臉龐,語氣帶笑地說 「又沒說你不可愛。」 「別氣了?」 「好不好。」 第7章 許潤玉【6】 「……」 瞧見她桌上放著一支散架的圓珠筆。 季郁湊過去,拿起來,「筆壞了?」 她很擅長弄這些,沒幾下就順手給她修好裝起來了,還過去,笑吟吟地看她。 許潤玉看眼這支圓珠筆說,「這是我自己拆著玩的。」 「……」 季郁「喔」了聲,再拿起,三兩下又給她拆了回去。 還挪了挪,調整還原它們的位置。 許潤玉見狀彎了下眼。 邊寫著東西說「誰生氣了啊。」 「不知道,」季鬱於是順著裝無辜,「某位——大概是可愛的人吧。」 大概? 許潤玉想著她對自己那個「裝可愛」的評價,瞥她一眼,「是哪裡讓你有一點不確定的。」 季郁「這太多了。」 「長相?脾氣?作風?」 「還有那不講究的穿衣打扮之類的吧。」 許潤玉「什麼?」 季郁一本正經地說「主要是,他本人大概只想一絲不苟鐵面無私。」 「所以只能說他,大概是可愛的吧。」 許潤玉「……你在說誰?」 季郁寫完了檢討的最後兩行字。 拎起來看看,笑著說「鄭維思啊。」 鄭維思是教導主任的名字。 「……」 許潤玉臉色變了下,抿抿唇,接著默不作聲地繼續寫字。 季郁揚著唇,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偏頭「噗嗤」笑出聲來。 她嗔怪的時候,才終於有幾分小姑娘的模樣。 可愛極了。 — 翌日。 季郁給許潤玉帶了早飯,在學校外面的攤位上買的雞蛋灌餅,加上一小盒草莓味牛奶。 學校食堂菜色不好,可是七點到八點學校只有正門開著,保安管出不管進,所以校外買早餐是走讀生才有的權利。那家雞蛋灌餅的攤位還是最多人排的。 她走進教室,把塑料袋放在許潤玉桌子邊上。 前後左右,來得早看見這一幕的人都呆了。 許潤玉也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給你帶的。」 季郁很自然地說了那麼一句,就回座位了。 「……謝謝。」 她遲了幾秒道謝。 看著那盒草莓牛奶和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灌餅,許潤玉輕微地歪歪臉,意料之外。 季郁自己的早餐也是這個,她背著單詞,邊大口大口咬著。 還有十幾分鐘晨讀。 許潤玉猶豫著拿起來,準備吃時,還是忍不住看兩眼季郁。 她倒不是擔心季郁會往裡面下毒藥。 就是純粹太意外了。 「……」 季郁側臉望過去,視線相撞,似笑非笑。 許潤玉目光這次沒有避開,望著她,表情十分老實地說「……你嘴巴邊上沾到醬了。」 季郁下意識地抬手擦了一下,反應過來笑問「現在呢?」 許潤玉「嗯,擦掉了。」 季郁笑著也「嗯」了聲,「我不喜歡那個醬,沒讓人加。」 許潤玉「……」 — 這段小插曲算是個契機般,兩人的關係沒有之前那樣奇怪了,漸漸也有一些交流。 她們都有各自的朋友,平常待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多。 但季郁每天早上都會給她帶早飯。 新鮮好吃還不重樣,就算她自己在家裡吃好了,也會從哪兒特意給她買一份。許潤玉推辭也沒用。 顧惠儀起初沒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不是下了什麼慢性毒藥在裡面。 讓她不要一時衝動做傻事。 後來反應過來,就語氣酸溜溜地說 「你以前跟她關係差的時候,我對她沒什麼看法,現在我真的有點討厭她了。」 「我跟她,你到底跟和誰關係更要好啊?」 季郁哈哈大笑說「放心,你們是沒有什麼可比性的。」 顧惠儀笑起來,以為終於能聽兩句好聽話了,翹著唇「為什麼呀?」 季郁「我們是親情。」 她非常認真地說「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雖然不成器卻很懂事的乖兒子。」 顧惠儀「………………你今天都別和我說話了。」 — 下個月學校要舉辦運動會。 他們特長班基本都是些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只會好好讀書的同學。一個個的運動項目都沒有人感興趣。 可每個班最少也要有一定的報名數。 體育委員挨個拉著人,像推銷產品般纏著不放說「你試試吧,這個真的很好的,你很合適這個。」 「老師都說你跑步很厲害。」 「你跳遠肯定沒問題的!跳高!跳高也行啊……」 「……」 季郁身上那種生人勿進的氣質,讓體委不太敢來騷擾她。 走過來,只默默地問一句「同學,你有任何想要報名的項目嗎?」 季郁一搖頭,他就自覺走了。 幾乎把整個班都問遍了還是缺很多人。 最後體育委員沒辦法,拿著單子找班主任說,班主任就讓副班長幫著管這件事了。 副班長陳清揚顯然人緣比體委好多了,她拿著單子去磨了一圈,男生女生就把跳高跳遠之類輕鬆的比賽都填上了。 陳清揚咬著牙,無奈地給自己填了個八百米,最後扯著許潤玉要求幫忙「你幫我再問問吧。」 「我覺得劉瑞說不準能報個八百。」 「兩百也還缺人。」 許潤玉幫著去問了,勉強又多拉了幾個人參加。 …… 這件事情忙到下午,還沒有搞定。 陳清揚目光盯著教室裡的人,轉了兩圈,能拜託的都拜託了,能逼著多抱倆的也都逼了。 她忽然瞄到空著的座位。 轉過頭,小聲地跟許潤玉說「等等——等季喻回來了,你再去問問看她唄。」 許潤玉說「體委不是已經問過了?」 「誒呦,」陳清揚又壓了壓聲音,「體委是體委,你去問,你去問她肯定就去了。」 「……」 「你就說,『季喻你過來簽個字好嗎』,她肯定簽了。」 許潤玉笑了笑,有點意外同學眼裡她和季郁的關係。心裡是沒當真的,但見季郁正好從進門也就隨口問了句「你要來簽個字嗎?」 季郁遠遠地看見她手裡那張單子,又看眼角落裡清閒的體委,走過去。 先也沒說話。 許潤玉添了句解釋說「現在還缺一個兩百米和……」 季郁從她手裡輕抽出筆,掃眼報名紙,直接在兩百米後面空缺的格子上寫了兩個字季喻。 字跡清逸大氣。 圓珠筆沒有還她,而是拿手裡隨意地轉了幾圈,笑眼看她,「還缺幾個壯丁?」 許潤玉愣了下,沒想到她還真的就報了。 「……只剩一個八百米缺人了。」 季郁「嗯」了聲,走回座位時看眼剛睡醒的錢文恩,和顏悅色地說「你看著許潤玉,去跟她講,『我想要參加八百米』。」 錢文恩「……啊?」 季郁不耐了「還不快點去。」 錢文恩「……哦。」 錢文恩不太搞得清楚狀況地走過去,摸摸說「許潤玉,我要報八百米。」 許潤玉「……那你寫一下名字。」 錢文恩乖乖地寫了,還問「我要拿第一名了,有沒有獎狀拿的?」 陳清揚花了大半天終於完成任務,心情很好地整理著紙,笑說「你回家問問你爸爸看。」 「聽說有牛奶。」 「牛奶?」錢文恩表示鄙夷,「那麼窮酸的嗎?」 「每人一箱還是兩箱特侖蘇吧。」 錢文恩「哇!」 上課鈴響起。 許潤玉目光望著黑板,卻在心不在焉的發呆。還在想著剛才陳清揚說的話。 「我跟你講吧,季喻不怎麼搭理別人,但還就真挺願意聽你話的。你不是拿到她的啥小把柄了吧?」 「……」 許潤玉手裡握著筆,筆尖停頓的半響在紙上留著一點濃墨,半響,才調轉回視線。 專心寫題目。 — 體育課。 自從之前在沙坑那裡抽煙被季郁看見,許潤玉覺得那兒安全係數不高,就再也不去了。繞了點遠路,換到了體育館後面的器材室。 許潤玉是住宿生,她要在瞞著所有人的情況下應付煙癮不容易,平常仔細留心,加上找機會去保安室看了一次監控的區域。 排除掉經常有人出沒的,才找到那麼兩三個能抽煙的地方。 這裡是堆放運動器材的地方,體育課開放,平時很少有人來。 她穿著雪紡的娃娃領襯衫,袖口窄,捋到胳膊中間,襯得胳膊更加嫩生生的白皙。 手上拿著一根細長香煙。 面朝窗戶,圍牆外就是車水馬龍的道路。 許潤玉抽煙是為了放鬆,短暫空白,基本不會去想事情。 只是視線往下望時,正好看見操場上八班上課的學生裡有熟人。陳昱陽牽著一個女生的手,動作親暱。 那女生穿著校服,打扮得很乖的樣子,不知道長相怎麼樣。 許潤玉腦海裡浮現出季郁的身影。 她默默地望著,臉龐煙霧繚繞,兩人只是繞到操場後走過這段路而已,很快消失不見。 陳昱陽跟她是同個初中不同班級,都是數學社團的。 她參加這個社是為了提高成績,而他參加是因為數學年級組長兼這個社團的老師就是他的班主任,不放心讓他去參加別的社團,怕他胡作非為。 當時兩人是前後桌,陳昱陽每次都要靠她來交作業,所以腆著臉講了不少好聽話也買了不少禮物討好她。 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許潤玉都收了。 陳昱陽身邊的女生實在多,她就算有過那麼一下子的心動,也知道這些不過是假意。 後來不知怎麼,傳言就變成是她在苦苦倒追陳昱陽了,還有說他們是兩情相悅的。 不過都要升學了,許潤玉就沒在意。 她本來以為季郁是在意的。 但這些天的相處,又讓她對這個想法存疑了,季郁好像也沒有很在乎陳昱陽的樣子。 或許她起初只是性格有點傲氣而已,並沒有針對她的意思。 許潤玉想著想著…… 忽然聽見細微動靜,是打開最後一層門才會有的聲音,而方才根本沒有腳步聲。 她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怔愣了幾秒想辦法。 轉過頭,口中的煙正好吁在季郁的臉上。 季郁」……「 煙霧模糊間,她微皺眉,清亮的眼眸筆直地望過來,又揚唇說了句「真的在這裡抽煙。」 「老師提前下課了。」 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煙霧籠罩在她的淺笑上。 她五官生得端正,透著文雅,在皺眉和跟她說話時揚唇的變化。 彷彿有種奇特曼妙,許潤玉靜了幾秒,才回神,柔和地應了聲又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如果想抽煙,會來這……」她話沒說完,聽見門外有很重的腳步聲。 季郁往裡站了站。 她們站在窗前,旁邊有高高的櫃子擋住門口的視線。 「你站那兒會有影子的。」許潤玉在她耳旁聲音極低地說了句。 伸手想摟下她的腰,把她讓過來。 季郁卻不著痕跡地避讓了下,接著就側身靠到她旁邊,兩個人縮在這裡頓時顯得有些擠,但又剛剛好。 很細微的動作,可許潤玉向來是敏銳的人。 心裡怔愣了下沒有表現出來。 她仔細想了會兒,發覺季郁好像是真的很不喜歡跟別人有身體接觸,就算是對顧惠儀,也沒見她們手牽手或勾肩搭背過。 「裡面沒人吧?」 「門又不關,又不關,說了幾百遍要鎖。」 「不該拿鑰匙給他們的……」 季郁想自己先出去,跟門口的大叔扯一會兒,等許潤玉處理掉香煙。 或者再等會兒回來給她開門。 她身子動了下。 許潤玉立刻輕扣住她的手腕,搖搖頭。她怕她身上沾惹到了煙味被懷疑。 「看我下次還能不能鑰匙給你們。」 管器材室的大爺喃喃說了兩句,把門關上,「卡塔」一聲,看樣子是落鎖了。 季郁「……」 她偏頭看著依舊淡定的許潤玉,無奈地說,「抽完該想想怎麼出去。」 一支煙拿在手裡快燃滅了。 「沒事的,」許潤玉回神,長睫微垂沒有看她,摸出餐巾紙把煙按滅再裹住。又拆開一片濕紙巾,仔細擦著手。 「六班還有兩個排球沒有還回來,等會兒門還會開的。」 空氣裡飄散著檸檬混合著酒精的味道,掩住煙味。 季郁嗅到,笑了聲又好奇地問「那你的煙盒和打火機怎麼藏的?」 許潤玉沒說話,接著把濕紙巾也裹在餐巾紙裡,透過欄杆往窗外扔,逕直沒入樓底下的藍色大垃圾桶裡。 精準度不需要再確認,不會扔失敗的。 然後掏出口袋裡的煙盒和打火機給她看了眼。 季郁頓時意外。 她就堂堂正正揣在口袋裡,只不過外面裹了層包裝,女生都極為熟悉的粉粉的塑料袋包裝,裡面還有幾片的樣子。 許潤玉見她呆了下的表情,彎了彎眼,露出略帶狡黠的笑意。 當著她的面拿出了片「衛生巾」。 包裝有那麼點奇怪。 裡面是白軟軟的。 季郁想起來了。確實有那種包裝特殊的零食,像小時候的口紅糖,還有故意做成避孕套樣子的橡皮糖等等…… 許潤玉遞給她一個,季郁搖搖頭。 她剛拆開,準備自己吃,季郁又從她手裡拿走了。 太大了,季郁口齒含糊地說,「潤潤,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許潤玉「……」 潤潤?? 第8章 許潤玉【7】 季郁喚得極自然。 許潤玉怔愣幾秒才說「……就前兩年吧。」潛意識地對她說了實話。 「初一的時候?」 許潤玉「嗯」了聲,「初一的時候。」 季郁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卻沒有說什麼。 器材室裡光線昏暗,僅有一扇窗往裡透進光,離光近的地方能看見細小塵埃上下浮動。 許潤玉垂著眼,兀自靜默了會兒,光線背著照過來,映得她臉龐線條柔和。 季郁忽然有些突兀地挑起她的下巴,更湊近一些,櫃子旁的位置窄,兩人本來距離就極近,現在的姿勢從旁邊看近乎擁抱。 許潤玉呼吸微頓。 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下意識想往後,背靠到牆和櫃子的中間後忙抬眼看她。 「……」 季郁指腹拂過她的眼下肌膚。 許潤玉眼角下面落著一根睫毛,再眨眨眼,就快到眼睛裡去了。 她伸手輕輕拿掉了。 「……」 季郁沒錯過她剎那的躲閃小表情,低笑了下,「怎麼了?」 「……沒怎麼。」 只是,許潤玉剛才還判斷她應該是不喜歡跟別人有肢體接觸的。 「還有幾分鐘就下課了,真的還有人會來開門?」 許潤玉應了聲說,「六班那幾個人借走了有四個排球,不可能不來還的。估計快來了。」 「你連借幾個都知道?」 「嗯,我聽見的。」 許潤玉轉身時沒留意旁邊,腳底踩到一個半癟掉的乒乓球,還在說,「我們不用躲在這兒了,反正等會……」 稍微踉蹌下,但還沒到會摔跤的程度。 季郁在她旁邊下意識就伸手扶了下她的腰,很快鬆開,溫和地囑咐了句「你小心一點。」 聞見淡淡檸檬味道,她頓了頓,還是沒忍住抬手摸了下她的發頂。 「盡量還是少抽點煙吧?」 語氣不知是無奈還是關切。 許潤玉仰頭,她個子剛好到季郁的脖頸處,離得太近就看不到她的表情。 頓半響,才輕輕「嗯」了聲。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旋即傳來幾人重重的腳步聲,還有管器材室的大爺跟在身後不停地訓斥「現在才知道要給我還回來的?」 「怎麼不抱回家繼續玩呢。」 「看我下次還給不給你們班東西了啊!」 「……」 門打開來,幾個挨著罵的男生走進來還球,看見器材室裡還有兩個人明顯愣了下。 季郁拉著許潤玉的手出去,清淺淺地說了句「麻煩借過。」 站在門口等關門的大爺見出來倆女生,愣了下,張嘴還沒來得及問她們是什麼時候進去的,她們就轉身消失在樓梯口了。 …… 許潤玉默默地看著被她牽住的手,細膩溫暖的觸感。她是不習慣跟別人手牽手的人,但竟然也沒有想掙開的念頭。 一進樓道,季郁的手就鬆開了。 轉過頭笑問「那門總鎖著,你平時都是怎麼進去的?」 許潤玉垂下眼,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告訴她說「那個大爺圖省事,鑰匙直接放在走道的消防櫃裡,被我看見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走回教室。 …… 操場上,還有班級在上體育課。 剛才還是金燦燦的天,轉眼間就暗沉下來,樹先嘩嘩作響,跟著一陣大風吹過來。大片灰沉沉的雲也緩緩地朝他們頭頂壓過來。 陳昱陽因為講話和穿牛仔褲,被體育老師罰跑操場五圈。 跑完才准歸隊,他就直接沒歸隊了,正好陪新交到的隔壁班女朋友逛操場談情說愛。 等快下課的點名,他才一步三回頭地過去歸隊。 體育老師其實不動聲色地找了他大半節課,還以為他怎麼了。 看見他在滿臉笑容地跟女朋友說拜拜,頓時怒髮衝冠,「陳昱陽!還不快點給我滾過來!」 陳昱陽嬉皮笑臉地走過來「哎,老師,我來了。」 體育老師撿起旁邊的繩子就往他身上扔「你不跳完不許給我下課,我跟你班主任打聲招呼去!給我跳到天黑!」 「老師,你這是體罰啊——」 「對,就是體罰!我話就放這兒了,不服你就去教育局告我!」 陳昱陽被他迎面吼得震耳欲聾,趕緊認慫「行行行我跳!我這就跳!」 他彎腰撿起腳邊的繩子。 丟給他的兩根繩子是把手有記數的,最多記到九九九,讓他跳滿兩個九九九才允許下課。 體育老師拿著記錄數據的本子,背著手跟別的老師聊天去了。 他先老老實實地跳了一會兒。 然後跳累了,趁著沒人看,坐在地上單手揮動著記數手柄來「刷數據」。 遠遠看過去非常的滑稽。 季郁站在二樓走廊,轉頭就望見底下操場上正拚命地甩動胳膊的陳昱陽,由上而下俯視。 揚唇笑,站定了沒走,就想看看他會揮多久胳膊。 許潤玉跟在旁邊,順著她的目光往下望去,立刻看見操場上最最顯眼的那個熟人。 原來是在看陳昱陽。 許潤玉別開視線,說不清是為什麼,只知道自己心底失落了一下下。 「……」 季郁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望著那邊,遙指了指底下那個還在單手狂甩跳繩的陳昱陽說「你喜歡這樣的傻帽嗎?」 「……」 許潤玉聽她語氣隨意,頓了兩秒就把到嘴邊的「不喜歡」嚥下來了。 睨她一眼,也裝作很隨口的樣子說 「我要是說喜歡,你高興嗎?」 「嗯?」季郁笑了下,「我為什麼要高興。」 「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許潤玉說「那會不高興嗎?」 「會,」季郁轉過臉來,有點認真地說了句,「會很不高興的。」 「……」 許潤玉本來想問為什麼,笑了笑自己,還能是為什麼,於是把話嚥下轉而說了句「好,我不會喜歡他的。」 「你放心。」 她這句話說出口,自己心裡也有點意外。沒想到她有一天會跟別人說這種話。 季郁湊近,臉上不怎麼笑了,帶著點饒有興趣的探究意味追問說「好,那你說說,喜歡什麼樣的?」 「……」許潤玉沒回答,嘟了下唇,撇開她徑直進教室了。 第9章 許潤玉【8】 一大早上,季郁就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讓她去辦公室。 她放下書包把作業本都拿出來交掉,隱約猜到了是什麼事,臉色不太好看。 他們學校是重點高中,還是以校規嚴格出名的重點中學。 走讀生不允許攜帶手機,住宿生填了申請表才被允許帶一部只能打電話和發短信的老年機,還得領個小牌牌回來掛在手機上,當它的「身份證」。 學校每個月都會不定期地組織抽查手機的工作,查到沒有小牌牌的手機直接沒收,畢業後再歸還。還要扣班級的分。 檢查手機的任務交給學生們,由每個班的紀律委員組成臨時的小分隊,穿著顯眼的紅色小馬甲,拿金屬探測儀挨個班級去掃每個學生的書包和全身上下。 季郁身為紀律委員,每次都得去,煩也沒辦法。 收到通知就要去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匯合,接著等人到齊,分成四人一小組,先去一樓辦公室裡拿給他們準備好的小馬甲。 季委是真的不想幹啊。 她甚至都以公徇私到了次次義務給自己班裡人通風報信的地步了,小組成員竟然什麼話都沒說。 有種默認她就是可以這樣的感覺。 季郁每次拿到那個紅色小馬甲,就會提在手裡,先上樓回趟教室。 站講台上,她就非常平淡地說一句「帶手機的住宿生,等會兒記得把牌子準備好。」 然後轉身下樓去。 大家就都知道,馬上要來檢查手機了。 於是該拿小掛件的找出來,該藏起來的東西默默地藏起來。 班長甚至還用班費買了一個黑色的塑料收納盒,放在講台裡面,電腦的下面,大家都極有默契地排著隊把「黑戶」手機放過去。 班主任有次查班費的支出,還以為收納盒是別的任課老師要求的,雖然也不知道放的是什麼東西。 大家都很聰明、自覺的沒有對此多說過一句話。 — 紀律委員們拿到小馬甲,都百般不情願地嘟噥著穿在身上。 小馬甲的顏色不但紅的純正,外型還簡樸到極致,像是被削成三角形的爛布圍裙。說是穿,其實就是往脖子上一掛,腰後一扎。 就這樣,再拿著東西挨個教室查收手機。 季郁需要檢查兩層樓,從查完的一樓轉彎上來就是她自己的教室。 推門進去。 大家都抬頭望了眼,然後視線又回歸課本和作業裡。 雖然現在是早讀課的時間,但他們特長班沒有必須出聲朗讀的硬性規定,都在寫各自的作業或背書。 基本算是早自習了。 許潤玉筆尖頓住,從她進教室的那刻,心思就不太能專心待在試卷上了。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季郁原先穿著白色衛衣,那丑到辣眼睛的紅色馬甲穿在身上,好像也沒有太不和諧。 她懶散散地手插在口袋裡,走進來。 表情明顯有點不耐煩了,語氣很淡地說「查手機了,把東西都拿出來。」 比起檢查別人的紀律委員,她這幅樣子反倒更像要被好好檢查的囂張壞學生。 許潤玉注意到,她自己的那台金屬探測儀還是別人在幫她拿著。 這麼不情願的啊。 她垂眼,沒忍住揚起的唇角。 季郁就站在講台,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別人認真地幹活,彷彿個監工。 四個組員都是不同班,甚至不同年級的,其實就是為了防止他們相互瞞報、懈怠工作。 可季郁不管,她差點就要把我不想幹。四個大字打印出來貼腦門上了。 這種情緒還挺感染人,跟她隨機組在一起的隊伍基本都是能提前很長時間收工的。 他們班檢查得非常順利,金屬探測儀挨個掃過去幾乎沒頓,有「小掛件」的老年機都放在桌子的左上角。 同學們乖乖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沒有老師,教室裡也是安安靜靜的,偶爾講話也是低聲交流題目。是標準的重點班模樣。 風往裡吹著,窗簾一掀一掀地打在窗戶上。 許潤玉剛想訂正手邊的數學卷,檢查到她了,於是放下手裡的筆,側過身。 金屬探測儀也只是意思性地掃了掃,很快就下一個。 她拿起筆,順勢又抬眼看看講台上的季郁。 她站在黑板那兒低著頭,來回走兩步,插在口袋裡的手貌似一直沒拿出來過。 「……」 渾身都是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 黑色長褲襯得雙腿修長筆直,腳上一雙黑色氣墊球鞋,再加上白色衛衣外鮮亮亮的紅色小馬甲。 配色還挺有時尚感的。 主要還是人好看。 許潤玉抿住莫名的笑意。 拿起筆,終於開始認真訂正試卷。 做錯的兩道題很快就寫完了,順手記在錯題本上。 旁邊忽然有個女生跑過來,在她身旁蹲下,戳戳她的手臂小聲地說「許潤玉,你借我片姨媽巾唄。」 「我沒帶,你問陳恩琪要吧。」 鄒雯君皺著眉頭「……你帶了。」 許潤玉說「我沒帶。」 她明顯有點不理解的樣子,堅持說「不給就不給啊,我都看見你放在書包裡了,不是姨媽巾是什麼東西?」 許潤玉習慣性地笑了笑,不和她爭辯的樣子。 換了本書,繼續寫作業。 鄒雯君本來是要走了,看見她這幅模樣突然就很生氣,也沒有壓聲音就說「一個宿舍的,你帶沒帶姨媽巾我還沒看見嗎?」 「裝模作樣什麼啊你。」 「不想給就直說不給好了,誰逼你了。」 許潤玉還是沒說話。除了她自己,只有季郁知道她那包長得像衛生巾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檢查的人還沒走,都有點好奇地望這兒望了望。 她不回話,鄒雯君一個人說完覺得也沒意思,又瞪她一眼,起身輕聲說了句「腦子有問題。」 剛轉身準備走。 迎面就差點撞到季郁。 她不知什麼時候從講台走過來了,鄒雯君低下頭,側過身想要避開她走。 卻突然被她叫住。 「等等——」 「怎麼了嗎?」鄒雯君怔愣。 季郁看眼檢查得差不多的組員,問了句,「關於儀容儀表,我記得校規明確寫著不能塗指甲油的,對嗎?」 「對,確實不能塗。」 小個子的紅馬甲女生走過來,打量著鄒雯君的淡粉色指甲油說,「你這個回去得卸掉,不然要扣你們班分的。」 「什麼鬼?」 鄒雯君反應了一下,還不明白她是在給許潤玉出氣就是傻子了,靜幾秒,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能塗的話,你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說過我。」 「你就為這個……要扣我們自己班的分?」 季郁淡淡地說「不是扣分,是讓你卸乾淨。」 「以前沒管你是睜隻眼閉只眼是懶得跟你計較,不是理應當這樣的。」 她一臉平靜,又明顯意有所指地說「能懂事嗎?」 「……「 鄒雯君啞口無言,站在原地沒有話講,很快被她的好朋友拉著坐回去了。 「對不起。」 她朋友還對許潤玉也說了句「對不起啊。」 季郁沒看許潤玉,轉過身就很快地跟著檢查完的組員們出去,進下一個班級重複工作。 「……」 許潤玉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 握著筆,無意識在旁邊空白處劃了幾筆 季喻 回過神。 她目光落到自己寫的這個名字上,心跳快一拍,想掩飾什麼似的快快劃掉了。 一直塗,塗成墨團團。 過了片刻,又忍不住盯著這個墨團團頻頻走神。 「……」 她低低地歎了口氣。 第10章 許潤玉【9】 他們學校運動會的日子挑得剛剛好。 之前連續幾天下大雨,所有人都覺得運動會要推遲,結果前一天剛好就是大雨了轉陰,晾乾著場地,當天的太陽更是早早就高高掛起。 進教室,班長在分給運動員別在衣服後面的號碼牌。 季郁領到後,隨手折疊下塞進口袋。 不急著別,她報名的兩百米項目在中午小組賽。 早晨排著隊伍去操場,看比賽。他們特長班的人報的那些五十米之類的,基本小組賽就被刷下來了,他們只能鼓掌一會兒。 多數都在給別的班級鼓掌,參與度不高。 抬眼望去天邊萬里無雲,晴空一碧,金燦燦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直射下來,被雨水沖刷過好幾天的植物灌木冒著股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班裡人都在吃零食聊天。 再隨意地看幾眼別的班級的比賽,午飯時間之前,除了運動員外其他人都不允許隨意站起來離開班級區域。 許潤玉報名的跳遠項目是最早開始的,跟五十米一起同時進行,大家都在看跑步。 她很快檢錄,比完,還拿了個第二名的名次。 季郁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號碼牌,掂量著要什麼時候別。 面前的跑道上又一聲槍響。 忽然一陣尖叫聲。 隔壁兩個班級都站起來拚命地鼓掌喊加油,只有他們班還淡定地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季郁看了眼,發現起跑就領先一小段的人是陳昱陽。 他腿長身材好,跑起來時步子跨度好像就比別人要大些。 開跑就領先,越跑越領先,遙遙領先,他那雙限量版的深藍色球鞋在陽光下泛著亮光。 陳昱陽班裡的女生嗓子都快叫破了,掌聲也響,總之特別有牌面,「陳昱陽加油!」 「陳昱陽加油!」 「陳昱陽加油! 「……」」 「啊啊啊陳昱陽加油——」 季郁隨意看兩眼,就知道陳昱陽肯定是冠軍,轉而好奇地看他藏著多少迷妹。 目光望一圈,忽然看見正往這兒走回來的許潤玉。她走到一半,停在操場中間的球網那邊,認真地看著陳昱陽的兩百米比賽。 「……」 瓦藍瓦藍的天空下,光無遮無攔地灑落下來,襯得陳昱陽皮膚更加白皙五官立體,側臉清秀。短髮在奔跑中亂得有種毛茸茸的意味。 白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再搭一雙限量版的深藍色球鞋,陳昱陽只衣品就比同齡男生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最後努力的衝刺奔跑,也沒讓那張俊秀的臉龐猙獰得變形。 許潤玉心想,陳昱陽確實長得很帥。 雖然他配不上季喻。 不知道年級裡的傳言幾分真的幾分假的。 如果硬要說般配,確實也只有季郁壓得住陳昱陽這樣的直腸子花花公子,家境也門當戶對,據說兩人還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但是他還是配不上季喻。 她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走回去,莫名有些酸酸的…… 「你跳遠怎麼樣?」 突然出現季郁的聲音。 許潤玉回過神,就見季郁背著手,從幾步之外走過來,右手還一顛一顛那疊成布團的號碼牌,又偏頭看一眼跑道。 「他果然第一名……」 「你看他比賽,看那麼認真嗎。」 抬眸看她,不太高興的語氣。 許潤玉心裡一抽,條件反射地揚唇輕笑了笑,否認說「沒有,隨便看看而已。」 季郁努了下唇,沒說話。 「……」 她也差不多要去兩百米小組賽的檢錄了,把號碼牌上面的別針拆開,試著別在衣服上,邊說 「你該看的是我們班的選手。」 「比方說我。」 「……」 許潤玉靜了幾秒。 季郁手背過去,弄了半天也沒扣上別針。 許潤玉自覺地走到她身後,拉著襯衫,幫她把號碼輕輕別上去。 光線照在她的臉龐半明半暗,兩人的影子都縮在腳邊,融在一塊。 許潤玉抬手,順便理了下弄皺的領口。 沒有說話。 她動作極其自然,季郁身體頓住般沒有動,就也沒有說話。 「好,」半響,許潤玉輕輕應了聲,「就看你。」 「我就只給你加油好不好。」 「……」 半響,季郁輕揚揚唇,又哼笑了聲「幹嘛這樣。」 她一雙眼眸清亮,帶著笑意,語氣柔柔地說「哄我高興嗎?那我……還真的就很高興了。」 她只覺得要陷進去了,忙偏開視線說了句,「當然是要給同班同學加油的,你說的有道理,我就聽你的。」 說得自自然然,又笑得若無其事,「等會兒的兩百米加油,我給你買點什麼零食吧?」 「同班同學?」季郁別過臉,小聲地嘀咕了句,「這關係形容太淺了吧。」 許潤玉很好說話地笑著「那你說——我們應該是什麼關係,我都聽你的。」 季郁彎了下眼,輕聲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許潤玉「嗯」了聲。 季郁「那就……」 季郁「要最喜歡我最要好的那種……女生……girl friend?」 許潤玉心徹底亂了下。 — 顧惠儀好不容易忙完廣播的事,跑回來,很貼心地把塞滿零食的書包拿給季郁「給你看這個!」 「我們別去食堂吧,這比賽時間安排的那麼操蛋,你檢錄完,吃飯麼怕來不及,不吃又沒體力跑。」 「而且食堂的飯還巨難吃。」 「可以啊。」季郁無所謂。 結果她手上那盒巧克力餅乾剛拆開,就接到電話,廣播站人手不夠她不能走開。 她回來一下,就給季郁送了大包零食,就又被老師叫去幫忙了。 顧惠儀剛屁股剛坐到椅子上,老師就塞給她一團各班級的學生投稿的小紙條。 「你負責篩選,合格的就念出來,不合格的扔掉。」 「好的。」 顧惠儀老實認命地挑紙條。 輕重緩急,快要開始比賽的先報,塗鴉扔掉語序不通質量差的扔掉。文藝學生寫的散文小詩似的放在旁邊,在閒下來沒東西念的時候慢慢報。 過了半小時左右。 顧惠儀邊吃著老實帶來的盒飯,邊挑挑揀揀為數不多的紙條,轉過頭對學姐說「學姐學姐,要再去收一批來了。」 「好的,你先吃飯,這些念完下午再弄新的。」 …… 顧惠儀吃完飯,下午的比賽開始檢錄了,立刻就有人過來丟給她一張紙條。她抬眼,頓時愣了下「……老師?」 他們班主任塞來一張紙條,點點頭,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走了。 「……」 顧惠儀不明所以地拆開來看,本以為是自班同學的投稿,結果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我們班沒人寫嗎?你至少也稍微報兩條,鼓勵鼓勵自班的運動員。」 顧惠儀唇角抽了抽,班裡就是沒有人來投稿啊!您那麼想報,倒是自己寫一張能報的送過來啊! 她隨手揉皺,扔到腳邊的黑色垃圾簍裡。 學姐很快拿給她一堆從各班級新收上來的小紙條。 顧惠儀繼續篩選著稿子,拿給旁邊的女生播報。 「運動健兒英姿颯爽……」 幾條過後,顧惠儀隨意轉過頭往窗外看了眼。 只見班主任就站在不遠處的香樟樹底下,低頭盯著腳上的黑皮鞋看,來回踱步,還時不時地往這兒望兩眼,像在焦急期待著什麼。 顧惠儀「……」 她胳膊冒出雞皮疙瘩來,忙抽出一支筆,從桌子邊小山似堆著的讀過的廢稿裡抽出一張來,把班級名字剛掉,寫上自己班人的名字。 遞給旁邊女生說「你,讀…讀這個先。」 — 「高一二班的程俊巖,高一二班的程俊巖,今天的你一馬當先英姿颯爽,成功是歡笑,背後也有苦澀,我們為你歡呼,掌聲為你響起!」 程俊巖頓時無語「靠,什麼啊,老子報的明明是跳高,而且第一輪就撞到那桿子被刷下來了……」 「哈哈哈哈……」 眾人頓時笑倒一片。 季郁剛才事不關己地揚揚唇,下一秒,就聽見廣播裡飄來了感情充沛的「高一二班的季郁,高一二班的季郁,你永遠是最棒的,運動健兒,加油!」 下一條,又是「高一二班的季喻,高一二班的季喻,你將在兩百米的賽場上拚搏奮鬥,沒有畏懼和退縮,任由汗水打濕背脊!」 「拚搏吧,你將似流星似閃電,迎接著勝利和輝煌!」 季郁張張嘴「靠……」 她早就跑完了,而且小組賽就是倒數第一名。 這丫的是故意諷刺吧…… 接下來一條竟然還是她「高一二班的季喻,高一二班的季喻,在槍響的那刻,你的身姿是多麼的矯健!跑道是你的戰場,奔跑是你的特長!」 季郁「……………………」 她磨了磨牙,按捺住半起身的動作,準備再聽見一次自己的名字就去廣播室把顧惠儀拖出來。 — 顧惠儀讓人連續報了四條自己班的稿子,鬆口氣,再望望窗外。 ……班主任怎麼還沒走啊! 她手抖了下,無可奈何地拿筆自己在紙背後寫了新的稿子。 「你下一張報這個。」 「好。」 「高一二班的班主任田青望,高一二班的班主任田青望。」 「下午的賽場上你將揮舞著充滿力量的雙臂,你比虎猛比豹強!」 「傳遞中領悟合作與競爭的真諦,連接著團結和力量,人生的路有淚水也有坎坷,點燃夢想的火焰,化作不停地奔跑!」 今天下午,最後有場老師們的友誼接力賽…… 高一二班的所有人聽見這條廣播都愣了下,半秒不到,笑得直不起腰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惠儀透過窗,看著自家班主任的表情從不可思議到愕然,然後默不作聲地帶上帽子,低著頭,加快腳步走掉了。 她也忍不住捶著大腿哈哈大笑。 第11章 許潤玉【10】 氣溫慢慢往上升著,陽光乾淨溫暖得不雜一絲塵滓,照到哪裡都反射出綺麗透亮。教室裡的氣氛卻和天氣的變化截然相反著。 運動會過後就是慣常月考,兼期中考試。 期中考試算是期末考試的模擬考,他們每學期期末考試的總分排名,會直接決定下學期的重新分班情況。 學校的這種走班制度,除了鐵釘子般的關係戶外,在每個人頭頂都懸了一把鐵劍。 兩個特長班都開始無限拖課和加課,班裡大半的走讀生都開始跟住宿舍一起上晚自修,晚上十點半,再由父母接送回家。 學校教學進度也快,高一上學期才到一半,整個高一的課程就全部結束了。 學生們也沒有抱怨的話,畢竟身邊每個人都是睜開眼就多看兩眼書,拿起筆就再寫兩道題。 前後左右多考一分,說不定就會把你擠出這個班級。 總之,期中考試前班裡的氣壓直線降低,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下。 就連平時跟他們沒有什麼利益關係的錢文恩,都瞬間變得不那麼無害了,他爸爸是錢校長,門門考零分也可以繼續留在特長班裡。 — 季郁對自己要求高,每天學習十五個小時是基本的,成績也維持得很好。 但她處在愁雲慘淡的班級氣氛之下,好像也不太開心,想要找點……能通過分數獲得的別的快樂。 季郁路過許潤玉的桌子,彎指敲了敲說,「我們來打賭好不好?」 她在整理複習材料,從小山堆似的試卷裡抬起頭。 「打賭?賭什麼。」 「賭期中考試誰分數高,比總分,然後輸的人要無條件答應贏的人,一個在她能力範圍內的要求。」 許潤玉撇了下唇,搖搖頭「這個聽著根本就不好玩。」 「好玩的,」季郁忙勸說,「還是你怕自己會輸掉?對自己那麼沒信心的嗎?」 好幼稚的激將法。 不過許潤玉還是點了點頭,「好啊,那就玩吧。」 季郁笑起來,稚氣地皺了皺鼻子,長睫簇擁著亮亮的眼眸,語氣認真地說「那很好,我不會輸的。」 「記得你得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許潤玉喜歡她眼睛亮閃閃的自信模樣。 她自己就算心中有萬全準備,嘴上也只會謙遜地笑說,還可以啊,這個應該還有點把握。 「……」 但這次,許潤玉罕見得沒講這些謙虛話,揚唇笑,點點頭重複季郁的話說「那很好,我不會輸的。」 季郁微揚下巴,笑著伸手放了一條巧克力在她桌上。 然後彎著唇回到座位。 …… 距離期中考試只有不到七天的時間。 這段日子,兩個人都在爭分奪秒埋頭學習。 有人來問許潤玉題目,她看了眼搖搖頭「這道題我也做錯了。」 季郁湊過去看了眼,有點欠揍地翹著唇角笑「哦,這道題全班只有我寫對了,你講句好聽話,我教你啊。」 許潤玉看她一眼,正巧班主任進教室了。 她拿著試卷走上講台。 「……」 — 錢文恩目睹她們打賭的全過程,無奈地搖頭歎氣「你們這是幹嘛呢……」 「本來啊,我們仨都是墊底進來的,應該手拉手打電動,抽煙喝酒欺負小同學,情比金堅似海深,結果呢?」 「你們倒好。攀比成績,成天搞補課,搞學習。」 許潤玉輕笑了下,沒有接他的話。 季郁無語地說「我考倒數是因為缺考一門,許潤玉考倒數是她掉段位了,而你……」 「你不是借讀生嗎,連排名也沒有。」 錢文恩委屈「季姐,你這是搞歧視啊。」 季郁把剛寫完的,最凶的老師佈置的作業拿出來,說「要抄嗎?」 錢文恩趕緊從她手裡拿過來,雙手接過,「季姐,你真是我在這個班裡的希望女神,命運之花朵如此絢麗……」 季郁「好了閉嘴,別吵我學習。」 「……」 — 考試結束後,老師加班加點批改試卷,週一上學,整個年級的成績排名就全部公佈出來了。 早晨路過的都快步過去看。 人擠人,季郁一眼就看見站在旁邊滿臉笑意,心情很好的許潤玉。 「誰贏誰輸?」她走過去問她。 許潤玉搖搖頭,笑吟吟地說「你自己去看嘛。」 「……」 好吧,季郁自己擠過去看。 刀光劍影的年級排名總榜上,她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名字。 排名跟自己預估的沒有任何差別。 但後面還跟了個名字,許潤玉。兩人是並列的第一。 季郁無奈,又有點不太甘心地說「好吧,不分上下。」 「那約定只好不算數了。」 「只好什麼?」許潤玉瞥她一眼。 她語氣認認真真,又因為說得輕緩而平添幾分溫柔味道「你無條件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再無條件答應你一個要求。」 「這樣子不可以嘛。」 「……」 季郁聞言笑起來,點頭說「好啊,我求之不得。」 許潤玉假裝隨意地問「你想要我答應你什麼?」 「現在不可以說。」 季郁唇邊的笑隱有深意的樣子,「要在我說出來後,你只能回答yes的時候用。」 什麼場合是說出來只能回答yes? 許潤玉故作單純地說「就算是求婚,也不是只能會得到yes的。」 季郁意味深長地說「所以有這個無條件的……」 她輕笑了下,話沒有說完。 後半句話撓得許潤玉心裡癢癢,但她按捺住,沒追問。而且臉上根本沒有表現出來。 「走吧,快要上課了。」 — 兩人關係越來越近,卻又跟朋友的感覺完全不同,也親密得多了。有次許潤玉抽煙,季郁抱著手臂,說是要幫她望風。 過會兒,她卻突然從她手裡拿走那根快要抽完的香煙。 抿進嘴巴裡。 她似乎純粹想要試了試,抽兩口嗆一下。 連拿煙的動作都很不自然。 許潤玉本來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抽。 這種吸一口吐出來,不過肺的抽法,就像小孩子在吹泡泡玩而已。生疏還要裝老練的拿煙動作,有種特別可愛的感覺。 …… 季郁不會抽煙,但每次都習慣性地讓許潤玉分她一根,陪著她抽。乾巴巴抽掉大半根還時不時把自己嗆到。 最後皺著臉說「這到底有什麼好抽的。」 許潤玉聞言笑了「等你知道為什麼好抽就……」 她話忽然頓住,臉色微變,沒有繼續往下說。 那次後,許潤玉就再也不抽煙了。 幾年的癮,說戒就戒掉。 季郁很快發覺她身邊再也不帶著香煙了。 她沒問過為什麼,她也從來不提。 — 期中考結束是三天的小假期,班裡組織了個小聚會,吃飯唱歌。是他們這個小圈子的活動。 陳清揚叫許潤玉的時候,特意還說了句「你要叫季喻嗎?你可以叫季喻來的。」 許潤玉想了想,說「那我先問問她有沒有空吧。」 她轉頭卻特意沒有問。 陳清揚喜歡班長陳傑偉,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這個聚餐活動她極力要多加個唱歌的地方。那個唱歌的地方又是以套餐出名的。 套餐是什麼?除了不值錢的飲料瓜果,就是酒了。 許潤玉一聽就知道,晚上是肯定會喝酒的。她覺得說不定自己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 八點多,不早不晚的時間,季郁接到許潤玉的電話。 那頭語氣輕柔柔,像……在跟她撒嬌般,問她在哪裡。 季郁坐在書桌前合上練習冊,站起身,窗外的霓虹燈夜景,她輕聲笑說「我當然在家裡。你去哪兒玩了,喝酒了嗎?」 許潤玉「嗯。」 許潤玉「那你現在……還可以出門嗎?」 — 天沒有下雨,空氣中卻飄散著淡淡的潮濕味道,夜風吹著有點冷,季郁穿了足夠保暖的外套,但忘記再多帶一件了。 這家ktv離她家挺近。 季郁到那兒的時候,才剛剛八點半。 「……」 陳清揚在門口迎到她,打開門,有點不知道怎麼搭話地說「你來得好快啊。」 季郁說「這裡就在我家附近。」 許潤玉坐在包廂偏左的小沙發上,手裡拿著杯子,看上去已經喝了不少雞尾酒,望著她靜靜地笑著。不斷變幻的燈光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神情。 桌上擺放著不少果盤和酒瓶,基本都是空的,看得出是很多人的聚餐。 包廂裡卻只剩陳清揚和許潤玉兩個人。 「許潤玉喝得有點太醉了。」 陳清揚走過去,無奈地看著她,用拜託的口吻對她說,「季郁,你看……你能不能管管她?」 季郁走過去坐下,仔細看她。 臉頰紅通通的,彎著眼笑容有點純真和傻氣,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身上的酒精味很濃。 「好,那我送她回去……」 季郁剛想把她扶起來,忽然想起來說「你不就是跟她住同宿舍的嗎?」 陳清揚眼眸閃爍,就算早準備好了說辭,也實在不太擅長撒謊。其實是許潤玉特意讓她不要管她的。 「……哦,可是我今天準備回家了。」 許潤玉忽然伸手,半勾半攬住季郁的脖頸,讓她沒辦法專心「審問」陳清揚,委屈地哼唧說,「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回宿舍呀。」 「……」 季郁有點不知道要怎麼辦,聽說宿舍的門禁是十點半。 她算了算,應該還趕得上把她送回去。 怎麼跟宿管解釋就到時候再說吧。 陳清揚像是在趕什麼急,拎起包就說「那許潤玉拜託你了,不好意思啊。」 「我先走了。」 她說完,就真的走了,還輕輕帶上了包廂門。 「……」 包廂裡只有季郁和許潤玉兩人了。 考試後放鬆,同學們約出來吃飯唱歌喝點酒都挺正常的,季郁也沒有細想。 她伸手捏了捏許潤玉的臉頰,柔軟細膩「你喝那麼醉的嗎?」 「怎麼送你回去啊……」 「你想住學校附近的酒店嗎?」 許潤玉握住她的手,輕笑說「我沒有喝多,陪我回學校吧,我找得到樓在哪兒的。」 「好。」 季郁想扶她起來,可剛剛還說自己沒有喝多的人開始耍無賴,不肯走。 「那個,」許潤玉指著面前的那瓶酒說,「我還沒有喝完呢……」 「沒關係我們拿著走。」 「真的嗎?」 「真的。」 許潤玉非常冷靜地說「你騙人,店裡的酒瓶子你是不能帶走的。」 季郁「……」 許潤玉拿過旁邊乾淨的酒杯,又倒了點,手有點穩不住地說「你要喝嗎?」 「我不用,」季郁和顏悅色地哄她,「我們等回去再喝好嗎?給你買一模一樣的。」 「不行,我不喝完不能走的。」 季郁「……」 她從她手裡奪過杯子,一口氣把大半杯雞尾酒全都喝完了。 喝得速度太快,就有種不耐煩的感覺。 許潤玉怔愣,唇角的笑容收斂了下,人也乖起來。 輕輕放下手裡的杯子,接著,用更輕的聲音說了句 「季大學霸,你到底知不知道girl friend是什麼意思……」 話是出口就散的音量。 許潤玉近乎茫然地看她,眼眸漆黑,不笑時和往常氣質截然不同。那股乖巧柔順感消失了。 慢慢湊近,透著一種執拗。 「……」 季郁出神了剎那。 沒等她說什麼,靜的那麼幾秒,許潤玉就靠在沙發上困極似的閉眼睡了。 季郁反應了兩秒,還能有什麼是不明白的呢。 「潤潤。」 「我現在要親你,你同意嗎?」 第12章 許潤玉【11】 「……」 季郁邊淡淡地說著,配合突然地湊過來的動作,相信她就算是閉著眼也能察覺到的。 許潤玉睫毛輕顫了顫,還是沒有反應,但內心一定沒有表面那麼平靜。 季郁沒放過她這個細微的表情,頓時低低笑了。 小姑娘這樣裝醉來「為難她」、試探她,還能是為什麼。 想聽真話而已。 喝醉的人不一定就吐露真言,但她說不定能聽見清醒的人的真言。 季郁想先把她扶起來,趕在門禁前盡快把她送到學校,其餘的換個時機會更好。 「我們……」 她剛說出口兩個字。 燈光從冷調切換成淡淡橘色,就看見她閉了閉眼,睫毛根部濕漉漉的。 許潤玉什麼話都沒有說,偏過臉。 季郁心跳頓了一拍。 「……」 許潤玉表情很快就自然,沉默地看著她,臉上一種清醒又介於微醺的冷靜。先伸手,拿起面前的杯子最後抿了口酒。 扶了下沙發自己站起來。 拿著包,乖巧地揚唇笑了笑說「好,我們走吧。」 點歌機裡早就沒歌,自動切換播放著最近大火的流行歌曲,包廂門關著,卻不足以完全隔絕掉對門大嗓門傳來的高音獨唱。 明明應該是最嘈雜不過的環境,兩人之間卻流淌著沉甸甸的寂靜。 「許潤玉……」 「沒有人會不知道girl friend是什麼意思,」季郁忽然往前一步,手指虛虛地扣下她的下巴,目光停在她的眼裡,低低地說,「我也就是那個意思。」 「……」 許潤玉眼神晃動了下,張了張唇,「你……」 她眼前一暗,聞到若有似無的幽香,旋即唇瓣被覆蓋住。 軟軟的,有點微涼。 許潤玉小腿腹貼著沙發邊,仰著下巴被她撬開唇瓣,渾身軟了下,慢慢近乎跌坐回沙發上。 「唔……」 她忍不住輕喘了,很快臉頰通紅,察覺到季郁順著貼過來,她單腿抵住沙發分開她的雙腿。 傾過身,手托在她腦後,一手攬住她的腰。一點點加深這個吻。 把她按在懷裡親。 「……」 半響,許潤玉呼吸急促起來,有點想要推開她,唇舌微微分開的那刻。 聽見她近乎撒嬌似的喃喃,「……潤潤。」 許潤玉一顫,轉而攬住她的腰閉眼主動回吻,沒辦法拒絕。 米白色的單肩包輕輕掉到地上。 季郁忍不住勾了勾唇。 季郁知道此時此刻,這樣做稱不上有多浪漫。 她只是,不想再看見許潤玉那種眼睛裡在哭的微笑,哪怕多一秒,也不想讓她有那種表情。 「……」 兩人幾次交換角度,許潤玉隱約感覺,她的睫毛在她臉上輕輕掃了下。 直到季郁也有些微喘,終於不捨地鬆開她。 「……」 許潤玉沒有說話,幽幽地看她。 她臉頰嫣紅,襯得皮膚愈加白皙,一雙漆黑眼眸映著不斷變化的光線。喝酒後臉上本就泛著粉,現在還燙燙的。 季郁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頰,又軟又滑,「怎麼有你這麼個寶寶……」 許潤玉雙眼睜大了下。 季郁笑出來,「別那麼驚訝。」 「怪都怪在你太可愛,我想用世界上最最肉麻的稱呼來稱呼你。」 許潤玉彎著眼,旋即抬手,「啪」地一下把捏她臉的「鹹豬手」打掉了。 季郁「……」 她故意可憐巴巴地把手背給她看,訥訥,「……都打紅了。」 許潤玉垂眼,握著她的手輕摸了摸以示安慰。 真情實感地說了句「你這人好壞。」 季郁心情舒爽極,面上還是誠誠懇懇老實人模樣認真說「好,我女朋友說什麼就是什麼。」 「從今以後,看在潤潤的面子上我一定做個好人。」 許潤玉又不說話了。 斜了她一眼,又歎氣「我是真沒想到……」 季郁柔柔地笑,「嗯?沒想到什麼?」 「沒事,沒什麼。」 許潤玉是真的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表面那樣認真刻苦,還有點旁若無人的小高傲的標準優等生,會是這樣一個恬言柔舌,撩得你面紅耳赤的人。 兩人走出包廂時季郁挽住她的胳膊,手背碰到手,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 許潤玉迎風捋了下發,低頭笑,又感歎般問說「季大學霸,你是不是幼稚園就成天練習怎麼招惹女孩子了。」 季郁可不能受這個冤枉「幼稚園那時候,陳昱陽三天兩頭纏著我打架,連帶著別人都不怎麼愛和我玩。」 許潤玉「哦」了聲,「陳昱陽。」 語氣有點低。 季郁握緊了緊她的手,手裡柔軟溫熱的觸感,她笑得眼眸彎彎地轉過臉說「我只有你一個對象。」 「以前沒有過,在你之後也不會有。」 「永遠只有你一個。」 許潤玉說,「唬小孩的話。」 唇卻翹了翹,心也順著她的話軟乎乎飄起來。 不知哪兒來的陰翳被風吹散開來,天際的月亮輝輝地亮著,光清淡淡。 月色溫柔,夜風輕拂也溫柔,不知名的花開在夜裡。 —— 季郁回到家,發現書房的門竟然是關著的。她站在玄關處,打開鞋櫃看了眼,最上層果然整齊放著一雙珵亮的黑色皮鞋。 在門口敲了敲三下門,才推門進去。 「爸爸,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季齊瑋的目光停留在手邊一份份的文件裡,沒抬眼,嗯了聲就算做回答。 又說「你媽前幾天也回國了,聽說你在準備考試,她就沒住回來。」 季郁「哦」了聲,平淡地說「媽媽辛苦。」 她媽媽工作忙得不行,一年到頭飛來飛去,而且嫌家裡地裡位置的風水不好,能住酒店都住酒店,偶爾才回來給女兒貢獻點母愛。 「考試怎麼樣?」 「還可以。」 「第一名?」 「第一名。」 季齊瑋眼睛還是沒從文件裡移開,只點點頭「繼續保持,切記不要驕傲。」 「不要丟爸爸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下決心把日更標文案上面了……嗯! s季郁這個世界裡叫季喻,倆名字一樣的。 第13章 許潤玉【12】 大課間。 顧惠儀一覺睡醒,佈置下來的課堂作業墊著臉隻字未動,估計趕不上下午前寫完了。忙站起身,走過去問季郁「你數學卷子寫完了嗎?」 季郁「沒有。」 顧惠儀「哦」了聲,剛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問旁邊的許潤玉,「你數學卷子寫完了嘛?」 「嗯,寫完了。」 許潤玉從課桌裡找出來。 季郁晃了晃手裡的筆,悠悠地說「現在給她抄,期末過後她就掉到平行班裡了。」 許潤玉遞給她的動作頓了頓。 她看著顧惠儀,補了句說「那你把簡單的題目抄一抄,有難度的自己寫,好嗎?」 季郁「高估她了,有難度的她自己寫不出來。」 「期中排名都快排到墊底裡去了。」 許潤玉不以為然,反駁說「那是因為這次英語卷的題目新,難度很大,不是她數學基礎差。」 季郁「那下次的英語卷更難,她怎麼辦。」 顧惠儀「……」 她就是隨便來借個作業而已啊…… 「不會的,期末考不會再是程立偉出試卷,而且要分班,英語不可能再出那麼標新立異的,大概率會偏向在理科方面加難度,她的排名肯定會升不少。」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顧惠儀在旁插不上話卻沒有被孤立的感覺,這兩位大佬當著面議論的話,讓她有種奇妙的怪異。 想到季郁說她是她不成器的乖兒子…… 「……」 季郁被她說服般地抽出課本底下壓著的數學卷,遞給顧惠儀。 「她寫題步驟很全的,你抄我的字少,如果看不懂,再認真去看看她是怎麼寫的。」 「去吧。」 又歎口氣,瞥她一眼說「慈母多敗兒啊……」 許潤玉「……」 顧惠儀「……………………??」 顧惠儀接過兩位大佬的數學試卷,想到手裡還拿著人家的作業,忍辱負重沒頂嘴,悄悄瞪了季郁一眼。 季郁正常地寫作業,頭也沒抬「知道你在瞪我。」 顧惠儀「……」 — 顧惠儀匆匆地抄著季郁的作業,不小心把數字「0」抄成了「6」,步驟都很正確,突然結尾的答案冒出來個八竿子打不著一處的數。 老師當了那麼多年的老師,這是什麼原因寫錯的他比顧惠儀本人還清楚。 她正好撞到槍口,老師才嚴重強調過課堂作業絕不許有抄襲情況出現。話還熱乎著,就敢抄成這樣交上來。 數學老師立刻決定拿她殺雞儆猴。 下午的課,整整十五分鐘都在講這件事情,最後還扔下一句「顧惠儀,你放學來我的辦公室,作業重新寫兩份。」 — 顧惠儀哭喪著臉,念叨叨「怎麼那麼倒霉呀,萬一他要叫家長怎麼辦。」 「我爸最近還真閒著,平時他都沒空的啊!怎麼那麼倒霉啊,怎麼辦啊……」 季郁淡淡地說「他讓你放學去寫兩份作業,可是在放學後和他下班前的那段時間,你是不可能寫完兩份的。你寫不完,他就心情不好。」 「所以趕緊和老班打聲招呼,提前去寫掉。乖巧認錯,就沒事了。」 顧惠儀「好…好吧。」 自習課的鈴聲剛響,她就連帶著下課時間抓緊去辦公室裡寫試卷了。 …… 許潤玉低頭寫著回家作業,突然走過來個人。 「你等會兒要去食堂的對吧?」鄒雯君拿飯卡敲了敲她的桌子邊沿,笑著說,「幫我衝下錢吧。」 她都沒等說許潤玉行還是不行。 放下飯卡就要走。 「我不去食堂,」許潤玉把飯卡拿起來,還給她,「你找別人吧。」 她有點煩,不打算被她使喚了。有些人天生分不清脾氣好和好欺負的差別。 「什麼不順路啊,」鄒雯君頓時不爽了,「你天天不都是去食堂的嗎,就偏偏今天,讓你幫忙衝下飯卡你就不去了?」 「我又不是不給你錢。」 許潤玉沒理她,繼續寫著作業,這科很快就能寫完了。 「……」 可能是許潤玉平時都挺好說話的,不太拒絕別人,鄒雯君心裡覺得自己被針對了。拉下臉說「你什麼意思啊。」 許潤玉還是沒說話。 這種傻大姐性格的人平時也不算很討厭,一根直腸通大腦而已,很快生氣又很快消氣。不搭理她是最便宜的做法。 許潤玉本以為這次也和平時一樣。 她說兩句,很快走掉,回宿舍面對面時還會扭扭捏捏地來說句抱歉。 誰知,鄒雯君忽然冷靜地來了句「許潤玉,你是同性戀對吧。」 「我知道你喜歡女的。」 「你這樣的人跟我們住一起,住女生宿舍真的合適嗎?」 許潤玉筆頓住,腦子裡頓時嗡了一下。 她是心思重的人,喜歡女生和季郁在一起了的這些事,連對要好的朋友都沒來得及告訴。鄒雯君怎麼可能知道! 她腦子死了幾秒,但答案不需要仔細思考就自動浮出來了。 「你偷看我的日記本?」 鄒雯君沒否認,轉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周圍人紛紛展示她拍的照片「你們看!我有證據的。」 「許潤玉的字你們都認識的吧?是她自己寫的,『原來女生也可以喜歡女生』,噥!」 「真的誒……」旁邊人頓時過來看熱鬧了。 「許潤玉你真的……」各種複雜的欲言又止的語氣傳來,有驚訝,更有不敢相信的。 許潤玉頓在那兒,抿了抿唇。 心裡湧現出無數個想法念頭的同時,下意識地看一眼季郁。 「……」 季郁輕描淡寫地合上練習冊。 站起身,臉上表情自然「給我看看。」 周圍人自動地讓開些地方,還把手機遞過去給她。 日記裡,許潤玉只是片段地寫了下這些時間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沒有寫季郁的名字。 季郁輕聲笑了笑,站在一圈人中間和鄒雯君的身邊對著許潤玉說「潤潤,你怎麼都不提一下我。」 「……」 許潤玉下意識微搖了搖頭。 怕她沒看見,忙又幅度很大地搖搖頭。 她不清楚這件最後會變成怎樣,絕不想讓季郁站出來。 季郁唇邊笑收斂,把手機屏幕按掉。 轉過臉來,語氣是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是我跟許潤玉說我喜歡女生的,她表示一下驚訝而已。」 「讓你誤會了,不好意思啊。」 「……」 周圍人頓時靜幾秒,大家各自看看,全都是一種震驚又怔愣的表情。而且還不敢立刻就議論起來。 鄒雯君才更加是怔愣。 季郁忽然一把攥住她的衛衣領口,盯著她,唇邊的笑意很淡,「你的手,怎麼會忍不住要去翻別人的東西。」 「日記本她是放在自己櫃子裡的吧?」 「……」 她盯人的目光卻冷得嚇人。 鄒雯君渾身僵硬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甚至以為自己要挨打了。閉了閉眼,下意識想要往後縮,卻被一股力氣拽到前面去了。 周圍人都默默地離遠些。 他們安靜地看著,不說話也不敢來勸阻,班裡人全都放下自己的事望著她們這裡。 只有鄒雯君的好朋友走過來,勾著鄒雯君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說「大家都一個宿舍的,她就是太衝動了,其實也沒有怎樣啊……」 季郁拽著她的領口沒鬆開,看也不看那個女生,淡淡地說「想要道歉嗎?」 「對…對不起。」 頓半響,是那種說出口就要散的低低音量。 「是跟我說的嗎?」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季郁情緒稍微緩過來些,鬆開她,要笑不笑地問說「是要我按著你的頭,告訴你該向誰道歉嗎?」 「……」 鄒雯君轉過臉,剛看眼坐在座位上沒什麼表情的許潤玉,委屈感鋪天蓋地湧過來,突然掙脫開好朋友的手「我就不道歉!」 眼淚順著流出來,然後轉過身就要出教室。 季郁單手拽住她的衛衣帽子,一把又給扯了回來,從她手裡把手機奪走說「住宿舍也不能帶這種手機。」 「記得畢業後去校長室領。」 「你……」 鄒雯君抬手,摀住被領口勒了下的脖頸,紅著眼眶恨恨地瞪了眼她,「你等著。」 奪門而出,還跟剛進來的顧惠儀用力撞了撞。 「……靠?」 顧惠儀回頭看眼她,旋即心情好地笑著不計較了。 「哈!哈!我就寫了一張試卷就被放回來了,」顧惠儀走進來,立刻跑來激動地抱了下季郁,「親親,我不用被叫家長了親親!」 「……」 周圍還沒散開來的同學看她的視線頓時變了變,繼而露出一種瞭然的神情。 「……」 季郁過分嫌棄地推開她,無奈地笑「嗯,大概是我被叫家長了。」 顧惠儀「啥呀?」 第14章 許潤玉【13】 許潤玉坐不住了,走過去,小聲跟季郁說「我們出去一下吧。」 顧惠儀語氣快樂地問「怎麼啦?」 「不關你的事。」 季郁把鄒雯君的手機隨手塞給顧惠儀,跟著她出去了。 顧惠儀拿著手機想了想,在她們身後說「你們去小賣部居然都不帶我??!」 「還剩點良心就給我帶包辣條!」 「……」 香樟樹跟著一陣風沙沙地搖晃起來,投在走廊上的光影跟著晃,明明暗暗。他們教室就在樓梯口,轉彎過去就是幾間辦公室。 許潤玉四處望了眼,沒看見鄒雯君,不由輕聲說「她是氣起來就不管不顧的那種人,不是磨刀,就是去找教導主任了。」 季郁笑「怎麼不是磨好刀去找教導主任呢。」 她們都知道班主任好說話,習慣和稀泥,不是大問題肯定是要求互相道個歉結束。 所以鄒雯君多半會直接跳過自己的班主任。 季郁靠在牆邊站著,拉著許潤玉的手玩。 她的手明明看著白皙纖長,可卻有些嫩乎乎的肉感,小孩子似的。捏著觸感柔軟細膩。 許潤玉被她弄得手心有點癢癢的,握了握,抓住她的手。季郁抽出手來,在她手背揉搓了好幾下,老流氓般的動作。 「……」 本來晦暗暗的情緒,被她這些小動作逗弄得哭笑不得的。 季郁忽然感歎說,「我也該想想我們的將來了。」 許潤玉「……」 許潤玉眨眨眼,疑惑地嗯了聲,默默地等她接下來把話說完。 「……」 可季郁沒有繼續往下說,半響,只是望著她,眼尾微微彎了下,「嗯,我在想呢。」 「你真可愛。」 許潤玉唇角翹了翹。旋即按捺住,無奈地說「我的姐姐,你不如先想想現下……」 頓了頓,她還是問了出來,「等會兒你想怎麼說?」 季郁揚著唇,沉浸在她那聲軟綿綿的「姐姐」裡,重點不太對地說「你叫我什麼?再叫一聲?」 許潤玉「……」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轉角處就走走過來一個人。 鄒雯君剛出辦公室看見她們站在樓梯口,下意識頓了頓,旋即故意拖長語氣說「呦,你們還挺有自覺的嗎。」 「鄭老師找你們。」 許潤玉看了季郁一眼,兩人眼裡都是那種不出所料的淡笑。 季郁走過去,三兩步跟上鄒雯君,兩人擦肩而過要進辦公室時,她手隨意地按在牆壁上,擋住鄒雯君面前的路。低低說了句 「鄒雯君,你以後看見我就繞著點走。」 「我盡快把這件事情忘了,是對你最好的結果。」 她在年級主任的辦公室門口警告完她,放下手,轉而彎指敲了敲門」報告。」 「進來吧。」 鄭維思一看陸續進來的是她們三個,頓時皺了皺眉,把剛戴上的眼鏡又摘下來。 「怎麼回事?」 「你們還當自己是小學生嗎?都高中生了,以為還離高考好遠呢無憂無慮的了?那麼散漫放鬆!」 「打架吵架?鬧到我這兒來像話嗎。」 「……」 不管事情的三七二十一,先一起挨一頓罵。 要不是來告狀的是特長班的學生,被告狀的又是兩個並列的年級第一,人早被他趕回去了。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他管? 「剛剛這女生的話我聽完了,你們有了點小紛爭,然後你去掐人脖子了?」他看眼季郁。 畢竟季郁這個優等生的樣子擺在那兒,鄭思維其實是不信鄒雯君的一面之詞的。 「季喻,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季郁意外地轉臉,去看了眼她的脖子。 灰色圓領衛衣露出泛紅的脖頸,確實有被勒脖子的痕跡。 她之前把她拽回來的那一下,領口有扯到脖子,但不至於紅得那麼嚴重。 來告狀前自己掐自己嗎? 季郁腦補了下她一路掐著自己的脖子去告狀的畫面,心裡發笑,面上非常自然地說「主任,事情是這樣的。」 「鄒雯君偷翻了許潤玉的衣櫃,還在教室裡大肆宣揚這件事。我正好懷疑前不久許潤玉丟的錢就是她偷的,問她的時候語氣激動了點。」 「這就是我們發生的衝突,掐她脖子的事是不存在的。」 許潤玉說「我的櫃子是有鎖的,不知道她是怎麼打開的。」 「我離開宿舍前,每天都會記得鎖好櫃子,鑰匙也沒有弄丟過。」 鄒雯君懵了下「……」 本著誰先動手誰絕對理虧的念頭,她都沒想好怎樣把自己做錯的事情先編圓了,就急匆匆地告狀。 「你胡說,你什麼時候丟過錢了?」 「就算你丟錢,關我屁事。」 她也知道該解釋為什麼要開別人的櫃子了,吞吞吐吐,訥訥地說了實話,「我只是看見網上有教人怎麼撬鎖,正好她不在宿舍裡,櫃子上還有把鎖……」 鄭維思「……」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怎麼回事!」 他大吼了聲,鄒雯君往後縮了縮,又直起背說「可我什麼東西都沒拿走啊!我又不缺錢花!」 「你沒事幹撬別人的櫃子,就算你什麼都沒拿,那你自己說得清楚嗎!」 鄭思維又吼了她一聲。 戴上眼鏡,扭頭問旁邊安安靜靜的許潤玉「丟了多少錢?多不多。」 許潤玉說「衣服口袋裡找下來的零錢而已,不多。」 「不多就好,」鄭思維略鬆口氣,「下次注意點,離開宿舍櫃子要記得落……」他話順著說出口,硬生生又轉了個彎,「落……一把好點的鎖。」 許潤玉「……」 鄭思維朝著鄒雯君拍拍桌子說「你跟她道歉!小小年紀不學好,盡學點偷雞摸狗的事情!」 「再有下次,處分單發下來給你帶回家簽字。」 鄒雯君張了張嘴,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子,也不敢繼續說不。 憋半天,乾巴巴地說了句「……對不起。」 鄭思維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你們可以走了,以後大家相處心眼都放大點。」 「季喻,你等一會兒。」 鄒雯君怔愣,猶猶豫豫地站在那兒,完全沒有得到她預想的結果怎麼肯甘心走。 許潤玉也猶豫地看眼季郁,不明白為什麼她要留。 季郁對她笑了下,示意她先走。 「等等,」鄭思維突然又想起什麼,「你們週五就要去春遊了吧……正好藉著這個機會,重新做朋友。住在一個宿舍的關係弄僵了怎麼辦呢。」 「你們小孩子是沒有隔夜仇的,來抱一抱,抱一抱和好了再回去。」 許潤玉「……」 鄒雯君臉色難看地掃了眼她,沒吭聲,扭頭立刻就走了。 許潤玉還低低說了句,「老師再見。」 也跟著出門。 兩人都拿他的話當放屁。 鄭思維「……」 他推了推眼鏡,把注意力放在季郁身上說「那個女生剛剛來,還說了你在班級裡說的那些話,你講你喜歡女生?」 「有這麼一回事嗎。」 季郁靜默半秒。 — 季郁從辦公室出來,關上門,看見許潤玉果然在門口等她。放學鈴正好響起來。 「書包理好了?」 「沒有。」 季郁見她雙手空蕩蕩的,就知道她出門就一直等在這裡。 「他跟你說什麼了?」 季郁沒答,見她有些低落落的眉眼,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頰軟肉「擔心我挨罵啊?」 許潤玉平淡地說「我擔心我自己。」 「擔心自己會被分手了。」 「……」 季郁明顯有點意外,因為許潤玉不是那種容易透露負面想法和情緒的人。 她轉而好奇問她「如果剛才是你被留下,被問是不是喜歡女生……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你怎麼回答?」 許潤玉說「我會否認。」 季郁問「那剛才在教室裡為什麼不否認?」 許潤玉頓了頓,語氣有一瞬的啞,輕聲說「在你面前,就沒辦法否認了。」 「我怕你會傷心。」 鄒雯君未必是什麼好人,但確實可以用「單純」來形容,她大咧咧地拿著偷拍到的她的日記說事,根本沒多想別的。 連在班級裡到底她和許潤玉誰人緣好,都不去想。 教室那會兒,是許潤玉很簡單就可以擺脫掉的局面。把謊話說逼真,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可在季郁面前,她就是說不出否認她們關係的話。 沒有辦法。 季郁低低地笑了下,「我昨晚寫完試卷又看了會兒書,沒過一會兒,已經聽見窗外有鳥在叫。 「聽見鳥叫我才去睡覺的。」 許潤玉「嗯?」 季郁繼續說,」我早就習慣一直考第一名了。你應該也是這樣的,對不對?「 陸續有人背著書包從教室出來,轉彎,下樓梯。 「所以,」季郁往她身側靠過去些,手臂碰到,順著握住她的手,「我們那麼努力,不就是為了可以在太陽底下手牽手嗎。」 她低低帶笑的語氣,跟天邊投下來的金燦燦光芒一樣,沒有任何陰霾。 眼眸彎著,光照得瞳仁跟玻璃珠似的,漂亮極了。 許潤玉不禁微緊了緊她的手。 「嗯。」 第15章 許潤玉【14】 她沒跟鄭維思說什麼很具體的東西。 就簡單說,這是她的個人。 鄭思維也就沒有繼續往下問,而是轉而問她今後的人生規劃,扯了些有的沒的,最後說了句重點的話「你現在學習為重,拎得清嗎?」 季郁「我知道。」 — 回到家,季郁站在玄關處就聞到一股飯菜香味。 她有點驚訝,剛把鞋放進櫃子裡,就聽見女人且嬌且柔卻脆生生的問話「你現在是天天放學那麼晚了嗎?」 季郁「嗯」了聲,把包放下來「你怎麼回來了。」 「公司裡……」陳琦婉話頓了頓,沒必要跟女兒解釋得那麼清楚,笑說,「媽媽想你了不行嗎?」 季郁不置可否,坐下來拿起筷子準備吃。 被攔下來「你這小孩,你爸爸還沒出來呢。」 季郁皺眉疑惑「……他怎麼還沒走啊。」 陳琦婉「……」 她歎口氣,先把在書房工作的老公喊出來,又搖搖頭說季郁「你從小就這樣,根本不會扒著爸爸媽媽的大腿說捨不得。」 季郁不置可否。 餐桌上擺滿了飯菜,有些還冒著熱氣,色香味俱全。 全都是飯店或者熟食店裡打包的。 陳琦婉開始關心她的學習成績和身體健康,一圈慣常問完,又問錢夠不夠花,要多給她一張金卡副卡。 被季齊瑋攔住了「她還是學生,用不著那麼多錢。」 季郁低頭吃菜,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話。 「最近跟陳昱陽的聯繫多嗎?」 陳琦婉剝好蝦都放進她的碗裡,拿餐巾紙擦著手,「他肯定要送出國的,我們閨女成績好,等高考完再說,好不好?」 「前不久看見了,」 季郁咯吱咯吱嚼著脆黃瓜,淡淡地說,「他站在國旗下講話的時候。」 陳琦婉驚訝「不錯,這孩子有出息了?」 「講了什麼?」 「講他對上周怎樣帶兄弟翻牆,在唱歌房給女朋友過生日的過程和悔過的決心。」 季齊瑋「………」 陳琦婉「……」 — 他們學校一年一度只組織一次春遊活動,時間還拖得很晚,天都已經漸漸轉涼了。 去的地方是遊樂園。 早晨到教室,平常這個點早就無比安靜的特長班都吵嚷嚷著。 「那個鬼屋巨好玩,聽說真的會……」 「還有過山車。」 「過山車我害怕!」 顧惠儀早就拆了包百奇棒開始吃著,歡歡喜喜,教室裡的氣氛和小學生比也沒差。 只有季郁是按照告家長書上寫的時間,晚半小時到的。 他們全是往常的點來。 季郁上樓,剛進門,班主任看見她就說了句「好,我們班的人全到齊了,去樓下集合吧。」 「……」 早晨的陽光乾淨透亮,涼風輕拂,一夜細雨把校門口兩道的灌木叢潤得又綠又嫩。大巴車還沒有來。 有人笑嘻嘻地說「老師,我們是不是出來的太早了。」 「別的班都沒集合呢,我們就等車子了?」 田青望淡定地解釋「我是聽說車次有點麻煩,少排了一班車,會有兩個班級拼一輛車。我們才不跟別人拼,先走!」 「哈哈哈……」 大家說說笑笑,就等著大巴車第一個上去。 過了會兒。 教導主任鄭維思帶著一個班也出來了,剛到門口看見田青望,他忙走過來「田老師,你們班人齊了?太好了,今天李老師請假。」 「正好車子也少了一輛。」 「這班就麻煩田老師一起帶著吧,好吧。」 田青望「……」 鄭維思轉過臉,對班長說「你們班今天就跟著田老師,看好同學,不要搗亂。」 說完擺擺手,「田老師,我先走了。」 「……」 顧惠儀穿著紅衛衣,棕粉色格子短裙,白皙纖細的腿踩在帆布鞋裡。 戴著耳機,搖搖晃晃,心情很好地哼著歌,第四次和季郁強調說「我一定要去鬼屋的哦!」 季郁心裡裝著事,笑呵呵地應了下。 大巴車是兩個座位一起,顧惠儀肯定默認她是跟自己坐的。 然而季郁想跟許潤玉坐在一起。 「……」 季郁不太願意讓這小姑奶奶不高興,想了半天。 遲疑著不知道怎麼跟她說。 許潤玉走過來,輕聲問「我等會兒跟陳清揚去前面坐啊。」 「不行,」季郁輕攥了下她的手腕,「你得跟我。」 「……」 許潤玉笑著沒有說話,默默看眼旁邊的顧惠儀。 季郁知道她的意思,鬱悶地說「我不想管小孩了,我就要跟我老婆一塊。」 「不管不行,」許潤玉聞言笑起來,小小聲說,「孩子重要。」 顧惠儀湊過來開心地說「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 「……」 季郁正要和她說,突然身後有個人來戳了戳她。 「你過來一下。」 周圍人都若有似無地望過來。 兩個班級排著隊,等大巴車來。 季郁轉過臉,無奈地說「有事嗎?」 陳昱陽誒呦了聲,直接拉著手臂把她扯到旁邊去了,季郁也沒反抗。 「怎麼了?」 「昨天我爸把我k了一頓,又給我兩千塊叫我請你吃飯看電影。」 他鬱悶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團厚厚的紅色鈔票給她看,手伸過來要幫她拿包,「還讓我今天幫你拎包。」 「咱倆是什麼關係啊,你怎麼能背後告我黑狀呢?嗯?」 「你說你應不應該?」 季郁真情實意地感歎了句,「你來的真好。」 背著的包沒給他拿,湊過去,壓低聲音說「你看那邊,站在中間那個穿紅衛衣的女生,看見了嗎?你去纏著她跟她玩,哄她開心。」 陳昱陽滿臉問號「那人誰啊?你想幹嘛?」 「我朋友,」季郁摸出衣服口袋裡的兩百塊錢,塞給他說,「給你辛苦費。今天一天就陪著她玩,聽見沒有?」 「什麼……」 陳昱陽下意識接過她的錢,捻了下,「才兩張?」 陳昱陽反應過來「不對,我老爹出二十張票子雇我陪你,你又想拿出兩張要轉手,我就那麼燙手的嗎??」 「……」 季郁看見班主任又在數人數了,忙拍拍他肩膀「快去,你要敬業。」 「滾,老子不幹。」 他攥住她手腕,直接把兩張票子塞回去,「你不想我纏著你我就去別的地方唄。」 說完,轉身要走。 「陳昱陽,咱倆什麼關係?」 「咱倆沒關係。」 季郁冷笑了下,看著他手裡的礦泉水瓶,悠悠地說,「我要給陳伯伯打個電話,告訴他,陳昱陽春遊還拿礦泉水瓶裝酒。」 「你有病?」陳昱陽急急地轉過身,瓶子拿給她看,「這水剛買來還沒開封呢!」 季郁笑了笑「我看見了。」 陳昱陽「那你還……」 季郁「陳伯伯又沒看見。」 陳昱陽「…………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點點無恥?」 季郁很肯定地搖搖頭。 陳昱陽在她的目光中猶豫了半響。 看看遠處的顧惠儀,他琢磨著陪誰玩不是玩呢,於是小聲妥協,「那你保證,我答應你之後你再也不可以告我黑狀。」 季郁笑著點點頭。 她把兩百塊錢又塞回去給他,「去吧,錢拿去給她買東西。」 第16章 許潤玉【15】 大巴車陸續停到校門口。 田青望指揮著兩個班級依次按順序上車,座位顯然不太夠。 讓學生站在車裡實在不安全,大巴車不像公交車,連基本的扶手都沒有。他跟鄭維思商量了會兒。 最後決定還是把他們二班拆開來,按學號分別排到別的班級的大巴車上。 因為特長班的學生很乖,分散開也容易管理。 季郁跟許潤玉都是倒數進的特長班,按照成績排的學號,這下就直接自自然然坐在一起了。 「……」 季郁坐下來,居高臨下地跟玻璃窗外的顧惠儀揮手拜拜。 看著幾個人走遠上別的班的大巴車。她歎了口氣,感歎說「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許潤玉「……」 她無奈又覺得好笑,頓了頓,問了一句說「你剛剛威逼利誘陳昱陽今天陪她玩?」 季郁轉頭,知道她這疑問句裡根本沒什麼疑問成分,驚訝地笑「你怎麼知道的。」 「猜到的。」 許潤玉闔了闔眼,作閉目養神狀,翹著唇「你倒是還真的不介意。」 季郁更驚訝了,想了想說「沒什麼好介意的吧……雖然陳昱陽感情方面挺渣男的,但他人品湊合,不會對顧惠儀做什麼的,你不用擔心。」 「而且顧惠儀不是傻子,性格也潑著呢,陳昱陽想使壞多半也討不到好。不擔心哈。」 許潤玉「……」 她睜開眼,看她一眼又笑,搖搖頭,「沒什麼。」 — 顧惠儀坐的大巴車先到。 她剛入園,就給季郁打電話問她在哪兒。錢文恩跟在她身旁拎著她的包。 季郁一面稍稍覺得有點對不起孩子,一面果斷地拉著許潤玉的手,在她視線沒看見的地方,從另一側入園。 接電話。 顧惠儀問「你現在在哪兒呢?」 季郁還沒來得及說話。 「等等等等——」顧惠儀忽地頓了頓,像是跑遠幾步,才壓低著聲音說「跟你講,那個陳昱陽莫名其妙地跟著我,可變態了,趕都趕不走。」 「他是不是想跟著我來找你?要不要我先把他甩掉再跟你匯合?」 「沒事兒,你們一起最好了,」季郁淡定地說,「你先把手機給陳昱陽,我來跟他說位置。」 「嗯?哦哦……」 電話轉到陳昱陽手裡,他剛餵了下。 「聽著,」季郁語氣放得低柔柔,語速又很快地說,「我去西邊那塊轉轉你帶著她往南邊……或者東邊有她喜歡的鬼屋,總之我們別遇上。」 「聽見了嗎?」 陳昱陽「……」 他面色複雜地看一眼身旁的顧惠儀,嗯了聲,旋即就被掛斷了電話。 「哦……」 「這個……她說她在鬼屋那邊,讓我們去那兒,你能知道東邊在哪兒嗎?」 「不知道!」 顧惠儀想都沒想,回答得毫不猶豫百分百信任,「你帶路,我們走吧。我家季喻喻真好啊,一來就去我最喜歡的鬼屋。」 陳昱陽吞吞吐吐,憋出句「那個……你有空還是知道一下東邊在哪兒吧。」 省得被人賣了還數鈔票呢。 顧惠儀察覺到他語氣怪怪的,懷疑地說「你不會也不知道,準備誆我瞎走嗎?」 「不會,我一定把你帶到鬼屋門口。」 「那就行。」 「……」 — 季郁很快就沒有絲毫內疚地拉著許潤玉往西邊走,順路有什麼就玩什麼。 往前走幾步,就是海盜船。 「怕嗎?」季郁指指遠處搖晃著的海盜船。 許潤玉搖搖頭笑「還好吧。」 兩人繞到入口處排著隊伍,很少有人一進園就奔著這個來,隊伍不長。前面放眼望去,全是穿著白色校服戴紅領巾的小學生。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很快輪到她們。 進去前要先把包放在櫃子裡。 「你去佔位置,」季郁拿過她手裡的包,「我們坐在最後一排吧,好玩一點。」 「好。」許潤玉三兩步,越過身邊的人走到海盜船尾巴那兒。 頭和尾是搖擺幅度最大的,基本沒人坐過來。 季郁別人差不多坐下後,才走過來的。 最後一排只有她和許潤玉兩個人。 保險帶扣上,欄杆拉下來。工作人員挨個來檢查桿子有沒有出問題。 許潤玉凝望著季郁,笑著說「如果覺得很暈,看見旁邊人的臉就會好很多。」 「好,」季郁點頭。 海盜船還是慢慢地往後升高度。 許潤玉忍不住笑「現在就暈了?」 「嗯,」季郁微點頭,去牽著她的手,眼眸彎彎全是笑意,「暈乎乎的。」 許潤玉抿唇,偏頭笑了笑。 抬手捋了下被風吹亂的額發,反握住她的手。早就不驚奇的遊樂設施,坐著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新鮮樂趣。 海盜船搖擺的幅度變大,前面的小孩子開始隨隨便便尖叫。 在海盜船晃最高點那刻的渾身失重感下,季郁忽然俯身湊過去,彎著眼,輕吻了吻她的臉頰。 許潤玉微睜大了下眼。 只是輕輕一個吻。 季郁很快離開,手肘懶懶地倚靠在固定身體的桿上,眼帶笑意。風吹亂馬尾旁的碎發,她時不時就要伸手捋到耳後。 「潤潤,吊橋效應,有沒有更愛我一點?」 「……」 對上她笑意盈盈的臉龐。 底下是排著隊吃零食喝飲料笑鬧著的小學生,零散的遊客,還有遠遠走過隨意望兩眼的同校學生。 許潤玉心跳很快。 她閉了閉眼,在海盜船最後一次搖晃到最高點的時候。 偏過臉,勾住季郁的脖子親過去。 「……」 她的動作突然卻不倉促,唇貼住唇瓣。 她長睫垂下,撬開她的齒關,吻技青澀卻不慌亂,被風吹拂起來的長髮隱約蓋住側臉。 季郁樓住她的腰,任她吻著。 一吻終,海盜船搖擺的幅度也越來越小。 很快停下來了。 「……」 許潤玉後知後覺有點不好意思,伸手輕拽著季郁,垂下眼說「我們是不是太…太不那什麼了。」 「沒有。」季郁唇角揚著。 她忙著臉紅,沒仔細留意走出去那塊有高低差。 一腳有踩空的感覺,稍微踉蹌。 季郁伸手扶了下她的腰,見她站穩,旋即不懷好意地低低笑了聲「是海盜船讓你腿軟了,還是我?」 許潤玉「……」 — 遊樂園是新建成的,名氣沒有那些廣告打得好的地方大,設施和佈景卻不會輸。 平常日的客流量一般般,剛到下午,鬧騰騰的小學生們就集合回校了,人轉眼稀了一半,她們就玩什麼都不再需要排隊了。 「去鬼屋嗎?」 季郁琢磨著好歹得去一趟,知道裡面都是什麼,否則回去就不太容易忽悠顧惠儀了。 「好啊,」許潤玉看眼手裡的地圖,幾秒辨清方向,指指左邊,「從這兒走過去,差不多六十米就到了。」 鬼屋似乎是這個遊樂園的熱門項目,到了這個時候,都有不少人排著隊。 木質欄杆圍著繞圈,兩個人繞著慢慢地走進去。 四周到處都是豎著的橫著的掛著的各種警告牌,有什麼什麼疾病的不能進,怎樣怎樣的也不能進。 還有故事版的各種關於他們這個鬼屋的傳說。 編得像模像樣的。 無形之中提高很多神秘感和期待度。 排到入口,發現那麼多人在排隊完全是工作人員故意的。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他們一次只放十幾到二十個人同時進去。季郁牽著許潤玉的手,跟著前面人往裡面走。 剛進去,工作人員就在她們身後把欄杆重新放下了。 她們是這批人裡的最後兩個。 走在開頭的和斷後的總是最刺激的。 剛進去,前面就有女生咋咋呼呼地說「我怕啊!」 「沒事兒寶寶咱們不怕!」應該是她男朋友,不厭其煩地哄著。 其實除了黑,四周都是光禿禿的人造假山景,凹陷處裝著綠色燈光凸顯氣氛。空蕩蕩的,還有跟外面一樣的木頭欄杆繞路。 走了會兒,前面有人嘀咕著問「現在是不是還沒進去呢?」 「怎麼要繞那麼多路,能不能翻過去的。」 「別了別了,黑燈瞎火的,摔一跤怎麼辦。」 季郁跟著前面人走著,也一臉淡定地說「那麼黑的啊。」 「我害怕。」 轉過臉看著許潤玉「超——害怕。」 許潤玉「……」 她無奈地握緊了緊她的手,示意說「沒事兒的,我在呢。」 季郁故意裝模作樣「不太夠,想讓潤潤一路抱著我走。」 許潤玉「……」 她頓了頓,當做沒聽見般拉著季郁的手繼續往前走著。 過幾秒,突然背景音「嚇」地一下響了起來。 前面幾個人走過欄杆,帶起了什麼機關,後面的人就從腰那邊被突然轉過來的欄杆卡住了。 本來以為自己還在外面走著的眾人頓時傻眼。 背景音是幾種不同的笑聲混合起來的,從遠到近,有種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追過來的感覺。 季郁和許潤玉一直是並排走著的,兩人也被攔住了。 兩個人立刻同時伸手推了下那個桿子,沒有推動。 但憑著熟悉的觸感認出來,就是類似遊樂場進門的那種橫桿,只不過改造得高大很多而已。 前面的女生開始小聲尖叫起來。 她男朋友當仁不讓地說「寶貝別怕,我把你抱起來……」 話音未落。 季郁說「桿子現在可以推了,繼續走吧。」 前面的人也反應過來「沒錯可以推了!」 「繼續走繼續走……」 許潤玉睨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假裝害怕。 「我是假裝鎮定,」季郁彷彿猜到她在想什麼,悠悠解釋說,「在潤潤面前不可以沒有勇氣。」 又小聲嘟噥著加了句,「……畢竟害怕也沒有抱抱的。」 許潤玉頓時牽緊了些她的手,往前走著「話都讓你說了。」 平坦的大路突然變窄,前面是一段只能一人一人走過去的窄橋,兩旁飄散著水霧,映著森然然的冷調光線。 太像奈何橋了。 都沒人說話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畢竟有好幾個是根本不害怕的,也就一個個走上去,橋明明無比平穩,卻傳來晃動的嘎吱嘎吱聲音。 季郁看見走在上面的男人條件反射地扶了把橋繩。 「走啊,沒事的,繼續走啊。」 「沒事的——」 幾個大男人走在最前面,中間的人怕被他們拉下來,也唸唸叨叨著怕呀怕的很快就跟上去了。 雖然是單人的窄橋,但季郁和許潤玉都很瘦,也就繼續並排走了。 她們沒有刻意和前面人走得很緊。 「……」 鬼屋一路的佈景還算用心,漆黑的燈光下很有氣氛。 走在前面的一個男人突然脫下自己的鴨舌帽,往流著血的殭屍頭上試著一戴。 帽子上還寫著xx旅遊公司很高興為您服務。 連膽子最小的那女生都笑了下。 「……」 保持著些微害怕,大多數放鬆的心情繼續往期走著,前面開始有自然光的那種亮。 「要出去了嗎?」 「已經要出去了啊。」 季郁心裡正覺得這鬼屋一般般,牽著許潤玉的手,準備出去時。 身後突然無聲地探出來什麼東西,用力拍了拍她肩膀。 力氣真的不算輕。 季郁心中一驚,條件反射地轉過去,跟漂浮著的微笑帶血的骷髏直接是臉貼臉的距離。那骷髏只有到肋骨那兒的半截。 猝不及防,她忍不住叫了下。 許潤玉轉過頭,也嚇到了。 她條件反射地抬手抱了抱她,低聲說「我們不看,我們走。」 她個子比季郁矮,沒辦法像護小雞仔般擁著她,手環住她的腰,簡單的保護姿勢卻並沒有任何不可靠的感覺。 季郁勾著唇笑起來,一路無聲地笑著被她這樣抱著。 很快走出鬼屋。 外面是販賣紀念品的店,由於接連的是鬼屋,櫃檯裡擺放著很多符紙和護身符。 許潤玉看了一眼,問季郁有沒有喜歡的。 季郁笑得不行,再三跟她保證剛才沒有真的很害怕。 …… 下午回學校的大巴車上。 車裡的藍色遮光窗簾全都拉下來,擋住亮亮的日頭,空調輸送著舒適愜意的微涼冷風。有些昏暗的環境。 大家折騰完精疲力盡,大多開始打瞌睡。 許潤玉把隔在她和季郁之間的扶手調按下去,笑著拍拍自己肩膀,「睡覺嗎?」 「看你昨晚沒睡好的樣子。」 季郁昨晚被迫跟急欲展現母愛的陳琦婉促膝長談,季鬱暗示過好幾次她困了,陳女士對此的回應是憂心忡忡說她不可以不注意休息。 最後季郁忍無可忍,爬起來把蹲床邊的陳女士趕出房間,才能好好睡覺。 季郁「嗯,沒睡好。」 她不客氣地靠在她的肩膀,拉開衛衣外套的拉鏈,旋即脫下來拿衣服蓋住臉。 季郁只乖了不到五分鐘,就側過臉來。 把衣服往上抬起來也蓋住許潤玉的臉後,她順著她的脖頸往上親。 還在耳垂處故意逗留。 許潤玉登時僵著,身子動都不敢動,強行裝作自然。 不去理會那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肌膚上,激起的陣陣酥軟感。 隔著一層衣服,旁邊都是別的班級不認識的同學們,老師隨時可能走下來做最後人數清點。 「……」 季郁伸手輕點點她的臉頰,果然是燙燙的,蒙著衣服看不見,也能猜到肯定早就紅透了。 她忍不住低低地笑,唇故意含住她的耳垂輕咬了下。 許潤玉不由呼吸重了些,語氣故作自然地說「你困就好好的睡覺!」 就是語調有些太軟。 季郁輕笑起來。 她頭枕在許潤玉的肩上,人半窩在她懷裡,衣服下的臉頰蹭過她的臉頰。 仰著臉,唇半天終於落到她唇瓣上。 淺啄輕咬,以溫柔無聲地誘惑著撬開她的齒關,衣服下的手,漸漸地摟住她的腰。 衣服遮蓋著臉,許潤玉呼吸有些急促,腦海裡一時都分不清自己身處哪裡。 唇舌交纏,些微缺氧依舊一次次變換角度深吻著。 「……」 直到季郁終於捨得放過她。 同樣是呼吸急促的,季郁臉上卻不容易變紅,除了亮晶晶的眼眸,很快恢復自然。 她把蓋在許潤玉臉上的衣服拿下來,去包裡翻出水「渴嗎?」 「……」 許潤玉紅著臉幽幽地看她一眼,秀眉微蹙,眼神頗有點埋怨意味。 接過水喝了大口。 竟然還嗆到了一下。 她抬手擋著咳嗽起來。 「咳…咳……」 季郁忙顧不上笑,拍著她的後背「沒事兒吧,再喝一口?慢慢喝。」 老師正好走下來最後清點人數,見她咳得滿臉通紅的,嘀咕說「誒呦喝水喝那麼急的,你用力拍,拍得輕沒用。」 許潤玉「……」 她又拿過水喝了幾口,勉強停下來不咳。鼓著臉瞪了季郁一眼。 等她哄的意思。 季鬱於是伸手戳了戳她鼓鼓的臉,嘿嘿傻笑,「怎麼跟小河豚似的。」 下一秒,還更鼓了! 「……」 許潤玉差點真被她氣到。 季郁忙抱了抱她,輕輕笑「好好……我錯了我錯。」 她似想問什麼,眸光微動,繼而還是笑著繼續不正經地開玩笑。 許潤玉這人太聰明,稍微多說點什麼無關緊要的話,埋好的小驚喜就能被她順著線挖出來。 — 許潤玉回到家裡。 把雙肩包裡剩下的零食全都倒出來,包掛起來,手隨意地拍拍癟時,突然碰到一個有點硬硬的東西。 她怔愣,忙又把雙肩包打開,仔細檢查隔層。 看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正方形禮盒,被隱蔽地塞在她雙肩包的暗層裡。 什麼時候多出來的東西竟然都不知道。 許潤玉拿起看了眼,盒子是能直接打開來的。 裡面的黑色綢布上擺著一條設計感很強的童趣手鏈。 玫瑰色的合金泛著漂亮的閃,鏈身的碧璽珠子顏色清透明淨,中間還掛著精緻的小小牌子,正面刻著細膩的唐老鴨笑臉頭像。非常少女且精緻秀氣的手鏈。 許潤玉看了眼,先放回去,轉而找有沒有寫著字的卡片。 是誰放她包裡的,其實心裡早就浮現出了答案。 水粉色墊紙團裡有張卡片。 拿起來,米白卡紙在橘色燈光下浮現出一種暖暖的色澤。最簡單不過的幾個字 「生日快樂。」 署名永遠是你的乖 許潤玉望了一會兒,回過神,唇邊的笑意已經揚得臉有點僵了。 她盯著看,又無聲地笑了會兒。 實在是,想像不到季郁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寫著,用「你的乖」稱呼自己。 「……」 那麼可愛啊。 第17章 許潤玉【16】 試卷堆裡的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白駒過隙,轉眼就升到高二。 顧惠儀已經徹底明白,季郁跟許潤玉關係就是比跟她關係好,但她被磨得也沒脾氣。因為許潤玉很寵她,比季郁對她寵多了。 搞得顧惠儀都快接受她們這「嚴父慈母」設定了。 又一輪換班考試前,許潤玉押好重點題目耐心教她。 季郁坐在旁邊看,她稍微分神,她就捲起試卷不輕不重地敲她腦袋,「還錯?你有沒有聽見題目在哭?做那麼多次還不認?」 顧惠儀「……」 她抬眼嘀咕說「我懷疑你故意講葷話,可是我沒有證據。」 「葷話?葷了你個頭。」季郁恨鐵不成鋼,敲敲桌面,「上次是倒數第五名留在班級裡的,看你這次還有沒有好運氣。」 許潤玉笑著幫腔「她想考本地重點,穩年級前一百名已經足夠了。這是實力。」 「對啊,我又沒那麼大的雄心壯志,最好能踩線進呢。」 說到志願,季郁轉而問許潤玉「那你呢?」 許潤玉眨了下眼,晃了晃拿在手裡的水筆,眼眸彎彎,「你猜猜看呢。」 季郁篤定的語氣說「我猜……你所有志願都會跟我填一樣的。」 許潤玉唇角弧度跟大,輕聲說,「對的。」 兩人對視著,眼睛裡都能看見笑。 在永遠寫不完的試卷堆裡,最緊張焦慮千軍萬馬獨木橋上,努力總是有回報,身邊有親愛人在並肩作戰,真的不覺得辛苦。 — 本著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季郁拉著許潤玉來家裡看電影,她爸買的投影屏,從來沒有用過。 她花了一早晨,捋起袖子管按照說明書把投影設備都裝好,連接起來。剛拿著遙控器站起身,門鈴就響了。 許潤玉抱著大包零食。 來前知道她爸媽不在家,但進門,感覺房子裡他們連居住痕跡都少,不由問了句「你平時都一個人住?」 季郁「嗯」了聲,笑說「我很早就一個人住了。」 「所以可以耍流氓。」 她邊說著,邊親暱地捏她的臉頰,被許潤玉拿掉了手,「想看什麼電影?」 季郁身體靠後癱坐在沙發上,笑容壞壞的,「想看我倆演的小電影。」 許潤玉湊過來,似笑非笑地捏著她的臉頰軟肉「再說一遍,想-看-什-麼?」 季郁「……我聽說唐頓莊園挺好看的。」 許潤玉想了想「那是電視劇。」又轉過身,「沒事,就看那個,今天一整天總能看完的。」 季郁順著摟住她的腰,身子傾過去,往上攥住了她的手腕。 目光對視,季郁一點點湊近,許潤玉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微抬下巴方便她親。 …… — 天光漸漸收斂,兩人快要把第一季看完了。 這套房子早些年是給季郁上學買的,她爸爸工作重心不在本地,很少回來,媽也時常出差,回來也喜歡住另外一套房子。 門鎖的聲音沒在電視聲音裡。 直到陳琦婉換好鞋走過來,季郁才看見她。 「……」 季郁是真的無語,但是牽著許潤玉的手沒有立刻松,平淡地說,「媽,你怎麼回來了。」 許潤玉跟著喊了句「阿姨好。」 兩個女生坐在沙發上看視頻。 正常來說,沒有任何奇怪,但陳琦婉還是若有似無地多看了兩眼。 「我之前是不是托人運回來兩箱車厘子的,放在廚房裡的嗎?我去洗點來。」 季郁溫柔地告訴她「媽,那都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哦……」 — 過了會兒,已經是傍晚時分。 陳琦婉想要留她吃飯,許潤玉托辭說該回家了。鑒於她留下人家也不會做什麼菜,就沒再留了。 季郁把她送出去回來。 關好門,轉身就看見陳女士坐在沙發上,手裡夾著一根香煙,湊近打火機點燃,面前煙灰缸裡滿是煙頭。 那麼一會兒功夫,客廳裡就煙霧繚繞起來了。 「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啊,媽媽怎麼沒聽你講起過。」 季郁眼神閃了下,輕笑著只說兩個字「您忙。」 陳琦婉哼笑,臉上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也只淡淡一句話「你跟那女生在談戀愛吧。」 季郁在她身邊坐下。 翻過玻璃杯,給自己倒了半杯涼開水喝,默默點頭。 陳琦婉白手起家獨立把小公司做到上市企業,這點眼光還是有的。她瞭解季郁,季郁也清楚她媽媽現在並不是詐她的。 她這一點頭,陳琦婉果然歎了口氣。 也不太驚訝的樣子,沉吟著說「我不管你,我讓你爸晚上回來談談。」 季郁沒有說話。 知道媽媽不會為難她,但她猜不到爸爸是什麼態度。於是望著她。 陳琦婉掐掉煙,給自己倒了杯水,冷笑說「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你爸會什麼態度,反正他是你親爹,你們倆看著辦吧。」 「……」 她態度很明確「我不管你了。」 — 季齊瑋原先在外地開會,這會第二天還要繼續開,抽不出空。 這件事最好還是當面談談。 陳琦婉沒具體說出了什麼事,她自己也很快要出差,一耽擱下次三人同時在家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她嘴上說不管,但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是想要陪著一起看看她爸爸的態度。 把人從外地逼回來。 季齊瑋晚上才能到家,過幾個小時,就得再連夜趕回去。 「什麼事情?」 他身上還穿著正裝,風塵僕僕,看著家裡好像並沒發生任何大事的妻子女兒。 陳琦婉三言兩語,快速解釋了女兒的情況。 「……」 季齊瑋的表情從不可置信到複雜,慢慢不動聲色。 「你……」 他看一眼陳琦婉,話裡說辭轉了個彎,改成溫和的「你這樣,是怪爸爸媽媽沒有花很多時間陪你嗎?」 季郁搖搖頭,認真地說「你們辛苦工作都是為了我好,我小時候就懂。」 「那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爸爸。」 陳琦婉坐在沙發旁聽他們講話,在沉默裡忽然起身,說了句「你們好好談吧,我公司裡還有事情。」 她拿起外套和拎包。 她剛出門,季齊瑋就說了句「你現在這樣,是你媽媽小時候沒管你的原因嗎?」 季郁笑了一下「媽媽很好,言傳身教我獨立做事業是什麼樣的。」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 季齊瑋有一個想要拿煙的動作,但頓了頓。季郁出生後,他就戒掉了香煙。 「我需要給你請心理醫生嗎。」 季郁搖頭說「爸爸,我沒有心理問題。」 「那你……」 「90年世界衛生組織就把同性戀從疾病名冊裡去掉。」季郁打斷他沒有意義的探問,冷靜地說,「01年中國也把同性戀從精神疾病類裡刪掉了。」 「你現在不要跟我講話。」 季齊瑋最終還是抓起茶几上的那包香煙和打火機,起身去陽台。 「……」 — 季齊瑋冷靜下來後,讓季郁分手,或者允許寬限她在未來的兩年內隨便選一個時間分手。考上大學就先跟陳昱陽訂婚。 季郁什麼都沒有同意。 於是,季郁被關在了家裡。 斷掉網絡,阿姨每天來家裡給她做三餐飯,走前再按照吩咐落鎖。 她家是十樓,還有防盜窗,根本連跳樓的機會都沒有。 季郁表現得很淡定,白天還是按照自己的進度複習,寫試卷,對答案。複習完,書架上的各種閒書從左往右開始翻,看完了一層。 她在賭期末的分班考前自己會被放出去。 忍著心裡的焦躁。 爸媽都是極其理性的人,她就沒有資格去作,因為不覺得鬧起來能達到任何目的。 …… 晚上十點半,陳琦婉回來用掃瞄儀拷貝了工作文件。 她收拾完東西,準備連夜飛去國外開會。 走前,她遞給季郁一部全新的手機和信用卡副卡,還拿掉了鎖「先出去玩吧,不用去學校裡上課了,隨便你去哪兒玩,但不要出國。」 「你爸爸在幫你申請新的高中。」 「過兩天,準備去面簽吧。」 季郁一聲不吭,默默地收起手機和信用卡,繼續吃飯。 要準備面簽的國家嗎。 — 期末考試前,季郁連續一周都沒有來上課,班主任說她身體不舒服。 班裡人傳她得了需要隔離的病在住院。 許潤玉心神不寧,總感覺不對勁,而且多嚴重的隔離會連手機通話都呼不出去? 她複習到深夜,還是睡不著。 下床,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輕手輕腳地拉開椅子。重新亮了學習燈,調到最暗的光,不去打擾室友的睡眠, 「匡匡匡……」 許潤玉剛拿起杯子喝一口水,直接手抖了抖,水順著下巴全流到身上。 有人在輕叩外面的鐵欄杆。 「……」 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半,窗外夜深人靜,連風聲也沒有。 許潤玉沉默好幾秒,才猶豫著去移開玻璃門。 「果然沒睡呢。」 季郁手肘撐著陽台欄杆,腳踩在縫隙處,唇角含笑。看著還挺輕鬆的姿態。 許潤玉心跳很快,大半夜被她嚇得渾身一顫,這可是四樓! 她忙過去死死攥著季郁的手,臉色蒼白。 反應了下,改成緊抱住她的動作,啞著嗓子問「你在發什麼瘋,季喻。」 「不會摔下去的。」 季郁想給她解釋一下翻過圍牆,這宿舍樓的設計有多麼好爬。但被她抱著,又不想多費時間解釋這些了,笑著哄她說 「這裡不高,底下是草,摔下去也骨折而已。」 許潤玉驚嚇過後,又被她這種對自己安全渾不在意的態度氣到,臉都紅了,忍了又忍 「那你半夜三更學小偷來幹嘛的!」 「小偷?」 黑夜裡,季郁輕笑了下,「對,是小偷。」 鬆開她的懷抱,然後雙手握著欄杆很快翻進宿舍的陽台。 她動作果斷利索得許潤玉都沒反應過來。 「……」 往前一步,季郁挑了挑她的下巴,壞壞地笑「我來偷潤潤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小萌物留言有小貓爪爪誒,可愛啊! 第18章 許潤玉【17】 「……」 許潤玉怔怔地看著她,稍微想想,大概猜出她不來上學的原因。 她語氣遲疑的,低低地說「……那不需要這樣。」 抬起手臂環住她的腰。 許潤玉下巴磕在她的肩窩處,抱得很用力,語氣非常平淡地說,「本來就是你的。」 季郁揚唇無聲地笑,親吻了下她的發頂,覺得半夜翻圍牆又爬樓這事簡直是太理智。 把她擁在懷裡,靜默半響。 「……」 黑夜裡,風從身後輕輕拂過來。 季郁抬起她的下巴,溫柔短促地吻了吻,小聲問「冷不冷?」 她搖搖頭,柔軟的長髮垂垂搭在身後。 身上穿著米白色底的圓點睡衣,很單薄,明顯是準備入睡的打扮。 季郁握著她微涼的手,又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發頂,「回去吧。」 「好好睡覺。」 許潤玉反應過來時間不早了,她抱著她,不捨地頓了頓才說「……好吧。」 又問,「你是從哪兒翻過來的?」 宿舍樓設計得十分好爬,但圍著樓的厚厚圍牆有三米多高。 季郁從陽台指了指那處的水泥牆,「那兒,我有可以踩的地方。」 許潤玉忍不住歎口氣,「胡鬧。」 「要不你今晚睡這兒吧?」 季郁捏著她臉頰軟肉,笑著搖頭,「我原路回去。」 「原路……」許潤玉牽下她的手,忍不住,「我看你是要氣死我了。」 「我們從一樓走,我認識住在一樓的學妹。」 「一樓不是要封陽台的嗎?」 「她們陽台壞了,還沒有告訴宿管去修。」 「算了,都這個點了,」季郁笑,「也不嫌麻煩人家。」 許潤玉板著臉默默地看她。 季郁「……好吧。」 — 許潤玉帶著季郁下樓,敲開學妹的宿舍門,跟著她從一樓的陽台出去。再翻面圍牆,往前走就是學校的西門。 圍牆刻意造得又高又厚。 裡面接連著牆,季郁踩在縫隙裡往上爬,動作輕盈,很快就翻過去了。 「……」 許潤玉背靠著牆,準備過會兒再回去。 傳來季郁低低的聲音,她也沒走,「……我大概不會來參加考試了。」 許潤玉點點頭,反應過來她看不到,又嗯了聲。 她眼圈紅了起來,抿抿唇,沒辦法說別的話。 季郁輕笑,彷彿能看見她似的「什麼都可以,不可以不開心。」 夜風把她的話吹得有些嗡。 「快上樓吧,我的小公主。睡眠是很重要的。」 許潤玉「你手機可以正常通電話了嗎?」 「可以,不過新換了號碼,」季郁笑著哄她,「你先上樓,等你上樓,我給你打電話。」 許潤玉又嗯了聲,才有了想回去的意思。 「那我走了。」 「你快點回家。」 「嗯。」 季郁背靠圍牆坐著,抱著一條腿,另外一條腿直直不太能動彈。直接翻進來時搭的東西早就踩塌了,她是直接跳下來的。 她緩會兒。 再次站起來,走半步腳踝還是劇痛,使不上力氣。 季郁沒什麼意外地重新坐回去。 她翻進來前,當然仔細考察和衡量地形線路。 最難就是翻回去,沒有任何可以踩的地方,硬邦邦的水泥地,直接跳下來肯定是會有點問題的。 「……」 季郁拿出自己的新手機,通訊錄裡,唯一一個號碼是出門前才存好的。 很快撥通。 「喂,田老師。」 「我是季喻,翻宿舍樓圍牆摔下來了。」 「對,我現在在學校裡……」 她掛掉電話,再給許潤玉打過去。 坐在水泥地上,哄她說自己已經上車了。聊著些有的沒的,哄到許潤玉乖乖上床睡覺去。 — 季郁給班主任打電話匯報後,半小時不到,門衛大叔就拿著手電筒找人了。簡易擔架過來,把她抬到門口,直接給救護車接走的。 她沒讓班主任趕過來。一個人坐著醫院的輪椅排隊掛號,輕車熟路,拍片子。 腳骨裂開了一條很小的裂縫。 不算嚴重,不需要手術,打石膏就可以。 被抬到病房,打上石膏,全程幾乎沒吭過聲。 護士見她年紀小,遇事就那麼淡定的模樣,往她這兒來的挺勤,各種好奇「怎麼弄成這樣的?」 「不當心。」 護士被她這敷衍的說辭逗笑,繼續說「別人摔得再嚴重點基本都雙腿腳踝粉碎性骨折,要麼就是扭傷,你這……單腳跳下來的嗎?」 季郁被固定在床上,只能彆扭地轉過臉笑而不語。 護士嘟噥「你也不像是熊孩子啊。」 — 隔天,季齊瑋還是先去學校瞭解完具體情況,再來的醫院。 季郁半夜翻圍牆摔得腿骨折這事,被消息靈通的學生傳遍整個年級,各種版本都有,其中最主流最受歡迎的版本是超級學霸帶頭抗議十中反人類走班制。 頓時人心浮動。 考試前風聲這樣鬧起來,有鼻子有眼的,影響很不好。 系主任隔天就發下來對她的記過處分,通報批評嚴肅處理。 他私下裡跟季齊瑋交代說,只要沒有下次,她的這個處分會在畢業前消掉。 季齊瑋來醫院裡,告訴季郁。 季郁哦了聲,沒有任何意外地說「反正只要我不違法犯罪,處分永遠不會進檔案。」 「你自己知道?」 他臉色很難看,但在外面還是保持著溫和風度「我以為你覺得趕緊去背個處分,就不會被送出國了。」 季郁臉看著蒼白的天花板,沒否認「我之前是那麼想的。」 「就算爸爸想強行幫我把處分抹掉,也得顧著政敵,還要防著我鬧。多半就徹底不想管了。」 季齊瑋笑了笑,淡淡地評價說,「學生思維。」 「對,是我想事情太不全面了。」 季郁只知道十中校規極嚴,處分說給就給,每年開除的人數也不低於一隻手。卻不想想,撇開家庭背景,她自己還是年級第一的學生。 成績至上,學校比她爸還要更積極更願意護她。 處分發給她,用來嚇唬除了她以外的人。 季郁沒話說了。 父女於是相顧無言,沉默著。 季郁看著時間,覺得她爸差不多該走了,才偏過臉去,過了會兒憋出兩行淚來。 轉過臉,一雙漆黑眼眸含著淚花。 聲音有點哽咽,但還是很平淡地說「爸爸,小時候我看你皺眉,就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了,會改正,也知道改正後就會被你誇獎。」 「媽媽說我永遠拿第一名來炫耀給爸爸看。」 「爸爸……」 「我這種樣子……是不是再也沒資格讓你引以為傲了。」 單人病房裡,不大不小的空間裝修得像過於素淨的臥室。 雪白的床單被套枕頭,潔白的床頭櫃,連地毯都是近乎白色的米黃。 日光燈照在她臉上,肌膚有種蒼白的乾淨。她眨眨眼,淚水就順著往下掉,語氣仍舊保持著平穩「現在爸爸覺是得錯的事情,我不同意,也不想改正了。」 「……」 季齊瑋眼神偏開了下,沉默半響,最終站起身說「你好好休息,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你媽給你找了兩個護工會過來照顧你的。」 季郁「爸……」 「好好休息,」季齊瑋頭也沒回,「等出院,就準備去面簽吧。」 季郁目送著他出門。 她單腿吊著石膏,不太能動彈,就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思忖。微抿著唇,不動聲色。 — 季郁剛出院,就由兩個護工和平時照顧她的阿姨一起,推著她去辦理簽證。 推到大使館門口,季郁抱著一堆自己的材料,往後得自己進去。 工作人員幫她脫完套過安檢,又推了她一段路。 審核完材料,弄完手續,終於被推到簽證官的面前。她的簽證官是個大鬍子藍眼睛的白人大叔。 簽證官拿過她的護照,問了句。 「hat』s your na?」 季郁手扶著輪椅,低頭看看,背又舒服地往後靠了靠,笑瞇瞇地說「聽不懂。」 簽證官愣了愣,轉而又清晰地重複一遍說「hat』s your na」 季郁低著頭,玩手指「聽不懂聽不懂,我聽不懂,聽不懂~」 手指不耐煩地敲敲輪椅說,「i騷裡。」 「……」 簽證官沉默許久,還是準備盡責地多問兩個問題。 他切換成中文說「你……去念的什麼學校?」 季郁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眼玩手指「不知道,我爸給安排的。」 「噢……那為什麼選擇這個時間呢?」 「因為我在中國念不下去了,破壞校規背了處分。處分是什麼,you under 斯單?」 「……」 「我爸也覺得美國這片自由的土地更加適合自由的我,幸好我家在美國有親戚,他讓我隨便去個學校,待在美國別回來了。」 「美國萬歲!」 □□裸的差生,還透著撲面而來的移民傾向。 「……」 「……」 簽證官覺得沒必要再多問些什麼了,把護照遞回去,「我們不能給您簽證。」 季郁長睫垂下,拿回材料時,揚唇笑了起來,順口說了來這兒的第一句英文「thank you」 雖然音極短,卻是嫻熟標準的美腔英語。還是脫口問出的,一點彆扭感覺都沒有。 簽證官頓時抬眼看了她幾眼。 她輪椅跳轉方向,唇邊揚著的笑絲毫未淡,低低地說「i』ll e aga」 「…four or five years ter」 作者有話要說本寺是吃評論留言為生的……(瘋狂暗示 — 山寨英語「i騷裡。」-對不起、「you under 斯單?」-你明白嗎? 最後兩句「我會再來的。」「……四五年後。」 第19章 許潤玉【結局】 季郁離開大使館,就開始想回家怎麼解釋。 她這個條件面簽還會被拒,說不是自己搞破壞是沒有人會信的。 不可以真的惹惱了爸媽,否則他們隨便把她塞去哪個要求低、不要面簽的小國家,倒霉的還是她。 季郁坐在輪椅上被阿姨推著,問說「我爸怎麼說的?」匯報完結果的阿姨滿臉淡定把話重複給她,「他說,『回來再說。』」 …… 季郁進家門前先把馬尾辮拆掉了,頭髮披散下來,隨手撩亂。垂著眼顯得懨懨的。 長睫眨巴著,醞釀情緒。 打開門,客廳裡站著的卻是陳琦婉,她彎著腰,剛把掉到沙發角落的打火機撿起來。 抬眼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季郁,呆了呆。 季郁進門前就醞釀得淚花閃爍了,於是也不管對象,搖著輪椅過去張開手臂抱住她,「媽媽啊……」 語調嗚咽著,彷彿受盡委屈終於見到親人般嚎著。這還是跟陳昱陽學的。 腿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 「怎麼回事?」 陳琦婉風塵僕僕的才回來,抱著她,看著女兒坐輪椅的淒慘樣子,「跳樓了??」 季郁搖搖頭,旋即又聽見開門聲。她扭頭,含著淚對季齊瑋說「爸爸,我不想出國。」 「你知道我以後想要幹什麼的。」 「讀美高美本,對我的未來規劃真的一點幫助也沒有,陳昱陽那樣的才需要早點去鍍金。」 季齊瑋抿著唇,眉頭卻微鬆了下。 考上名牌大學強勢專業再讀個碩士畢業,考定向選調生,確實才是最標準的康莊大道。孩子有出息的話…… 陳琦婉見他陰鬱沉思,遲遲不說話的模樣,不敢置信「季齊瑋,是你把她腿打斷了?」 季齊瑋「……」 季郁本來只專心注意爸爸的神情,被她一打斷,反應過來燙手的還是先放放涼比較好。她於是抱著媽媽哭「媽,我腿好疼啊……」 骨折到現在出院,季齊瑋還是第一次聽她喊腿疼「……」 「好了好了,」陳琦婉拍拍她的腦袋,轉過臉跟季齊瑋說,「你別管孩子了。」 「我掙那麼多錢,就是為了讓女兒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想高考就去高考吧。」 季郁嗚咽「媽媽最好了。」 季齊瑋把要說的話就嚥回去了,拿起公文包,轉身出門。 「……」 季郁擦了擦兩滴淚,看著關上的門「媽……」 陳琦婉不在意地打斷她「沒事。」 — 陳琦婉先把阿姨打發回去了,自己進廚房,半天就做了道半生不熟的番茄炒雞蛋,端進房間裡哄女兒。 「給你打電話問了,退學手續已經辦完,但再入個學問題不大。」 「就是按慣例,高三後的特長班不接受插班生,你隨便去個平行班好吧。」 「可是……」 季郁心裡樂起來,面上得寸進尺裝可憐,委屈地說,「我之前都是第一名,現在連特長班都進不去了嗎?」 「好,小崽子你別裝模作樣了。」 「你哭的哪兒是特長班,不能跟女朋友一起上課才傷心吧。媽幫你找間離學校更近的房子,你就搬進去,下學期跟她住一塊吧。」 季郁被這好事兒砸得一愣。 「省得你再去爬樓,」陳琦婉翻了個白眼給她,放下手裡的番茄炒雞蛋,歎口氣說,「媽媽相信你是懂事的小孩……那你,繼續懂事吧,媽媽也懂事。」 — 季郁說自己腿傷很需要人照顧,哼唧裝弱,許潤玉心都碎了,開學前就忙不迭地搬進季郁這兒,打算天天給她做飯推輪椅的。 結果季郁恢復得太快,那輪椅上早就已經荒廢著堆滿雜物了。 許潤玉「……」 季郁抱著臂,身子斜斜靠在牆上笑看她,揚唇笑說「老婆騙進門了。」 「你真的不用坐輪椅嗎?」 許潤玉懷疑她逞強,心中算著時間,「你這才恢復了多久。」 季郁乖巧地走兩步給她看,樓住她的腰,「醫生說我還不能劇烈運動,其他都可以。」 她依賴地靠在她懷裡,其實也遺憾沒有十八歲提前享受兩天八十歲的待遇,可更想能快點站著抱她。 忍不住說「潤潤寶寶,可以提前叫你媳婦兒嗎?」 許潤玉垂眼,忽然輕聲說「記不記得我們打的賭,你得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 季郁親了親她的發頂,「我聽著。」 「那我們……永遠不分手。可以嗎?」 「不可以,」季郁輕吻了吻她的眼角,聲音是難得溫柔而正經的,「從在一起的那天開始,就從來沒想過我們分手的可能。所以,條件用在這兒太浪費……」 許潤玉神色微動,剛欲說句什麼。 她環住她腰的那隻手悄悄往衣服裡滑,語調也不那麼正經了,低低地笑,「留著吧,往後某些時刻一定會有求我的時候……」 「嘿嘿。」 那兩聲笑彷彿是怕她聽不懂言下之意。 許潤玉板了板臉,又不由忍住笑地用力捏她的臉頰軟肉「季大學霸,在我面前你怎麼時不時就要耍流氓的?嗯?」 季郁彎彎笑眼裡全是她「不知道啊,你看我對別人會這樣嗎?怪誰。」 「還不是怪你……太過可愛,禍害人間。」 — 轉眼就是高考。 許潤玉最後沒有跟季郁報一模一樣的大學和專業。季郁選的經濟專業,也不介意調劑,專業性強的反而會讓她未來的選擇面窄。 許潤玉報考的醫學院,以她的實力幾乎是沒有高考壓力了。 高考的這段時間天氣不太好,連日的下雨,黑雲壓在頭頂揮之不去。雨水洗涮著城市的角角落落,道路積水。 前幾科都正常發揮,倆人一起去考場一起回家,穿著雨靴,還跟小孩似的踩水塘玩。 很快最後一門考試也結束了。 季郁心跳很快,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身旁出來的每個學生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他們努力三年,無論最後的成績怎樣,至少這刻是解脫和快樂。 — 透明塑料傘撐在滂潑大雨裡,雨水敲打傘面,發出清悶的聲音。她越過眾多家長圍繞著的正門,下意識往西門那邊走。 道路兩旁行人車輛很多,考試結束後汽車鳴笛聲不間斷起來。 停在雨裡,有一柄黑傘沒有動。 季郁快步走過去。 傘邊沿,露出一雙盈盈帶笑的眼眸,沒有說話。 她就在圍欄邊亭亭站著,看著她走過來。 兩個人昨夜明明誰都沒有約好,考完在哪裡見,去做什麼。卻就是有這種不需要言語的默契,都到這個地方來,第一時間找彼此。 季郁收傘,走到她的傘下。 手臂摟住她的腰低低笑「這麼大的雨身上都沒濕?」 「現在濕了。」許潤玉低頭看從她衣服上的雨水,揚唇無奈地笑,「你外套跟雨披似的。」 季郁穿著的外套材質不吸水,淋到的雨很快全蹭許潤玉身上了。她故意抱得跟緊了緊,臉湊近,在她耳旁壞壞地笑,「那怎樣?」 許潤玉受不了她耳旁吹氣,側開臉,好脾氣地笑笑,「餓不餓?」 「嗯。」季郁指腹蹭過她的臉頰,那一絲亂髮捋到耳後,跟著抬起她的下巴,吻到她的唇瓣。吻壓過去就迫切地撬開她的齒關。 許潤玉長睫微眨,乖順地仰著臉,手中的傘左右晃動了下又被握緊。 「……」 一柄黑傘隔絕掉道路旁的視線,車輛打著轉向燈,鳴笛聲,家長噓寒問暖和考生的情緒亢奮。 兩人擁抱著深吻。 雨聲模糊掉耳旁嘈雜聲音。 「回家,」季郁在她耳邊輕喘了下,兩人身上都濕漉漉的,「一起洗熱水澡。」 許潤玉咬了咬唇,一雙眼眸水光亮亮,稚氣地皺眉,卻臉紅著沒有說任何反對的話。 只握著她的手,單手撐著傘默默地往前走。 「……」 季郁本來只是嘴上耍流氓開玩笑的,見狀心思一漾。 「潤潤。」 許潤玉嗯了聲。 半響,季郁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彎唇笑笑,默默地握緊了緊她的手,又喚了聲,「潤潤。」 「……」 許潤玉輕哼了聲。 — 一份份文件,一場場會議。季齊瑋忙到傍晚才吃午飯,邊跟同事商量項目的進度是不是有點慢,要去催。 同事提醒他說「您缺的一個秘書現在補上來了嗎?」 「嗯,姓陳的那個小伙子,能力確實強。」 「他啊……」 「怎麼了?」見他明顯想說什麼的遲疑模樣,季齊瑋停下筷子,抬眼,「他不是跟你一個學校的嗎?」 「嗯對,還是老張提攜過來的,可後來聽說他……」 「聽說什麼?」 「聽說他是同志……」同事喝了口水,壓低聲音淡淡地說,「就是那個同性戀。」 「……」 季齊瑋沉默好幾秒,唇角的笑慢慢淡下來。 他哦了一聲,繼而語氣沒什麼起伏地快速說「90年世界衛生組織就把同性戀從疾病名冊裡去掉,01年中國也把同性戀從精神疾病類裡刪了。」 「你還搞歧視?還搞歧視?你想幹嗎?」 — 潤潤說,只有天氣好的時候才能吃冰淇淋。 明天天氣怎麼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下個世界寫學渣x老師 第20章 楊寧【1】 「……理論上沒有崩壞的可能性。任務完成。」 「情緒抽離……」 「調節宿主對時間的感知速度。」 季郁迷迷糊糊聽見幾個碎片詞和句子,再睜開眼,就發覺自己身處在一片絕對的黑暗裡。 彷彿夢醒,或是從親身經歷到翻完一本書的心理距離變化。 季郁剛回神,系統就直接交待下個世界 「女配是您的老師,為人嚴厲,所以跟您不太對付。」 「還是高中?」 季郁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自己也有特別嚴厲的老師,大家直接叫他惡魔來著。有次我在他課上睡覺,被他叫醒。」 「然後他問我,『為什麼不去醫務室睡覺』,我都快委屈哭了說今天醫務室沒開門,然後他讓第二排中間的人跟我換了個能吹風扇的位置,說『靠窗睡覺熱』。」 「……」 系統用微笑臉告訴她「那您恐怕沒有相同的待遇了。」 季郁笑瞇瞇的不置可否。 — 跟上個世界不同,除了男主和女配分別是誰外,季郁只有季喻的記憶,其他任何邊邊角角的多餘信息都沒有。 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男主祁唯恩是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禮貌優秀,品學兼優,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喜歡上同班的季喻。季喻成績很差,日常翹課,算半個不良少女。 他的喜歡就是寫了好幾封情書也不敢給她,時不時地盯著她看。可這點心思哪裡瞞得過當事人。 季喻某天嫌煩了,敲敲他桌子讓他別總看著她。 正當一顆熱烈的少年心冰凍那刻,她又笑眼彎彎地說「你啊,要不要當我小弟?」 難得她主動跟她說話,還笑得那麼好看。 「……」 於是祁唯恩紅著臉點點頭。 他心甘情願當季喻屁股後面的小跟班,季喻使喚他也不客氣,關係越來越近。週五倆人翹課上網時被校領導抓回來,連帶班主任楊寧也挨批評。 週一,祁唯恩整個人都懨懨地上課,目光絲毫不敢跟楊寧對視。 只有季喻一如既往大大方方地趴下來睡覺。 清晨的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清澈柔和,睡著覺的季郁感覺眼前逐漸亮亮的。皺著眉睜眼,起身就把窗簾一拉遮擋住陽光。 講台上,楊寧冷冷地看著她 「季喻,你書呢?」 季郁剛坐下,腳就踩在課桌底下的欄杆上,身子往後靠著椅背,手撐著額頭清醒了一下才回答說「呃……」 「書在包裡,包在家裡。」 周圍同學頓時被她順口說出來的話逗笑,噗嗤一下。 楊寧平淡開口「那你來上課幹什麼?」 季郁無辜而理所應當地答「我來學習啊,老師。」 底下又是一陣低低隱忍的笑。 楊寧目光往下一壓,很快靜下來,課堂恢復寂靜無聲的學習環境。 沒有繼續管季郁,她手裡握著課本接著講答案,發言流暢,「he denied that he had done ……」 大家拿著筆埋頭訂正翻譯題。 突然聽見椅子劃過地磚發出的「嘎啦」聲音。 季郁沒有課本,就把椅子拎起來放到斜對面劉曉曦旁,坐下,又把她的書扯到自己面前「你往旁邊坐坐。」 「你幹嘛還坐過來了?」 劉曉曦莫名其妙地讓開些。還想說話,抬眼看見楊寧望過來的警告視線頓時噤聲了,低頭寫著題目。 只有季郁閒閒地抬眼打量楊寧。 一室寂靜,只有楊寧偶爾報答案的聲音和輕微的筆尖劃過桌面。 講台旁邊那塊,最前邊的窗簾沒有拉上,越來越亮的陽光透過玻璃筆直地投進來,鋪在地面,映得她半明臉明半明暗。 單手握著書,眼底不見波瀾。 瘦削的鵝蛋臉,長睫下是一雙娃娃似的杏仁眼,鼻樑秀挺,唇色淺如櫻花瓣。嗓音也是很女性化的,偏偏萬年都用冷淡語調說話。 她唇角不笑時是往下的,基本不笑,所以姣好的樣貌反而更能隔絕人。 身上的黑色西裝是有領導要來開會時,教師的統一衣著。 季郁托著腮幫子看她,懺悔地想,好像自己做得確實不太道義。人家祁唯恩本來好好一學霸,被她帶著胡作非為,還被記過了。 楊寧作為班主任,看不順眼她這種出挑的差生也是意料之中了…… 季郁想著想著,早晨還是有點睏,就趴下來借劉曉曦的半張桌子睡了一覺。 — 下課鈴響。 季郁從臂彎裡抬臉,趕緊起身,刻意趁楊寧還沒走想要在她面前表現表現。 祁唯恩座位在第三排,正對著講台。 「喂,」季郁過去,敲敲他課桌說,「你下次記得考第一名,聽見了嗎。」 祁唯恩呆愣住,完全不知道她吃錯了什麼東西。 季大學渣用心勸人從良「你以後別來找我玩,我不跟成績差的書獃子當朋友,要麼你當個成績好的書獃子。」 「……」 季郁心想,既然他那麼乖,應該多少是會聽她話的。那她也算是為班級的平均分做出屬於自己的努力了。 轉臉,想看看楊寧是什麼神情。 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龐。 「……」 楊寧心想上課打瞌睡下課就活蹦亂跳,小兔崽子。 季郁解讀在老娘眼皮子底下那麼囂張,你想死嗎。 季郁默默地往後退幾步,視線對上,又退後幾步。 「……」 劉曉曦忙過來拉著她的手,覷了眼楊寧,壓低聲音偷偷提醒她說「你檢討寫好了嗎?」 「在她面前瞎晃悠什麼。」 「你不會早就忘了這事吧。」 被她提醒才想起來,上週五翹課去網吧被抓的事,除了記過,確實還要交一份檢討書的。可別說檢討,季郁今天連書包都沒帶。 「……」 「關係很要好啊,她不寫,你可以來我辦公室幫她寫。」 楊寧拿著教材走過來,看劉曉曦一眼,淡淡地說,「沒有關係的。」 「……不是的,我們不熟。」 劉曉曦果斷地鬆開她的手,對楊寧討好地笑,「老師,我們只是塑料花友情。」 「你快點鬆開我!!鬆開啊!」 季郁聞言死死地攥住她的衣袖,滿眼放光,「可以代寫!老師都說可以代寫了!!……」 「我不!你快鬆開!」 楊寧徑直丟下一句「季喻,過來辦公室。」 「還有祁唯恩。」 季郁見楊寧從教室後門走出去,就鬆開劉曉曦不鬧了,唇角銜著笑,一直目送她的背影。 成批製作的普通黑西裝都能被她穿得這麼合適,腰是腰,腿是腿。 劉曉曦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又拍拍她的肩膀「你快點去吧,磨磨蹭蹭等會兒她真該找你家長來了。」 「走吧,」祁唯恩走到她旁邊,望著她。 季郁不無不可地跟著去了。 班主任的辦公室都在走廊最後。季郁走在前面抬眼看門牌號,敲了敲門,「報告。」 聽見裡面清冷的一聲,「請進。」 她推門進去,兩人間的辦公室現在只有楊寧在,窗簾還沒有拉開,辦公室光線昏暗暗的。 她桌上整理得乾乾淨淨,只放著剛剛上課用的那本書。 楊寧手裡握著玻璃杯,剛沖好的茶葉上下浮動。拉開椅子坐下,她抬眼先看著祁唯恩說「檢討寫好了嗎?」 「寫好了,」祁唯恩反應過來,訥訥地說,「……在課桌裡,我忘記拿過來了。」 「……」 楊寧無語地擰開茶杯,喝了口水。 「那你過來幹嗎的?」 祁唯恩縮著腦袋,低頭垂臉,小聲地說了句「姐,我錯了,求你別告訴我爸媽了。」 「你等會兒把檢討交過來,」楊寧睨他一眼,「先回去吧。」 祁唯恩鬆口氣,猶豫地看眼季郁,轉過身就離開辦公室了。 「……」 季郁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楊寧視線望過來時,她也嘗試著說「姐,我錯了。」 「你別告訴我爸媽了。」 楊寧「……」 她拿著茶杯,唇邊的水差點嗆出來,輕咳下,勉強沒有失態。 作者有話要說天知道這章我有多少次把楊寧打成了童明月……就說不能那麼快還寫老師的。。 tt 第21章 楊寧【2】 季郁趴著窗台補完了檢討。 轉過身,把寫滿的a4紙張遞給楊寧,「老師,寫完了。」她動了動酸軟的手腕,合上筆蓋,簽字筆塞回她的筆筒裡。 「嗯,」楊寧拿著她補完的檢討書,仔細讀完,隨意地說了句,「文采還可以。」 季郁沒有著順桿子往上爬,背著手,乖巧地低頭笑笑。 「去上課吧。」 — 季郁從她辦公室出來,回到教室,才發現這節是體育課。 她打開風扇,坐去自己座位趴下睡覺。 今天氣溫有三十幾度,太陽當空,連片薄雲也沒有。不用猶豫,她能不去操場當然是不會去的。 風扇勻速轉動著,帶來徐徐的涼風,拉著窗簾的教室光線昏暗又寂靜。 季郁很快入睡。 「……」 肩膀被人用力地拍了下。 季郁都還沒有睡醒,半瞇眼,心情很差地說「有事?」 她抬起臉,才發現教室裡重新變得鬧哄哄。他們的體育課結束了。 四個電風扇全都開著,也吹不散悶熱。 「有事啊!」 劉曉曦嚎了句,接著拖過旁邊人的椅子,坐到她旁邊急急地灌幾口可樂,才說「體育老師說,軍訓的日期定下來了,就下周,而且說班主任也會跟著去。」 他們三中有兩次軍訓。高一在學校訓七天,高二在軍事基地訓五天,還得住進去。 「跟著不正常?」 「可是,班主任跟學生住同宿舍,我們班主任是女的,也就是說,搞不好你下鋪就要睡著楊寧誒這——你感受一下!」 季郁嘖了聲,又說「那她不一定會跟著去的。」 「會的,」劉曉曦很肯定地說,「這次連任課老師都要跟著。」 — 一周時間轉眼就過。 只有季郁拖著兩個行李箱,放行李時,旁邊的男生想來幫她的忙。 「沒事,」季郁邊說著,兩隻手同時提起兩個行李箱說,「我東西不重。」 直接把東西全都塞進大巴車肚裡。 男生呆掉,明顯沒怎麼在意她的後半句話,尷尬地笑了笑「沒想到你力氣那麼大啊。」 「……」 劉曉曦在旁笑得不行,等他走掉才說「就給人家一個紳士的機會不行嘛。」 「什麼啊,」季郁無奈地翻白眼,「你知道我基本全裝的膨化食品,跟空箱子似的。」 她排隊上車,擦肩而過楊寧時心裡還在感歎,沒想到她還真的也得去。 由於宿舍是軍訓基地裡的人分配的,連老師都還沒有名單。 軍訓不允許帶手機,大家只能偷偷摸摸地聊天。三句離不開,到底哪個宿舍會跟楊寧一起。 六人宿舍,班裡女生會分成四個宿舍。也就是有四分之一的概率。 季郁淡定地靠劉曉曦肩膀上閉著眼,跟周公見面。 只有她最不擔心了…… — 大巴車開到軍事基地口。 學生們下車,都說想先去確認宿舍的分佈情況再回來拿行李。 幾個老師商量著,也說「車子下午開走,你們先去看看宿舍在哪裡也行。反正不會丟東西。」 劉曉曦說「走吧。」 季郁拆了根棒棒糖放嘴裡,含糊說「你去先看眼我們倆的宿舍,我在這兒等。」 「不行,憑啥我去。」 「石頭剪刀布。」 「好,」劉曉曦點頭同意了,抬起手邊說,「剪刀石頭布——」 季郁出的石頭,她是把剪刀。 「靠,運氣真的差,」劉曉曦嘟噥著扭過頭,看見越來越多人往公告欄那塊湧,趕緊撒開腿跑,「那你一個人別亂走啊,待原地等我。」 「嗯。」 季郁嚼著棒棒糖,揚唇笑。 劉曉曦每次隨隨便便的時候習慣出剪刀,很認真就會先出石頭,輸了很多次後會下意識多出布。她本人還覺得自己是隨機出的。 季郁跟她玩,十拿九穩的想贏就贏。 「……」 季郁走去樹蔭底下,吃完棒棒糖,咬著那根塑料棒一動一動的,蹲在台階上。 目光望著遠處綠油油的樹木發呆。 過半響,被劉曉曦從後面用力拍了下肩。 「最倒霉的事情發生了,那四分之一的概率真掉到我們頭上了!」她在她身旁坐下,氣都沒喘勻,「如果她床位離我近,我就裝死直接回家!」 「……」 「你怕什麼,」季郁反應幾秒,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有,下次別從後面拍我肩膀。」 劉曉曦癟嘴,「我就不,我下次還拍。」 「那我……」 她話還沒說完,教官們就站在操場上吹口哨了,「各班集合!」 兩人趕緊都站起來,去操場。 先按照平時體育課的隊形排著,頂著大太陽站軍姿,半小時後,又聽教官講了二十分鐘的各種注意事情。好不容易飄來片雲,已經是飯點了。 回過神,發現幾個班級的老師早都默默地走掉了。 吃飯也是教官帶著去。 「報告教官,」班長有氣無力地舉手,「我們的行李還沒有收拾。」 「行李都沒收拾?宿舍去過了嗎?」 「沒去過。」 教官似乎皺了皺眉,表情在黝黑的皮膚上不太明顯,想了想說「先去食堂吃飯,食堂晚了只有剩的,你們大巴車不會跑掉。」 — 排著隊去食堂。 按宿舍的名單分成每六人一桌,飯菜早就有人擺好了。 蘿蔔湯搭配白白的大饅頭,幾個人坐下來,拿起面前的饅頭,再抬眼看看站在前面看著他們的一排教官,一瞬都有種身處監獄的錯覺。 季郁壓低聲音笑「我知道伙食差,沒想到會那麼差。」 「我不餓,就不吃了。」 「不行,」劉曉曦拉著她的袖子,小聲說,「你不許先走,要麼帶我一起走。」 「沒看見前面看著呢。」 季郁扯掉她的手,安慰說,「我先去把我們的行李箱都搬去宿舍,行吧。乖。」 「那好吧……」 劉曉曦想了想又說「505在五樓呢,你搬得動嗎?」 「沒事。」 季郁站起身,捂著肚子走到看著很年輕教官面前,裝羞澀靦腆的語氣「教官,請問廁所在哪裡?」 教官給她指了指路,沒有任何阻攔地讓她走了。 …… 走出食堂,外面太陽正是最烈的時候,一團影子縮在腳底。 季郁慢悠悠地走在旁邊的樹蔭下,從口袋裡摸出棒棒糖,拆開來,塞進嘴裡。 現在是飯點,陸續有班級被教官帶著走進去。 偶爾也有實在受不了伙食的學生,溜出來,揣著錢去找小賣部。 季郁辨認著遠處宿舍樓的方向,忽然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在靠近。劉曉曦果然還是跟出來了。 她揚了下唇。 刻意放慢些腳步,過幾秒,果然肩膀被輕拍了下。 季郁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 扣緊手臂,身子往後緊貼住她,背後柔軟的觸感傳來那刻她心裡微覺不對勁。 但還是下意識,彎腰把背後的人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出去。 「砰」一聲。 季郁手還握著她手臂,不知死活地笑「讓你別……」 她看清摔的是誰,頓時被人掐脖子般卡住聲音,嘴裡棒棒糖掉到地上。 周圍路過的所有人無不把目光望過來,神情各異。剛跟出來看到完整過程的劉曉曦下巴差點張脫臼了。 地上一陣黃沙揚起來,楊寧手撐地,直起腰。 幾縷長髮散亂地遮擋眉眼。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我真的笑了好久…… s明天入v三更 親親你們~ 第22章 楊寧【3】 楊寧抬手撩了下發, 抬眸,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季郁差點給她跪下來。 「……沒事兒吧?」 季郁僥倖地想這麼到位的過肩摔應該不疼, 蹲下身,想扶她起來時, 看見她手心擦傷在流血。 心裡一愣,握住她的手腕想細看。 楊寧卻抽出手, 避開她扶的動作自己站了起來。 「你們怎麼回事?」 剛走過來的劉曉曦對上她目光,磕絆了下, 才說「我…我們就吃完飯了, 先出來了……」 季郁琢磨著她剛才到底摔得怎麼樣,「我們去下醫務室吧。」 「……」 楊寧不置可否, 「才進去三分鐘就吃完飯了, 是你們教官看得太緊。」 她看眼腕上的手錶,「離下午的訓練還有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待在宿舍不要到處晃悠。」 「好, 」季郁點頭應了,看著她, 「但我先要跟你去趟醫務室。」 楊寧「不用。」 季郁偏頭跟劉曉曦低聲說了句, 「你先走吧,去拿自己的東西。」 「……好。」 劉曉曦一走, 季郁就跟上楊寧問道「午休這塊時間, 老師們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沒有。」 「那我們去醫務室吧, 離得不遠。」 見她頗有些牛皮糖的架勢。 楊寧只能說一句, 「你回宿舍吧, 我自己會去。」 「帶我去,」季郁跟在她身邊不肯先走,努力說服她,「這裡還挺大的,你應該也不怎麼熟悉地方。我剛在門口看了大半天的地圖,知道醫務室在哪兒。」 楊寧頓了頓,轉頭似笑非笑地看她「季喻同學,這不是我第一次當班主任帶軍訓。」 「哦,」季郁心想,但你肯定是第一次被過肩摔…… 她應完沒吱聲,就要陪著去。 「……」 楊寧若有似無地歎口氣,也就沒再說什麼。 季郁就乖巧地跟在她身邊走著。 — 醫務室在宿舍樓旁不遠,白色的窄門緊閉,季郁習慣性地敲了敲門,門沒鎖,就直接進去了。 撲面而來一股空調的涼爽。 環顧四周,只有躺在床上的兩個學生抬眼看了看她們。 醫務室裡沒有別人了。 季郁開口問他們,「同學,這裡的醫師在嗎?」 「不在,」躺裡面那張床的女生告訴她說,「他去吃飯了,估計要下午才會回來吧。」 季鬱於是無奈地轉頭看楊寧「老師,那我幫你消毒塗碘伏吧?」 「我很有經驗的,」她想著該怎樣提高自己的可信度,「知道怎麼……」 楊寧沒說話,逕直拉開白色的抽屜,從不銹鋼消毒托盤裡取出鑷子和棉簽。拿出雙氧水瓶子。 季郁走過去,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她熟練地鑷子夾棉球,沾雙氧水抬手擦乾淨手肘那塊蹭破的傷口,順帶擦了下掌心的傷。 扔掉棉球,換了棉簽塗碘伏。 季郁見她拿藥水都不需要多看第二眼的模樣,不由愣了下。 「老師你……也很有經驗?」 楊寧嗯了聲,不太想搭理她的模樣。 刺眼的光從玻璃窗外映進來,迎著光,季郁不由微瞇了瞇眼。楊寧處理著手肘處蹭破的傷,面容沉靜,長睫垂下有一抹捲翹弧度。 季郁靜了會兒。 不知為什麼,心裡就冒出一種感覺她當老師好像不開心。 她很快處理完傷口。 把東西歸到原處,剛關上抽屜,一隻白皙的手就伸到她眼前,攤開來。 季郁攤著手,低聲說 「對不起。」 「給你打回來,不要冷暴力我……我也很內疚的。」 楊寧微愣。 季喻在班裡是標準軟硬不吃的小霸王,雖然有意識地不去觸碰底線,但也絕稱不上乖巧。她像天生難服的小野獸,驕昂著頭,做派任性自由。 印象裡沒聽她說過那麼服軟的話。 她說,「我也很內疚的」,語氣沒有刻意撒嬌示弱的意思。 這麼普普通通一句,卻能讓人感覺她不是惺惺作態的。 「……」 楊寧抿抿唇,有轉瞬即逝的淺笑弧度,然後抬手輕拍了下她的手心,「好吧,那扯平了。」 語氣竟有幾分溫柔。 季郁怔怔著心漏跳一拍。 她忙別開眼,想著要換個輕鬆能拉近距離的話題聊天。 又忍不住分神地想,總板著臉的人,偶爾笑起來的好看模樣真是要人命了。 突然有人敲門。 進來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學生,其中個子高的男生攙扶著穿藍衣服的男生,他們見楊寧站在桌前,以為她就是這裡的老師。 「老師,他膝蓋摔破了。」 過來就捲起褲管,露出傷口給她看。 季郁「……」 楊寧也沒有說什麼,拉開椅子,「先坐下吧。」 男生於是乖巧地坐下,帽子也摘下來。這裡的軍訓基地同時還有初中生在軍訓,比他們來得早,標誌就是這頂鮮紅色的帽子。 楊寧重新拿出托盤,鑷子夾著棉花團沾雙氧水,給他清理乾淨傷口。 動作比剛才給自己處理時輕柔許多。 男生還是疼得呲牙咧嘴的。 他擦傷有一大塊,血液和組織液滲出容易感染細菌發炎。 楊寧又剪了塊紗布,很快給他包紮好,囑咐說「結痂後紗布就不需要了,別一直裹著,傷口不可以碰水。」 「好,」男生被扶著站起來道聲謝,捲著褲管離開,「老師再見。」 季鬱沉浸在她比平常要溫柔的說話語氣裡,訥訥地感歎說「……我怎麼覺得,老師你對他們,比對我們有耐心很多。」 「沒有。」 「就有。」 楊寧重新把東西放回原位,「那你說為什麼呢。」 季郁真情實感地搖搖頭,「不知道,大家明明沒差幾歲。」 「……回去了。」 「噢,」季郁忙屁顛顛地跟上。 — 「老師你不回宿舍嗎?」 「去拿行李。」 「老師剛才又不用站軍姿,怎麼也還沒來得及去宿舍。」 楊寧無奈地告訴她「老師不站軍姿,但要去給你們拿等會兒要穿的衣服。」 「喔,」季郁又問,「我們也穿那種迷彩服嗎?」 楊寧嗯了聲。 「那老師你自己吃過飯了嗎?」 …… 楊寧是給人距離感很強,學生走在路上碰見她第一反應就是躲,實在沒地方躲,才會上前打招呼的那種老師。 也就季郁會這樣沒大沒小,不怕冷地貼過來。 奇怪的是,她一句句地說著話,卻不會給人聒噪的感覺。 楊寧並不討厭。 — 從大巴車肚裡拿回行李,往宿舍樓走。 宿舍大樓前就有三級台階。 季郁頓都沒頓,一手一個行李箱抬起來大步跨過去。楊寧則是把箱子橫過來,兩手拎的。 季郁見她好像不太提得動重物,就把自己的兩個箱子並起來提著,空出一隻手。到樓梯口,直接拿了她的行李箱「我來拿。」 楊寧一愣,行李箱就被她拿走了。 她不習慣這樣使喚學生,下意識要拿回來,「不用。」 季郁沒說話也不鬆手,映著光的瞳仁有琉璃的漂亮光澤,輕微地鼓了鼓臉看她。 僵持幾秒。 楊寧的手握在她的手背上,觸感細膩。反應過來才愣愣地收回手。 「……」 「那你拿這個吧,」季郁見狀,把自己的箱子遞一個給她,然後徑直上樓。嘀咕說,「哪兒有老師還不敢使喚學生的……」 楊寧望著她的背影頓了幾秒,輕歎口氣。 去拿她的箱子。 提起來,發覺輕得驚人。 楊寧提上樓,一路都在思考她為什麼還帶個空的行李箱來…… 準備裝點紀念品回去嗎? 季郁力氣大,但提著兩個重行李箱爬五樓也是停了停的。 跟楊寧前後腳到宿舍門口。 每個宿舍門口都貼著寫滿名字和床位號的紅紙,是寫春聯的那種紅紙,格外顯眼。 床位號之前劉曉曦就告訴過她了,季郁停著再確認一遍。 楊寧站在她身旁也看了眼。 季郁推門進去。 宿舍裡開著空調,抓緊回來的人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窗簾拉著,不明亮的光線也可以清晰看見宿舍環境有多破舊。 軍綠色的上下鋪鐵欄杆床,排得滿滿當當,整間宿舍只有窗前擺著兩張課桌。 唯一嶄新的,就是臨時貼到床頭的顯眼黃色大標籤,寫著床位號。 劉曉曦剛把那床冒著灰的軍綠色棉被捲起來,塞進底下的櫃子裡。頭也不回地對季郁說「有十個櫃子,底下的很髒基本不能用。」 「整個床都很髒,你快點去收拾下吧,我倆上下鋪。」 季郁嗯了聲,走到自己的床位前。 宿舍髒亂差的事大家都跟學長學姐打聽過,沒什麼意外地擦洗著床位,拿出自帶的毯子薄被鋪好。 「老師老師!」 黃雅雯明顯等楊寧很久了,剛進門,就湊過去說「我…我晚上想跟靜靜一起睡,可以嗎?」 楊寧想都沒想,「是床位沒夠嗎?不可以。」 「……」 黃雅雯好不容易想出的求生路,沒想到被拒絕了。 整個人呆掉。 宿舍床位是軍事基地這邊安排的,老師們其實也是抹不開面子說不滿,楊寧安慰她們說「以前這裡都是安排十個人住一間的,現在人數都快減半了。」 眾人頓時抗議「老師,那是因為床都壞了。」 「上鋪幾乎都不能睡!」 「這張床還整個梯子都不見了啊老師!能睡的床剛剛好就六張。」 為了節約空間,轉角處有兩張大床是合併起來擺放的,這兩張的上鋪欄杆一個鐵銹嚴重,一個更是直接斷掉了。 所以只安排了下鋪的床位睡人。 門口紅紙上5、6床位號寫著的名字是黃雅雯、楊寧。 這兩張床並一起其實根本就變成了一整張大床。 ……也就是說,黃雅雯晚上幾乎能算是跟楊寧同床共枕了! 黃雅雯瑟瑟發抖,有種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感。 眾人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臉上全掛著想安慰她又實在憋不住笑的表情。 「我是上鋪啊,」季郁把行李箱塞進櫃子,看見那兩張並起來的床頓時笑出聲,轉過頭,對黃雅雯說,「你跟我換換吧,我恐高。」 黃雅雯頓時滿臉意外和狂喜「好好好!好啊好啊!!」 楊寧淡淡地說「好什麼?不可以隨便換床鋪。」 「沒有隨便換,」季郁一屁股坐在黃雅雯的床鋪上,翹著唇無辜地說,「我恐高,不敢爬欄杆啊。老師你晚上把我抱上床嗎?」 「……」 眾人同時記起來,這一位是兩三米高的圍牆說翻就翻的大佬。 現在又恐高不能爬上鋪了…… 黃雅雯「老師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換一換又沒什麼的,我討厭下鋪她還恐高啊,你總不能讓我們都睡地上吧老師!有什麼不可以的嘛!」 黃雅雯才不管她是不是真恐高呢。 這是救命稻草啊! 黃雅雯汪汪地看著她,使勁盯著她看,一副她要不同意就能立刻哭出來的表情。 「……」 楊寧想了想,也確實找不到什麼合理拒絕的理由,「……好吧。」 「太好了,」黃雅雯激動跑去地抱了抱季郁,壓低聲音,「大佬,這次算我欠你的。」 季郁「……」 楊寧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那張大床,用平靜的口吻說「還有一刻鐘就到集合點了,大家注意時間。」 轉過身,卻無奈地閉了閉眼。 第23章 楊寧【4】 發下來的迷彩服套裝的質量最多只值十塊錢一套。 女生們拿著的衣服是按體重給的碼數, 穿上發現完全不合身,寬鬆極了。 王詩琪長得又矮又胖, 按照體重卻分給她一件ll碼的衣服。 ll碼給一米八的男人穿正合適。 她提著那褲腿,光一條褲腿就快有她大半個人高了, 苦著臉給楊寧看「老師,我這個實在沒法穿。」 衣服楊寧去領的, 知道這種男女同款的粗糙衣服有多不合身。但衣服的數量是發掉正好的,一套多的也沒剩下。 「你跟班裡同學換一換吧。」 王詩琪聞言快哭了「我們班女生哪兒有能穿兩個l碼的。」 「去問問男生, 」別人給她出主意說, 「男生好像有幾人拿的是一個l的碼。」 劉曉曦提著褲子扣好皮帶「暈死了,我這碼腰都快勒到肚皮上了。」 季郁還沒拆, 拎著塑料袋看著玩。 見楊寧有些為難的模樣, 才主動說「王詩琪,你的給我穿穿看。我的是s碼。」 「那你能穿嗎?」 王詩琪忙把手裡的衣服遞過去。 季郁去廁所換上,抬手把衣領扯了扯正, 自己照著鏡子看。 褲子拉到最高,再捲幾層邊就可以穿, 衣服下擺長出來一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她走出來, 整個宿舍的女生都圍過來打量著,「季喻真的可以穿!」 王詩琪羨慕地說「你腿真長……」 「我們仔靚, 」劉曉曦給她舉了舉大拇指, 頗為滿意地說, 「靚仔你穿什麼都好看。」 季郁配合地揚起下巴。 她目光越過眾人望向桌子那兒坐著的楊寧, 視線對上, 兩人都微愣了下。 楊寧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季郁唇角揚著笑,仍舊望著她,語氣很自然地跟劉曉曦講話「你把腰帶給我,我那皮帶扣到最緊還會往下掉。」 「靠……」 — 剛把迷彩服換上,下午又要開始站軍姿。 一陣沸騰一陣噤聲的蟬鳴,吹起的風都是熱的。碧藍的天完全飄不過來能擋光的雲朵。 他們教官找的地方,只有他自己有一小塊樹蔭照著,學生們都在太陽底下。 陽光刺眼,只有頭頂的白色鴨舌帽能擋擋光和熱。 旁邊的初中班在練走方陣,口號喊得震天響「三二一、三二一——」 季郁把帽子拉下來遮擋住臉,懶散地站著。 她沒彎腰駝背,可也不算站得多麼筆直,太陽下暴曬著卻還能透著股從從容容的悠閒。 同樣的迷彩服短袖被她穿成了中袖,圓領也開得大些,露出白皙細膩的鎖骨,肌膚被光照得透亮。 偶爾別的班級路過,目光都往她這兒望望。 像做白日夢似的閉著眼,靜靜站著,等二十分鐘過去。 教官忽然說,「第二排有人亂動,集體加五分鐘。」 「……」 「第二排還有人在動,再加五分鐘。」 不知道加到第多少分鐘了,教官終於喊了聲,「稍息!」 「原地休息五分鐘。」 頓時一片此起彼伏的歎氣聲,低低抱怨,抓緊時間去拿水杯喝水也趕不走悶熱。礦泉水放地上早就曬成溫的了。 季郁忽然發現楊寧還站在遠處沒走。 她湊近問劉曉曦「剛才她也一直都在這兒嗎?」 「對啊,」劉曉曦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點點頭說,「之前在樓上的走廊裡看著,剛剛過來的……你一直沒注意到嗎?」 季郁嘀咕「她也太負責了……」 「我還沒問你,幹嘛那麼照顧黃雅雯啊?」劉曉曦皺皺鼻子,「你和她關係有很好嗎?」 季郁反應好幾秒,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說。 解釋不了,她於是挑眉笑笑,「總歸沒有和你好。」 劉曉曦笑著輕哼。 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一轉眼就沒了。 重新歸隊,這次站軍姿,第二排那個好幾次亂動的男生被叫出來了。 「會扎馬步嗎?」 「會……」 教官饒有興趣地說「你做一個我看看。」 劉勇猶猶豫豫,雙腿微彎蹲了個馬步。 「你這也算馬步嗎?」 教官繞到他後面點評說「重心往下放。」 「我一腳踹上去你人不能倒,才算會扎馬步。」 劉勇忙轉頭說「為什麼……我不要,那就算我不會扎馬步唄。」 「你不服氣?」教官也做了個蹲馬步的動作給他看,「要這樣。不服你試試看踹我,能踹動,你也不需要訓練了。」 劉勇低低嘟噥「我倒是想啊,可我敢踹嗎……」 眾人都默默地看著。 楊寧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出聲說「不可以真踹。」 「……」 教官抬到一半的腿尷尬地放了下來,對楊寧笑笑說「呵呵,不會的。那麼大的太陽,老師你還是站去旁邊的樹蔭裡吧。」 劉曉曦偏過頭,用極輕的聲音地告訴季郁「聽說我們這個教官,前兩天把一個初中生揍進醫院,傳言被處罰了,沒想到是調來帶我們了。」 「原來老師一直站這兒是怕我們也挨揍,我好感動。」 她們就站第一排,壓得那麼輕的聲音還是被教官聽見了些。 他礙著旁邊的楊寧,才沒多說什麼。 楊寧應該也有點聽見了,看教官一眼,語氣很客氣地說「您訓練辛苦。他們有誰不聽話的,讓班長把名字報給我。」 話落移眸看向班長「聽見了嗎?」 班長忙應聲「明白。」 她於是先走了。 教官也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讓劉勇歸了隊。再次稍息沒有再提什麼扎馬步的事情。 幾次稍息、立正、跨立。然後又是重複站軍姿二十分鐘。 有人動了動就繼續加時間。 楊寧一走,季郁就很快受不了了,她趁教官沒注意,手偷偷地伸進衣服口袋裡,掐破血漿膠囊。 她舉手「報告教官。」 摀住鼻子的右手全是鮮紅的血,「我流鼻血了。」 教官看她一眼「去廁所洗洗鼻子,不行的話就去醫務室處理一下。」 「好的教官。」 季郁捂著鼻子轉身走掉。 去廁所,先把滿手的血漿洗乾淨。 從口袋裡把墊著餐巾紙的血漿膠囊裹起來,扔進紙簍裡。再撕下一小角的餐巾紙塞進鼻孔裝模作樣,上樓吹空調去了。 她還想著回宿舍要怎麼和楊寧解釋,推開門卻發現她不在。 「……」 — 三十幾度的氣溫,陽光無遮無攔地灑落下,遠處先傳來樹葉晃動的沙沙聲,才感受到風。幾陣風刮過,卻帶不走一絲暑意。 楊寧基本跟著學生站了一整天,拿著空杯子,幾次去看開水都沒燒好,沒辦法泡茶。 最後繞著操場跑圈八百米,一整天的訓練就算結束了。 哨子聲響起來。 她站在旁邊看他們開始跑步了,對後面幾個男生說「把帽子戴上,小心中暑。」 男生們對她揮了揮手,乖乖地把剛摘下的帽子帶回去了。 楊寧囑咐完,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跑去操場。 她捧著空茶杯,自己被太陽曬得腦袋有點發脹,猶豫還要不要繞路去小賣部買瓶礦泉水。 「老師。」 楊寧心裡被一嚇,不動聲色地轉過臉。 季郁手插在口袋,鬆垮垮的迷彩服也遮蓋不住青春逼人,走到她面前來。 摘下自己的帽子戴到她頭上,彎著眉眼懶洋洋地說,「小心中暑啊。」 「……」 季郁見她臉頰曬得紅通通的,唇還沒什麼血色,有點心疼,把手裡的飲料往她唇邊一送,「你又不用訓練,怎麼不在宿舍裡好好吹空調。」 「教官現在不敢體罰的。」 她遞到唇邊,楊寧還下意識地喝了一口。 花半秒反應過來,這是她用過的吸管。 她抬眼,撞進季郁那雙清亮帶笑的眼眸裡。有些暈乎乎的,竟分不清自己是中暑先兆還是什麼,所幸此刻臉紅看不出來。 「……」 飄過的雲遮擋住餘輝,片刻後,金燦燦的光緩緩變成偏深的橘調。光影籠罩下,遠處隨風晃動的野草都顯得珊珊可愛。 季郁手裡端著飲料,拿自己的吸管很自然地餵著她。 手背輕碰了碰她臉頰,「還熱嗎?」 「不熱,」楊寧退後半步,目光幽幽地看著過分自來熟的季郁。 季郁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輕笑了聲,把這盒果汁遞給她,「剛插上吸管,我沒喝過。」 「……」 楊寧習慣性地說「不用。」 她其實是想接著的。 誰知季郁哦了聲,把她用過的這根吸管抿進嘴裡,直接自己喝起來。 楊寧垂眼,心中剛想著她們小女生不在意是很正常的。 抬眸,就對上她揶揄地笑。 季郁咬著吸管笑眼看她,軟軟的,突然來了句「老師,你會跟我們女生一起洗澡嗎?」 誰都知道,這裡是沒有隔間的大澡堂,限時供應熱水。 第24章 楊寧【5】 楊寧意識到她在逗自己, 偏不給反應,非常平和地解釋說「你們晚上有別的活動, 老師沒有,洗澡時間是錯開的。」 季郁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好期待晚上……」 話故意頓住, 一半就結束。 楊寧淡淡地說「今晚是看電影,紀錄片。」 兩人邊聊著邊走。 主要是季郁興致勃勃地說著, 楊寧時不時搭兩句話。 回到宿舍。季郁一天沒怎麼正經吃過東西,把行李箱拿出來, 放在地上打開。 周圍人全都驚歎了下。 全是桶裝泡麵、膨化食品、法式麵包, 等等,填肚子又方便攜帶的食物和零食。 楊寧路過看了眼, 無奈地彎了下唇。 整個箱子居然全是這些…… 「我五天的伙食, 」季郁見她們湧過來滿臉渴望的模樣,忙張臂護了護,「不分, 獨生子女不懂分享。」 劉曉曦不以為然地「切」了聲,「我等會兒去小賣部買。」 季郁笑而不語。 王詩琪直言告訴她說「我去了, 小賣部裡只有蘇打水礦泉水各種飲料, 還有壓縮餅乾。其他什麼也沒有。」 「真的假的?為什麼啊?他們是傻子嗎有生意不做?」 劉曉曦看見她箱子裡那包橙色的香辣牛肉麵,不由吸了下口水「季姐姐~分我一包唄。」 季郁拿出小麵包, 趕緊合上箱子喃喃地說「得設個密碼, 不為別的, 就為劉曉曦……」說完, 鎖卡了聲, 新密碼設好。 劉曉曦氣死了。 大家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做,玩玩鬧鬧,打發著時間。 季郁抬眸,去看楊寧在幹什麼。 她回到宿舍後就跟往常在學校一樣,糖果和鞭子她都會給,但很有距離感。只要學生在規矩裡,她就不打擾。不參與,靜靜地看著。 季郁本以為她會很無聊的,頓覺自己天真。 老師當然是允許帶電子設備的。楊寧坐在桌前,正拿出筆記本電腦上網。 季郁「……」 — 晚上的活動允許穿自己的衣服。 可一天訓練完,滿身臭汗,誰會在沒洗澡前換上自己的乾淨衣服。 季郁剛那麼想著,就看見劉曉曦飛快地脫掉迷彩服,穿上自己的體恤衫。 「還換衣服幹什麼?」 「穿著不舒服,」劉曉曦用理所當然的語氣答完,又奇怪地看她,「你都不覺得難受嗎?」 「……都習慣了啊。」 「好,很好,外表金枝玉葉實則皮糙肉厚,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 聽見哨子聲,趕緊下樓集合了,教官帶隊去食堂吃晚飯。 季郁早吃飽了,坐著發呆。 筷子都懶得拿起來。 面前的菜色依舊簡單純樸,青菜就是青菜,連肉沫都沒有,開水裡燙過直接撈起來,基本保留著大青菜本來的形狀。 很像紅燒肉的菜夾起來是白蘿蔔。 更像紅燒肉的那盤是土豆。 唯一一盤小炒肉,被幾位「淑女」三分鐘之內瓜分完。隔壁的男生桌,差點要為這盤肉打起來。 她們沒有季郁那麼充沛的糧食儲備,只好多少吃一點。 邊安慰自己「我們也算體驗到了監獄裡的伙食了。」 — 吃完飯,晚上教官帶隊露天看電影,所有人都席地而坐。 整個年級的人都團在一起,需要重新調整列隊,並完隊伍,季郁身邊竟然是祁唯恩。 自從知道楊寧是祁唯恩的表姐,她就不跟他說話了,實在想要盡量讓他回歸本來的學霸道路。 她不理他,祁唯恩是臉皮薄的人也不好意思找她。 突然坐到一起。而且每個人地方都窄,基本都是膝蓋貼著膝蓋。 「……」 季郁往右邊坐了坐,專心看了會兒電影。 前面烏壓壓一片人擋著,正常尺寸的投影屏,他們這些後面的人基本看不清,只能聽著。 旁邊人開始小聲聊起天來。 季郁想了想,實在忍不住好奇,想要多瞭解一點關於楊寧的事。 最方便就是從祁唯恩這兒打聽了。 「喂,」她輕戳了戳他,湊過去,壓低聲音閒聊般地口吻說,「我們班主任,她為什麼會當老師?」 「她本……」 祁唯恩只說了兩個字,臉色就變了下。搖搖頭不肯再開口。 季郁皺眉,本還以為這是能破冰的小話題。見狀凝神,換了個角度重新問,祁唯恩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他連楊寧讀的什麼大學都不肯說。 季郁最後沒辦法,想了想,扯扯他的衣袖作揖「你悄悄地說。」 「我保證守口如瓶,」她故意睨他一眼,「難道我是那種沒有信譽度的人嗎?嗯?」 「好吧……」 「但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祁唯恩完全招架不住她的懇求,猶豫好久。 他低聲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季郁。 楊寧本來是外科醫生,剛上手術台那年,帶她的主任醫生遇到了患者醫鬧。男人拿著鎯頭到處錘,整個科室被砸得不像樣。 他要打的主任那天正巧不在。 砸東西搞破壞,半夜也沒人及時攔著。他敲下一整塊玻璃。 楊寧打開門,玻璃就迎面砸過來。 她抬手擋了下,整塊玻璃頓時鮮血淋漓地碎在她手上。 肌腱斷裂。 及時治療後並不影響日常生活,只是做不了精細活。 專業第一從醫學院畢業,跟著業內權威的老師,名牌碩士,很有天賦……有什麼用呢? 她再也沒辦法拿手術刀上手術台了。 …… 漆黑的夜,襯得頭頂的月亮很清晰,薄薄的一塊,淡淡清輝灑落。周圍任何雲翳遮擋都沒有。 前面屏幕一跳一跳地亮著,往後的人都坐在黑暗裡。 聽完,季郁整個人都呆愣住。 久久沒說話。 一抬眼,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楊寧站在前面教官那邊。她在跟隔壁班老師說話。 她換了身衣服。 深藍色純棉連衣裙,外面套著薄薄的米色針織開衫,小腿白皙纖細,白色的板鞋露出白棉襪的邊。 明顯是洗完澡了,長髮披散著,衣服也是舒適寬鬆的。 祁唯恩也看見她了,忙結束這個話題「不說了。」又再囑咐了句,「真的不可以告訴別人的。」 季郁認真地應了聲,「我知道。」 「第五排中間那個男生,」教官喊了幾次底下不要講話,突然點名說,「你給我站起來。」 指了指旁邊的大樹,「去那兒站軍姿。」 「……」 祁唯恩剛要站起身,被季郁一把拉住手臂,按回去。 她起身說「報告教官,是我跟他說話的,他讓我別講話。」 楊寧眼皮子底下,季郁哪裡敢讓她弟弟又被推出去。 她走出來,「那我去站軍姿了。」 教官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就沒說話。 「……」 季郁默默走到他剛才指的樹底下,遠離人群,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草叢裡的清晰蟲叫,夜風吹起她的發,竟有點冷了。 她情緒沉浸在剛才祁唯恩的話裡,半響回不過神。 難怪……她當老師,看起來那麼不開心。 — 季郁想到她手執教鞭的樣子,又想像著她以前拿手術刀的模樣。 不知道站了多久。 「回去吧,」楊寧走過來,看著她寬寬鬆松的褲管,「不要站在那兒,蟲子會咬。」 季郁往旁邊站了站,垂下眼「等電影結束我再過去吧。」 不想那麼快回去。 她還沒有收拾好情緒,怕自己會忍不住再跟祁唯恩打聽更多關於她的事。 「不喜歡那部電影?」 「嗯。」 楊寧伸手替她整理了下領口,衣服太大,圓領稍歪就容易露肩。 「冷不冷?」 季郁沒說話,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 第25章 楊寧【6】 楊寧垂眼, 看著被她握著的手。 季郁揚唇笑,湊過去, 用單純的語氣抱怨這裡蟲子實在太多,旋即悄悄鬆開手。不能讓她不自然地抽出手來。 「明晚還是坐地上看電影嗎?」 「不是, 參觀基地。」楊寧轉過身,「走吧。」 「去跟教官打個報告。」 季郁哦了聲, 乖乖地走到教官面前說「報告。」 教官看見她旁邊的楊寧,才說「……歸隊吧。」 — 軍訓基地的澡堂只有一個。女生先去, 所有女生的洗澡時間只有九十分鐘, 過後就是男生進去洗。 熱水供應實在有限,男生都只能洗著半冷不熱的溫水澡。 她們南方女生, 之前從沒感受過那麼恐怖的大澡堂, 連換衣服都得小心翼翼胳膊肘別碰到別人。 又沒人可以軍訓不洗澡。 抱著臉盆出來,她們一路上都在咋咋呼呼。抱怨話說完,又開始感歎哪個哪個的同學胸是真的大。 季郁「……」 劉曉曦見她都不搭話「你是心酸了?沒事兒你腰細腿長足夠, 不需要再多負擔了。」 季郁搖頭,「我不像某人, 匆忙洗澡目光還能放別人胸上。」 「靠, 」劉曉曦說,「可她真的胸好大啊, 我忍不住。」 季郁用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口吻說「有些人啊……」 — 季郁披散著頭髮, 抱著臉盆, 走在她們中間回到宿舍。 打開門, 迎面就是空調的涼爽。 她目光不用找, 楊寧依舊坐在那張桌子前。 聽見她們回來的動靜,她站起身,合上電腦塞進旁邊的公文包裡「馬上就要拉電了,該吹頭髮的抓緊吹吹乾。」 「濕著頭髮睡覺要頭疼的。」 眾人答應著,紛紛拿出吹風機插進拖線板裡,幸好這兒不跳閘。 季郁沒有吹風機,站旁邊等著劉曉曦。 見楊寧換上了睡裙。 樣式普通的灰色短袖睡裙,純棉質地,不收腰的設計也能勾勒出身材。 裙擺到大腿和膝蓋間,露出纖長筆直的雙腿。 剛剛一路都在換著角度□□劉曉曦不純潔的季郁。 偷偷地,不由瞥她的胸看。 實在是這種顏色布料和不加修飾的設計太顯胸,楊寧平常很少穿裙,學校發給教職工的那套西裝裙根本看不出什麼。 季郁也只敢稍微瞥兩眼,臉紅了紅,接過劉曉曦遞來的吹風機吹頭髮了。 隱藏□□啊。 眾人準備得差不多就該上床了。 季郁最後一個收起吹風機。 楊寧靠在床邊站著,應該是在等她先進去。 季郁看了她一眼,故意從床位爬進去,掀開被子把自己裹起來,露出一雙笑吟吟的眼眸望著她。 楊寧「……」 燈還亮著,大家都很自覺的陸續爬上床。 結束前教官交代過紀律,十點準時斷電,之後會打著手電筒來挨個查寢。紀律差的宿舍全體下樓去站軍姿。她們絕不想被這樣懲罰。 一天的艱辛,劉曉曦躺到軟軟的床上就忍不住歎氣。 接著傳染給別人。 宿舍裡一片歎氣和委屈巴巴的哼哼唧唧,大家都沒講話,就這樣無助地發出可憐的聲音。 楊寧忍不住「噗嗤」輕笑了下,「這才第一天。」 她隨手把明天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清理乾淨的上鋪,想了想,也沒有去把燈關掉。 「熄燈前還能講話,熄燈過後,你們就自覺安靜地睡覺。」 楊寧坐到床上,掀開被子躺進去,閉著眼「明天六點就要早起的。」 不算寬敞的單人床鋪,季郁正常地躺在床的中間位置,她睡在中間偏外的地方。 兩人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 她們當然知道現在是可以說話的。 但跟班主任同宿舍,能談論的話題範圍實在太小了,既不方便講男男女女之類的戀愛話題,也不方便說老師壞話。 講學習?不如睡覺。 於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隔壁班教官是不是很黑。是不是比他們班教官黑,還是他們班教官最黑。 再猜猜明天早飯會不會還是白面饅頭。 很快到熄燈點,日光燈瞬間暗掉了。 眾人自覺安靜下來。 …… 過了不知道多久,門外真的傳來不齊的腳步聲傳來。能看見手電筒晃進來的光。 依稀聽見有宿舍門被敲開。 批評聲,站軍姿…… 總算等人全部走掉。 徹底安靜。又過了會兒,李玉琪小心翼翼接近氣音地問「大家睡著了嗎?」 「我沒睡。」 「我還沒睡。」 「我沒睡。」 「我也還沒睡。」 六人宿舍,五個人都說沒有睡。有人又小心翼翼接近氣音問「季喻,你看看楊老師睡著了嗎?」 楊寧是朝天睡的姿勢,手臂放在身側,身上被子蓋得好好的。 呼吸平緩,合著眼,鴉黑長睫有一抹捲翹弧度。 季郁看得足夠仔細了,也用氣音回說「她睡著啦——」 聞言大家都放開了些,輕聲說「你們睡得著嗎?聊會兒天吧。」 「好啊好啊,聊什麼。」 「……」 大家從平淡的話題,轉而聊到最感興趣的事情上。越說越開心。 一圈話說完,靜了會兒。 李玉琪突然說了句「你們沒覺得我們班主任真的特像滅絕師太嗎?」 眾人默了一瞬,肯定各有各的想法。 李玉琪興致勃勃地接著說「你們知不知道,原著小說裡滅絕師太是很漂亮的。單身不結婚,就只收徒弟,還凶。」 「嗯嗯,這個我知道。」 「你這麼說還真的好像啊。」 「師太名號上下滅絕。」 「雖然心狠手辣,但劍底到底也不誅殺無罪之人。」 「……」 她們一人一句話,說得咯咯帶笑。 藉著月光,季郁眼尖地瞧見楊寧細微地皺了皺眉。 「……」 季郁扭過臉埋進枕頭裡。 忍著不出聲狂笑,肩膀抖不停。 半響,她才出聲阻止她們繼續作死「……我給你們講鬼故事要不要?」 「好啊好啊。」 「你講!」 「……」 季郁醞釀了下,開始隨口編著故事,緩緩道來的語氣更能襯托出懸疑氣氛。 她口才好,把眾人都講得越來越覺陰嗖嗖的。 有人實在忍不住「……我害怕。」 「你再說我要哭出來了。」 季郁正講得有點口乾舌燥,「好吧,我不說了。」於是快速結了個尾說,「最後就是這樣。」 「……」 安靜了會兒。 劉曉曦也低低地說「怎麼辦,我閉上眼睛全是那個插滿刀片的女鬼樣子。」 「嗚嗚你別說了。」李玉琪也忍不住說,「更睡不著了。」 季郁輕笑笑,轉過臉來對著楊寧「你們不用怕。」 「……我們宿舍有位不信鬼神的天使姐姐在呢。」 大家有些想笑她稱自己是天使姐姐。 又不禁被這漆黑的夜色裡,她那格外溫柔舒緩的嗓音安撫到。閉著眼縮在被子裡,都沒出聲了。 說了挺久的話,困意漸漸湧上來。 半響,李玉琪又小聲說「季喻,能不能再講一個故事?」 大家哪怕有點睏,也有繼續聽故事的念頭,「對,再講一個不那麼恐怖的吧。」 「……」 季郁輕輕翻了個身,無視眾人還想繼續聽鬼故事的願望。 「不講啦。」 她自己不想講了,就說「再講楊老師就把我趕出去了。」 「……」 「嗯,」一直裝睡的楊寧竟哼笑了下,閉著眼說,「再講話出去餵蚊子吧。」 見她出聲,宿舍裡瞬間寂靜得落針可聞起來。 「……」 — 再也沒有人講過一句話。 楊寧閉著眼,也慢慢睡著了。 …… 薄薄的窗簾透進月色,楊寧的床位正對著窗戶,有點睡不熟。她微睜開眼,轉過身就對上季郁熟睡著的側顏。 「……」 靜幾秒,才反應過來身處哪裡。 宿舍裡有輕微打鼾聲。 畢竟白天的訓練很辛苦,睡沉後比平常容易打呼嚕。 楊寧有點模糊地想,幸好季郁睡覺很乖,既沒有打呼嚕磨牙說夢話,也沒有翻來翻去動靜大。 和她拼床沒有很煩或煎熬的感覺。 長睫微眨,她藉著月色忽然才看到。 剛被她暗誇睡相好的季郁,整個人呈「大」字狀,棕色的毯子不知何時縮成一團跑到了腳後跟。 睡衣跑到胸口下,露出整片平坦的小腹。 空調整夜不關,源源不斷輸送著冷氣,睡到天亮肯定會感冒的。 楊寧直起身,把季郁的毯子拿起來抖了抖開,再輕輕地蓋到她身上。 再幫她往上提了提,蓋蓋好。 楊寧躺回去,閉眼又想到她那快捲成團的睡衣。 她有些強迫症,翻過身,沒多想就伸手又掀開她身上的毯子。 另一隻手,把她的衣服往下拉。 睡衣邊捲了又捲,楊寧最後扯的那個動作稍微有點用過力了。 她下意識抬眸看眼季郁。 「……」 視線對上。 察覺到季郁那種複雜又微妙的目光,楊寧手一抖,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見她突然彎了彎眼。 剛睡醒,微啞嗓音裡帶著一貫漫不經心的笑意,肯定語氣輕聲說 「你要非禮我啊。」 第26章 楊寧【7】 楊寧收回手, 輕輕地說了一句「別講夢話了。」 「噗嗤,」這話不知為何戳到季郁的笑點,她偏頭隱忍著笑, 身子無意識往右邊蹭過來些,聲音懶洋洋的,「現在幾點鐘了?」 她眼眸亮晶晶的,黑夜裡,直勾勾地看著她。 滿是想要聊天的口吻。 楊寧閉了閉眼, 翻過身說「晚安。」 季郁對著她的背影望了會兒,慢慢地伸手, 食指和中指並起輕撫過她的長髮。 湊過去, 在她髮梢象徵性地吻了吻,鼻尖嗅到一股說不出的幽香,木調?還是蘭花香? 「晚安。」 她合著眼,含糊地用氣音回了聲。 楊寧隱約察覺,但不能確定她到底在做什麼。緊閉著眼沒有任何動作。 靜默半響。 沉沉夜色裡, 季郁闔眼很快又睡著了。 楊寧重新睜了睜眼, 毫無睡意地望著窗外清冷的月色。表情嫻靜, 眼底卻有幾分茫然。 背後的人有實打實的存在感。 — 翌日。 不知道哪兒的鬧鐘響了起來, 嘩啦啦不肯停。 帶動哀嚎一片聲。 楊寧抬手揉著眉心,才剛睡著一會兒,倦意濃濃。她需要跟學生一起活動, 就也得早起。 「老師, 」一隻細白的手臂垂過來, 季郁嗓子啞得不行,側過臉來,「我好像生病了。」 「病了?」 宿舍裡的人都艱難而陸續地爬起來,換上軍訓服下床去洗漱,沉默無言。 有人拉開些窗簾,雲層裡太陽還沒冒出頭來。祈禱要下大雨。 季郁身上捲著毯子,閉著眼感受她覆在她額上的手,嗓子火燒般疼。 「有點發燒,」楊寧又往下摸了她的手,她臉燒得蒼白潮紅,手卻是冰涼涼的,「別起床了,我跟你教官說一聲。」 她把自己的毯子也蓋到她身上,掖好被角,「在宿舍裡好好休息。」 季郁眼皮很重,眨眨眼,看見她起身去換衣服了。 宿舍裡大家都忙著洗漱做準備。 劉曉曦擦著臉上的水珠從衛生間走出來,見季郁怎麼還沒起,忙過來叫她,「馬上就要吹哨子了……」 「你怎麼了?」 季郁一個字都不想說,懨懨地抬眼看她。 「她生病了,」楊寧從身後走過來,對她說,「你準備好就下樓吧。」 劉曉曦哦了聲,還想跟季郁說什麼,樓下尖銳的哨聲響起來。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 「趕緊下來!」 大家忙扔下手邊的事,怨聲載道地跑下樓去。 楊寧把空調的溫度調高,窗簾重新拉上,才跟著她們一起下樓去。 — 宿舍裡靜下來。 季郁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最後是被餓醒的。睜開眼糾結了會兒,還是起身,洗漱完去自己箱子裡翻吃的東西。 宿舍門開了。 楊寧去醫務室拿了根體溫計回來,還打包了早餐。 「不是讓你別起床。」 「我餓……」 她看見季郁手裡沒營養的膨化食品,無奈地歎口氣,「過來,吃點粥好嗎。」 「好……」 好溫柔的語氣。 她嗓音是天生偏軟的,溫溫柔柔地說話似繞著江南古鎮的清澈似水,聽得季郁心裡不動聲色地酥了下。身上難受的感覺都彷彿輕許多。 楊寧替她拉開椅子,把包裝盒的塑料蓋子打開,又拆掉一次性筷子的包裝袋,再遞給她。 「……」 季郁愣愣地接過,受寵若驚地吃著這碗白粥。 袋子裡,竟還有鹹鴨蛋和鹹菜。 「早上的伙食那麼好?」 楊寧沒說什麼,嗯了聲又囑咐說「吃完了記得量一□□溫。」 季郁想起來「今天中午是不是就要排方陣。」 「下午,」楊寧想了想說,「你可以請假的,反正方陣隊形有沒有人在教官都能排。」 「……」 季郁吃完飯,已經覺得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點脫力感。 量過體溫還是有點發燒。 「沒關係,」楊寧看著是低燒,安慰說,「喝點水睡一覺,很快就好了。」 季郁弱弱地問「沒有藥吃嗎?」 楊寧「吃藥二十四小時好,不吃藥一天好。」 「……好。」 季郁聽楊寧的話重新躺回床上,蓋好被子。 感覺腦袋昏沉沉的,閉著眼,又哼哼唧唧地說「不用冷毛巾敷敷額頭之類的嗎?」 楊寧頓了頓,也不好說你這點低燒沒這必要。 季郁見狀又哼唧兩聲「……唉,好難受。」 楊寧只得轉身從櫃子裡拿出臉盆,又問「你毛巾在哪裡?」 「我只有一次性毛巾,洗澡用的,數好了帶的。」 不可以用的意思。 「……」 楊寧頗為無奈地說「好吧,那介意用我的毛巾嗎?」 「好,」季郁唇角快翹到天上去了,幽幽地說,「我怎麼可能介意呢。」 楊寧沒有接話。 操場下喊得震天響的口號聲隱約飄過來。 她聽見楊寧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往臉盆裡接水的聲音。 片刻,她端著臉盆走過來,毛巾擠了擠水,疊成不大不小一塊放到她額頭上。 「……」 「多喝點水,杯子在旁邊。」 楊寧囑咐完,想要站起身時又被她拉住。 季郁攥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眼眸有點些濕漉漉,面色潮紅,頓了頓,接著又難受的輕歎了口氣。 「……你又要去見他們了嗎?」 楊寧「……」 她抿抿唇,無視她這個彆扭的說法,「怎麼了?」 季郁不想讓她走掉,難得的機會,使勁吃奶力氣撒嬌說「我難受,一個人呆在這兒害怕。」 垂著眼角無助地看她,「軍事基地……這棟樓就陰森森的。」 如果她頭頂有耳朵,一定是聳搭下來的,有尾巴早就晃得能起風了。 握著她的手腕不肯松。 「……」 楊寧疑惑語氣「哦」了聲,問說「昨晚是誰開開心心講了半小時的鬼故事。」 季郁十分肯定地說「是劉曉曦。」 「劉曉曦?」 「對,就是她。她這個人就是喜歡這種東西。」 楊寧「……」 — 她到底還是歎口氣,坐下來「好吧,那我等你睡著過後再走。」 季郁滿足地揚唇,藏住小得意,乖巧地應了聲。 楊寧坐在她身邊看書。 她偷睜一直眼看,好奇地說「你怎麼不帶kdle,書不重嗎?」 楊寧歎口氣「你怎麼不睡覺,頭不暈嗎?」 「……」 季郁癟了癟嘴,只得閉著眼不說話了。 她過了很久都沒有睡著。 楊寧也就在旁邊,默默地陪了她很久,幫她換覆蓋在額頭上的冷毛巾。 — 直到上午的訓練結束。 幾個人衝進宿舍裡準備靠空調續命,卻沒感受到多少涼意。 劉曉曦咋咋呼呼地說了句「誰開的空調?我天,三十度,還不如不開呢。」 「遙控板呢?」 「在桌上。」 楊寧坐在季郁床頭,手裡拿一本英語原著小說,抬眼清淡地說了句「空調是我特意調高的。」 「特意」兩個字講出來,手剛摸到遙控板的劉曉曦忙又扭頭「哦……」 嘴裡忙拐彎說「難怪溫度正正好好!」 「……」 季郁無奈地抬手擋住眼,唇角揚著笑,啞著嗓子說「沒事,你們溫度開低一點吧,我裹好被子呢。」 「對哦你生病了。」 劉曉曦蹭過來,礙於她外面的床鋪是楊寧的,沒膽子坐上去,只好站在邊上跟她講話「今天教官瘋了一樣,就因為張宇豪頂了句嘴,就讓我們全體罰跑操場。」 「讓你們跑幾圈?」楊寧問。 「兩圈。」 「兩圈?」楊寧笑了下,「那還好。」 「大太陽底下呢,剛站完半小時軍姿就讓跑步,跑完步還又罵人,」女生們趁機賣可憐,「教官趁您不在就使勁欺負我們。」 「上午站軍姿都變三十分鐘起步了。」 「對啊對啊。」 「老師你下午來嗎?」 「對呀,來看著我們嘛~」 她們一人一句,哄著楊寧答應了下午來看著他們。季郁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看著幾人把「皇上」拐走了,心裡氣死了,又不方便表現出來。 閉著眼眼不見為淨。 季郁模糊著又睡了會兒,聽見集合的哨聲,宿舍很快徹底安靜。楊寧跟著她們一起下了樓。 「……」 過了會兒,她坐起身來,換好衣服準備也去逛一圈。 獨自在宿舍躺一整天實在無聊。 季郁剛走出門,想了想又折回來,從包裡拿出兩顆血漿膠囊。 握在手裡猛地晃動好幾下。 她買的血漿道具是能口服的,為了吃起來不古怪,還添加了許多蜂蜜味道的糖漿香精之類的。放久了容易分層,用前晃晃才比較好。 她揣在兜裡去操場了。 — 季郁到報告,歸進隊伍裡,休息時聽見劉曉曦說楊寧前腳剛走。 他們老師去拿報告紙了,據說每個人離開前還要寫八百字以上的總結。 白白站十五分鐘。 季郁歎口氣,對劉曉曦說「我身上還是沒力氣,等等打報告,先回去了。」 「等我,我也要打報告說頭暈裝昏倒。」 「好,在湖邊等你。」 …… 剛集合,季郁習慣性地摸進口袋裡掐掉一顆膠囊,舉手說「報告教官,我流鼻血了。」 她喜歡流鼻血這個理由,顯得無辜,不可抗力。 教官擰眉看她「你怎麼總流鼻血?」 「你整個上午都沒有練,剛站一會兒人就要不見了?」 季郁睜著眼睛瞎扯「報告教官,我小時候鼻腔裡做過手術,大概是鼻腔裡的什麼膜就變薄了吧,容易出鼻血。」 教官本來也就是隨便問問。 聽見有過手術,頓時揮手讓她走了「去休息吧。」多訓人沒有好處,把學生訓出事則立刻大堆的麻煩。 女生打報告說不舒服,基本沒有教官會攔著不給休息的。 季郁捂著鼻子晃到旁邊的小湖旁,準備等劉曉曦過來,轉過臉,卻迎面遇上了楊寧。 她心一驚,轉過身去找餐巾紙。 摸了半□□服口袋,才發現出來的時候沒帶上餐巾紙。 季郁背著身,好不容易找到一張剩下來的餐巾紙,是用來裹膠囊的。 楊寧過來,手覆蓋在她的額頭上量了量體溫,「燒退了嗎?」 「怎麼下來了。」 她從身後給她量體溫。 季郁稍微往後,整個人就幾乎靠進了她懷裡,心跳咚咚。 差點忘記撕餐巾紙的動作。 「先別塞鼻子,」楊寧把她臉輕輕別過來,老遠就看見她打報告說流鼻血了,手抬起她的下巴,「你仰會兒我看看。」 手捏著她的下巴。 她忽然察覺到血流出來的狀態有點不自然,竟會有血清的痕跡。 楊寧更湊近些,目光微動,指腹蹭了下她下巴處的血。 腦海裡立刻緊張地想血液呈現這種顏色和質地會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兩人之間距離極近。 楊寧忽然聞到一絲可疑的,屬於蜂蜜的甜膩味道。 「……」 第27章 楊寧【8】 季郁見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反應過來, 忙偏過臉來。 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 「我剛喝了點蜂蜜水下來的……」 「蜂蜜水?」楊寧放開她, 語氣彷彿很奇怪地說,「你哪裡帶了蜂蜜, 我看你蜂蜜味的薯片倒是可能有。」 季郁「對對對,就是那個。」 楊寧突然冷笑了聲。 季郁努努唇, 低著頭不敢說話「……」 她雙手舉了舉做投降姿勢「我頭暈,先上樓去了。」 畢竟發燒是真的。 「臉上手上去洗洗乾淨, 好好休息。」楊寧看她一眼,「晚上歸隊。」 季郁腳步頓了頓, 聳搭著肩膀朝後揮了揮手,沒再說什麼。 以後血漿還是買原味的好。 — 晚上的活動是參觀軍事基地。 有個大廳, 擺放著各種坦克之類的武器。 幾個班的學生輪流著走進去參觀,最後在最前面坐下, 跟昨天看電影差不多, 看一部介紹這些東西的紀錄片。 大廳裡吵吵嚷嚷的, 時不時就有教官訓斥人的聲音,可講話聲還是壓不住。 白天的訓練實在太辛苦, 大家有放鬆的活動就避免不了想要講話。 季郁走在劉曉曦旁邊。 她在班級隊伍的最外面,離兩旁的武器非常近。 她跟著隊伍,邊往前走著, 一路望著兩邊各種坦克之類的武器, 有點好奇這是真的退休武器還是仿真模型, 於是伸手摸了下旁邊坦克的外殼。 質感不假,但也判斷不出來。 她旋即看見旁邊請勿觸碰的標誌。 很快把手伸回來。 不巧被最前面的教官正好看見,提聲罵說「那女生,你當來這兒是逛街的啊?還亂碰什麼,沒看見旁邊寫著不要碰嗎?」 「你給我滾出去!」 季郁「……」 她有點懵,四周都立刻安靜許多。 旁邊不少人剛才都在好奇地摸那模型,才紛紛收回手來。 察覺到自己是被殺雞儆猴了。 季郁默默地轉過身,準備走出去,想著正好早點回宿舍當第一個洗澡的。 她又被自己的教官怒罵說「你準備去哪兒?滾過來!」 「有沒有腦子啊你!」 「……」 季郁有點生氣,剛生完病本就心情不太好,她在學校囂張慣了,幾次三番被當出頭鳥打怎麼能忍。 當即跟沒聽見似的,反而加快些腳步。 劉曉曦飛快地拉了她一把,沒拉住「……誒,小喻喻你別氣啊。」 「犯不著犯不著。」 她轉頭,看著兩邊那麼多教官往這兒看著,忙跑去把她拽住,壓低聲音勸說「你大小姐脾氣快收一收。」 「人家的地盤,楊老師都不在,他們想揍你都能直接動手揍信不信。」 季郁呵笑了聲,臉上一絲絲懼怕的神情都沒有,正常音量說「揍我?我倒是給揍,他們敢麼。」 最後一個麼語氣輕飄飄囂張得要飛上天去。 旁邊的教官眼角抽了抽,這要是新兵早揣倒在地上了,可她是學生,又是個女學生。就只能用更凶的語氣說「你!快點給我滾回來!」 「立刻滾回來,不然罰你站一晚上的軍姿!」 劉曉曦也有點氣了,轉過臉衝著教官大聲說了句「臭直男,你會不會哄小姑娘!」 「……」 季郁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見排在後面班級的教官離她很近,一副要幫忙抓人的樣子,敏捷地往旁邊躲了躲。那教官旋即往她這兒走過來了。 他上前正要抓住她的衣服領子。 季郁側身躲過去,冷冷地說「滾!」 「你們老大剛才開口說要我滾出他的基地,你們算什麼東西敢來攔著,不是軍令難違嗎?」 「……」 後面幾個班的學生都低低唏噓,看她一人懟教官懟得爽。 季郁從他們隊伍中間穿過時,所有人都默默地避開一條小路讓她過,教官們來追時,又頓時恢復成擠擠攘攘的隊形,教官走都走不過去。 「反了你們了!」 每個班級都有一個教官,加上台上還有兩個教官,那麼多教官都沒攔住她。 看著她迅速地走掉了。 「……」 楊寧剛過來,就撞見這一幕。 她趕緊跟旁邊的老師交代了聲,快步跟著她,追出去。 「季喻。」 季郁走在夜色裡。才剛開心一會兒兒,就聽見背後有楊寧的聲音。她頓了頓,懷疑地轉身望過去,還真是楊寧。 「……」 「這裡的教官欺負人。」 季郁低著頭,語氣委屈巴巴地說,「我就碰了下那個坦克,兩秒鐘都沒有,就被一頓臭罵,旁邊人都快騎上去了還沒什麼呢。」 「給你看,」季郁攤開手,左手食指和中指只有一點點的污油痕跡,「那上面髒死了,摸了就有罪證的。」 「好吧,」楊寧本來想凶一凶她的,可看見小姑娘仰著臉,滿腹委屈的模樣,話就說不出口了,「……他們不好。」 楊寧哄她說「跟我回去吧。誰凶你的你指出來給我看,我讓他道歉。」 季郁還在委屈呢,沒忍住地彎了彎唇。 「真的?」 「真的。」 「好吧,」季郁很好說話地點點頭,又說,「可我手髒了。我得先去洗個手。」 「那邊有洗手間。」楊寧轉過身,帶她去。 水龍頭嘩嘩地衝著。 污油很難洗乾淨,這裡有沒有洗手液之類的東西。季郁艱難地洗著,時不時就要去按一下按控制出水時間的水龍頭。 楊寧見狀伸手幫她按住水龍頭。 「……」 季郁這時完全冷靜下來了,有點受寵若驚。 楊寧在學校是那種苛以待己,嚴以待人的老師,把她抓回去,跟教官一起罵一通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做法。 而且季郁冷靜後反思,自己確實也有做錯的地方,在真正的部隊裡估計早就被打好幾頓了。 她小心地抬眼,從鏡子裡望著楊寧。 楊寧一隻手幫她按住水龍頭,讓水不斷流出來。 她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瘦削的鵝蛋臉型,長睫下是一雙與氣質不符的微圓杏眼,秀氣的鼻子,唇微抿著。 「……」 季郁洗得差不多了,甩了甩水,低眉垂眼地先認錯「我不乖,我錯了。」 楊寧低歎口氣,抽出餐巾紙遞給她擦手,半響才說了句,「你這……煩人精。」 「我不是煩人精。」 季郁委屈地嘀咕說,「頂多算你的……馬屁精?」 她忽地笑了聲,輕快地說,「老師可你真好。」 楊寧「……」 她輕哼了聲沒說什麼。 帶著季郁回去了。 教官看了她一眼當做沒看到,也不提罰不罰的。 季郁只要坐在楊寧身邊就很乖,紀律不比優等生差。 眼眸映著屏幕的光,時不時地看眼她。 — 看完介紹武器的紀錄片,解散前,楊寧從隔壁班老師那兒領過來一疊東西發下去。 一人一本發下去,「回去寫完,明天就要收。」 「這東西怎麼那麼厚。」 「軍訓報告嗎?」 「老師,這些全都要填滿嗎?」 楊寧解釋說「日期從到這兒的那天開始算,每天的經歷大概寫兩百來字,最後那篇總結三頁半的紙,至少寫滿八百字。」 「季喻,」楊寧把報告本發給她時,說了句,「你感悟肯定特別多,你寫滿一千兩百個字。」 季郁張了張嘴「……」 她翻翻這本報告手冊,要填經歷總結感悟……最後一頁還要寫對教官的評價。 彷彿工作手冊。 — 晚上還是按時拉電。 大家都比前一晚習慣和乖巧多了,主要也沒什麼新鮮感了。吹完頭髮,上床裹著被子,沒講兩句話就累得快睡著。 燈還亮著。 季郁側著臉,看著牆角掛著的時鐘,離拉燈還有最後的一分鐘。 「老師,」她轉眼盯著身旁閉目養神的楊寧,翹著唇,壓低語氣說,「我有個小事情想跟你說下。」 「嗯?」楊寧睜開眼,側過臉,對上她隱隱帶笑的清亮眼眸。 映著燈光,彷彿落著星星。 這距離太近了。 楊寧心中一突,身子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 季郁凝望著她的眉眼裡都是笑。 分針往前走了一步,光線暗掉了。 季郁在黑夜裡又輕笑了聲,翻過身去,低低的語氣又甜又嬌,「算了,我明天再告訴你。」 「晚安。」 「……」 楊寧在一片黑暗裡無語半響。 — 翌日清晨。 天光透過窗簾薄薄地映進來,拖長一道影子。大家不情不願地醒過來,摸著衣服。 楊寧剛睡醒,訂好的鬧鐘正好響起來。 聽見旁邊人也醒過來的細微動靜,她還沒睜眼,就問了句「昨天要告訴我什麼?」 嗓音帶著些微剛睡醒的啞。 季郁「……」 她迷迷糊糊地想了下才反應過來,頓時揚唇起笑,哼唧地說「嗯,也沒什麼事,就是我軍訓手冊寫的可認真了。」 「你得好好看。」 楊寧「…………」 她一怔,敷衍地嗯了聲,旋即徑直起身去換衣服了。 季郁躺在床上,以手擋住臉無聲地笑好久。 她該不會昨晚想了很久她要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情吧? …… 早晨訓練時,教官看見季郁也在隊伍裡,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我隊形都排好了,你就休息去吧。」 季郁「……」 她平生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什麼叫做權力是自己爭取來的。忙點點頭說「好的教官。」 頂著班裡人無比艷羨的視線。 她走去前面,拿起自己的水壺就要回宿舍。 「她……怎麼了?」 楊寧剛過來,就看見季郁又要走掉了。 「喔,楊老師,」教官無奈地說,「你們班多一個人,就把她編進病號裡吧。反正她也身體不好,總流鼻血的。」 楊寧「……」 她沉默好幾秒,說了句,「季喻你跟我過來。」 季郁心裡微驚以為是要挨罵。 誰知她說「那你接下來就跟著我吧,我在哪兒,你在哪兒。」 「……」 「你就把她帶在身邊嗎?」隔壁班的陳老師走過來正好聽見,好意地說,「要不然,讓她跟我們班的放一起訓吧,我們女生第二排正好還缺個人。」 季郁脫口而出地說「我不願意。」 她手插在口袋裡,垂著眼皮,臉上是往常在學校面對討厭老師的那種不羈。 話刺刺的,不才給他面子「這種安排像什麼樣子。」 「……」 楊寧看季郁一眼,也搖搖頭,明顯有言下之意地說「不用了,她……不在我身邊就容易有事情。流鼻血什麼的。」 「對啊,」季郁恬不知恥地笑彎了眼,「我只有跟著楊老師不會出事,她是我的福星。」 「……」 楊寧無奈地歎口氣,「好,我是你的福星。那你聽話嗎?」 第28章 楊寧【9】 季郁用近乎嘟噥的語氣說「聽話,我當然聽你的話了……」 「好, 」楊寧輕笑了下, 轉身過身, 「那你就乖乖地跟著吧。」 季郁又點了下頭,旋即對她開啟跟隨模式, 楊寧走到哪兒,她就走到哪兒。 操場上幾乎每個班級都在練走方陣。 「顧老師, 」楊寧望眼四周,走到八班旁邊站了一小會兒,才等到姍姍來遲的八班班主任顧瓊文, 「等會兒我們班的照片, 麻煩你也一起拍兩張吧?」 「好好, 」顧老師連連點頭,她身上背著的巨大黑色雙肩包放地上, 拿出單反相機,又問, 「要另外再拍點視頻之類的嗎?」 楊寧想都沒想「不用, 練得又不好。」 季郁聞言笑起來。她看見顧老師蹲地上擺弄的相機,上前驚訝地說「哇塞, 尼康d750。」 「哇塞, 鏡頭也好好的!」 顧老師意外地笑, 「同學你也玩單反的?」 「沒有, 」季郁謙虛地擺擺手, 「沒有玩單反, 我只是稍微會拍兩張照片。」 「給你試試?」 「……好啊。」 季郁從她手裡接過沉甸甸的單反相機,隨便先拍了一張。 熟練地查看照片參數,然後調整快門。 單反相機是一種光學器械。 所以,能不能拍攝出令人滿意的照片,既要看拍攝人的技巧,也要看看控制光與影的老天爺給不給面子。算是半人半天的藝術。 季郁拍了幾張,把相機還給顧老師看,「怎麼樣?還可以嗎?」 「可以可以,相當可以啊!」 顧老師翻看著幾張照片怎麼都覺得滿意,還越看越覺得滿意,「你是學過攝影的吧。你今天上午跟我一起拍照片吧,行不行?」 「不行不行。」 季郁搖搖頭,看了楊寧一眼說,「我得跟著我老師。」 「啊……你學生借我會兒唄?」 顧老師聞言轉頭看楊寧,有點可憐巴巴的語氣,「知道我手裡有單反,拍照片的任務全年級差不多都包給我了。」 楊寧「……」 她還能說什麼呢。 她自己也是甩手給顧瓊文拍照的人,只好無奈地點頭說「那你拍完了,讓她回來。」 「好好好。」 楊寧又不放心地囑咐季郁一句「你記得來找我。」 「放心,」季郁比劃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彎著眼笑瞇瞇的。 日光把她的臉龐映得格外白皙,人畜無害。 「……」 楊寧格外地想再叮囑一句顧瓊文要盯緊她,想了想,話還是沒說出來。 季郁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手舉在臉龐再次比劃「ok」,笑瞇瞇地露出八顆白牙。可愛極了。 楊寧「……」 她淡淡地問一句「你覺得很開心嗎?」 季郁忙斂住笑,右手放太陽穴敬了一禮,嚴肅語氣「保證完成任務。長官,我的心永遠在你這兒。」 「……」 楊寧木著臉。 轉過身時,忍不住也彎了一下唇。 — 正午的天晴空一碧,萬里無雲,季郁認認真真地拍著照片,一會兒就熱出汗了。吹過來的風帶不走一絲暑氣。 顧瓊文去小賣部給她買了冰的礦泉水。 「要休息會兒嗎?」 「不用……沒事兒。」 季郁跟著顧瓊文,按著順序給軍訓中的幾個班級像模像樣地拍照片,看片子時,還跟她討論什麼相機名氣大卻不好用,什麼相機重得能壓死人,各種器材的性價比。 她活脫脫是被請過來的小攝影師。 顧瓊文就跟在旁邊,身上扛著相機包,像她的助手。 「……」 季郁最後拍完旁邊的班級,調整著角度。 在遠處一片白雲緩緩壓過來前,拿穩相機,她對著某個方向按下好幾次快門。 最後的兩張照片,楊寧似有所感地轉過頭來,眸光望著鏡頭。 這個畫面,光影構圖……所有東西都恰到好處。 季郁飛快地按快門。 楊寧朝這兒走了過來。 「老師,」季郁搞定任務,第一時間就把儲存卡拆下來,笑瞇瞇地說,「你帶電腦了嗎?我中午篩選一下照片,弄完後期再給你。」 「那麼全能的嗎?季喻同學?」 顧瓊文驚喜得不行。她拍出來的片子不但質量高,速度還快,效率那麼高的免費勞動力竟還能包後期。 「我帶電腦了,那你中午來我寢室,我給你買點好吃的怎麼樣?我們老師可以去外面弄點正常的飯菜。」 「好呀,謝謝老師。」 季郁在楊寧過來前,把儲存卡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顧瓊文看見她忙再打聲招呼「楊老師,你這個學生今天中午……」 楊寧「……」 — 季郁坐在顧瓊文的寢室裡吹著空調,手邊還有瓶冰飲料。 目光凝視在電腦屏幕上,單反相機拍攝的照片質量高就顯示得慢,快速往後翻找到。她盯著看,唇角不由揚弧度。 楊寧穿著純白t恤,外面套著輕薄的藍底細白格子衫,卡其色的九分褲,腳上運動鞋白亮亮的。在軍訓隊伍的背景裡,說是高中生也沒有任何違和感。 長睫下是一雙娃娃似的杏仁眼,鼻樑秀挺,唇色淺如櫻花瓣。 那麼甜美的五官卻是冷若冰霜的性格。 季郁來不及細看快速地聯網,把楊寧的照片全部發到自己的郵箱裡,再點刪除。 才開始普通地篩選起各班級軍訓的照片。 — 下午,她辦完事晃過去找楊寧。 順便還被借去給隔壁班的數學老師的電腦裝了個雙系統。 「……」 再回來。 楊寧抱著自己收上來的軍訓手冊,問她「你的放哪兒了?」 「在宿舍裡。」 楊寧忍不住說了句,「今天挺忙的啊。」 「還好,」季郁背著身往後退,揮揮手笑,「我去拿下來啊,等我啊。」 「……」 日光映在她臉龐上,她不由得微微瞇起眼來,就見季郁倒著走對著她又敬了敬禮。 她右手握拳,笑瞇瞇地在心臟位置放了放。 這才轉過身去,正常走路。 楊寧想到她上午那句我的心永遠在你這兒。 「……」 — 季郁從宿舍拿來軍訓手冊,交給楊寧後混進休息的隊伍裡在地上坐了會兒,跟劉曉曦講話。 遠遠的,看見楊寧收齊過後,打開她這本先看起來。 半響,她動作一頓。 「……」 長久沉默後,楊寧無奈地抬眼往她這兒看了眼。 目光對視。 季郁彎著眼無聲地做口型說開心嗎? 楊寧合上本子她的塞到最後,冷酷地搖搖頭。 「噗嗤,」季郁突然整個人笑得不行,笑得靠在劉曉曦肩上。 「你怎麼了?」 「沒事,沒什麼……」 季郁最後那篇一千兩百字的軍訓感悟,至少八百字都圍著楊寧,使勁誇,各種吹捧。 開頭就是,「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可長久以來的我卻一直被別人的皮相所迷惑。」 「我的班主任楊寧老師,雖然長得美麗動人,但她不是小說裡那種越美麗的女人越壞的那種美麗,而是相由心生的那種動人……」 楊寧轉過身,去辦公室交軍訓手冊的路上,腦海裡一直在想她這篇作文…… 什麼意思,是褒是貶? 季郁忙站起身,追過去。 留著一段距離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楊寧從辦公室出來,就看見門口的小跟班還在,她背著手站,無聊地四處張望著。 「老師,你知道嗎?」 見她出來,她突然幽幽地說了句「你是容易長皺紋的類型。」 楊寧「……」 楊寧「?」 「因為你眼睛大,面部肌肉牽引用的力氣更多。」 「……」 「這裡,」季郁笑著俯身過來,邊說著,指尖輕點點她眼尾處,「就容易長皺紋。」 她既純潔又開懷地笑。 楊寧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瞥她一眼。 半響,忍不住抿抿唇,揚唇無奈地弧度,語調柔得有些軟,「你……總是知道很多的課餘知識。」 意思是她不務正業了? 季郁偏頭繼續笑,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點點頭「對的。」 剛走出辦公室的大樓,迎面遇見剛用上雙系統的數學老師。 她看見季郁,就上前來跟楊寧互相吹捧,一人說對方班級管理井井有條紀律嚴格成績優秀,一人就說對方班級和諧氣氛友好學生機敏才華橫溢。 數學老師看著季郁「說到靈,還是你們班的季喻真靈啊,好內秀的小姑娘……」 楊寧笑容一斂打斷她說「……不借了。」 「……」 季郁憋笑憋得差點昏過去。 — 今天晚上的活動是學唱軍歌。 編進病號隊伍裡的季郁也要學。整個年級圍成一個圈坐在地上,跟著教官唱「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等到所有人都會唱,離晚上活動結束的時間還有一段距離。 隔壁班級的教官開始提議,有沒有人願意上來唱歌,或者是表演什麼才藝。 根本沒有人願意上去。 「跟你講,他們班每天站軍姿只有五分鐘,而且教官都會找樹蔭底下讓他們站著,」劉曉曦事不關己,小聲地跟季郁講著話,「就我們教官啊,這糟老頭子心可黑……」 季郁樂呵呵地說「什麼糟老頭,雖然看著有點老,但他頂多只有二十六歲你信不信。」 「二十六?那不是比我們楊老師還年輕,不可能!不可能的!」 劉曉曦斬釘截鐵,「絕對不可能。」 她們壓低聲音說著教官壞話。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季喻。」 季郁沒什麼,倒是劉曉曦被嚇了一大跳。 顧瓊文拿過來一個塑料袋走過來,裡面是盒小蛋糕,遞給她說「噥,給你吃。」 「那麼好,」季郁接過來,甜笑著順口說,「謝謝老師!老師你真好啊我愛——」 她話忽地卡住,直接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當做沒有後半句。 楊寧從顧瓊文身後走過來,穿著一襲清涼的米白色長裙,披著開衫。 夜色裡,微瞇了瞇眼眸看她。 第29章 楊寧【10】 季郁皺著臉抿了抿唇, 頓半響, 捧著塑料袋轉過身討好地笑,「我可愛這種小蛋糕了……」 楊寧沒搭理她。 往前走幾步,站到了班級周圍那個離季郁最遠的位置。 季郁「……」 教官還在無助地鼓勵著大家「你們不要害羞啊!」 「女孩子害羞就算了, 你們男同學在幹什麼啊,有沒有人, 有沒有人敢舉著手說我要來的!」 「……」 底下黑壓壓的一片沉默著, 不感興趣的視線。 「我來,」半響, 季郁突然站起身來,還舉舉手說,「我給大家唱一首歌。」 「哇!」 自班人一愣後立刻開始鼓掌,很快帶動旁邊, 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教官也用力鼓掌說「好好, 請你站到中間來。這個女生很好,很勇敢, 你們多多像她學習。」 季郁「……」 她跨過去,走到全年級圍起來的圈子裡,找到最靠近楊寧的位置。 垂眸, 她心裡先快快地過了一邊歌詞, 旋即開嗓唱起來「怕你多情,怕你多情, 怕我不忍心……」 「雨下不停, 雨下不停, 心情也不定。」 她就站在圈子中間,手邊也沒個話筒之類的擴音,目光深深望著楊寧。 低低又神情的嗓音唱著 「寶貝——對——不——起……」 寶貝對不起…… 楊寧抽動了一下唇角,繼而低頭,幾秒過後默默地走到更加旁邊一些的位置。 季郁背著手,臉上滿是認真唱歌的表情,腳步跟著她調整角度。 她就盯著楊寧看,黑夜裡,眼眸亮晶晶的。 唇邊還銜淡淡笑容,唱了幾句後剛開口時的羞澀也沒了,聲音又大幾分。 她聲音好聽,唱歌音也准,那麼一首歌都能唱得有滋有味、感情充沛的。不輸給原唱。 背著手,偶爾還很有颱風地做個手勢。 「一顆千真心給你……」 她右手握拳,抬起在自己心臟位置放了放,眼眸含笑斜斜往下掃了一眼,唱道,「你不要沉默不語,一萬萬句我愛你。」 底下全是掌聲和起哄聲。 「好——」 別人都覺得她是在表演。 只有楊寧知道,她這是做給她看的。 楊寧迎著她笑意滿滿的目光,立在原地,不再無用地換位置站了。 半響,在心裡輕歎了口氣。 — 季喻本來在年級裡就挺有名的。 這一唱之後,更加沒有人不認識她了,提到季喻,「喔哦哦!就是那個軍訓時候唱草蜢那個《寶貝對不起》的女生!靠,唱得還怪好聽的。」 …… 他們班級的女生分成四個宿舍。 最後一個宿舍獨立分在五樓樓頂,六人間還混了兩個隔壁班的女生,混宿沒有老師,教官也很少去,就跟個獨立王國似的。 王君雯偷偷帶了手機,給男朋友抱怨在這裡吃不好又喝不好,受苦受累,滿腹委屈的。 她男朋友就從幾公里外的市區趕過來,找了個無人看著的鐵欄杆,直接扔了個最大尺寸的行李箱進來。箱子裡全是各種吃的喝的,甚至還有兩小箱啤酒。 陪著她去拿箱子的幾個女生頓時沸騰了,各種表揚她男朋友。 王君雯也非常得意,當即表示晚上要在宿舍裡開派對。 洗完澡,晚上依舊是要定時斷電拉燈,但不再挨個查寢了。 於是大家無所顧忌地玩著。 王君雯最好的朋友是同班的黃雅雯,黃雅雯順帶把季郁也帶上了五樓參加「派對」,零食全堆在空餘的床鋪上,幾個女生人手一瓶啤酒。 「好羨慕你啊不用訓練,」王君雯給季郁開了瓶啤酒,笑嘻嘻地說,「季喻你到哪兒都能給自己搞點特權,真爽。」 「你不也是嗎?」 季郁上下掃她一眼,拿起啤酒跟她碰了碰杯,笑說,「懶得跟你廢話。」 王君雯大笑,「那我不是……」 「好吧,」她自己也說不出反駁的話,於是彎腰,笑著從包裡拿出小瓶的洋酒來,「我們倆來喝點嗎?」 季郁笑得不行「你真的是……」 「行啊。」 黃雅雯在旁邊拿她手機刷著微博,聞言猛地抬頭「不行不行,她等會兒下去要跟楊寧睡一張床的,喝點啤酒就算了,這酒那麼烈,會被聞到味道的。」 「啊,沒事兒的。」 王君雯把旁邊的口香糖拿出來「嚼點這個再回去,聞不出來的。」 旁邊人也說「沒事的,我們等會兒就把酒瓶扔出去,不被抓現行就行。」 「好,喝。」 季郁跟她都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拍即合地喝起洋酒來。 啤酒還算是飲料的話,這真的就是純粹的酒,邊喝邊聊。 「你晚上跟楊寧睡在一起,是不是只能縮到角落裡去了?」 「為什麼?」 「你不害怕嗎!」她臉上是很真誠的疑惑,「楊寧身上真的也是熱的嗎?跟我們一樣的嗎?」 季郁「噗嗤哈哈哈哈……」 黃雅雯沒能攔住她們,也就無奈地說「算了,喝吧喝吧,就算被聞見了咬死不承認唄,等會兒我們走了你記得銷毀證據啊。」 「聽見沒?王君雯!」 「聽見啦,只要別碰上……」 「你們在幹什麼?」 「……」 宿舍裡所有人都呆住。 這裡是頂樓,第一天的大查寢教官都沒有拐上來,而且就算是教官查寢,也不會推門而入,他們只能在門外打手電筒看兩眼情況。 她們那麼有恃無恐,還是因為這間宿舍門上的玻璃窗口壞掉了,是用紙糊住的。 關上門,裡面怎麼樣外面根本無從知道。 誰知道那麼倒霉能趕上女教官查寢,直接拿鑰匙開門進來的。 「……」 她們滿床的零食,滿桌子都是啤酒和已經空掉的啤酒瓶,還有喝到一半啤酒。 季郁下意識把酒瓶往她們的視線死角處藏了藏。 可王君雯手裡的根本來不及收,尷尬地拿著。 女教官有兩個,四隻眼睛怎麼也瞥到了季郁這個動作最快的,當即把她當成最壞的,「你!先給我站出來!」 季郁「……」 — 軍訓帶酒,飲酒,喝得還是進口洋酒的學生,幾年都遇不到兩個。 王君雯很誠實地說自己是帶酒的人,承認錯誤,季郁只是陪著她喝的。 可季郁那個迅速又完美的藏酒動作,太機靈,還是被當錯誤最大的人之一,跟王君雯一起站著軍姿挨最重的批評。 其他人都回去睡了。她們還跟著教官去辦公樓繼續挨批評。 現在不能體罰,所以帶酒喝酒藏酒這事說輕也輕,挨罵就沒了。但要說重的話,報上去學校給處分的幾率是十成十的。 兩人心裡也都清楚,所以認罪態度萬分積極,罵什麼都認了。 在辦公樓裡罰站了半小時的軍姿。 忽然聽見敲門聲。 現在已經是拉燈時間了,楊寧走進來,身上還穿著白天畢竟正式的衣服。旁邊跟著探頭探腦的黃雅雯。 「你這兩個學生……」 教官看見她一副要來領人的模樣,連楊寧也連帶著批評起來。 楊寧只得跟著道歉,好說歹說,這件事總算揭過去了。 — 走出辦公樓。 楊寧披散著漆黑長髮,素白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 她看王君雯一眼,見她臉上是被嚇到的後悔樣子,就先略過去,走到季郁面前「你這是在幹什麼?」 季郁如果還冷靜著,就能發覺她眼底藏著的關心。 可她喝得暈乎乎,耳裡只能聽見她冷冰冰的嗓音,頓覺極其委屈。 好像她無論怎麼討好她,她就是不喜歡她。難道成績差就不配得到老師的喜歡嗎? 季郁癟癟嘴,埋著臉不肯抬頭。 剛挨罵半小時其實根本不覺得什麼委屈,在她這兒,被說一句就是滿腹的難過了。 楊寧見她倔著不肯認錯的模樣,怒從心起,冷冷地說了句「我看你根本沒有反省的意思。」 「我就沒見過像你那麼會惹事情的女生。」 「服從性那麼差,來這裡軍訓?你直接請假不來不可以麼?」 「是我不批你的條子嗎?」 「……」 楊寧就算發火,也是那種不高不低的冷冰冰語調,她從不會咆哮著,卻反而更加能威懾人。 旁邊的黃雅雯和王君雯互望兩眼,趕緊道歉。 她們一人一句,各種懺悔的話,彷彿馬上就會掉幾滴眼淚下來。 只有季鬱沉默著什麼都沒說。 楊寧讓她們先走了。 轉過眼來,目光望著季郁,只靜靜地看著她。 酒精在作祟,季郁覺得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可心跳很快,有種心底發慌的感覺,很難受。加上被她批評後的委屈撲面而來。 她稍微眨眼,長睫就濕漉漉的,旋即拚命摒著讓自己不能哭出來。 低著頭使勁忍眼淚。 「還不說話?」 楊寧語調帶著不耐煩,手抬了抬她的下巴,下一秒,指腹沾濕。 她不由怔愣住。 季郁抬起淚汪汪的眼眸,旋即偏頭,避開她的手。 「……」 楊寧沉默片刻,牽了牽她的手腕,「先回去吧。」 — 從辦公樓往外走回宿舍。 季郁被冷風一吹,清醒過來,回想著剛才哭鼻子的行為頓覺臉燙。擦乾淨眼淚。 還是丟臉丟到抬不起頭來。 「……」 她走兩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了,」夜風裡,楊寧的嗓音竟帶著些溫柔意味,「覺得委屈,就記住教訓,以後守規矩一點。」 「那我守規矩,你會喜歡我嗎?」 「喜……」 就算存著想哄她的心思,就算把她當還沒酒醒的人,對楊寧來說,也很難開口說出這句話。 半響,在季郁滿是期望的可憐巴巴視線裡。 她無奈地揚起唇來,點了下頭。 「……嗯。」 第30章 楊寧【11】 喝酒的事情過去後, 季郁真的乖了很多。 她這種長得漂亮的刺頭學生一變乖巧,立刻就會受器重, 教官把她編進病員隊伍後很少管她,看見她也不會板著臉滿臉嚴肅。 她平常基本就是休息, 偶爾圍著幾個老師幫忙幹活。 去醫務室吹空調,還幫醫師打打下手給別的學生擦藥水。 老師要寫兩份帶學生的軍訓總結報告交上去,顧瓊文拖到後面有點寫不完,季郁都能提筆幫她補出來一份。 除了學習, 彷彿沒有季郁不會幹的事情。 …… 五天的軍訓轉眼即過, 最後一天,早晨幾個班級輪流表演完方陣。 中午就要坐上大巴車回去了。 別的班級,學生們都圍繞在教官身邊,依依不捨地跟教官合影留念告別,甚至有不少女生還哭了。 而他們班的教官,剛到中午還沒等他們上大巴車, 就已不見蹤影。 大家到處張望著他什麼時候過來。 楊寧走過來說了句「別看了,你們的教官去食堂吃飯了。」 「……」 「……」 所有人都沉默了好幾秒, 反應過來後, 頓時一片哇哇叫的不敢置信「他…他就真的……」 「連最後一面都不見見的嗎?」 楊寧面無表情地說「別廢話, 趕緊上車吧。」 「等到我把你們送走那天, 肯定也這樣開開心心趕著早點吃飯去了。」 所有人哇哇叫的聲音頓時更大了「才不信呢!」 「我們楊老師才沒有那麼狠心!」 「對啊……」 — 嘰嘰喳喳裡軍訓結束, 過後就是期中考試。悶熱的天氣一時沒有要消下去的感覺, 天花板上的吊扇晃悠悠地轉著。 耐著浮躁, 回到全心全意備戰高考的世界裡。 季郁照常上課睡睡覺, 只是收斂許多,不再翹課翻牆逃學違反校紀校規。連長髮都紮成清爽的馬尾。 書包也記得每天背在身上。 「下午的課我們翹掉好不好!」劉曉曦捧著手機,滿臉激動地跑過來,給她看搶門票的消息,「他們要來這兒開演唱會,我請你去看呀!」 「不去。」 「為啥啊!」 「翹課不好……」季郁托著臉,語氣懶洋洋地看著窗外說,「違反校規。」 「翹課有什麼不好的!」 劉曉曦皺了皺臉,提醒她的半個不良少女身份,「而且,什麼鬼……三中什麼時候有校規了?」 「有啊,」季郁點點頭,「我想遵守的時候,三中就有校規了。」 「……」 劉曉曦徹底沒有話要說。 — 最後的兩節課全是楊寧的,季郁就算是被敲昏了都不會允許自己的肉身被她拖走。 近傍晚時分,天外的光線還很亮,講台拖長一道長長的影子。 楊寧單手握著練習冊,靠在講台邊站著。 目光掃過去,邊講著答案「l don』t have tio to the ovies,這裡需要注意後面的……」 季郁端端地坐在位置上,講的是練習冊,她面前卻攤著英語書。 就算不學習,純粹聽著楊寧講講英語,對她來說就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特殊享受。 過了半節課。 楊寧跟她目光對上,忽地停下來,對底下的學生說了句「給你們十分鐘,把後面的閱讀理解寫完,等會兒抽人起來報答案。」 「要告訴我答案是在哪裡找到的。」 「……」 底下忙翻過去兩頁,開始寫題目。 楊寧把手上的練習冊反扣在講台上。 走下來,站到季郁身邊。 季郁疑惑地看著她,她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 楊寧沒有說話,就只是默默地攤出手來。 季郁微愣,猶豫好幾秒後低頭,把嘴巴裡的糖吐到她手心。 「……」 就算她在課上吃糖不太好,但她有必要突然這麼嚴肅嗎……以前嚼口香糖的時候,她不還當做沒看見她呢。 楊寧臉都黑了,盯著手心裡的水果糖。 半響竟能忍住沒發火,「我是問你——你的作業呢?」 季郁反應過來,非常誠懇地回答,「作業,沒…沒寫。」 「你給我站教室後面補,補完再回來坐著上課。」 楊寧暗自深呼吸,轉過身,把手心裡的糖果先扔進垃圾桶裡,語調極凶地說,「不寫完你今天別想回家。」 季鬱於是縮著肩膀就滾後面去了。 別說寫不寫得出來,她連作業是什麼都不知道,罰站就罰站著唄。 …… 季郁一直站到了下課。 本以為放學後就沒事了。她剛坐回座位,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歇一歇。 「季喻,」楊寧走到她身旁,看眼沒有任何完成跡象的作業,「收拾好書包,跟我去辦公室。」 「啊?」 季郁跟她對視幾秒,低下頭默默地理起書包來,「……哦。」 在辦公室裡坐了十幾分鐘。 季郁握著筆,盯著面前這本練習冊,心想,這個單詞她認識,那個單詞她也認識,圈個選項出來是分分鐘的事。 可為什麼答案要求要寫句子。 這本練習冊不好,哪兒的英語閱讀理解還是問答形式的題目。 「……」 楊寧在她身邊坐了會兒,看她對著幾篇閱讀理解的題目「毫無頭緒」的模樣,幫她翻過去兩頁說,「你就寫單選就好。」 「不可以蒙,要在旁邊寫上選這個答案的原因,某某時態之類的……」 「不會就先空著。」 「比如說這題,後面的句子裡有表現……」 楊寧耐心地教了她幾題,看眼時間,站起身說「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先寫著。」 「……」 她一走開,季郁就懶得看這些題目了。 手裡轉著筆,筆尖偶爾圈個關鍵詞,憑著眼緣選答案。 — 「我給你家長打了電話,」楊寧重新回來時,才剛掛掉了手裡的電話,「說你跟我回家把作業補完,會晚點回去,你爸媽說沒有意見。」 他們當然不會有意見…… 季郁都能想像到自己媽媽邊搓著麻將邊誠惶誠恐地說我女兒一切任憑老師安排。 季郁「……」 她心裡說不出什麼感受,面上就是,不敢置信的純呆。 本來以為…… 楊寧被她的表情逗得彎一彎唇,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當我拿你沒辦法啦?」 「走吧,早點寫完作業,好早點回家吃飯。」 季郁渾渾噩噩地站起身跟她走了,心裡是開心的,也帶點忐忑。 畢竟……要去楊寧家了!! — 季郁坐在楊寧的車裡,手上的安全帶都花了半分鐘才扣上,表情不知道怎麼表現,藏著笑硬生生裝不情不願地說「我要補多少作業啊?」 「昨天的和今天的。」 楊寧開著車,語氣淡淡地說「已經高二了,你再不抓緊時間就真的來不及了。」 季郁低頭嘟噥說「其實我高考……」 「就算你不需要高考,」楊寧打斷她說,「準備出國,英語只會更加重要。」 「我不出國,」季郁話頓了頓,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楊寧偏頭看她一眼,沒有追問。 — 楊寧家就在學校附近,十幾分鐘的車程。 不大不小的戶型,進門,撲面而來一股單身居住的氛圍。鞋櫃裡全是她一個人的鞋子,客廳沙發整潔素淨,旁邊有隨手放書的迷你書櫃。 還飄著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 季郁心裡砰砰地跳,裝不在意地說「我今天如果一直寫不完作業,豈不是要在這兒住下了……」 楊寧冷哼了聲。 「我看著你寫,」楊寧拿出給她換的新拖鞋,指指客廳裡的桌子,「就在那兒寫。這兩天的作業量不大,一個半小時足夠了。」 季郁換好鞋走過去,「哦……」 她從書包裡拿出練習冊,翻開來寫。 楊寧盯著她的時候,她是很乖的,教什麼也都能學會,而且懂得快。 可說她是腦子靈活也罷,不能專注也罷,講到一個時態的語法就會問別的時態是怎麼樣的,兩個相似的單詞會追問怎麼分清楚。 舉一反三得很好,但一個半小時就遠遠不夠寫完題目了。 終於寫完昨天的作業。 楊寧看眼時間,站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你自己先寫著。」 「好……」 季郁雖然現在是個當之無愧的學渣,可她當過學霸,腦子裡那些知識沒有跑掉,這種基礎學科的基礎題目,她掃兩眼就大概知道答案。 她拿起筆來,隨意地在草稿紙上寫著。 …… 過片刻,廚房裡飄過來一陣炒米的香味。 季郁察覺到她在做什麼後,立刻魂不守舍,盯著廚房裡的動靜。十幾分鐘過後,楊寧果然端著兩盤食物出來。 季郁抬著腦袋,看著她手裡端著的彷彿西式餐廳裡打包回來海鮮燴飯,身體不由也跟著站起來去看。 「這做給我的嗎?」 簡單的白瓷盤子,盛著色香味俱全的海鮮燴飯。 想不到楊寧廚藝那麼好。 楊寧不置可否。 她把兩份飯端到餐桌上後,先走過來,想看眼她作業補完多少了。 入眼,白皙乾淨的兩大篇閱讀題,連道筆畫都沒有。 草稿紙上倒是塗得滿滿當當。 全是塗鴉。 她勤勤懇懇做了快半個小時的試卷,就用來鬼畫符了。 季郁無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稍稍駝著背,但眼神裡明顯不是懼怕,甚至唇角還微微帶笑。 「……」 楊寧只覺得心頭一股無名火。 她用力握了握那張草稿紙,默默深呼吸,然後把試卷和草稿紙原封不動地放在她面前。 「你繼續寫吧。」 然後轉過身。 季郁小聲抗議著說「我們……不應該先吃完飯再寫嗎?」 「你想先吃完飯?」 「嗯,」季郁垂涎地看著那海鮮燴飯,順溜地拍馬屁說,「想不到老師你的廚藝那麼……」 楊寧淡淡地打斷她「你要是餓了,就補完作業回家去吃飯。」 「啊?」季郁傻了兩秒,「那…那份飯不是我的嗎。」 「不是。」 「那是誰的??」 「我的。」 季郁睜大了下眼睛「你還能吃兩盤嗎?」 楊寧語氣低了些,冷淡的,彷彿有點咬牙切齒地說」我為什麼不能。「 季郁」……「 於是她就坐在客廳裡,看著楊寧一口口吃著飯。 她吃相不緊不慢,白瓷勺子挖飯時都絕不會磕在盤子上發出叮叮噹噹聲音,渾身是家教。 吃完自己的那份。 季郁握著筆,等著她喊她來吃飯。 就不信她還這能吃兩份。 結果楊寧眼睛都沒抬,把另一份換到面前來,真的就這麼吃起來了。 「……」 季郁眼睜睜地看著她,用那種依舊斯文的吃相,真的慢慢地吃乾淨了整整兩碗海鮮燴飯。半勺都沒留給她的意思。 「……」 第31章 楊寧【12】 季郁是真的補完作業後, 餓著肚子被她送回家的。 「……」 她回到家,就把書包一丟,撲進書房裡關緊著房門,也不急著吃點東西。 有件事在明天前一定要做完的。 — 翌日。 季郁打著哈欠慢悠悠地晃到教室,看見劉曉曦坐在她的座位,候著她的模樣。 「怎麼了?」 劉曉曦上下打量她說「你東西帶了嗎?」 「幹嘛, 」季郁把書包塞課桌裡,敷衍地說,「不關你的事情啊。」 「哼, 我勸你還是別了, 楊寧誒那人是楊寧啊。」 「楊寧怎麼了?」 「她……」 劉曉曦眼睛尖,透過玻璃窗外瞥見轉過彎往這兒走來的楊寧, 她還離那麼遠的距離,她話就不敢繼續往下說了,站起來身「我勸你歇歇。」 季郁「……」 她笑了笑說「慫什麼……你還不知道我要幹嗎呢。」 「你要幹嗎?你不就是想讓楊寧……」 她見楊寧快進教室了,後半句就沒說, 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 季郁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邊拿出上課要用的書來。 她知道楊寧在班裡是特別有威嚴的, 才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手執教鞭,就有種五十幾歲的教導主任的風範。嚴以待人,苛以待己。 普通學生就連路過跟她大聲地打聲招呼都不太敢。 可季郁真的不覺得她可怕。 為什麼呢…… 她歪了歪腦袋, 視線默默望著她。 目光對視上, 剛走到講台上的楊寧頓了頓, 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 — 在隔壁班上完最後一節課,楊寧習慣先回一趟辦公室,把收齊的作業放好,再回自己班檢查值日的情況。 她剛走進辦公室,就看見放自己桌上的教材書鼓起來一塊。 走過去翻開,書裡面夾著一個很小的牛皮紙盒。 「……」 她轉眼,辦公室裡除了她沒有人在,也不方便問問是誰放她這兒的。 楊寧隨手打開小牛皮紙盒的蓋子,怔愣了下。 粉色墊紙上,躺著一個羊毛氈的小掛件,是只小綿羊。 拿出底下的一張卡片。 上面寫著沒署名也能立刻判斷出是誰放這兒的幾個字本人親手做的!好看吧! 季喻啊…… 楊寧放下卡片,揚了揚唇無奈地輕歎了口氣。 她把紙盒蓋子重新合上,放到旁邊。 打開電腦,花幾分鐘做完了統計考試成績排名的表格,目光移開屏幕時,又瞥見旁邊的小牛皮紙盒。 她頓了幾秒,把小紙盒又打開來。 拿出來那個小綿羊仔細看。 黑滾滾的眼珠,臉頰旁還有粉色的腮紅暈,兩隻耳朵無辜地垂著,白軟軟的圈圈毛。身子圓滾滾的。兩隻手放在身旁,兩隻腳站立著。 楊寧無意識地彎了彎唇角,手指戳了戳它腦袋上的那幾圈卷卷的發。 ……做得還真蠻好看的。 「……」 — 夕陽漸斜,晚霞的餘輝透過玻璃窗映進來,教室裡籠罩著燦燦的光,把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值日生都陸陸續續走光了。 季郁是負責拖地的,就得等負責掃地的人把地先掃乾淨。她其實根本不會幹活,拖把拖了會兒地還能把教室弄得比原本更髒。 她每次值日,基本就得留到最晚。 「好了,」季郁終於把洗乾淨的拖把塞回原處,抬眼對劉曉曦說,「你再等我下,我洗個手去。」 劉曉曦坐著點點頭,開始理書包。 季郁洗完手,剛回來,就遇到站教室後面等著她的楊寧。 「去把書包拿上,把你以前缺的作業補好。」 「……」 季郁張了張嘴,傻了幾秒,以為她昨天那次只是突如其來的。 怎麼難道還是長期嗎? 她怔怔地回到座位,收拾著書包。 劉曉曦本來已經等她半天了,聞言提起自己的書包,走前過來輕聲揶揄地說「兄弟,你送個禮物代價好大,呵呵。」 「我說勸你歇歇吧。」 季郁「……」 她上次被任課老師拖去一起謄材料的時候,看見材料裡有全校教職工的基本信息,就把楊寧的生日記下來了。 提前給她戳了個羊毛氈當禮物。 這東西被劉曉曦看到後瘋狂吐槽她,有機會就吐槽。滿滿都是不高興。 季郁只得壓低聲音無奈地說「好了好了,我給你也戳一個唄。」 「哼。」 「哼什麼,你不要?」 「……我要要要…要的!你給我戳一個……」 「季喻,」見她們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特意瞞著她說悄悄話的樣子,楊寧心中莫名不舒服了下,但她表情一如既往平靜,「快拿好書包。」 「哦……」 季郁趕緊把幾本書裝進去,背起書包跟劉曉曦拜拜,「我走了。」 「嗯,拜拜。」 — 季郁剛上車,還沒來得及繫好安全帶。 楊寧就從儲物盒裡拿出那個小牛皮紙盒,放到她腿上,沒有說什麼話。 「……」 季郁看見這個熟悉的盒子,心裡咯登了下。悶悶不樂地嘟了下唇。 她因為楊寧老師的身份,考慮她不方便收學生的值錢禮物,才特意去學的戳羊毛氈。 這個東西,她完全可以毫無壓力地收下來啊。 季郁有點傷心地打開來,看了眼,卻發現盒子裡塞著的是兩顆巧克力。 「……」 她轉過臉,對上楊寧似笑非笑的打量目光。 季郁遲疑了會兒說「這個給我?」 楊寧輕笑笑,目視前方,倒好車子開出去後才說「……算是回禮吧。」 「哦,」季郁開心死了,揚著唇故意壓低語氣,「不太夠,可能還需要某人親手做一頓飯。」 楊寧彎了彎唇,沒有說話。 季郁一直目光巴巴地盯著她。 過半響,她才淡淡地說「那看你表現吧。」 「喔,」季郁移開目光望向窗外的景色,輕輕嘟噥了句,「就喜歡裝凶……」 楊寧「……」 — 到楊寧家裡。 季郁打開鞋櫃,乖巧地拿出屬於她的那雙拖鞋,然後走到客廳的位置,坐下來,從書包裡拿出筆袋和作業本放到桌上。 楊寧跟在她後面走過來。 還是那句話「我跟你家長打過招呼了。」 季郁手裡懶散地轉著筆,翻開練習冊,突然抬眼問楊寧「你真那麼希望我變成學霸嗎?」 楊寧不置可否,只是幫她把練習冊翻到該寫的地方。 「下次考試,我成績提上去的話,有什麼獎勵嗎?」 楊寧說「獎勵你不必放學來我這兒了。」 「哦……」季郁眼神往旁邊看去,嘴裡說,「那不算對我的獎勵。」 「……」 楊寧沉默了會兒,無奈地彎了彎唇,話溫柔了些「那你說吧,你想要什麼,能做得到的我都盡可能滿足你。」 「真的?」季郁瞬間揚起唇來,望著她的目光亮晶晶的。 偏開視線後,又抬手掩了下鼻子用害羞的表情說,「那我不客氣了。」 楊寧「……你盡量客氣一點吧。」 「噗嗤,」季郁笑著保證說,「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先寫作業,」楊寧指指她空白的練習冊說,「這個成績有進步,可不是多考幾分就算的。下次考試至少要進班級前二十名。」 季郁咂舌「為難我?下次的考試不就是在下周。」 楊寧聞言滿臉笑意地說「那你就只能等期末考試發揮實力了嗎。」 季郁笑了下,目光從她臉龐挪開落到練習冊上,拔出筆蓋說「別小瞧一個將拚命學習的學渣啊。」 「不會小瞧的。」 楊寧見她開始認真寫題目,去廚房,給她倒了杯水來,「你先寫,寫完了叫我。」 「嗯。」 季郁握著水筆隨手在原文下劃出一道橫線,圈出答案來。 做完最後一篇還有兩篇完形填空就結束了。 這種高中難度的題目,以季郁的水平,差不多三分鐘寫完一篇閱讀理解。再多花兩分鐘用來圈原文,檢查一遍,也就是五分鐘完成一篇閱讀理解。 「……」 楊寧瞟到她寫題的速度,以為她在亂寫,目光特意檢查了會兒她寫的答案。 從頭往下一路,竟然全是正確答案。 她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畢竟能用這種速度達到這種正確率的學生怎麼可能次次考倒數。 但這本是學校發下來的練習冊,後面沒有參考答案。 而且她是剛剛才給她佈置的作業,跳過了幾課不重要的內容,不存在她提前知道後去問別人背好的答案。 「……」 季郁花十分鐘寫完最後兩篇完形填空,放下筆,看眼還在身邊站著的楊寧。 「怎樣,沒有做錯的吧?」 她唇角噙笑,身子往後靠著椅背,語氣十分囂張地說「去……你給我做飯去。」 楊寧「…………」 季郁眼帶笑意地望著她,難得看見她愣住的表情。 「寫數學吧,」楊寧抿了抿唇,端起杯子喝口水,很快就淡定地說,「把數學作業一起寫完。」 季郁「……」 她邊從書包裡找數學,邊奇怪地說,「怎麼,你都不表示下驚訝?」 「驚訝什麼。」 「驚訝什麼?」 季郁終於找到數學書和試卷,抬起臉看她「那你猜猜我會跟你要什麼獎勵呀。」 「……」 楊寧面上藏不住無奈地揚了揚唇,放下手裡的杯子,語氣說不出嗔還是歎,「扮豬吃老虎啊你。」 第32章 楊寧【13】 季郁垂下眼喃喃說「我沒有在扮豬啊……」 楊寧輕笑了下, 端起杯子, 抿一口又放下來。 季郁這才看見她杯子裡的是咖啡, 「為什麼我的是白開水?」 「沒有飲料。」 「那我也想要咖啡。」 楊寧皺了皺眉, 「小孩子喝什麼咖啡, 」她目光盯著這張滿是鮮紅叉叉的數學卷,「你考成這樣,朱老師都沒找你談過話嗎?」 「她…她不太愛管我,」季郁話說到這兒,轉眸笑說, 「你之前不也是不太愛管我的。」 楊寧動作頓了頓, 沒再說什麼, 把她的數學課本翻開來說「從這兒開始看, 先看看概念能不能看懂。」 季郁隨意地看了兩眼, 抱著臂「能看懂。」 「然後把公式背出來。」 「……」 季郁歎口氣, 拿起筆開始抄寫公式。 她背東西時習慣在紙上先寫一遍,然後再看一遍自己寫的東西,就能全部記住了。 其實她高中的知識都會,運氣好點拿個狀元也不是不可能。 但還是要裝模作樣一下的。從學渣到學霸,中間的路有無數步都可以獲得些額外的好處。畢竟她爭的不是分數,是老師的關注。 季郁認真抄了會兒公式。 楊寧在旁喝著咖啡看著她,突然問了句,「你以後準備幹什麼?」 「……」 季郁見她半天都沒要去做飯的意思,覺得她今天可能是想早點把她打發走的……應該繼續藏拙的,她後悔得點鬱悶, 隨口說「干老師。」 「老師?」 「對,」季郁抬眼,揚起唇轉著筆似笑非笑地說,「干老師你……這樣的老師,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 楊寧捧著咖啡有點意外,但沒怎麼在意地說「那你要加油了,還有時間。」 「我會加油的。」 季郁低頭繼續抄公式,隨口問「你覺得我成功的可能性高嗎?」 楊寧淡淡地說「你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好,」季郁終於高興了,點點頭笑,「借您吉言。」 過了會兒。 季郁放下筆,把那張寫滿公式的草稿紙遞給她說「我背完了,你抽吧。」 「背完就訂正題目,」楊寧沒有要抽背她的意思,再次把那張慘不忍睹的試卷拿過來看看,「現在總該會寫一點了吧。」 「喔,」季郁看她一眼,笑著說,「那我碰到不會的題目,你教我寫嗎?」 「不然我在這裡做什麼。」 「可這是數學卷。」 季郁聞言身子坐直一些,好奇地問說「你就算學得非常好,畢業那麼多年都不會忘的嗎?」 「你抄的時候我也看了看書,沒什麼難的東西。」 「……」 季郁默默地訂正試卷,遇到不會的題目就問楊寧,楊寧講得不比數學老師差。偶爾有她也不熟悉的知識,就帶著她一起翻書,然後解答。 「我們晚飯吃什麼。」她假裝若無其事地暗示。 楊寧皺眉無奈地笑了下,「你說吧,看你想吃什麼?」 季郁樂呵呵地道「我想吃那個海鮮燴飯。」 「……」 楊寧頓幾秒,面無表情地低低說了句「……可我不太想吃了。」 「噗嗤,」季郁實在忍不住地笑得倒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裡,肩膀還是抖抖抖的,「對不起……我的錯。」 楊寧「……」 — 季郁很快訂正完數學試卷,望著她,語氣佩服地說「老師當年肯定是省狀元級別的人物。」 「不是,但高中學的這點基礎知識,」楊寧沒什麼表情地說,「考不到140的都沒有好好學習。」 季郁「……我此刻不敢點頭。」 楊寧輕笑一下,端起杯子發現已經空了,於是站起身。 見她要去廚房倒咖啡。 季郁忙跟著站起來,拿起自己杯子,咕嚕咕嚕幾口把裡面的水喝光了。 「我也要。」她把杯子一遞。 「晚上會睡不著覺的,」楊寧話說那麼說,杯子放過來,也就握著咖啡壺給她倒了點,「還有別的作業呢?繼續去寫。」 季郁抽抽唇,看著她精雕細琢的平和眉眼,琢磨著說「……幸虧你是老師,如果是老闆,這個剝削程度簡直就是……」 「我要是你老闆,」楊寧揚唇笑看她一眼,打斷說,「你早被開除八百回了。」 季郁立刻不服氣地哼哼唧唧「怎麼會,老闆也不可以隨便開除底層員工的,有傷士氣啊。」 「而且我那麼可愛,放在眼前看著心情都好,」她捧著臉,眨巴眨巴眼睛,目光含笑地望進她眼底,「是不是?」 見她湊過來,楊寧長睫微顫了下,旋即別過臉不動聲色地說「去寫作業吧,以後不是要當老師嗎,師範學院這幾年分數線都不低的。」 「噢,」季郁走回去,捧著手裡的咖啡嘗了口,頓覺好喝,她品不出豆子的優劣口感的層次之類,只覺得順口且香氣撲鼻。 沒有便利店賣的咖啡的那種酸澀味道。 她再轉過頭,就看見楊寧從冰箱上面拿出圍裙,手在背後繫上,正準備做飯的樣子。 窗外晚霞發橘的光映在她臉龐,拖長腳下的影子,客廳裡也都是燦燦的光輝。 季郁原地站了會兒,滿身都是光,沒有溫度的晚霞也照得她心底暖洋洋的。 好想賴在這兒啊…… — 楊寧給季郁做了份海鮮燴飯,她自己是簡簡單單的蛋炒飯。 吃完飯,要把她送回家。 季郁真的不想讓她那麼麻煩,「我家離這兒真的不遠,」她強調著說,「而且現在這個點公交車都沒有停運,別送了。」 楊寧從玄關的櫃子上拿起車鑰匙,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地說「不可以。」 邊換著鞋子說,「丟了我賠不起。」 季郁「……」 她跟在她身後嘟噥著說,「不會丟,丟不了……沒人要。」 楊寧彎著唇無聲地笑了下,語氣溫和了些「誰說沒人要。」 她快快地說「好了,別廢話了,反正我沒有什麼事情。」 誰說沒人要的? 季郁一怔,都懷疑自己聽錯了,走到電梯間裡思忖好幾秒喜笑顏開地問「有誰要?你要嗎?」 楊寧按下電梯鍵不理她。 季郁憋著笑,輕扯了扯她的衣角說「哎,我以後就住你這兒好不好。我把生活費都上交給你。」 「……」 楊寧瞥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等電梯們開了就立刻走出去。 季郁失望地癟下唇,心中告誡自己別操之過急。 — 晚上,季郁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盯著天花板發呆。 竟然真的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咖啡,讓她閉了半天眼都沒有絲毫的睡意,她本就晚睡,再睡不著就該要天亮了。磨蹭了會兒,季郁還是決定爬起來去書房開電腦打遊戲。 季郁坐在電腦前,看見旁邊的書包。 猶豫片刻,突然去把英語練習冊拿出來,裝模作樣地找了道難題拍給楊寧看,問問題。 那麼晚還在寫題目。 她這個努力人設,不知道能不能在楊寧那兒多刷一點點的好感。 季郁放下筆,打開電腦興致勃勃地準備玩遊戲,手機屏幕亮起來。 竟然收到了回復。 她下意識地再看眼電腦上的時間,凌晨兩點四十八分。 「……」 季郁打開窗透透風,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過雨了。空氣清清爽爽,風吹過來時,還帶著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和樹沐發後特有的淡淡土腥氣。 月亮安安靜靜地掛在天邊,雲層在周圍穿梭不定。 季郁捧著手機發呆,片刻過後,有點放縱自己地給她打了個電話。 — 楊寧睡前正好看見季郁發過來的題目,順手回復了她。 剛把手機放下,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怎麼了?」楊寧接起來。 「我不懂為什麼c不能選……」 季郁問了幾道問題,合上筆蓋,臉趴在桌上懶洋洋的語調帶著笑意「你怎麼那麼晚睡呀?」 「還有事情嗎,」楊寧聽她像要閒聊的語氣,無奈地說,「沒事早點去睡覺。」 「我睡不著了。」 季郁揉揉眼睛,望著窗外一片漆黑裡霓虹燈閃爍的夜景,有點歎氣地說,「你是不是也咖啡喝多了,才那麼晚睡。」 楊寧說「不是,我跟你不一樣。」 「小孩確實不能多喝咖啡。」 「為什麼不能。」 季郁不喜歡她總把她說成是小孩子,好像直接在兩人之間劃了道長長寬寬的距離「你也不比我大幾歲。」 「幹嘛總裝老。」 「……」 楊寧突然有點煩躁,壓低聲音,冷冰冰地說了句「我是你老師,你對我有點禮貌行不行。」 「掛了。」 「哦。」季郁輕微地鼓了鼓臉。 無聲地靜了會兒,她站起來走去房間,輕輕說「那……祝您晚安。」 「願您乖。」 「……」 楊寧無奈地歎口氣。 電話那頭已經沒聲音了,可通話的秒數還在不停地增加,她只好先掛斷電話。 擰著眉,告訴自己別在意。 學校裡的事情對她來說只是工作,工作不會對不起本職就行,工作是為了生活。所以她一向不會把學校裡發生的事情多放在心上。 帶學生回自己家裡補習就是第一遭。 楊寧冷靜下來,思忖幾秒,腦海裡卻浮現出季郁笑吟吟的臉龐。她茫然了下。 片刻,不由又歎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楊寧像童明月嗎? 不會啊,給你們看我之前寫的人設區分(重點) 左邊童明月/右邊楊寧 溫柔似水小腹黑冷若冰霜有點頹 外表清麗/甜美 冷在高冷/冷漠 廚藝半顆星/五顆星 工作全身心投入/本職做到位 看到年下內心這小寶貝x小兔崽子 對年下的態度寵寵寵寵寵寵寵寵寵寵寵變著法寵/冷著嚴著溫著松著加一點點的寵溺 (是不是完全不一樣呀)) 第33章 楊寧【14】 三中監考的陣勢很嚴格, 全部班級拆開, 按照上次月考的年級排名按順序安排考場和座位號, 每個考場都有金屬掃瞄儀和兩個監考老師。 月考分兩天, 英語排在第二天的第一場。 季郁拿到試卷時, 突然想到楊寧是英語年級組長,這次的試卷好像也是她出的。 她邊往後面傳著試卷,邊非常小人之心地想,她會不會特意加兩道非常難的題目,以試圖延遲她考進前二十名就答應她願望的事情。 季郁打開筆蓋, 開始寫試卷。 「……」 非常順利, 一路都沒遇到難的題目。 普遍會出得比較難的完形填空她都沒頓過, 花了幾分鐘就寫完了。 季郁揚著唇, 越寫心裡越開心, 她是整個考場率先把卷子翻頁的。 後面陸續地傳來橡皮頭砸桌子的聲音, 還有旁邊人窸窸窣窣的動靜,兩個監考老師走來走去。 時不時地說一句「不要交頭接耳。」 「不要去瞄別人的卷子,沒用。」 「你當別人會呢?」 季郁筆一直沒用停過,直到最後一個字母寫完,小墨點結束。 她按上筆蓋鬆口氣。 環顧四周,大半個考場的人都趴著,都在睡覺的樣子。 季郁手撐著下巴,目光望向窗外,她基本每次都是這個座位。最後一排的第二個。 整最後一排只有三個人。 也就是說,她幾乎次次考試都是倒數第二名, 倒數第一的人選倒是偶爾有更迭,就她排名最穩。 「一個個都趴著,趴在試卷上答案就能自己長出來嗎?」還在教室裡走動的監考老師,時不時就要看看別人試卷上的情況,「還不抓緊時間,能寫幾個是幾個。」 「作文抄抄前面裡的句子都好啊。」 「空著,看你高考考場上也空著。」 他轉到季郁這裡,望過去她試卷上全是填滿的,而且人還在認真檢查的模樣。 頓時欣慰地道「很好,努努力就會有及格的希望。」 季郁「……」 — 考完當天所有科目,下午還有最後一節的體育課測八百米。 大家收拾好東西下樓,都在罵人「考完兩天試,頭暈眼花還要跑八百米、」 「靠啊,我要跑到一半猝死了,別放過梁國臣這個殺人兇手。」 劉曉曦從口袋裡掏出巧克力條,拆開掰一半給季郁,抱怨說「我要死了,只希望英語能多拉點分回來,我英語這次發揮得還不錯。」 旁邊並排下樓梯的人笑著說「因為這次英語出的簡單。」 「不是說楊寧出的試卷嘛,她怎麼突然這樣…這樣心慈手軟了?」 「不知道。」 「靠,」劉曉曦瞪著眼轉頭問季郁,「原來我覺得簡單不是因為發揮的好,是英語本來就簡單嗎?英語很簡單嗎?」 她想起自己朋友是大學渣,「算了,我問你幹什麼。」 季郁咬著巧克力,晃了晃,吃進嘴裡後含糊地嚼著說「簡單,我都會。」 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裡,語氣也漫不經心的。 「你都會……」劉曉曦反應幾秒,「啊?你都會什麼。」 「會整張試卷。」 季郁哼笑著看她一眼,下巴抬起,揚著眼眸囂張地說了句,「我這次能第一名。」 劉曉曦「你又要考倒數第一嗎?我還以為你這次會稍微認真點呢,」 她憂心忡忡地說,「楊寧最近都盯你盯得挺緊的,不太好吧。」 季郁「……」 她彎了下眼,突然笑說「這次考試你分數比我高的話,我給你買一個月的早餐,不然就你給我買一個月的,好不好?」 劉曉曦頓住腳步,神情警惕「你幹嘛突然這麼好?」 季郁面不改色「沒什麼,就是想安慰下你。」 「……」 「不要?你不想打賭就算啦。」 「賭賭賭!!我要的!」 — 英語考試是早上第一門,結束後卷子第一時間就送到辦公室裡給幾個英語老師批改。 楊寧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過了會兒,等旁邊的兩老師先拿走幾疊後。 才特意拿起那疊,牛皮紙右上角標著九的試卷。 試卷上的班級姓名是訂掉的,老師批的時候看不到是誰的試卷。但拿過來的試卷,牛皮紙袋上面用鉛筆寫了考場號。 季郁的考場號是座位號,她是知道的。 楊寧默不作聲地打開牛皮紙袋,抽出那疊紙卷,先翻到倒數第二張看了看。 果然,按照座位號收的試卷。 入眼就是她熟悉的字跡。 楊寧打開紅筆蓋,直接從她這張試卷開始批改。 這次的試卷沒用答題卡,選擇題的答案全填寫在題目上方的方框裡面。bbacacdc…… 楊寧翻過試卷,頓了頓,又重新翻回來。 不可思議地拿過旁邊的答案紙照著又再核對一遍,疑心是自己背錯,怎麼會批到現在每道題都是對的。 「……」 楊寧翻過去往下繼續批著,不動聲色。 很快批改到作文了。 到第四部 分需要寫完整的單詞時,她的字跡就開始和前面隨意又輕飄的abc完全不同,端正許多。第五部分的作文,更是直接換了種寫法。 楊寧盯著那規規矩矩,圓乎乎的,極力模仿印刷體的字跡。 傳說的批卷老師最喜歡的字體。 跟季郁平時的風格太不像了…… 她彎了彎唇,握著紅筆,心中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目光快速地瀏覽起內容來,先判斷歸為哪檔,再給確定的分數。 「……」 她這篇作文,楊寧破例地仔細看了第三遍,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語法錯誤或瑕疵點。 竟是滿分試卷。 楊寧「……」 她長歎口氣,背往後靠了靠。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平復心情。 邊上老師還是第一次見她那麼無奈。 好奇地問「怎麼了,有人往試卷上填歌詞了嗎?」旋即安慰語氣說,「沒事兒別管這些熊的。」 — 天空萬里無雲,太陽金燦燦地亮著,操場上只有孤零零的他們一個班級。 大家全部都怨聲載道,跑到梁國臣面前妄想要求個高抬貴手。 「老師,我們考了兩天的試啊,能不能過段時間再測。」 「又不是我要測的,」梁國臣盯著手裡的秒錶看,頭也不抬地說,「去,那邊站著去,男生先測你們女生玩會兒。」 「老師我們跑不動!」 「坐了兩天了,還跟我說跑不動?那行,跑不動就別跑啊,沒成績又不關我的事。」 嘴裡抱怨,男生們還是被趕到了起跑線上。 女生站在操場中間看,討論著題目,最後那道題答案是不是這個…… — 體測的八百米是要計時間的。 劉曉曦體力特別差,大半圈下來就跑不動了,季郁跟她一批,跑在她身邊拉著她說,「先別用嘴巴呼吸,別說話,眼睛看著前邊,跟著我跑就行。」 有季郁在前面拉著她的手拽著跑,她輕鬆不少。 又過半圈,劉曉曦喘著氣說「梁老頭在瞪你你看見沒有?」 「沒事,你別說話了。」 季郁馬尾辮一顛一顛的,叫她別說話,可自己邊話說邊跑步完全不費力氣,「我們等李曉燕跑到第二圈就開始加速,時間差不多。」 「……」 劉曉曦以無聲來表示贊同。 又過了半圈,離老師越來越近。 劉曉曦實在跟不上她的加速,而且也有點顧忌梁國臣越來越嚴肅的表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先跑吧,我……」 「梁老頭……一直在瞪著我們倆……」 「怕他?他有什麼好……」 季郁突然瞥到操場旁路過的楊寧,話不由頓住,旋即看見楊寧望過來的視線。 目光對視,季郁飛快地把她的手一甩,「好,你自己跑吧。」 劉曉曦「……」 她繼續加速,轉眼過彎道,過了會兒又超過前面遙遙領先的李曉燕。 「……」 李曉燕瞪了她的背影好幾眼,也跟著提氣加速。 — 最後一段衝刺,季郁率先跑到終點線。 身子頓了下,就又立刻繼續跑起來,穿過大半個操場。 快速地跑到楊寧的面前。 季郁摘下皮筋,抬手重新紮著鬆垮下來的馬尾辮,望著她,臉上滿是盈盈的笑 「你提前放學啦?」 楊寧彎了彎唇,嗯了聲說「你也快下班了吧。」 季郁彎著眼無聲地笑著,又往前走兩步,「卷子批出來了吧,英語考得怎麼樣啊?」 「還可以,」楊寧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那你滿意嗎?」 「……」 季郁見她不說話,從她的表情裡隱約能猜到點什麼。 旋即仰下巴,右手大拇指指兩下自己,非常有自信地說「我,第一名。」 楊寧「……」 她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忽地說「你要不是第一名呢?」 「那沒有關係啊,」季郁揚著唇哈哈大笑,「反正我只要班級前二十名就可以啦。」 「……」 楊寧往前小半步,忍不住伸手替她把跑亂的衣服領口翻了出來。 手難免碰到下她脖頸處的肌膚,很快鬆開。 「恭喜,」她幫她整理好衣領,站到她身側說,「這次整個年級有兩張滿分卷,你是其中之一。想提什麼要求,說說看。」 季郁抬眼見她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迎著刺眼的光,微瞇了下眼。 但因為話說得輕,竟透著一股溫柔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 第34章 楊寧【15】 季郁手插進口袋裡, 再次往前走一步攔在楊寧身前, 笑吟吟地凝視著她的臉龐「我的願望很簡單的, 你……陪我過生日吧, 好不好?」 「過生日?」楊寧怔愣了下, 沒想到她會那麼快提出要求,「好啊。」 雖然要她來陪著過生日有點奇怪,但這願望本身還挺正常的。 楊寧沒有駁回的理由,很快應下來,問說「你是幾號過生日?」 「九號。」 「九號?下個月九號……」楊寧想了想, 很快算出來說, 「禮拜三嗎, 我知道了。」 她這種先點頭再問具體時間的回答, 讓季郁心中一下子放起煙花來。 「不是, 」季郁搖搖頭, 補充說,「我生日是七月九號。」 「……」 七月九號還在暑假裡,早就過掉了。 距離她下個生日,還有足足大半年的時間…… 「怎麼了,」季郁打量著她的表情,忍忍笑說,「你很迫不及待嗎?」 楊寧「……」 楊寧別過臉,輕斂了下長睫,無奈地說「好吧,既然我已經答應你了, 會記住的。七月九號。」 「好,那我回去啦。」 季郁開心地點頭,明明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卻一點也不覺得難等,揮揮手說,「週末愉快啊楊寧……老師。」 她話裡的稱呼故意頓了頓。 是又不是地直呼她全名,語調輕柔柔,顯得親暱又不會很失禮。 「……」 楊寧目送著她回到操場上的背影,轉過視線,繼續走在樹影晃動的柏油路上,心裡後知後覺地琢磨著她這要求。 越想,越覺得心思浮動。 她有些靜不下來。 …… — 週一。 楊寧剛進教室,就聽見班裡人在說,「季喻要請全班吃東西。」 她有點意外,旋即略微感興趣地找了個人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呃……」 王瑞琪明顯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吞吞吐吐了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說「就……她跟我們一圈人說了,這次英語考得比她高的人,她都給買零食。」 「嗯,我們打了賭的,」旁邊的李玉琪聽見,插話說,「她說要給我買兩盒小餅乾。」 「給我是買巧克力條。」 從季郁座位周圍那圈開始,小打小鬧,很快就擴散到全班都來湊這個熱鬧。 月考過後,大家情緒比較亢奮,都以為她這個大學渣是難得考試發揮得不錯,或者碰到好事情了,來故意給同學們福利呢。 楊寧站在講台上一眼望過去,季郁在班裡人緣好,周圍全是很樂意陪她打賭的人。 除了寥寥可數幾個人沒有湊熱鬧。 楊寧「…………」 她的真是…… 楊寧手裡正拿著那疊月考的試卷,分數還沒有人知道。 別的班有學生會慇勤地跑辦公室來問成績,只有她的學生不會,他們都乖乖地等著老師發試卷。 早讀鈴響起來。 季郁手裡拎著書包,照常地踩著清脆的上課鈴聲踏進教室裡。迎面對上所有人的注目禮。 「……」 「幹什麼都看著我,」季郁還沒怎麼睡醒,打著哈欠晃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拉開椅子坐下,才想起來說,「對哦,今天成績出來了。」 劉曉曦歪著身子望著她說,「你真的要給……」 她想問她是不是真準備給大家帶那麼多零食。但上課鈴響,楊寧已經站到前面了,她又只好先按捺住沒說話。 早讀結束後的第一節是英語課。 季郁看著講台上拿著課本的楊寧,她的書底下壓著疊試卷。 「好,」楊寧突然先把那疊試卷從書底下抽出來,淡淡地說「我們先報一下成績吧。」 「報成績了……」 底下有輕微交頭接耳的交談聲。 這次有季郁的賭,大家都對英語成績格外的關注。 「聽說有全年級有兩個滿分,一個是實驗班的,一個貌似在我們班,」也有消息靈通想學生,悄悄地說,「不知道誰是滿分。」 「沈雨雯吧,我們班就肯定是她唄。」 「不一定,也可能是邱曉雅啊……」 楊寧目光垂下,落在試卷上,用波瀾不驚的語氣按照分數排名的順序依次往下報著「季郁,一百五。」 「邱曉雅,一百四十二。」 「李玉琪,一百三十九……」 季郁站起身,去拿試卷的時候,底下一片倒抽氣。 旋即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三中的監考極嚴格,加上季郁在班裡人緣好,所以也沒有人揣測質疑她這是作弊或弄虛作假出來的分數。 「姐,你是不是之前逃課翻牆出去,都在外面上托福班?你要出國的話,是不是高三就要走了。」 「聽說考滿分托福也就一百一的水平,真的假的?」 「托福那麼難嗎?」 「……」 「安靜,」楊寧很快發完試卷,沒再給他們留有講話的機會,「把不同顏色的筆拿出來,先對照著錯題本上的題目看看,錯得……」 開始正式上課。 …… 一節課結束,大家冷靜得差不多才發現,季郁這波與其說是「一鳴驚人」的逆襲,不如說是精心設計的「扮豬吃虎」,大半個班的人都倒欠她零食。 「你太夠意思了吧,」劉曉曦拿著她的試卷,顛來倒去地看,不可置信,「什麼時候偷偷報的班,連我都不告訴??」 「騙我說在網吧融符水煉丹藥?」 季郁懶得搭理她也沒法解釋「你欠我一個月早晨。」 「豆漿配燒麥和豆沙包,或者黑米粥加奶黃包,偶爾鹹豆漿加油條或者煎餅……」 她看見劉曉曦滿臉黑線憤憤的模樣,樂得不行「好我不說了,反正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的。」 「噥,」很快有人往她這兒扔零食,都是一早就備好著要給她的,「接住啊!」 兩大包薯片跨過半個教室飛過來。 季郁抬手接住,歪著臉笑著說了聲「謝啦。」 「親愛的,」她後桌戳戳她,興致勃勃地說,「我回家就去超市,明天給你帶布丁啊,你吃喜歡什麼味道的?」 跟她打賭的人本來就是圖好玩。 他們拿不到零食,轉眼又琢磨起可以明天要一起給季郁買零食,用一片零食小山把她堆起來。 「……」 「季喻,」突然有個略低的聲音,和明顯比她周圍那幫損友靦腆許多的語氣,「我給你帶的蛋糕。」祁唯恩把小蛋糕輕放到她桌上。 「……」 季郁愣了下,下意識看了眼還在講台上站著的楊寧。 搖搖頭說「你幹嘛給我蛋糕?你有沒有跟我打什麼賭。」 其實他是想跟她打賭的,但之前覺得怎樣都不會輸給她,只是不好意思湊熱鬧罷了。 「我今天過生日,」祁唯恩垂著眼說,「就希望你能陪我吃一次蛋糕。」 季郁「……」 好燙,好燙手的蛋糕! 她瞬間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好像怎樣都不好。 講台上,楊寧整理好東西端起電腦和教科書走出教室了。 — 放學鈴一響起。 老師平常都是比學生要晚回家的。 「你呆在這兒幹什麼,」楊寧做完工作合上電腦,收拾好東西,轉頭看著莫名其妙來她辦公室寫作業的季郁,「還不快回家嗎?」 「回啊,」季郁也飛快地收拾好書包,「我跟你回家。」 楊寧沒有接話,見她一副還要跟著她去停車場的模樣,才說「你真的沒必要在我這兒補課了。」 季郁點點頭「我知道。」 楊寧「……」 季郁跟在她身後,手掏出口袋裡的兩張紙幣,二十和五十的面值。 垂下眼,帶著不好意思和可憐兮兮地說「我爸媽都不管我,也不做飯的,我平常就去外面餐館隨便吃點東西,家附近的兩條馬路我都吃膩了。」 「把飯錢給你,收留我好不好。」 楊寧長長地歎口氣。 沉默片刻,她還是沒辦法地點點頭「……好吧。」 季郁本來還準備好了別的說辭的,話頓了頓,眼眸彎了起來,「你同意了啊?」 「不收錢,」楊寧轉過身去,走在前面,語氣淡淡地說,「你乖一點少氣氣我就行。」 什麼時候氣你了…… 季郁小跑追上去,直爽地說「我不喜歡祁唯恩啊,你可別誤會。」 沒辦法,楊寧、祁唯恩和她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實在有點特殊,她話只能說得那麼直白。 楊寧沒有接話。 她從包裡拿出車鑰匙,心裡還在琢磨,剛剛怎麼就鬼使神差地答應她來蹭飯的。 季郁心裡嘀咕,忍不住輕輕嘟噥說「怪我美麗又大方……」 「怪我心太軟……」 楊寧「?」 她轉過臉,就見季郁目光盯著她,沒留意腳下明顯一滑。楊寧眼疾手快地攬了她一把,「你看著點路,這級台階比別的台階矮,容易摔。」 「噢……」 季郁順勢輕拽她的衣袖,身子半靠著她,自自然然地貼近距離,笑著問,「我們晚上吃什麼?」 楊寧認命般閉了閉眼,淡淡地說「……看你喜歡什麼吧。」 季郁唇角的笑立刻蔓延開。 — 季郁是個基本沒做過家務的人,但既然到楊寧家裡蹭飯,打打下手肯定是必要的。她很自覺地站到廚房,搶過食材「我來洗這個!」 「你去寫作業,」楊寧見她渾身上下滿是表現欲,知道很難把她趕出去,姑且還是說,「學生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其他不用你做。」 「哦,」季郁嘴上也不反駁,還甜甜一笑。 把馬鈴薯浸到水池裡,邊拿刷子刷著泥土邊說,「這個等會兒削皮也我來,我可會用削皮刀。」 楊寧「……」 她見她剛沒洗兩下土豆衣袖就快濕掉了,知道她根本不會家務。 她走過來,站在季郁的身後,垂著眼眸幫她捲著兩邊的衣袖。 卷高幾下到手肘處,露出白皙手臂。 「那你洗吧,等等還有西紅柿一起洗掉。」 季郁罕見地沒應聲。 她站在身後,幫她捲起袖口時身子離得那麼近,她微往後,就能靠在她的身上。 「……」 季郁心跳得很快,同時大腦冷靜地飛速運轉。 右手的袖子也已經捲起來,自來水涼涼地流過手和腕。她急急地想說什麼,轉過頭去—— 楊寧剛鬆開她的袖子,往前半步,想幫她把櫥櫃裡的塑膠手套拿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有小紅包~ 給高考錯過的小朋友們補上。 第35章 楊寧【16】 季郁面朝著洗碗池, 右邊是流理台。 她想要說話時, 楊寧正好抬手打開頂上的櫥櫃, 她幾乎被圍在中間。 臉對著她近在咫尺的側臉。 離得好近。 張開手臂就能抱到她的距離。季郁忘掉自己說什麼, 心裡悸動得厲害, 楊寧轉眸疑惑地嗯了聲,長睫垂下目光望著她, 季郁不必往前,微轉過身就真的極為自然地張開手擁住了她。顧忌著手是濕的,她沒有攬住她的腰。 下巴抵住她的肩窩處, 語氣低低地說 「你先別動。」 「……」 楊寧不動聲色地任她抱著, 沉默半響才開口, 語氣溫和地說「……怎麼了?」 季郁抱著她, 能感受到她僵著的身子。 心知她強裝鎮定, 哼笑一聲, 湊在她耳旁故意柔柔地說「我有點難受,要抱抱。」 「怎…怎麼了。」 楊寧那麼一句話中間還小磕了下,但語氣還是平靜的。 「……」 季郁聽見水龍頭還在嘩嘩流水的聲音,撒嬌著說了句「你先把水關了啊。」 水龍頭在季郁身後的位置。 楊寧略微遲疑了下,這個被她抱著的姿勢,要關掉水勢必得身子貼得她更近些。 「這先……」 季郁沒說話,怕她想推開她,忙又可憐巴巴地輕輕歎了口氣。 楊寧身子又僵了下,單手攬了下她的腰,只好快速地往前伸手關上水龍頭。很快鬆開她。 但還是被她緊緊地抱著。 季郁哼唧「我心裡好難受, 你再給我抱一會兒。」 楊寧「……」 不知過了多久。 楊寧實在無奈地說「抱夠了嗎?」 「沒有呢,」季郁賴在她身上抱得夠久,不想鬆開,但只能先依依不捨地放開來,「我好多了。」 楊寧長睫眨了眨,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輕輕地說「怎麼了。」 「你難受什麼?」 季郁非常淡定地說「我餓了。」 「……」 「餓了的難受就不算難受嗎,」季郁語氣很沉重地說,但唇角沒有忍住微微上揚的弧度,垂下眼,「剛剛有點暈,都快站不穩了。」 半響沉默。 她再抬眼瞟她,才發現她臉頰竟然有點紅紅的。 不知道是羞意還是被她氣得。 楊寧轉過身去,不看她「那你趕緊出去吧,不要搗亂了。」 「我不搗亂,我就站著幫你打打下手。」 「你站著就是搗亂了……」 「搗亂什麼了?」 「搗亂……」楊寧眼神閃爍了下,偏過頭去,用說出口就會被風吹散的音量說,「軍心。」 季郁瞬間唇角揚得高高的。 低下頭,揉了揉臉忍住沒笑出聲。 哦…… — 吃過飯,季郁這次怎麼樣也沒讓楊寧送。 給她看了來前早就查好了的公交車線路圖,直達的車就有三輛,還保證說安全到家給她打電話。楊寧才讓她自己回去的。 季郁下樓,剛慢悠悠地走在小區門口,迎面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同時他也看見她了。 她於是主動地問說「你來看楊老師嗎?」 祁唯恩點了下頭「嗯。」 又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說「我媽媽剛出差回來,讓我來送點特產,裡面有一個什麼容易化掉的東西,所以讓我晚上就過來送。」 季郁哦了聲,又問「你跟楊老師不同姓,是表姐弟?」 「不是的,」祁唯恩想著家族裡這個那個的複雜稱呼,頓了好幾秒,最後簡單地告訴她說,「嗯……我奶奶和她的奶奶是雙胞胎的姐妹。」 季郁點點頭,「喔,那不算很近的親戚了。」 祁唯恩只是又嗯了一聲,低著頭無話。 季郁轉眸認真地看他。 昨天拒絕掉他那個小蛋糕後,他整天都陰鬱郁的。可今天跟她說話就還是往常的那副樣子。害羞、靦腆又喜歡偷偷地看她。 「……」 靜了片刻。 祁唯恩憋著實在想不到有趣什麼的話,怕她覺得尷尬,心中明明還想跟她多呆一會的,卻還是先開口說「那我……就過去了。」 「你不急的話,再陪我聊兩句吧。」 「……」祁唯恩呆了呆,繼而用力點點頭說,「嗯,我不急……」 風吹亂她的碎發。 季郁把額發撩到耳後,眼眸看著他,用跟平常大咧咧完全不同的溫和神情,緩緩地說「祁唯恩,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吧。」 「嗯。」祁唯恩習慣性說嗯,想多說點什麼才補了句,「什麼事情啊?」 「……」 「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別的男生。」 風又把頭髮吹到眼前,季郁乾脆抬手,把馬尾辮拆下來重新扎一次,眉眼彎彎地笑著,卻讓人感覺這只是做一個表情而已,「別在我身上浪費感情,祁同學。」 祁唯恩「……」 他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是季郁在跟他開玩笑,或是拒絕他的借口,但這念頭剛劃過就被他否認掉了。 季郁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她要是討厭你,不會藏藏掖掖,直接就跑過來講給你聽讓你注意點。 喜歡你也是。 「我只告訴過你,」季郁望進他眼底,知道他這是相信了才說,「……因為作為朋友,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祁唯恩心裡清楚地知道,她這句話是安慰。 「嗯。」 他嗓音有點啞,又點了下頭,揚著唇做出微笑的表情說「好,我知道了。」 「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那我先過去了。」 「好,」季郁點頭,揮揮手說拜拜。 他笑著跟季郁說拜拜。 拎著袋子,轉身沿著石子路繼續往裡走,去給楊寧送特產。 他想,他今晚大概會哭…… — 翌日。 季郁按照慣例地趴著睡覺。 整個上午都是其他課,對她來說,只要不是楊寧的課就是休息時間。 黃偉群是最喜歡抽人起來回答題目的,答不出就罰站的,季郁這一排按順序點名起來答不出都站著,可他默默地跳過了她。 這次英語月考年級第一的分數,老師們也在辦公室討論過兩句,默認她是要出國的,只要她不打擾課堂紀律就不會去管她。 之前明明是罵她無藥可救的老師,在下課後,都還特意把她叫出教室說「……你原來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那很好,你真的是很內秀的孩子。」 「sat也有數學,你應該在外面也有學著,但有不懂的題目,也可以拿來問問我的。」 他語氣慈祥得不行。 季郁垂著眼嗯嗯地應了。 她就這麼「被出國」了。 …… 「老黃剛剛把我叫出去,竟然誇我了。」 季郁轉身回教室的時候,摸摸鼻子,回味過來這才有點怔愣地問劉曉曦說,「怎麼回事啊,英語好的人那麼受寵愛的?」 劉曉曦手速飛快地趕著作業敷衍地回答說「英語好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 季郁「……」 「誒呦,」劉曉曦寫完最後一個句號,合上本子很直接地說,「你本來就討人喜歡啊,而且之前他不喜歡你是覺得你學習差沒有前途,現在看你想搞英語英語就滿分,把你歸到李玉琪類了唄。」 她兩隻手舉起來做個兔子耳朵的引號狀說「反正,學習好的都是他親女兒。」 這話是揶揄黃偉群對很多成績略有下降的女生說過,「你這樣我很痛心的,我把你當我親女兒……」 季郁隨意地笑笑,抽出餐巾紙遞給她說「你油墨弄到手上了。」 「哦,」劉曉曦接過紙,垂眼擦著中指指側黑乎乎的水筆墨,滿不在意地說,「說到英語好受寵,你真他媽怎麼連楊寧的寵愛都可以擁有?」 「……」 季郁下意識翹了下唇,旋即奇怪地說「你之前不還說,我被她抓去補習是馬屁拍在馬腿上的代價,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不是這個,」劉曉曦揉了揉紙團,往後遙遙又精準地扔進垃圾桶說,「你自己沒有發現嗎?」 季郁笑著問「你說說看呢。」 「之前我倆下課趕去小賣部那次,還忘掉了換課,傻兮兮跑到實驗室呆了好久才回來,楊寧竟然什麼都沒有說。我百分之百確信因為你在我旁邊。」 「什麼啊……那她之前不是也不愛管我的。」 季郁懶懶散散地說「這不算寵愛,懶得管是眼不見心不煩嘛。」 「不是,她溫柔那麼一段時間,你這金魚腦袋就忘了她以前到底怎麼對你的?你老翹課去浪,不就是她動不動就讓你站到教室後面。」 季郁仔細想了一會兒說「不記得了。」 她懷疑地看著劉曉曦「難道不是因為網吧的網速快,我要卡點合成符?,成功概率高?」 「……」 劉曉曦無語地說,「我信你個大頭鬼。」 — 下午的體育課結束。 最近都在降溫,才休息幾天的電風扇又開起來了。 所有人都累得不行,趴在桌上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體育課又是跑步,這次女生跑一千二百米,男生跑兩千米。 下一節課是楊寧的英語課。 電風扇吹著,疲倦感催得人昏昏欲睡,季郁習慣性地趴在桌上睡覺。 她睡得迷迷糊糊,聽見熟悉又好聽的念英文的聲音,這才想到這節是她的課。 季郁繼續趴著,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沒有起來。 「……」 楊寧走過來,季郁察覺到她在她身旁靜靜地站了會兒。 第36章 楊寧【17】 季郁轉過臉, 臉頰貼著手臂抬眼望她。 「……」 對視兩秒, 楊寧左手握著的書換到右手拿, 微彎腰, 手背貼著她的額頭擔心地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語氣又輕又柔。 以季郁為中心往外的一圈同學, 手裡的筆都頓了頓,目光往這兒望了望。 看幾眼,又紛紛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去,繼續訂正題目。 季郁身體當然沒有不舒服,但見她神情溫柔, 就也順著哼唧了聲說「胃疼, 還跑了個一千兩百米。」 「體育課嗎?」楊寧鬆手, 皺了下眉頭, 「你怎麼不請假, 身體不舒服要說。」 半個班都豎著耳朵, 聽著她們說話。 楊寧什麼時候那麼溫柔了嗎??之前說十人九胃病的老師是誰啊?? 「不讓請假,」季郁懨懨地說,「梁老頭說請假就直接記不及格,還不給補跑機會。」 「你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 季郁搖搖頭。 楊寧說「我等會兒跟你們梁老師說下這種事,哪兒有不讓請假的。」 「……」 眾人安安靜靜地左右對視,一張張臉都是無聲的震驚表情,看見楊寧轉身回講台,忙又縮回頭,繼續訂正剛才講的題目。 — 每年的期末考試前都有社團的畢業表演。 基本就是高一負責跑腿幹活,高二排練節目表演, 高三坐在教室看熱鬧。 畢竟升入高三就自動退社,這些大大小小的節目雜事都跟他們沒有多大關係了。高二是有這些活動的最後一年。 劉曉曦是書法社的,交了幾幅作品給學生會宣傳部的當海報,拿到兩張假條。表演前的這兩天都可以以參與活動的名義不上課。 她很有義氣地分一張假條給季郁。 兩個人都翹一天課,準備去演藝廳的後台看他們各社團的人排練節目。 「曉曦啊,」書法社社長看見她過來,忙從前排站起身,笑瞇瞇地遞給她買好的奶茶,又看見她身後的季郁,「你還帶了個朋友來嗎?」 劉曉曦轉臉看季郁一眼,含糊地嗯了聲,接過奶茶「謝謝社長。」 「誒,早知道你帶朋友來我就多準備一杯了,」她打量眼吊兒郎當的季郁,想了想,還是把鑰匙拿出來拜託劉曉曦說,「學生會的人手不夠,你能不能跟你朋友都來幫幫忙啊?」 嘴裡含著棒棒糖,剛準備找個位置坐下來的季郁「……」 劉曉曦也不能拒絕自家社長,只好點頭聽吩咐,接過一串鑰匙苦哈哈地轉過身,對季郁說「走吧,我們要換個地方去。」 季郁「……」 她被劉曉曦拉著走幾步,等離開社長的視線範圍後就頓住腳步,滿臉提防地問說「你先說,先說,要幹嘛去?」 「我不搬箱子的啊,看著你搬可以。」 「……誰讓你搬箱子了。」 劉曉曦無奈地舉了舉手裡的珍珠奶茶,拉著她進更衣室,「我就說這小氣鬼,今天怎麼還能給我買奶茶的。我們就看幾分鐘的東西,開門關門就行。」 季郁聳肩說「幾分鐘嗎?我看你那社長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感覺沒那麼簡單。」 「不可能,」劉曉曦斬釘截鐵地說,「我可是有教條,專門來玩的,被剝削的太狠大不了就回去上課。」 結果五分鐘看更衣室結束。 果不其然,她被使喚去隔壁音樂教室搬小提琴盒,回來剛喝兩口水,還沒坐下,又是cd盒落在三樓的教室要個跑腿。 季郁「……」 她看著劉曉曦跑東跑西,才懶得跟她一起跑腿。 也不太想回教室上課,她就自己坐在幕後看著幾個社團輪流表演節目,看得還挺高興的。才過了會兒,又有學生會的老師走過來,說要五個人幫忙。 季郁目光匆忙一掃,見這兒的閒人加上她正正好五個,忙從幕後溜走了。 「……」 她藏藏掖掖了會兒,感覺待得莫名有點委委屈屈的,頓時想走人。 邊往外走,目光找著劉曉曦人在哪裡。 準備跟她打聲招呼自己先走了。 從演藝廳往外走,整個藝體樓都是美術教室音樂教室之類的,空蕩蕩。 季郁順著往裡,一間間教室找過去,轉過彎,忽然透過音樂教室的整片落地窗,看見正要往裡走進來的楊寧。 季郁怔愣了下,手握住門把手,看著她走到藝體樓的正門進來。 她推開教室門先進去避了避,過一會兒,見楊寧走到演藝廳裡她才又出來。 上午確實沒有楊寧的課。 但她既不是學生會的老師,又不帶什麼社團,怎麼現在就出現在這裡?下午放學後,高一高二的各班級由班主任帶隊過來看節目。 — 季郁想了會兒,還沒猜到她過來幹什麼,迎面就遇到劉曉曦。 「你在這兒?」劉曉曦拉著她,「躲這兒幹嘛,你也看見楊寧了嗎?她是被顧瓊文叫過來的,沒事我們不用躲。」 「這樣啊……」 季郁望著她手上一大串的鑰匙,忽然眼眸亮了下,輕聲說「你幫我個忙吧。」 — 楊寧被顧瓊文叫過來,是填補第一排空得有點多的領導位,順便閒聊兩句節目的質量。下午的節目會全程實時轉播給高三的人看也會保存錄像,前排坐不滿不好看。 「老師,」劉曉曦猶猶豫豫地走過來,都不知道季郁想幹什麼,「那個……季喻讓你去一下10的教室,現在……有空去嗎?」 她本以為楊寧會皺眉,然後問清楚什麼事。 滿腹都在愁怎麼解釋她也不知道。 誰知楊寧只微愣了下,看眼旁邊的顧瓊文說「那我過去了。」 「好吧,那你去吧。」 「……」 劉曉曦默默地目送她的背影,目瞪口呆。 這麼說一句,季喻讓她過去她就去了?? — 楊寧走到她說的那間教室,推開門,第一反應這是合唱團訓練用的教室。 旋即聽見悠揚鋼琴聲。 她抬眸,望見前面黑色三角琴後坐著的,背脊直挺正彈著鋼琴的小姑娘是季郁。曲子過分熟悉,是楊寧最近常在聽的歌。 「……」 這是電影的插曲,本來應該是用別的樂器混合演奏的,季郁用純粹的鋼琴彈出來,竟也不遜色原曲的別有風味。 楊寧關上門,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 季郁看見她進來時,就彎眸彎彎地對著她笑,手上彈著琴,目光卻不需要看琴譜。 手指拂過黑白琴鍵時,好似輕柔不費力,但指尖的力度又半點不缺。 笑眼彎彎時彷彿有蝴蝶落在眼角。 楊寧不由也跟著揚了揚唇。 — 季郁之所以敢吊兒郎當那麼混,不學習,家裡人也不管,因為她從小就學鋼琴和小提琴,師從名校科班出生的著名表演家。她練琴有天賦,去藝考怎麼著都能有大學讀。 讀三中是因為初中畢業那年,生病沒來得及趕上本市兩所藝術類學校的藝考選拔。只能托關係,進普通中學。 她之前沒參加過音樂類的社團,也沒講過自己會樂器,同學們頂多知道她唱歌非常好聽。 …… 一曲終,季郁揚唇笑嘻嘻地看著她,也沒有說話。 之前看見她的動態裡顯示她常常在聽這首歌,她就去找了個譜子,背了出來,但也沒設想過故意去弄什麼機會。 只是今天,恰好天時地利人和。 她就彈給她聽了。 楊寧抿抿唇,望著她的笑出神了剎那,問說「怎麼之前不知道你還會樂器的。」 「哦,」季郁合上琴蓋,走過來,「記不記得第一天,剛入學就有什麼活動,你問我們全班有沒有人會樂器。」 門關著,音樂教室的隔音效果很好。 一旦樂器聲停下,室內頓時無比的寂靜,厚重的深藍色窗簾垂著,空空的教室最前面的還是一面牆的鏡子,映著兩人的身影。 楊寧點點頭「記得,你沒有舉手。」 「對啊,」季郁回憶起當時的畫面,笑得不行,「我本來想舉來著,一看周圍根本就沒人會樂器,那我舉手了,不是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得上?那是萬萬不可以舉的。」 楊寧無奈地笑了,「結果只有自學三個月的吉他的李玉琪,代表我們班上去彈了個《小星星》。」 「你好沒集體榮譽感啊,季同學。」 「這是個人表現欲,」季郁癟癟嘴實話實說,「那時候才剛剛開學,還誰也不認識誰呢,哪兒來的什麼集體榮譽感。也就她新學的樂器迫不及待想秀一下。」 楊寧眼帶笑意地說「好,那怎麼今天想到要彈給我聽?」 「也沒什麼,正好這間教室的鑰匙在我這兒,能用一下琴。」 季郁微偏臉,用有點不好意思的語氣說 「而且……不想讓你繼續覺得我只會混日子吧。」 楊寧呼吸微頓,只覺得心被重重地撞了下。 她半響無話。 「我彈得好嗎?」 「嗯。」 「那……能獎勵一個抱抱嗎?」季郁邊語氣可愛地問著,邊抬手就把她輕輕攬到懷裡。楊寧沒有掙扎地仍她抱著,只是呼吸放緩許多,她腦海裡有些思緒混亂。 感受著她的擁抱和體溫。 楊寧手臂僵僵地垂在身側,目光側過去,看見鏡子裡正呆愣著的自己,臉頰是紅紅的。 第37章 楊寧【18】 楊寧手臂有一個微抬的動作, 旋即克制住, 只是輕揉了下她的發頂。 接著便推開她低聲說「多大的人了, 還總撒嬌……像什麼樣子。」 季郁聞言嘀咕「之前還總說我小孩小孩, 現在又嫌年紀大……」 「我看過他們的排練, 等等要彈鋼琴的女生是隔壁班那個侯倩倩,」季郁微揚下巴,眼神很得意地說,「她彈得沒有我好,你不必期待了。」 楊寧教隔壁班英語, 她以前在班裡提過幾次侯倩倩的學習態度認真, 什麼習慣邊吃早飯邊背單詞。 楊寧點頭笑了下「喔……」 季郁也點點頭「嗯。」 楊寧望著這件合唱團訓練用的教室, 忽然想到說「現在是社團排練的時候, 你請了假。我怎麼記得你有沒參加過什麼社團?」 「關於這個, 」季郁眼珠子一轉, 大轉彎地換過話題問說,「你中午午飯吃過了嗎?」 楊寧「……」 — 楊寧帶著季郁去吃了午飯,順便把她帶回教學樓繼續上課去了。 留下劉曉曦一個人在演藝廳忙前忙後跑腿幹活。 劉曉曦忙到下午,聽到傳到演藝廳裡的放學鈴聲,才想到要找找不知道跑哪兒去的季郁。走到門口張望,發現她乖乖排在外面的班級隊伍裡,剛剛準備進來。 下午放學,各班的班長帶隊走進演藝廳。 劉曉曦跑過去拉住季郁的手腕,用力地拽著她,滿臉淒慘地質問她說「你怎麼可以先走?誰允許你丟下我一個人先跑掉的?」 「你還有沒有點義氣了!」 「誰讓你走的?嗯??」 季郁咳嗽了下, 偏過眼看向她身後。 劉曉曦轉臉順著她的目光瞥了下,正對上楊寧似笑非笑的視線,她平淡地說了句「是我讓季喻先回去上課的。」 「怎麼了。」 「噢……這樣啊……沒什麼啊……」 劉曉曦縮到季郁的身後迅速歸隊,只敢低低咕噥了句,「我今天實在有點太慘了吧。」 整個演藝廳有兩層,能容納幾百上千的人,整個高一都坐在第一層,高二慢慢地排著隊走上二層看。 楊寧跟顧瓊文商量著幾個班級的位置,很快安排好座位。 她們倆這次都是要去樓下,坐在一層最前排的座位看表演,所以要額外囑咐班長和紀律委員負責管好自己班的紀律。不可以吵鬧,不可以離開座位。 楊寧下樓前,又想到什麼,轉身過來問英語課代表作業收齊的情況。 課代表猶豫了下,指指倒數第二排最旁邊的季郁說「就…就季喻的沒有收到。其他人的都放辦公室了。」 楊寧點點頭,沒說什麼。 這份作業是季郁昨晚在她眼皮子底下提前寫完的,所以不需要去問她要。 楊寧走到後面,本來想直接下樓梯的,路過聽見季郁左右邊的女生們正在聊天。 「昨晚照鏡子,看見黑眼圈的地方都長出皺紋來了啊,太可怕了我才十幾歲呢。」 劉曉曦告訴她說「你要用眼霜,用眼霜就會好,眼睛這邊最容易長皺紋了。」 楊寧心裡隨意感歎了下,她們這麼大點年紀就知道用眼霜這種東西…… 聽見季郁悠悠地說「早點睡比什麼都好。」 「說得輕巧,你自己不學習也沒辦法做到早睡吧,」劉曉曦上下打量她一眼,翻白眼說,「天生麗質就是好,天天熬夜打遊戲啥事兒也沒有。」 楊寧順口說了句「季喻不容易長皺紋的。」 「……」 「……」 劉曉曦和李玉琪都怔愣住,互相看看,一時沒敢再說話。什麼時候楊寧也會參與這種話題了嗎?? 「……」 只有季郁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之前她說楊寧的眼睛大,所以是容易長皺紋的類型。 她是在說她眼睛小呢! 季郁手規矩地搭在大腿上,背往後靠著椅子,揚唇懶洋洋地對楊寧笑說「不是這樣的,我畢竟是個活潑開朗愛笑的人,這邊容易長皺紋。」 她點點自己的眼尾,然後十分意味深長地說「不像我們楊老師那麼……」 「楊老師才是不容易長皺紋的人。」 楊寧「……」 反正話都是她在說。 「你乖一點,我現在要下去了,」楊寧無奈地警告她說,「大聲喧嘩和隨意離開座位的人,我讓班長把名字都報給我,要罰寫檢討的。」 「好,」季郁右手放在臉頰邊對她笑著比劃ok,語氣軟軟的,「你知道的,我最乖了。」 劉曉曦和李玉琪「…………」 楊寧只得「嗯」了聲,轉過身時,又無奈地揚了揚唇。 她跟著顧瓊文一起下樓了。 — 節目不說質量有多麼高,但也很精彩了,看得出這些表演的社團是很花時間和心思準備過的。 快要結束的,倒數第二個節目是隔壁班侯倩倩的鋼琴獨奏。 報幕完,主持人靜靜地退到幕旁邊。 侯倩倩坐在三角琴前,手指按在黑白琴鍵上,彈得是楊寧並沒聽過的歌,聽得出是流行曲。節奏很快,底下的反應也挺好的。 舞台底下有兩台攝影機拍攝著,其中有一台會切換角度,能拍到底下觀眾的表情和反應。 所以第一排的領導座位才不能有留空。 楊寧之前一直都是淡淡的,認真觀看節目的表情。 到這曲子開始演奏,不知為何,她突然往後瞥了眼二樓。很快轉過眼來。 一樓靠近舞台,光線很亮,二樓開著燈望過去也是昏暗暗的,只能隱約看見坐著的很多人。更別說季郁是在後排的位置。 楊寧輕笑了笑,目光繼續投向舞台上的節目。 她沒有學過什麼樂器,沒辦法從專業技巧方面評價她和季郁誰彈得更好,但……她覺得,真的是季郁彈得好聽。 「……」 季郁喉嚨微動,沒有理會旁邊劉曉曦說得什麼話。 腦海裡,滿滿都是剛剛,楊寧那轉臉回眸望過來的一眼。 — 節目結束過後,各班按照班主任的指示按順序走出去,就直接放學了。 楊寧跟顧瓊文都坐在中間,只能坐著,先等人基本走光了。 她站起身,跟在最後一批人身後慢慢地走出演藝廳。 外面的天色還很亮,光透過的藝體樓的玻璃門亮在白色地磚上寬寬長長的一條。 楊寧抬眼,就看見往外走的兩邊人群裡,玻璃門後有個人對著她招手。 「……」 季郁站在藝體樓外的玻璃門後,舉著手晃晃,目光對上,笑著說「家長在這裡。」 「……」 楊寧低頭無奈地笑了聲。這話說的,到底誰是誰家長…… — 楊寧把她帶回家裡,給她做飯吃。 今晚做番茄肉醬意大利面,比幾道家常炒菜要簡單。季郁在旁邊看著,幫忙的動作也越來越熟練。從簡單的洗蔬菜到撈起煮好的麵條。 番茄煮熟又翻炒到沒有明顯顆粒,混合完別的,等湯汁濃稠後加進意面拌勻就好。 倒進白瓷盤裡。 「嗯,我學會了。」 季郁看著她做完最後那複雜的兩步,垂著眼,極為順口地說了句,「以後換我做給你吃。」 楊寧沖洗叉子的手頓了頓,身子背著她,揚了揚唇卻沒有說話。 「……」 吃飯時,聊到季郁準備藝考的事情。 「反正我是本市人,」季郁臉上沒有任何壓力,是實力給的自信,「不用去外地,就考最好的那所就行,距離又近。」 「文化課也不能太鬆懈。」 「我知道,」季郁手裡拿著叉子,隨意地挑起幾根面笑說,「反正考進大學就解放了,到時候我媽說可以給我錢,讓去外面租喜歡的房子自己住。」 季郁刻意垂眼沒看她,邊吃著麵條,邊用極為自然的語氣往下說「到時候我搬到你這兒來好不好?」 「暑假考完駕照,我終於也可以接送你了。」 「……」 楊寧輕輕偏過臉去,幾秒的沉默後,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容說「你年紀還小,有很多的想法很正常,到了以後都會變的。」 「進到大學裡,你的世界會變大很多,到時候……」 她還剩半句話沒有說完,像說到一半就自己忘記掉後面似的。 是潛意識的打住。 「哼,」季郁撇嘴,低著頭拿叉子捲著意面,不急不緩地說,「我年紀到底是小還是大,在你這兒一天就能變好幾次呢。」 楊寧想了想,也揚唇笑了笑自己,心中卻是沒有什麼想要改變的念頭。 季郁見她不吭聲了,旋即抬眼看她。 她目光帶笑,語氣卻有點認真地說「你別把我當小孩兒,或者……別把小孩都當成是沒心沒肺的。」 「我雖然為人不算多麼的正直,撒謊還愛玩,但想要做到的事情和說出口的承諾……都是可以兌現的。」 「未來的計劃,都計劃好了當然是要好好實現的。」 「……」 季郁漆黑地眼眸望著她,翹著唇「這兒不讓住,我就去找找隔壁或者樓上樓下的嘛。」 她晃晃手裡的叉子,「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怎麼辦呢,老師。」 楊寧略彎了彎眼,握著叉子盯著盤子裡的麵條,旋即又湧現一股冷冰冰的蒼涼感。這種從未體會過的……她怕自己要陷進去了。 有點倉皇地低下頭,想冷靜,可心實打實地砰砰跳動著。 第38章 楊寧【19】 季郁翹著唇看她。 「快吃飯, 」楊寧抬眼看她, 臉上淡淡的笑意轉瞬即逝, 手握著叉子說, 「吃完了早點回家吧。」 季郁嗯了聲, 「你都不留我寫作業了嗎?」 「反正你心裡都有數。」 她語氣很溫柔。季郁沒有回答,用叉子捲了很大一團意面塞進嘴裡,也沒在意嘴巴周圍沾到的醬汁。保持著眼尾彎彎的弧度,心裡卻不高興。 楊寧抽了張餐巾紙,遞到她眼前。 「……」 季郁輕微地嘟了嘟唇, 揚起眼, 盯著她看幾秒。 「不想那麼早回家嗎?」 楊寧身子往前, 抬手幫她把嘴巴邊的醬汁擦掉, 只好無奈地說了句「好吧, 你把作業寫完再走……」 季郁立刻彎了彎眼, 腮幫子咀嚼著,點點頭。 「嗯。」 — 翌日。 季郁難得睡醒時間還早,記得第一節是楊寧的課,就沒有踩點去學校。她家離得近,沒任何堵車的情況下,直接變成到教室最早的一批。 整間教室,連她在內只有四個人。 還有三個是常年很早到校,一到校就刷題的學霸。 季郁坐在位置上無聊地打哈欠,拿手機發消息,催著劉曉曦快點來。 點單說要吃鹹豆漿和加火腿腸的雞蛋餅, 還強調豆漿要溫的。劉曉曦給她回復了個好字。 「……」 劉曉曦到教室,把白色塑料袋包裹著的早飯放到她桌上。 季郁看一眼,邊拆著邊慢悠悠地說「誒呀,我今天就是特別想吃三明治和冷的純牛奶,不知道是不是。」 打開來,果不其然是超市裡買的三明治和一盒冷牛奶。 季郁看見,頓時笑得不行,對著張著嘴巴不可思議的劉曉曦笑笑說「你別驚訝啊,我們不一直都挺有默契的。」 「靠,」劉曉曦轉身坐回自己位置,喃喃地說,「……算你狠。」 李玉琪剛走進教室,看見季郁在座位上,有點意外地打招呼性質問了聲「怎麼今天來那麼早?」 劉曉曦代答「鬼知道她呢。」 季郁滿臉無辜「就……鬼知道。」 「對了,我昨天跟爸媽去石子路那邊開的網紅店吃小龍蝦,走前還送我一副塔羅牌。」 「塔羅牌你們會玩嗎?」 李玉琪把書包翻過來,找出還沒拆開過的一包卡片。 白色塑料包裝上就寫著三個字塔羅牌。 「先拆開來看看啊,」劉曉曦好奇地接過來,幫她拆開,「拆了才知道怎麼玩。」 本以為是繪著圖案的複雜占卜。 可拆出來卻像是大富翁裡的運氣和機會卡。牌面寫著今天的運氣指數,或者會遇到什麼事情,如果怎麼樣就可以獲得怎麼樣的東西之類的。 教室裡陸續有人走進來。 幾個人抱著好玩的心,輪流讓周圍人抽。 試了一圈,都是些有的沒的「……今天吃土豆絲,晚上會有好運。」 「明天帶你喜歡的人去吃最喜歡吃的食物,將獲得愛情。」 李玉琪念著她自己抽到的卡片,皺著眉說「塔羅牌是這樣的嗎……」 她剛要大聲嚷嚷,轉眼就看見走進教室的楊寧,忙把話吃進去,小聲地說,「這東西不是塔羅牌吧。」 季郁單手扶著桌面,翹著椅腳身子隨著椅子晃悠悠,嗤笑地出聲「這像是小龍蝦店在忽悠,想你讓帶個人再回去吃次小龍蝦。」 「我怎麼也這麼覺得。」 李玉琪把牌在手上快速地洗洗,不信邪地遞給她說,「那你也來抽一張試試看。」 季郁隨便地從中間抽出一張,翻過來。 上面寫著「這裡有你喜歡的人。中午之前送給ta你最喜歡的一個糖果點心類,你們就可以得到甜美未來。」 「靠,怎麼還真的都是吃的東西相關,」李玉琪把她卡牌上的字念出來,忍不住發笑,「……這家小龍蝦店,還真的怪會搞噱頭。」 旁邊人聽見,玩笑地去看周圍零零散散的同學們「季喻喜歡的人在這裡……這間教室裡嗎?」 「這玩意兒好不准啊。」 劉曉曦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別找了,我在這兒呢。我就是她最喜歡的人。」 季郁卻自顧自地怔愣。 她拿著這張牌,又默讀一遍字,下意識就抬眼望講台上站著的楊寧。兩人目光對視,楊寧先移開視線,連著電腦。 聽見劉曉曦的話。 她扯著唇,旋即語調帶笑地說「我喜歡……喜歡你個大頭鬼啊。別憑空污人清白啊。」 劉曉曦撇嘴「怎麼著,這間教室裡你最喜歡的人還能不是我啊?」 季郁斬釘截鐵「絕不會是。」 「過分了啊!」 笑鬧著,很快教室裡人越來越多。 早讀鈴響起來,李玉琪忙眼疾手快地把一堆塔羅牌捧起來,塞回課桌裡去。 ……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 楊寧抱著電腦和課本,往樓下走,正準備去上別的班級的英語課。 「老師。」樓梯轉彎口,遇到剛剛上樓來的季郁。 她眼眸微彎地笑了笑,叫住她沒說話,就在踏著樓梯往上跟她並肩站立時,往楊寧的衣服口袋裡塞了個什麼。 「去上課了。」 季郁繼續往前走著,揮揮手,很快走進自己的教室。 「……」 楊寧頓了下,似有所感地碰了碰衣服口袋。 硬硬的小東西,她不用看就知道是一根水果味的棒棒糖。 她在原處愣愣地站了會兒。 直到聽見上課鈴響,才如夢初醒般地加快腳步下樓。 — 中午吃完飯。 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回教室,經過走廊,季郁正好看見楊寧抱著東西。練習冊看著就很沉的樣子。 季郁看眼劉曉曦,讓她先走,很自然地走過去想幫楊寧搬一半。 「不用,」楊寧沒讓她搬,卻拜託給旁邊路過的學生說,「幫我帶到辦公室裡。」 季郁心中怔愣了下。 楊寧沒看她,跟著就回辦公室。 劉曉曦在旁邊感歎說「楊老師幹嘛不讓你拿,怕累到你嗎,啊她怎麼那麼……」 「……」季郁抿著唇,長睫微下遮擋住目光,沒有理會她嘰嘰喳喳地說的什麼話。 能感覺到,這拒絕不是怕她累著的意思。 琢磨著,難道哪裡招惹她不開心了嗎…… — 最後一節課結束,教室裡零星還有幾個沒訂正完英語試卷的人留著。 楊寧坐在教室後的空位上,批改訂正。 季郁拿著卷子,去教除她之外另外一個剩下的王茶傑怎麼訂正,硬是等到他也批完走掉,她才拿著試卷,施施然地走過去。 給她批改。 楊寧手裡的紅筆頓了頓,抬眸看著她。 「還是錯的。」 「哪裡錯了?」 季郁伸手把前面的椅子拖過來,放到旁邊,在楊寧身旁坐下來說,「我不會這個語法。」 「你之前寫過的是對的。」 季郁垂下眼,面不改色地說,「我之前猜的是對的。」 「……季喻。」 「嗯?」 「你稍微過去點。」 季郁低頭看著她的椅子和自己的椅子之間,隔著五厘米不到。 她哦了聲,站起來挪下椅子,椅子邊貼住她的椅子邊。 縫隙全部消失掉。 楊寧「……」 她目光沉默地看著她的臉龐,知道季郁是故意的,話頓了頓,「……不是往這邊。」 季郁又哦了聲,語氣沒什麼起伏地說「知道了。」 「你是要我拉開一點距離的意思。」 「……」 楊寧抿著唇無話。 她心裡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細線扯著,胸口發悶難受,才記得要呼吸。 楊寧把碎發捋到耳後,移開眼,不再多說什麼。 筆尖虛點著那倒數第二道單選題,開始給她講考到的語法點。 「……」 季郁卻如她所願的,把椅子往旁邊挪開有分寸的兩拳距離,她側臉認真地聽著,邊嗯嗯地應答,然後問一下別的同位語。 挪動椅子時,刮過地磚發出短促而刺耳的聲音,讓楊寧久久沒有回神。 但她還是盡職盡責地講清楚題目。 「選boilg語法也沒有問題,但意思不恰當……」 她嗓子說著說著變啞,拿起旁邊杯子,剛要擰開卻記起裡面沒有水了,隨手放下來繼續講題目。 季郁看到,順手伸手接過她的水杯「我去倒點。」 「不用,」楊寧下意識地拒絕,「很快就回去了。」 她拿回杯子時,手不可避免地碰到季郁的手背,季郁發覺她體溫有點高。 杯底磕到桌面的聲音頗大,像有一點沒握住杯子。 「……」 季郁察覺到什麼,有點擔憂地看她。 她臉色有點接近蒼白,淺淡的粉唇發乾,唇角不笑時是微微向下的弧度。長睫下有淡淡烏青,一看就知道昨晚沒有休息好。 「……懂了嗎?」 楊寧講完題目,抬眼就對上她打量的目光,微偏過臉,把試卷推還給她說「聽懂就回去吧。」 「你生病了?」 季郁問著,抬手就去碰了碰她的額頭,果然是一片滾燙的。 「沒有,」楊寧往後躲了躲沒有避開,無奈地說,「去收拾下東西吧。」 「明明就有。」 季郁邊摸著自己的額頭,想判斷她燒得到底重不重,她這樣的人沒準發燒三十九度以下都不當成是生病。 可她沒有經驗,這樣摸一下根本分辨不出什麼。 季郁「……」 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把剛站起身的楊寧又拉回來。 旋即身子往前,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用這種很原始的辦法直面感受倆人間的體溫差別。 「……」 楊寧呼吸停了一拍,睫毛顫得很快,額前微涼是她的體溫。 高燒讓她渾身軟綿綿沒什麼力氣,輕易就被她攥住手腕,攬著腰,半靠在她懷裡的姿勢。 距離那麼近。 燒意無聲蔓延到臉頰和耳廓。 第39章 楊寧【20】 「低燒而已。」 楊寧低喃了句, 身子想往後退, 然而季郁比她更快一步地鬆了手。她沒去看她,轉而握住椅背, 先把那張椅子放回前桌。 她鬆開她手腕的那瞬,楊寧怔怔的, 心裡落空了一下。 「……」 楊寧垂下眼,面上沒什麼表情地說「你今天直接回家好嗎。」 「不好, 」季郁根本笑都不笑,看著她的眼眸說,「我不走。」 她說完就回自己的座位, 開始收拾東西, 像是要用實際行動證明她這「請神容易送神難」。 楊寧望著她收拾東西的背影出神。 空空的教室裡, 講台旁的窗戶沒有關上,風把窗簾吹得一股一股的。薄薄的光籠罩在她漆黑的發上,馬尾辮高高紮著, 遮擋不住後脖頸的白皙肌膚。 這個年紀的少女, 朝氣勃勃, 有不諳世事的清澈與動人。 楊寧身上燒得沒力氣, 思緒卻很冷靜地想,她還小,把一點點喜愛放大無數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 季郁轉過臉,正對上她凝視的目光。 她下意識就揚了揚唇,對著她笑,然後反應過來她們還在一個「小鬥爭」裡頭。 彆扭地收回笑, 嘟了下唇。 楊寧被她這細微的表情動作,惹得彎了彎眼,心控制不住地軟下來。 季郁走過來的時候又瞥見旁邊的窗,放下書包,去把那扇值日生落下的窗戶關上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季郁最後打量眼教室裡,見窗都關上了,燈也都關著,於是自然地拿起楊寧的電腦包說「你還用去趟辦公室嗎?」 「……不用去。」 — 季郁坐在楊寧的車子裡,都在時刻警惕她先會把自己送回家去,目光一直在留意前面的路。 直到最後的轉彎,她才鬆口氣般背往後靠。 「……」 楊寧注意到,無奈地翹著唇笑了「很怕我把你賣掉嗎?」 「我只怕你少賺錢,」季郁聞言望著她,笑盈盈地說,「不怕被你賣掉。」 楊寧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季郁估計她心裡在罵她油嘴滑舌,自顧自還是笑,又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楊老師。」 「今天換我顧你啊。」 她語氣刻意輕軟軟的。 楊寧沒有說話,只是略微彎了下唇。 車子開進小區的地下車庫裡,很快停好。 季郁跟她同時去拿放在中間的電腦包,她手正好握在她的手上,頓了頓,楊寧先抽出手。 季郁臉上掛著笑,在開門下車前,還回味幾秒握住她手時細膩溫潤的觸感。 「晚飯想吃什麼?」 季郁麻溜地快一步先去按電梯,在她身邊頗有瞻前馬後的架勢,慇勤地問,「家裡正好還有南瓜,也有皮蛋,甜的粥鹹的粥都能做。你想吃哪種?」 楊寧走進電梯間,側臉略感興趣地笑問「你都會做?」 「哦,那當然啊,我江湖人稱……」 季郁本準備順口吹一吹自己的本事,話出口又覺得還是藏著點好,謙受益,於是上揚的語氣半路轉了個彎道,「……好學的小菜鳥??」 江湖人稱好學的小菜鳥。 「噗嗤,」楊寧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季郁癟癟嘴保證說「我可以做得很好吃的。別不信啊,我都知道要怎麼做的。」 楊寧「嗯」了聲,垂眼從包裡找出鑰匙,打開門時說「那我就好好期待了。」 「你同意讓我做了?」季郁跟著進去,有點驚訝。 「你覺得我會攔著你?」 「那誰知道呢,」季郁摸摸鼻子,語氣特別誠實地說,「搞不好你覺得被照顧很沒面子,強撐著也得冷若冰霜地把飯做完說沒事,把我趕走後,再被消防車原地拖走。」 她表情無辜地模仿聲音「嗚哇嗚哇。」 「……」 楊寧唇邊笑頓時收斂,默默地看著她。 「救護車,我說的是救護車——」季郁忙舉手做投降動作,換好鞋,就趕緊走到廚房裡去,「決定好了嗎,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楊寧抱著手臂,帶點想要為難她的意思說「那我都想吃。」 「胃口好就好,」季郁卻沒感覺出來,從底下拿出兩個皮蛋和雞蛋,完全沒有問題的口吻說,「那就兩個都做,你在旁邊坐一會兒。」 「先吃點水果好不好? 楊寧見她麻利地收拾出兩個小奶鍋,真要煮兩份粥的架勢,怔愣了下,忙說「我開玩笑的,你別真那麼忙了……」 語氣有點軟。 說完,像是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客廳裡了。 季郁拿著正準備去洗米的籃子,這才反應過來,所以剛才是在跟她撒嬌嗎? 她低頭輕笑了笑。 救命……怎麼那麼可愛。 — 季郁在廚房裡忙活著。 楊寧坐在客廳,打開筆記本電腦處理工作的事,目光專注。她不願意什麼都不幹,或者只是做點輕鬆的事情打發時間。因為……會忍不住總去注意她的。 — 「吃飯吧。」 季郁花了半個小時多一點,就把兩份粥做完了,盛倒在沖乾淨的小碗裡。 端出來放到餐桌上。 剛煮好的粥,盛放在碗裡熱氣騰騰的。 兩個小碗,左手邊是清清淡淡的南瓜粥,右手邊是飄著蛋花的皮蛋瘦肉粥,色香味俱全,意外得很拿得出手。 肉絲和皮蛋的量也剛剛好,蛋花均勻得都看不出是新手。 季郁又倒了杯水來,遞給她兩個小勺子,囑咐說「先試試看哪個更合口味,沒吃飽的話,鍋裡還有。」 她兩份都只給盛了小半碗。 楊寧接過勺子,意外地抬眼看她,動了動唇,過片刻才輕輕地說了句「……果然是,除了學習什麼都擅長。」 季郁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疊著,有點不正經地笑問「那你有沒有更愛我一點?」 楊寧低頭沒說話,手裡握著勺子,舀了下右手邊的皮蛋瘦肉粥。 入口稍燙,不鹹不淡剛剛好的鮮香。 季郁發現她是怕燙的貓舌頭。 每吃一口前要小小吹兩下……真是,可愛得要命。 她唇邊的笑意蔓延,笑著都忘了晚飯也要給自己盛。 光看著她吃就覺得特別滿足。 「你自己吃什麼,」楊寧停下來,無奈地對上她滿眼的笑,問說,「只做了我的份嗎?」 季郁站起身說「哦我還沒盛……」 — 吃過熱騰騰的粥,很容易出汗。 季郁坐在客廳裡乖乖寫作業,楊寧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寬鬆的衣服出來。一條淺藍色純棉連衣裙,長至小腿肚,勾勒出纖腰薄肩。 「作業寫完了嗎?」 「剛寫完……」季郁抬眼看見她,就有點移不開眼。並不是這條裙子有多驚艷,而是有種距離被拉近許多的親近感。 看著她長髮未干,素白的臉,襯得一雙眼眸愈加漆黑。楊寧目光落在她那本練習冊上,手指輕挪,很快檢查好過她的完成情況。 還端過來一盤嫣紅的草莓。 草莓顆顆飽滿,色澤誘人地散發著天然的水果甜膩氣味,誘人品嚐。 可比不過她靠近時的存在感誘人。 季郁靜靜合上練習冊。 放進包裡,站起身時往她那邊湊,楊寧下意識往後讓。兩步後背就貼到玄關處的牆上。 「……」 季郁見狀唇角噙笑,喉嚨微動,強行按捺住想要把她按住親的。抬起手,量了量她額頭的體溫。 感覺還是很燙。 「……」 季郁摸著她的額頭,發現一點退燒的感覺都沒有。 在她的印象裡,低燒這種小病,吃完飯發完汗就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沒事,」楊寧把她的手拿下,「明天就可以退燒的。」 「你確定只是低燒嗎,」季郁擔心地看著她,畢竟知道她是很要強的人,「趁時間還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去醫院。」 季郁「那你發燒具體是幾度?」 「三十……」楊寧在她的目光裡頓了下說,「375而已。」 季郁沒錯過她語氣裡細微的遲疑,皺了皺眉頭,還是想著辦法要把她帶去醫院看看「我知道二院就在附近,走過去都只要十分鐘。」 「就當散個步好不好?」 「現在睡覺也太早。」 楊寧搖頭「不用去。」 季郁「看看醫生保險。」 「我知道沒事,我自己就是……」楊寧後半句話出口,頓了頓,閉了閉眼沒有再繼續說完。 季郁心裡頓時一抽,但面上假裝沒有任何知覺或在意,語氣平靜地說「自己覺得什麼沒有用。」 「我有個嬸嬸還是醫生呢,她總說發燒不用治喝喝水就好,哼,過了幾天肺炎住院了。」 楊寧聞言彎了彎唇,但還是說「我真的沒事的。」 她望著她,語氣輕柔地說「你早點回家吧,再晚我就要開車送你了。」 「……」 季郁歎口氣,自己拿她沒辦法的同時,也不願意輕飄飄被打發走。 「那你現在就要去睡覺嗎?」 楊寧溫和地「嗯」了聲。 「好,」季郁點點頭,語氣很自然地說,「那你去睡吧,我看著你睡著了再走。」 楊寧「…………?」 — 季郁端來涼水和毛巾,時不時換一塊,真的是一副照顧到楊寧睡著才肯走的架勢。 「……」 楊寧說又說不走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默許她待在旁邊陪著她。 她閉著眼,想著要裝睡多久她才會走。 臥室裡光線昏暗,窗簾遮擋住外面的燈輝,路邊偶爾有汽車路過的輕微聲音。 過了許久。 楊寧像是真的睡著般,呼吸逐漸平穩,長睫下投著眼底的淡淡烏青。 「……」 季鬱於是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 出去前,又彎腰湊過來,眉目低斂在她手背輕吻了吻。 楊寧睫毛顫動了下。 第40章 楊寧【21】 翌日上學。 季郁提前來教室坐著, 乖乖上課,卻一直沒看見楊寧。 本該是英語課卻換成數學老師走進來, 只略解釋一句說,「英語課換到第四節。」 很快開始正常上課。 只有季郁在擔心地想, 換課是單純只因為老師間的時間方便, 還是她生病還沒有好,上午請假了? — 中午的體育課只需要測個肺活量,測完就在體育館自由活動, 體育老師勒令不許走出體院館。劉曉曦今天遲到,沒有時間買早餐。 連帶著季郁一起餓肚子。 兩人就琢磨著, 趁體育老師沒注意就溜了出來,去食堂先買點東西吃。 走到空無一人的步行街, 她們準備在體育老師數人之前就回來的, 腳步很快。 在轉彎就是食堂, 卻看見校門口走進來熟悉的人。 「……」 「我靠, 」劉曉曦頓時慌了下,「怎麼好巧不巧能撞見楊寧啊。現在躲還有用嗎?」 季郁目光全在她的身上, 輕聲說「躲什麼,她已經看見我們了。」 目光對視。 楊寧卻沒注意到她們似的, 換了個方向走。 「幸好她沒有走過來, 」劉曉曦慶幸地拉著季郁往旁邊走, 「不然被逮住,我們又解釋不出來為啥在這兒亂晃。」 季郁揚了揚唇,不置可否。 心裡卻冷笑了下。 她什麼時候都有讓楊寧繞著走的本事了? 這個明顯避開她的模樣…… 季郁垂著眼, 剛才還很餓的卻忽然胃口全無了。 — 英語課上,楊寧對季郁幾乎沒有過眼神交流,明知她在看她,她也裝作沒有看見。 「……」 季郁趴在桌上開始睡覺,手邊的作業本攤開著,錯誤的兩道題目也懶得訂正了。 剛睡了會兒。 察覺到楊寧在她身邊站著,她語氣正常地講著答案和語法,在同學們低頭寫字的間隙,她輕輕地說了句 「好好聽課。」 季郁抬眼,就看見她轉過身走去講台的背影。 她癟了癟嘴,目光又很難從她身上移開。 — 簡單的默寫訂正,全班只有季郁拖到快放學才準備去辦公室交。 她敲門,進去發現楊寧還不在。 拿著作業本閒閒地等了會兒。 …… 楊寧走過去,正看見季郁插上電源才轉過身來。 「……」 她背後,那白色的長方形加濕器,底部的中間亮著小小的藍光,正冒著徐徐水汽。 上午還是壞掉的。 加濕器不知怎麼就被她修好了。 楊寧坐下來,情不自禁地輕輕歎口氣,旋即回神,抿了抿唇,接過她的作業本很快批改完訂正。再還給她。 「……」 季郁低著臉沒說話,她不可能錯過她下意識的歎氣。 沒有人會高興喜歡的人看見自己就歎氣。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季郁忽地開口,語氣低低地說,「幫我過生日那個。」 「記得。」楊寧抬眸看她,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還有一段時間的事,「怎麼了。」 季郁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思熟慮片刻說「以後放學,我不跟你回家了。」 「……」 楊寧沒有說話,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她。 季郁臉上帶著微笑,卻讓人覺得只是一個表情而已,但語氣還是溫和的 「下一個生日我才高三,沒什麼值得期待的事。」 「我不著急。」 她說「生日的約定就往後延一下,好嗎?」 話落也沒具體等楊寧的回答,拿起作業本就轉身離開了。輕輕帶上門。 …… 辦公室的窗簾拉著,門再關上,光線就很昏暗了。 楊寧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兩個文件盒都不想打開來,她半天也沒有動作。室內落針可聞,只有加濕器工作時發出的輕微聲音。 她緊閉了閉眼,長睫落下一線淡淡影子。 靜半響,才從文件盒裡拿出下午就要交過去的報告,開始工作。 — 高中緊張又重複的日子過得極快。 季郁除了英語成績很好外,其他基本吊車尾,但總分排名是略有進步地擠到了中游偏下。藝考統考沒問題的話,文化課就也不是問題。 前些天的連日降溫,讓春天遲到了。桃花慢悠悠地抽了足夠久的新枝,大地回暖的一夜裡開滿了深淺不一的粉色嬌花。 離季郁去藝考的時間,還有兩周。 之前已經有不少學校開始藝考,可季郁沒報名,她就盯著自己想念的那一所學校。她那麼倔,讓萬年淡定的家裡開始著急起來了。 畢竟以季郁的水平,怎樣都能有個大學讀不代表藝術類學校都能確保地任她挑。 誰還沒個意外呢。每年那麼多考生,不差真正有本事的人。 誰都在勸她要多考兩所學校,她卻說什麼都只肯報本地的學校。 教季郁學琴的老師很無奈,也只好幫著她一起想辦法進那兩所名校。 最後兩周時間,方曉喬讓季郁請假,跟在她身邊做最後的準備。 — 放學鈴響過,楊寧在辦公室做一天最後的收尾工作。 門被有禮貌地敲了三聲。 「請進。」 「老師你好,我是季喻的家長。」 推門進來的女人,長髮綰成極有氣質的低盤發,穿著襯得肌膚白皙的鵝黃色長裙,披米白色開衫。微圓的臉龐白淨,五官看著普通,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看著只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卻牽著季郁的手,說「她從明天開始,要請兩個禮拜的假。」 「……」 楊寧沒有說話,視線望向她旁邊低著頭的季郁,半響才說「是什麼原因?」 「她要專心準備藝考了。」 「喻兒說,學校裡請兩天以上的假就很麻煩,」方曉欣笑著說,「老師您看,請個事假都需要哪些手續?」 楊寧「從明天開始的兩周時間?」 「對的對的。」 「您是……她的監護人?」 楊寧這麼問著,眼睛仍舊望著季郁,看年紀就知道她不是她的媽媽。 「我只是教她琴的人,」方曉喬單手打開身上的挎包,拿出季郁媽媽手寫的請假條遞給她說,「這是她媽媽寫的假條,如果還有什麼手續的話,我們來都弄好。」 「不用什麼手續,」楊寧接過假條,垂眼看了遍說,「我批了。」 方曉喬顯然沒想到請假就那麼簡單,忙說謝謝,又對季郁說「你不跟你們老師道個謝的嗎?」 「謝謝老師——」 季郁敷衍地說完,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楊寧。 楊寧翹了翹唇,「不客氣。」 「老師,我不是六歲啦,」季郁皺眉,滿臉無奈地晃了晃手說,「可以不用牽著手的,丟不了了。」 「不牽緊我怕被你賣了。」 方曉喬細眉微挑,話是那麼說,還是鬆開了她的手。 本來已經可以走了,方曉喬又問楊寧說「老師,有什麼複習材料嗎?她不來上課的這段時間,文化課也不能全都拉下的。」 楊寧點點頭說「英語有幾份講義,我可以現在印給你。其他的……」 「其他的我自己問班長要吧。」季郁微笑著打斷她。 「也可以。」 楊寧按開打印機,面無表情地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 季郁嘟噥著跟方曉喬講話「你朋友圈裡不是說,過兩天要去外地的電視台錄節目的?幹嗎又不去了呢。」 「還不是為了你這丫頭藝考的事情。」 季郁「我藝考怎麼了。」 「還藝考怎麼了,黃毛丫頭口氣不小,知道今年有多少人跟你競爭嗎?嗯?」 「他們都沒我厲害,」季郁哼笑,「而且我老師就是大的著名校友,我是她的親傳弟子,還能考不上嗎。」 「恭維我有什麼用,那會兒給你打分的人又不是我。」 「哪裡恭維了,不是實話?」 「……」 楊寧垂著眼,聽著她們感情極佳的親暱交談,很快把幾份講義打印好,她拿起來時動作有點快,不當心被紙側劃了下手。 她不著痕跡地別著回形針。 抬眼,先去看季郁。 季郁正唇角彎彎地跟方曉喬說著話,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沒有留意到她。 「……」 楊寧垂著眼,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 方曉喬和季郁走後。 楊寧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才想到還要去教室裡檢查下今天的值日生情況。 她出辦公室,剛轉過彎,就看見站在教室門口的季郁。 「……」 天還不熱,她不知哪兒買來的雪糕,正拿在手裡一口口地咬著。 她抬眼看見她,下意識把雪糕往身後藏了藏。 楊寧這才記起來,今天早上國旗下講話時校長才說過嚴禁在教學樓裡吃東西。 她走過去,語氣很隨意地問了句「怎麼沒跟你的老師回去。」 「這個,」季郁繼續啃著冰棍,最後一大塊咬進嘴裡明顯是被凍到了,抬手捂嘴哈了幾口氣,望著她的眼神有點埋怨意味,「……這個有什麼好說的。」 楊寧不想順著她的話往下聊起來,沒有接話。 「天還涼,少吃點冷飲。」 淡淡的囑咐,話落就打算越過她走進教室去。 季郁卻突然伸手,手臂擋住她往前走的路。 她垂眼,單手把冰棒棍準準地扔進旁邊的藍色大垃圾桶裡,揚唇笑了下。 「……」 楊寧移眸,不動聲色地看她。 一陣雲飄過去,走廊外的光迎面照過來,季郁不由微瞇了瞇眼。她收回手,改成身子斜斜地靠著牆,擋在她面前,唇角噙著笑。 「手沒事吧?」 她牽起楊寧的手,打量著那道鮮紅的細小口子。目光溫柔極了。 「……」 楊寧只覺得心中一拗,說不出話來。 季郁問「回家有事嗎?」 楊寧抽回手,抿了抿唇低聲地說「沒什麼事。」 「那晚點再進去吧,」季郁雙手抱臂,懶懶散散的站姿也有種獨特的氣質,臉更湊近些說,「你都不跟我道個別嗎?」 「……」 楊寧聞言翹著唇笑了下,「你不回來了嗎?」 「也對,我總歸是要回來的。」 「還以為能要到一個抱呢,」季郁站站直,垂著眼語氣有點無奈地說,「……至少是兩句好聽話。」 楊寧微不可查地彎了彎唇,語氣柔柔的「我說不說好聽話,都不影響你在這幾天裡做好足夠的準備,在考試裡好好發揮出實力來。」 「嗯,雖然是官話,但聽著太不一樣了。」 季郁抬手捂了捂心臟,「這裡,感覺好穩定的,因為有我的……保佑我。」 她中間兩個字說得極輕。 出口就散的音量。 楊寧離得極近,當然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她面上若無其事地又說了句,「你要好好加油。」 轉身進教室,她撩了下散亂的發。 發覺耳廓好燙。 作者有話要說看過上本的肯定能理解楊寧為什麼就是不肯往前走一點。 哈哈哈這就是師生戀的萌點啊哎 第41章 楊寧【22】 天邊一縷太陽光都沒有, 黑雲壓在頭頂,傾盆大雨嘩啦啦得聲音像在拍攝電視劇。雨大得光打傘用處不大,都得穿雨披雨靴,再拿傘頂著風。 楊寧來到教室, 先去後面把空著的兩個水桶拿到門口, 給學生們放雨傘。 她自己回辦公室, 換了件外套才能去上課。 再回到教室,已經陸續來了不少學生了。 等早自習鈴響的這段時間, 有人吃早飯有人寫作業,還有人坐在一塊閒聊著天。 「季喻請了兩個禮拜的假。」 「事假病假?」 「事假。」 「她幹嘛去了?」 教室後排幾個人無聊地說著話, 有一搭沒一搭,他們隨便聊到季郁請假的事, 互相望望。剛想說都不知道問問劉曉曦吧。 坐在中間,寫著作業的男生突然說了句「打胎去了吧。」 「……」 劉曉曦剛捲好折疊傘, 聞言抬眼,下一秒雨傘就砸到他頭上去了, 「黑皮,你是不是想死啊?」 雨傘砸過來的力氣不小,雨珠還弄濕他背後。 男生有點生氣, 轉過頭來「操, 我開個玩笑還不可以了??」 「開這種玩笑,」走過來的男生順手給他一頭皮,「兄弟,寫你自己的作業吧。」 「就是, 」他身後的男生跟著走過來,也推了他一下,「寫你的作業吧。」 彎腰撿起劉曉曦的傘,給她放桌上。 楊寧站在講台上靜靜地看著,彎了彎唇,想著小姑娘她人緣真的挺好的。 上課鈴響。 她把試卷放到掃瞄儀上調整角度,白板映出放大的投影。 沒有任何廢話地開始講課。 「……」 課到一半,楊寧總覺得教室裡缺了點什麼。 目光掃過去看見空蕩蕩的季郁的座位,她垂下眼,分神了半秒。 兩個星期……就是半個月了。 — 這兩禮拜,不是陰天就是下雨,陸陸續續的大雨把學校幾條道路都淹掉了。 季郁藝考結束,走出來剛想撐傘,抬眼卻看見突然放晴的天邊出現一道彎彎的彩虹。 「……」 她心情頓時好極了,準備趁著還有時間去趟學校裡。 跨過水塘,拿出手機給家裡發消息。 — 季郁快放學才到學校,也沒去教室,背著書包就直接走到楊寧的辦公室。 她之前給她打印的那幾份講義她都認真看了,連帶著後面的練習題也寫了。可以交給她批改。 敲門進去。 楊寧從電腦裡抬眼,看見是她,對視幾秒後方不著痕跡地輕聲說「接下來這段時間,好好準備文化課吧。」 她沒問她考得怎麼樣。 季郁彎了彎唇,乖巧地應了聲,然後從書包裡拿出那幾份題目請她批改。 「……」 楊寧很快批完,遞還給她。 「這道題為什麼錯了,」季郁盯著看了會兒,皺眉想不通的樣子又放回她桌上說,「選b哪裡不對呀?」 楊寧看了眼,只說「你仔細看題目。」 季郁「我有仔細看啊。」 「b的語法確實沒有問題啊,」季郁滿臉無辜,指指句子裡的關鍵詞說,「你教我的時候說過有兩個用法,那這不就跟d都對嗎。」 「我是這樣教你的?」 楊寧側過臉看她,語氣上揚「這單詞你也認識,難道連起來就看不懂句子了?」 「看得懂,他喝了一口開水啊。」 「他喝了一口沸騰著的水,意思沒有問題嗎?」 季郁低頭看著腳尖說「有什麼問題,sb喝了一口沸騰著的水。」 這個「sb」她沒用英語連貫發言讀body,而是清晰地念成「s」和「b」。 旁邊的老師噗嗤了下。 頓了頓,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做事情。 「……」 楊寧瞇了瞇眼,語氣平靜地說了句「繼續說。」 「……選d。」 季郁忙露出一個狗腿的笑容,「這題選d,是我沒有挑中最符合題意的選項。」 楊寧於是把題目還給她,「還有事嗎?」 「怎麼你對來問題的學生那麼區別對待,」季郁無奈地接過試卷,「啥也不講,還要凶我,一點也不照顧莘莘學子的脆弱心靈。你對黃曉雅就還挺耐心。」 「她是真不懂,」楊寧彎了彎唇,「你是來找茬的。」 「我怎麼就……」 就算她硬著頭皮喊不會,也得楊寧肯信。 季郁再次後悔不該英語成績提那麼快,問題目都動機不純了。 上課鈴響起來。 同辦公室的老師忙放下茶杯,拿起教科書就出去了。 楊寧問「你不去上課?」 「我假條還有效,」季郁閒閒地坐下來說,「今天只學習英語,不上別的課。」 「……你自作主張什麼。」 楊寧想到他們最後一節是數學課,催她說「快去上課吧,你整個高中數學有拿到過一次及格的分數嗎?」 季郁無所謂地說「留到高考那次及格不就行了。」 「學校平時那些考試,不會比高考難多少的,你平時都沒有及格過高考還想及格?你可能覺得藝考的文化課錄取分數很低,數學不好也沒有關係……」 季郁心中感歎著她難得的諄諄教導,飛快地從書包裡掏出數學書,說「其實因為上課都聽不懂,只有您來教,我就還能學一點東西。」 她雙手呈上自己的數學書,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 楊寧話停下來,看她幾秒,接過書時默默地說了句「我是你的英語老師。」 季郁聞言點點頭。 腳瞪著滑輪椅坐到她身邊來,眨一眨眼就忍不住發笑,垂著眼說「我記得,你上次好像給我講到線性規劃那兒。」 楊寧翻開課本,「記得還挺清楚。」 「當然啦。」 …… 她的同班同學正坐在教室裡上著數學課。 季郁坐在辦公室,認真聽著身旁的楊寧給她的開小灶,也在上數學課。 楊寧先帶著她過一遍書,講到中間,才拿起茶杯準備喝口水。 下課鈴響了。 這也是放學鈴。 她合上書說「先回去吧。」 「好,」季郁把書塞進書包裡,站起身時,又問了句,「明天……還能繼續嗎?」 她看見楊寧用很無奈的表情點點頭「中午來吧。」 季郁點點頭,手放在臉頰邊笑容滿面地比劃ok。 她剛出去。楊寧輕歎口氣,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數學老師,問她借整個高中用到的全部數學教科書。 她得回去備備課。 — 半個月過後,季郁的藝考成績出來了。 她中午習慣性地到楊寧辦公室待著,進去空無一人,才想起早晨她說過今天要去開會。 「……」 季郁坐在她的座位上,無聊地拿筆在白紙上作畫。 想等她回來。 過半響,有人敲了敲門後推門進來「楊老師……」 「楊老師不在,」季郁抬眼,告訴顧瓊文說,「她開會去了,估計上課前才能回來。」 顧瓊文見她一個人坐著,拿著筆低頭寫什麼的樣子「你…你在這兒被罰寫檢討嗎?」 「沒有,」季郁癟癟嘴,無奈地笑說,「老師你也想我點好呀。」 「那你這個小淘氣在幹嘛呢?」 她湊過來,拿起季郁面前的那張白紙看。 「呃……」顧瓊文明顯驚到,瞇了瞇眼,打量片刻後語氣特別肯定地說,「抽像派!」 季郁無奈地從她手裡拿過來,「可寫實了,哪裡抽。」 「寫…寫實??」 顧瓊文按住這張紙,打量著畫得又圓又方的臉蛋,雜草似的發,十分客觀地評價說「這牛眼睛長鼻子馬臉,寫實的話長得也太恐怖了。」 「咳咳……」 季郁捂了捂胸口,是真的有被傷到,「什麼啊??長頭髮鵝蛋臉小鼻子小嘴巴大眼睛!她是大美人!」 「你這形容,你畫的總不會是你們楊老師吧……」 她仔細看看,發現如果使勁聯想的話確實會出現那麼一絲絲的神似,不由笑得更加開心,把畫藏在背後說,「哈哈哈哈哈我要拿去給你們楊老師看!」 「還給我。」 「不給~」 「老師你怎麼那麼幼稚,」季郁無奈地扶額,「實話說吧,我畫得是你。就送給你好了。」 「……我才不信你。」 辦公室門推開。 楊寧終於開完會回來,門口就聽見她們笑笑鬧鬧的「怎麼了?」 她問顧瓊文。 季郁沒等她說話,先跳起來,滿臉笑意地湊到她面前說「藝考分數出來了,我,專業第一名。」 「……」 楊寧怔半秒,情不自禁地彎了彎眼「喔,那很好啊。」 「你藝考?第一名?」 旁邊的顧瓊文都忘記自己要幹什麼了,瞪大眼睛,再次拿過那張畫看了眼,「……這樣都行。」 「藝考好犀利。」 楊寧笑著走回自己的座位,把文件夾遞給她「來拿這個的?」 「對對,」顧瓊文點點頭,接過一時也不急著走。 「我好可憐,」季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仰著頭,眼睛盯著天花板歎氣說,「我表現那麼好,也沒人給我什麼獎勵……」 「想要什麼獎勵,」看她待在辦公室裡這幅放鬆的模樣,笑得不行,「說出來跟你老師要啊。」 楊寧面不改色地拿起茶杯,喝著水「你的老師沒給你獎勵嗎?」 季郁聞言挺直背,幽幽地說「……我的老師正假裝跟她沒有關係。」 楊寧彎了彎唇「我說你的方老師。」 「方老師?」季郁沒想到她還能記得她姓什麼。方曉喬當然說要好好犒賞她,但她沒有絲毫猶豫地背後詆毀說,「外邊的老師不疼人啊。」 顧瓊文「噗嗤。」 楊寧很可愛地癟了癟唇,哦了聲,目光望向電腦屏幕說「你先說說看。」 「陪我吃個晚飯吧,」季郁眼眸帶笑,溫聲賣慘說,「記不清多久沒吃到過好吃的飯菜了。」 楊寧淡淡地說「誇張。」 季郁只輕輕了說了句「你知道的。我多久……沒再吃過正常的飯菜了。」 她指的是楊寧親手做的菜。 顧瓊文不知道,還以為她真的為了藝考要努力節食,心疼得勸楊寧說「誒呦,那你趕緊帶人孩子去吃頓好的吧?哪條路都不容易。」 楊寧「……好吧。」 — 放學,楊寧久違地把季郁帶去家裡。 季郁坐上車,邊扣著安全帶邊說「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 楊寧嗯了聲。 「考完,」季郁轉過眼望著她,語氣挺平靜地說,「我就不再是高中生,也不是你的學生了。」 楊寧沒有說話,倒著車。 「記不記得答應過我的,」季郁繼續往下說,「陪我過生日的約定。壽星是會許願的。」 「嗯。」 季郁揚起唇「嗯一聲是答應嗎?」 車子平穩地行駛到馬路上,暢通無阻。轉過彎,這裡的第一個路口是綠燈的話,往後基本也全是綠燈。 楊寧輕笑了笑,語氣裡帶著不知是對著誰的放縱誘惑「……只要我力所能及。」 窗外的風帶起她的長髮。 第42章 楊寧【23】 高考轉眼結束。 暑假的這段時間,他們班通過劇烈地商量, 決定把謝師宴定在出成績這天。在飯店裡訂了兩桌, 人基本都到了。出成績後人肯定沒有那麼整齊。 季郁出門晚,加上路上有點堵車, 她算是最後幾個來的。 轉過幾個彎被服務員帶進包間, 放眼望過去,晚來果然也不要緊——楊寧身邊位置還空著。 季郁剛進門,很多人目光都迎過去。 楊寧也望了一眼,她垂眼,很快翹了翹唇。 小姑娘換下校服, 穿起露膀的黑色連衣裙,平平的白皙鎖骨。裙子勾勒出纖細的腰肢露出細白的長腿。 腳上迫不及待地穿了一雙小高跟,漆皮裸色,襯得腳腕骨伶仃得細白。 目光越過眾人對上, 彎著眼對她笑。 亭亭玉立, 無比動人。 「……」 他們班長去聯繫了很多老師,任課老師基本都說當天有事情要做,只有楊寧這個班主任來了。而她端端地坐在裡面, 身上一股高嶺之花的氣質。 大家時不時望兩眼,就是沒人敢主動過去坐到她旁邊。而且楊寧還把包放在了旁邊的座位。 除了季郁。 她一走過來,就大咧咧地把楊寧的包拿起來, 坐到她身邊,輕笑說「是座位不夠嗎?為啥要坐在角落裡。」 楊寧「……」 她歎口氣說「你們同學最後聚聚熱鬧一下,我坐到中間去幹什麼。」 坐在同一桌的班長聽見弱弱地插話說「老師, 這是謝師宴……」 「就是,」季郁牽著她的手,拿著她的包站起來說,「我們坐過去啊。」 楊寧「……」 劉曉曦身旁座位是空著的,特意等季郁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季郁進門就坐到了楊寧身邊去,然後過一會兒,又牽著楊寧的手,手拉手把老師帶到了他們這桌坐下來。 「……」 季郁看著她說「你往裡讓一個位。」 劉曉曦於是快速地坐進去。她旁邊坐著季郁,季郁旁邊是楊寧。 離得很近,她都不敢說話,改成拿出手機打字。 輕咳下,給她看手機上的字你怎麼還著牽楊寧的手坐過來啊? 季郁從她手裡拿過手機,刪掉這行字。 垂眼重新打一行字不要驚訝,我以後還要牽著她的手去教堂裡。你也會在旁邊的。 她們底下偷偷摸摸的小動作是絕瞞不過老師的。 季郁打完字,餘光看見楊寧往這兒瞥了眼。 她不著痕跡地調整屏幕角度,朝著她,保證她掃一眼就能看清上面內容。 「……」 幾秒後,季郁把手機還給劉曉曦。 她如願以償地,看見左右兩邊人同時寂靜的模樣。 — 訂菜的時候只付了定金。 吃到一半,班長去樓下結賬的時候,被服務員告知已經買過單了。他回到包廂,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伶牙俐齒都磕磕絆絆起來「老…老師,是你…你買過單了嗎?」 楊寧無奈地笑了下「你好好說話,怎麼了。」 班長端起旁邊男生的杯子喝兩口啤酒,冷靜下來說「我們之前說好班費付飯錢的,等會兒我把錢跟您。」 「班費是什麼,」楊寧又笑了下,「我今天來就是給你們結賬的。之前收的錢,麻煩回去班長退還給大家吧。」 「……」 他們這桌人聽見,靜半秒,瞬間自發又整齊地鼓起掌來「老師你真好!」 一陣響亮掌聲。 旁邊那桌不明所以地望過來,見他們在給楊寧鼓掌,明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跟著鼓掌和喊說「老師真好!老師真好!」 季郁正要給自己倒滿酒。 楊寧抬手攔住她,是對所有人說的無奈語氣「……可以了。」 — 本以為一頓飯一個多小時就肯定能吃完的。 大概是有酒,兩桌人吃吃喝喝笑笑鬧鬧,酒就敬了幾輪。回過神來,已經到可以查成績的時間了。 幾個人說是去上廁所。再回來,都已經知道自己的考試成績了。 劉曉曦查完自己的,弄到季郁的考生號也給她查了查,回來滿臉複雜地告訴她分數。 楊寧聽見她們查好分數,出聲問「都考得怎麼樣?」 劉曉曦說「我跟估計的差不多,普普通通的一本水平。」 「我比預估的高,也普普通通的一本吧。」 「喔,」季郁語氣帶笑,「我差一點點。」 楊寧見她表情就知道考得不錯,還是被她的話吊著半口氣「差一點點什麼?」 「她差不多也是一本線啊,」劉曉曦推了推季郁的胳膊,語氣既無奈又驕傲,轉頭跟大家說,「這位混了兩年多,就高考前勤奮那麼幾個月的時間……丫得竟然考那麼高。」 「清華北大的苗子才不是什麼一班的劉潔玉八班的顧薔薇,明明是我們班的季喻好嗎。」 「捧殺,」季郁轉眸,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那說話的男生,「你講的這倆應該都考去北大了吧?我哪兒比得過人家。」 「顧薔薇之前就喊沒考好要復讀。」 「復讀?她就是說著玩兒的,成績沒出前就喊復讀的基本不會去復讀……」 「不知道啊。」 他們轉頭聊起別的事情。 季郁被楊寧管著沒喝多少酒,但她酒量差,幾杯就臉頰通紅望著她傻笑著說「很快就要我生日了。」 「……我知道。」 「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日。」 楊寧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臉頰軟肉,彎唇笑,「你還沒過就知道了?」 季郁點點頭重複說「我還沒過就知道了。」 「那你好好想想,」楊寧語氣微啞了一瞬,低聲地說,「準備怎麼過,你提前告訴我。」 「我現在就告訴你。」 季郁湊到她耳邊,語調帶著喝醉後不正經的笑,偏偏咬字清晰,「……我想,你陪著我就好。」 楊寧呼吸微頓。 — 楊寧想著過生日肯定要去吃飯的,問季郁喜歡吃什麼,季郁沒有任何猶豫地說「不想去外面的餐廳,待在你家好不好?」 「你別給我準備生日禮物。」 楊寧答應了一半。 她的生日禮物是很早就備下的。 — 當天,季郁提著蛋糕出門,就看見楊寧的車子停在她家小區門口。 ……說好她自己去的。 季郁揚唇笑了笑,想小跑過去,無奈拿著蛋糕只能平穩地走。 「師傅,」她彎指敲敲車玻璃,「司前路去嗎?」 車窗下來,露出楊寧滿臉無奈的笑意「快點上來吧。」 「那我還要問問價格才能上。」 「載你免費。」 「啊,天上不會掉餡餅。」 楊寧有氣無力地說「……那您看著點給吧。」 車窗合上去,她又說了句「快上車!」 「嗷,」季郁抱著蛋糕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時,還在嘀咕說,「我還想問問能免費多久,能不能是一輩子呢。」 靜片刻。 季郁垂眼,扣著安全帶時,聽見她若有若無地低低罵了句,「……小壞蛋。」 季郁瞬間彎了彎眼,「我聽見你說,可以一輩子的。」 「……」 楊寧彎了彎唇,沒有說話。 車子調頭開出去。 — 到楊寧家裡。 她接過季郁手裡的蛋糕放到桌上,等她換好鞋,猶豫片刻才說「這時間不尷不尬的,想先吃點心嗎?」 「其實我也做了個蛋糕。」 「……」 也、做了個蛋糕? 季郁拎著的是她媽媽知道她今天要出門,早晨給她帶回來的,蛋糕店裡訂的。 而楊寧……親手給她做了個蛋糕嗎? 「我要…要……」季郁激動得都有點結結巴巴,「要吃你做的蛋糕。」 楊寧見狀低眸淺笑「生日蛋糕還是用你的這個吧,我自己做得挺一般的。」 「那裡一般了,哇,那麼漂亮,那麼好看,你做得看起來就巨好吃啊,」季郁轉了圈沒看見放在哪兒,「我的蛋糕呢?」 楊寧忍著笑,放棄吐槽地打開冰箱把蛋糕拿出來。 很普通的慕斯蛋糕,雖然賣相不差,但就是那種隨便進哪個蛋糕店都能遇到的水平。楊寧沒做過幾次甜品,這還是熬夜學習後的成果。 季郁頓時笑得幾乎看不見眼,把這蛋糕誇到了天上去。 「喔,我有蠟燭,我現在就想切蛋糕好不好。」 「有什麼不好……」 楊寧話頓了頓,猶豫地看著桌上她帶來的蛋糕「那這個怎麼辦?」 季郁想都沒想地張嘴就說「沒關係,我回家的路上捐給流浪兒童。」 「你哪裡去找流浪兒童。」 「……我帶給劉曉曦,她四捨五入算一個。」 楊寧彎了彎眼「好吧。」 季郁從蛋糕盒上拆出蠟燭,小心翼翼地插到楊寧親手做的慕斯蛋糕上。楊寧幫她劃開火柴,點蠟燭時火光明明暗暗地映在她的臉龐。 楊寧「許願吧……小壽星。」 季郁笑著搖搖頭「還不可以,你不給我唱生日歌嗎?」 「我五音不全。」 「沒關係,那麼好聽的聲音,怎麼唱都是好的。」 楊寧眼神晃動了下,很想拒絕,又很難拒絕壽星那麼正常的請求,「你等我倒杯咖啡……」 「幫我也倒一杯。」 季郁笑眼看她幾乎逃到廚房去的背影。 手托著臉,看著面前這個蛋糕。她閉著眼,飛快地把蠟燭吹滅掉了。 願望是許給楊寧聽的。 不需要經過上帝。 — 楊寧很快端著兩杯咖啡回來。 她放下咖啡時,襯衫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細腕。握住馬克杯的手白皙纖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圓潤可愛。 季郁盯著她的手看了許久,轉了轉杯子,「我已經許完願啦。」 楊寧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季郁忽然問「你知道我會許什麼願嗎?」 她漆黑眼眸靜得讓人沉溺進去。 楊寧垂下眼,語氣有點低「……大概知道吧。」 季郁唇唇角瞬間揚起來了。 「喔,」她臉湊近,眼裡明晃晃全是笑,「那我還需要說出來嗎?」 楊寧偏頭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地紅了耳廓,但語氣還是很平靜地道「你說吧。」 「……」 季郁見她這種梗著脖子裝冷靜的模樣,忍不住就笑,喉嚨微動,心裡的小火苗燃著想把她撲倒的。睫毛都眨得很快。 靜了幾秒。 楊寧抬眼看著她,忽地下巴被她輕輕扣住。 旋即柔軟的唇覆過來。 她瞬間睜大了眼,察覺腰被她的手臂環住,旋即下一秒就被帶進她懷裡。 季郁一手摟住她纖細的腰,另外一隻手按在她腦後,試探性地吻住她的唇。楊寧輕推她一下,季郁沒有鬆手,撬開她的齒關深入。 季郁緊緊摟著她的腰。 唇舌纏綿許久,楊寧臉頰通紅地推開她,微微喘息。 「老師……」 季郁體溫有點升高,眼眸帶著迷戀地望著她,手指輕摸了摸她微充血的嫣紅嘴唇,「你是第一次跟人接吻嗎。」說出口的是肯定句。 楊寧沒說什麼話。 她那種只好默默讓步的模樣,季郁眼神微動,心中愈加升騰起想欺負她的念頭。 手往下,探入她的襯衫。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 第43章 楊寧【24】 纖腰滑膩, 季郁呼吸微頓, 手順著她的背脊往上, 很快碰到文胸扣。 楊寧回過神來, 一把推開她。 「……」 她臉頰紅得厲害,眼眸望著季郁,語氣說不清是羞和惱哪種更多, 「……你的願望是這樣?」 季郁「願望是……想跟老師一度。」 「你再說一遍, 」楊寧抿著唇,伸手捏著她的臉頰,眼眸彎彎似笑非笑, 「願望是什麼?」 季郁輕哼笑,重新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她語氣認真又平和「我想你能當我的女朋友。」 本想說老婆的,但她老師是那麼靦腆容易害羞的人, 於是笑著換了個詞。她是有耐心的人。 楊寧沉默了會兒。 季郁低頭,臉就埋在她的胸口, 嗅到她身上極好聞的淡淡氣味。 有種無言可喻的滿足感。 哼唧地說「你考慮好怎麼答應了嗎?」 「季喻…同學……」楊寧語氣有點弱, 「我晚一點再給你回復,可以嗎。」 — 季郁沒有逼她快速給出回答。 她轉頭去報了個暑期駕校, 每天從早到晚練車,跟家裡吹牛說要半個月拿到駕照。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她學得快, 練得勤,一個多月的功夫就把駕照考出來了。 季郁爸爸早就想換車,她駕照拿到手的那天就被帶著去買車了。 新車在她名下, 可季郁只能開她爸開了四五年的破車子。美其名曰「給你先練練技術,蹭了刮了也不心疼。」 季郁接過車鑰匙無語地說「季老闆,我要不要面子的?你這車停公園門口賣賣打折的衣服褲子還差不多。」 「瞎說,前兩天公園門口賣手機殼的那輛是寶馬。給你一千塊加油錢好不啦?去玩吧乖仔。」 「……」 她雖然嘴上抱怨著,但剛學出來就有車開還是挺高興的事情,這兩天偷偷在楊寧家和學校之間來回開了幾圈熟悉路況和練習停車的技術。 等練得差不多,就打電話給楊寧說「靚妹,下樓哥哥帶你去兜風。」 楊寧「……」 她瞇了瞇眼,手扶著窗簾隔著一條馬路盯著樹底下那輛黑色汽車「就是佔用公交車專用道的那輛黑車?」 季郁怔愣了下,旋即後面就開過來一輛公交車在按喇叭。 她趕緊打開免提把手機丟副駕駛,踩油門,往前開出去幾十米的路朝著電話裡說「你怎麼知道是我啊!」 「……」 楊寧沉默片刻說「小區傳達室貼告示說,最近有輛本田sv一直鬼鬼祟祟地繞圈子開過來,時不時混到樓下停車位,估計是變態在候人,讓廣大女性注意安全。」 季郁張了張嘴「靠……」歧視開破車的? 她話到唇邊又改口不正經地笑「你讓女同胞們別害怕啊,地球上有七十幾億人,而我只喜歡你。」 楊寧拉起窗簾,淡淡地說,「……這有點嚇人。」 「什麼?」季郁開著免提,又被幾聲喇叭打擾得沒聽清楚,「浪漫得驚人?」 「……」 楊寧低頭,抬手揉著眉心無聲地彎了彎唇。 前面的路口突然有輛車闖紅燈直直地開過去,又撞到一輛不知哪裡冒出來電動車,人仰馬翻。 季郁的車速不快,及時踩了腳剎車,打方向盤平穩地開過去「我靠……這不要命了嗎……」 「怎麼了?」楊寧能依稀地聽見她那兒的碰撞聲音,以為她出車禍了,忙緊張地問,「是追尾嗎?」 「不是追尾,闖紅燈又撞到闖紅燈的電動車了。」 楊寧趕緊問「人沒事吧?」 「看著沒事。」 「看著?」楊寧頓了頓,也顧不上說她什麼,匆忙地拿起錢包鑰匙裝進包裡,「你還在前面的路口吧?我現在趕過來,你靠邊停車報警等交警。」 「……」 季郁反應過來,忙道「不…不是我撞的……」 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她分神,想趕緊靠邊給她打個電話,卻條件反射地開去了右轉車道。信號燈正好跳綠,季郁只好先往前開一段,找到空地忙暫時停下來。 「喂,」剛接通電話,季郁就聽見她明顯是已經出門了的風聲,解釋說,「你別著急啊,剛剛撞車的人不是我,是我旁邊的車子,我只是剛好開過去而已。」 楊寧放緩腳步,明顯鬆了口氣「……胡鬧。」 「沒胡鬧,」季郁沒反駁,只是高興地嘀咕了句,又快快地說,「這麼擔心我啊?」 「我擔心你什麼。」 「不擔心,這兩分鐘的功夫就出門了?」 「正好要出門而已。」 「你正好去哪兒?」季郁熟悉地繞圈子,開回去找她,邊笑說,「去看倒霉的肇事司機嗎?」 楊寧非常淡定地說「出門買菜。」 季郁「噗嗤。」 她很快找到打著電話,往前走著的楊寧。車子在下一個路口轉彎,加速跟過去,搖下車窗按了按喇叭問「美女,要送嗎?」 楊寧偏頭望一眼,擺擺手,默默地往旁邊走了走。 「……」 季郁見她還正要往公交車站走過去的樣子,頓時也有點沒辦法,可憐兮兮地說,「你上來嘛……」 「再往前開一點,」楊寧聞言彎了彎唇,「這裡是不能停車的。」 「……遵命。」 正好車子不多,季郁慢悠悠地往前開著。過車站二十幾米處停下來,楊寧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她有點不習慣地低頭扣上安全帶。 沒有說話。 季郁轉過頭笑著看她「去哪兒?」 「你準備去哪裡?」楊寧移眸,反問說。 「你的心裡。」 「……」 季郁開心地笑幾聲,正色狀說「我沒有想要去的地方。在你家這兒兜兜轉轉,是為了接送你做練習,準備單手倒車入庫帥你一下的。」 她語氣帶笑,但誰都能聽出其中的認真之意。 而楊寧,明明就什麼也沒答應。 楊寧單身三十多年,從未遇到過心動的人,也從不覺得自己能是什麼優秀伴侶。她不期待就從不失望,心如止水過了那麼些年。 季郁的出現,從此打破她身上的這種平衡。 會期待會驚慌會歡愉……也會恐懼失去。 楊寧垂下眼,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開去前面的超市吧,我想買點晚飯的食材。」 「黑胡椒嗎?」季郁之前說過,意面裡加點黑胡椒會很香,楊寧說,下次去超市時會買。 「嗯……黑胡椒。」 季郁彎了彎眼,平穩地開著車。她老司機似的單手握方向盤,背靠著後座,可車速又完全不急,游刃有餘的。 「你車開得挺好。」 楊寧忍不住表揚了句。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季郁一會兒。有段時間沒見面,她頂著太陽去學車難免曬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人看著好像也有些許清瘦,但很有精神。 想到她這麼一個小姑娘,卻開著這麼輛快髒成灰色的黑色本田sv,忍不住又彎了彎唇「車被你開出來,家裡人知道嗎?」 「我家裡人……」 季郁語氣無奈又囂張地說,「這車是我的,我想開出來就開出來,等我上學住外面這車也是跟著我走的。」 楊寧「喔」了聲。 「晚飯我還想吃雞翅,」季郁想到說,「那兒有賣醃好的雞翅麼,或者我們買點雞翅回去醃一下,再烤來得及嗎?」 「來得及的……」 楊寧話先說出口,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默認要跟她一起去超市,再帶她回家吃晚飯了。 她閉了閉眼,察覺是下意識裡想留她在身邊。 — 去超市挑選完各種食材,自動扶梯往下,透過玻璃望見剛才還白亮的天已經完成黑沉下來。橘色路燈亮起來,過往車輛都亮著車燈。 她們在超市買了足足兩大袋東西,花了些時間。 季郁接過她手裡的塑料袋說「你看我兩手空空的,好意思嗎?」 「那你拿這個吧。」 「不要,」季郁就要去接她左手邊的袋子,裡面全是冷凍食品或者肉類,重量最實,「我想拿這個。」 她從楊寧手裡拿過來。楊寧沒說話,默默地讓她拿走了。 「……」 季郁笑著問她最近在忙什麼。 跟她說學車時發生的好玩事情,話很有趣,人也沒有絲毫陰霾。 楊寧有些走神,卻又很認真地聽著。 快到停車場時,楊寧提醒她說「你不和家裡打聲招呼嗎?」 「喔,那我給爸媽打個電話,」季郁從包裡翻找著,半天才拿出手機,喃喃地說,「是得跟他們說一下,今天不回家吃飯。」 季郁嗯嗯了幾聲,突然說「什麼啊?好吧,那我掛了。」 鼓了鼓臉氣呼呼地掛斷。 楊寧問「怎麼了?」 季郁歎氣說「我爸媽去旅遊了,家裡沒人。」 「不巧我連家門鑰匙都沒帶。」 「這段時間,我可能只能睡在車上了。」季郁低著頭,語氣失落地說,「幸好車上有我一禮拜的換洗衣服。」 楊寧「………」 季郁低頭鼓著臉,抬眼幽幽地看她一眼。視線對上,又可憐巴巴地偏過臉,握著手機沒有再說話。 楊寧沉默許久,在心裡歎氣地說「那你……不介意的話跟我住幾天好嗎?」 季郁半秒停頓也沒有地接話說「哦,我不介意的!」 第44章 楊寧【25】 季郁低頭也難掩住唇邊的笑意, 那麼拙劣的借口,那麼冰雪聰明的楊老師。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話, 原來會很甜。 她剛打開車鎖,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高馬大的黑衣男人, 短袖露出滿是刺青的胳膊。他躊躇著走過來, 早就圍著她的車看了半天的模樣。 季郁注意到, 順手又關上車門, 問說「咋了大哥,你剛剛蹭到我車啦?」 「不是, 」男人擺擺手, 皺著眉面色凝重,「車你開的?」 楊寧見狀走上前, 「怎麼了。」 「是這樣的……」他打量完楊寧, 認定她是開車子的人, 「你這車,雨刮器是哪裡關的?」 楊寧「……雨刮器?」 「誒呦我的車不知道怎麼搞的雨刮器搞不對, 亂刮亂刮的, 你教教我吧?」 楊寧微皺了下眉, 告訴他雨刮器的位置。 那男人又說確實是怎麼按都不靈,既然兩人都開的同一輛車子就是緣分,能不能幫他的車子調整一下。 「那可能壞了,你開去修車吧。」 楊寧說完,伸手想問季郁接過鑰匙開走。季郁探頭往後一望,確實看見正正好停著輛跟她車一模一樣的本田sv, 只是比她的車新多了。 「我給你去看看。」 季郁大咧咧地走過去,直接把他沒鎖車門拉開關掉雨刮器。亂刮的雨刮器頓時停住。 「大哥,你這新車啊?」 「對啊對啊,之前沒開過這種車,暈死,」那男人看見她手裡的車鑰匙,反應過來說,「原來車是你的啊大妹子,你車開得真好,人可真聰明啊……」 季郁被他誇得天上天下絕無僅有的。隨口應付兩句,揮揮手說「大哥記住雨刮器怎麼搞了吧,我先走了。」 「好的大妹子!」 「……」 楊寧一直站在旁邊看著。 等上車,她先誇了季郁助人為樂,猶豫著又說了句「下次如果沒有人在你身邊,就不要過去幫忙了。」 她本以為季郁會頂兩句嘴。 助人為樂與人為善才是老師應該教導的東西。 「我知道。」 季郁笑吟吟地把車開出停車場,揚著唇,「主要那人氣質怪像我爸的,又耿又凶,還憨憨的,我忍不住嘛。」 楊寧頓時轉移注意力地問「你爸爸很像他嗎?」 「你沒有見過嗎,哦對,我爸嫌我成績差丟他的人從不肯來家長會的,」季郁嘟了下嘴唇,很快又笑說,「……沒事兒,以後有機會見。」 「……」 楊寧沒有接話。 — 到家。 吃過晚飯,楊寧會習慣性地打開電視調到新聞節目,看的頻道跟季郁的奶奶一模一樣。而且她還倒了杯白開水拿手裡,邊喝邊看,這也跟她奶奶的習慣一樣。 莫名戳到季郁的笑點,她坐在沙發上足足笑了五分鐘,望著滿臉霧水的楊寧說「沒事兒,就是我也很喜歡看這個新聞。」 楊寧想了想說「你要去玩電腦嗎?」 「不玩,」季郁往她身邊坐了坐,背往後靠著沙發,作閉目養神狀說,「我要陪你一起看電視。」 然後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握著撫摸把玩。 「……看電視。」楊寧無奈地揚了揚唇角,「好吧,你就那麼看吧。」 她一時竟也忘記要把手抽出來。 — 新聞從六點鐘播到七點。 季鬱閉著眼迷迷糊糊竟睡了覺,醒過來,依舊牽著她的手。電視機已經被關掉了,楊寧見她眼皮微動,終於睜開了眼。 忍不住捏住她的臉頰軟肉「睡神投胎嗎?怎麼都叫不醒你的。」 「不可能,」季郁聲音帶著一絲沒睡醒的沙啞,「你沒有叫我,叫了我肯定是會醒的。」 「……叫過你的,」楊寧聲音很輕地說了句,轉過話題,「困了去房間裡睡,把替換衣服拿出來,先去洗澡吧。」 季郁應了聲。 她起身拿過早準備好的帆布包,裡面是半透明密封袋整理好的各種生活必需品,連洗髮水護髮素的小樣都有。 楊寧看她拿出來的東西,忍不住問「本來準備去旅遊的?」 「不是,」季郁翹著唇笑而不語,很快找到裝睡衣的大透明袋,「你覺得哪身好看呀?」 她把袋子打開來。 裡面有幾身睡衣睡褲,都是純棉質地淺色圖案,胸口紐扣位置有小小的卡通人物頭像探出腦袋的刺繡,很像出自同品牌同系列。 楊寧見全是睡衣睡褲,翹著唇笑「你沒有睡裙嗎?」 「……」 季郁動作頓了頓,罕見有幾分羞慚地偏過臉,解釋說「就……」 「我睡相不太好。」 只要穿睡裙,第二天清晨裙擺就很可能會莫名其妙地捲到胸口處。 所以季郁明確自己不適合穿睡裙。 「你喜歡看我穿睡裙嗎?」 楊寧說「不是……只是之前,你好像是穿睡裙的。」 「喔,」季郁回憶起瞬間彎了彎眼,抱起替換的衣服說,「軍訓那段時間真的好開心呀。」 「我們今晚還是正常睡覺好不好。」 「去年夏天那樣。」 「……」 楊寧本來想收拾收拾睡到書房裡去的,被她一句正常睡覺按住。她長睫垂下,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說「我要工作的,怕打擾到你。」 季郁聞言沒多說什麼,拿齊所有東西說「那我去洗澡了。」 楊寧點點頭。 — 楊寧真的要在書房裡完成工作。 學校統一發下來的假期練習冊是沒有配套答案的,所以老師基本是不會批改的,至多檢查下完成情況。只有楊寧不同,她會自己寫一份答案出來。 「……」 季郁托著腮,在旁邊安靜地陪著她工作。 過了會兒,覺得有點無聊,她又不想玩手機。於是從旁邊的打印機裡拿出一張白紙,找一支鉛筆,趴在桌上邊畫畫邊陪著她。 夜越來越靜,薄薄的月亮在雲翳間不捨地移動著,唯有金輝不改。 楊寧終於工作完。 她站起身,在季郁身後的櫃子裡取出文件盒,把答案放進去。垂眸時看了眼她紙上那畫半天的畫,隨意誇了句「挺可愛的小熊。」 季郁筆一頓,抬眼一聲不吭地幽幽看著她。 「真的嗎?」 「……」 楊寧怔愣著猶豫地說「真的挺可愛的,就是耳朵有點長。」 季郁「……因為這是兔子。」 紙上的畫線條單薄,卡通人物認真地扭曲著,看得出是畫畫的人是真真正正的實力不夠,水平頂多能跟幼稚園中班的小孩打成平手。 「剛剛反著,我沒有看清楚。」 楊寧把畫轉過來仔細地看幾秒,瞇了瞇眼,實在無法昧著良心地說,「這畫……沒關係,你畫技的進步空間比誰都大。」 「……」 季郁下巴磕著手臂,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小時候有人告訴我,畫畫的最高水平就是能找到對象的外貌水平,我好難過。」 「騙人的,」楊寧翹著唇,忍不住地伸手揉了揉她腦袋。 「你保證嗎?」 「我保證。」 「好,我看著……也覺得不可能是真的,」季郁望著她,眼眸彎彎笑得不行,「那我很放心了。」 楊寧嗯了聲,故作淡定地轉過身說「你就放心吧。」 — 季郁一副陪到她再晚也沒有關係的模樣,讓楊寧沒辦法用「怕打擾她睡覺」做借口,只能歎氣說「你乖乖去睡好不好?」 「你乖乖去睡覺好不好。」季郁把話重複一遍卻不是頂嘴的語氣,輕輕地說,「如果你覺得彆扭,讓我來睡書房,不然我……怎麼睡得著呢。」 「……」 許久沉默,楊寧合起電腦,垂著眼拔掉充電線說「去房間裡睡吧。」 季郁聽出她話裡的妥協,眼神微亮,旋即一聲不吭地假裝乖巧,站起身跟她一起回房間。 臥室裡只有一床被子。 楊寧打開衣櫃,很快又抱出一床被子放到床上「去睡吧。」 「嗯,」季郁略有遺憾地上床,充滿期待地裹好被子,閉了閉眼,旋即眼前一黑,旁邊有楊寧上床的輕微動靜。 兩人之間隔著不多不少的十幾厘米。 她再也沒有說話。 季郁本想關了燈後她還會說什麼,她差不多算是她死纏著才肯睡到她身邊來的,察覺著氣氛,只能默默靜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 季郁沒有翻來覆去,她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沒有亂動,睜著眼,盯著平坦的天花板發呆。她知道,身旁的楊寧也一定還沒有睡著。 兩人同床共枕,都各自靜默地想事情。 又過片刻,季郁輕聲地說「……睡不著嗎?」 「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 片刻寂靜,季郁本以為楊寧不會搭理她了,無奈地癟癟嘴,合眼正打算入睡。楊寧忽然輕輕地說「想聊什麼?」 「聊……」 「聊我們現在在想的事情。」 楊寧轉過身,臉朝她,「嗯。」 她這聲軟軟地嗯,微帶沙啞,季郁呼吸慢一拍,從骨頭到心裡都被酥到了下。她旋即不動聲色。 「我的願望……」 季郁話停一停,裹著被子微往上睡了些,側過臉看她,眼睛裡映著窗簾透進來的微光,「之前的願望不作數,我換一個,好不好?」 「……」 楊寧垂下長睫,因為這句話,心裡瞬間變得沉甸甸不想開口。 無言地點頭,幅度之輕讓人覺得這只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 季郁被子底下的手動了動,忍住想抱她的,抿了抿唇,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之前,說好不能為難你的。」 「我愛你,如果接受這對你來說太難……那換成信任我,好不好?」 黑夜裡一片靜謐,窗外馬路對面連飛馳而過的汽車也沒有。 季郁語氣那麼自然而又認真,彷彿不是表白,只是睡前照例說聲的晚安。 兩人臉對臉不過半尺距離。 楊寧望見她的眼眸,久久遲疑,直到看見她垂下眼時一閃而過的黯然。 楊寧輕扣住她的下巴湊上去,心跳得極快,再也忍不住的吻卻極克制地落在她額頭中間。語氣偏低而顯得溫柔至極。 「用不著改願望。」 「……我不為難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世界完結倒計時…… 下個世界貧窮學神金主姐姐 第45章 楊寧【26】 「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好, 」楊寧微頷首,夜色裡, 聲音溫柔似水。 季郁瞬間彎了彎眼眸,喃喃地說, 「怎麼辦, 我心跳好快, 這下更加睡不著了。」 楊寧閉了閉眼,沒接話,唇卻往上翹了翹。 「要繼續聊天嘛?」 「你剛才在想什麼……」季郁一直手輕環住她的腰身,腦袋靠過去, 聞著她長髮上的淡淡清香。 楊寧「我在想你。」 季郁心裡一柔,美滋滋地以為她要說什麼情話「想我什麼?」 楊寧手伸到被子外, 握住她的手, 語氣挺認真地說, 「我在想,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人……」 季郁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我怎樣了。很奇怪嗎?」 「很奇怪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會喜歡我, 」說到喜歡這個詞,楊寧語氣輕且稍微含糊, 像極不好意思似的, 「我想不到。」 季郁眼眸微動,很想立刻親她,但還是暫時忍了忍, 「還有嗎?」 「嗯,」楊寧抬手輕摸了摸她的臉,眼神柔和,「不過你也讓我想通很多事,如果我還是醫生,就永遠不會遇到你吧。」 季郁呼吸微頓,沒想到那麼快就能聽見她說這事,忙嗯了聲。 「你不用假裝不知道,」楊寧見她彷彿第一次聽見般怔愣又認真表情,揚唇笑,「祁唯恩告訴過你後,跟我說了。」 「喔……」 他這樣子倒反襯她不太誠實了。季郁垂下眼,身子更靠近她一些,低低地說「那你氣不氣我跟他打聽你。」 楊寧疑惑地嗯了聲,「是你跟他打聽的我?他說是自己說漏嘴才告訴你的。」 「噢……」他是老好人。 楊寧唇角帶著淺淺的笑,「你跟他打聽我嗎?想知道我什麼。」 「就…就……」季郁磕磕絆絆地說,「不知道啊。全部吧,最想知道的還是怎麼能讓楊老師喜歡我。」 楊寧沉默地彎了彎唇,捏著她的臉頰軟肉「花言巧語。」 「好吧,」季郁捉住她的手,親了親她的手背,「我恨不得能去讀一個『花言巧語』專業,只要能讓你這樣,笑一下。」 楊寧唇角笑意加深,揉了揉她的發頂「不早了,快睡覺吧。」 「晚安,」季郁身側貼著她,半寸距離也消失掉了的感覺是那麼舒服,心滿意足地合眼說,「……我的女朋友。」 — 整個暑假,季郁都不曾挪過窩。 她跟家裡人說找到了開學要租的房子,提前住進去了,她爹媽就大手一揮,往她賬上劃了五萬塊錢,囑咐說「這是給你一整年過日子的錢,悠著點花。」 季郁好喜歡「過日子」這個詞,重複給楊寧聽時,又情不自禁地笑完了眼「我爸媽都批准,我搬出來跟你過日子了。」 「他們這也是對你的放心和信任,」楊寧無奈地搖搖頭。 「怎麼啦,覺得哪裡不好嗎?」 「沒有,」楊寧想著她爸媽的放養風格,一本正經地思索著說,「只是如果我有你麼一個漂亮女兒,絕對捨不得、不放心她那麼早獨立。」 季郁有點唏噓地說「可你看著就像是那種,迫不及待地把小孩趕出家門的家長類型。」 「真是人不可貌相。」 楊寧「……」 — 大學的開學時間晚,季郁還有一周不到的假期,楊寧已經要回去上課了。 季郁坐在餐桌等她出來,揚了揚手裡的車鑰匙興致勃勃說「明天我送你去上學。」 這話說出口,就有種說不出的興奮感。 「不用,」楊寧想都沒想,拒絕說,「我自己有車也會開,你在家睡覺吧。」 「……」 季郁晃著車鑰匙「這可是我學車的動力!」 「能用的動力用完就可以了,能量守恆。」楊寧打開冰箱,笑著說,「晚飯想吃什麼?」 「不吃,餓死我算了。」 季郁臉埋在臂彎裡裝可憐,「反正我就是一條派不上什麼用場的鹹魚,不用吃飯的。」 「……」 楊寧歎口氣,走過來輕揉了揉她的發頂說「你乖一點。」 「留在家裡睡懶覺不好嗎?」 季郁「……」 她趴著不吭聲,試圖讓楊寧改變主意。 可楊寧鬆手,也不需要她的回應,直接進廚房做晚飯了。 季郁抬眼,望著她在廚房開始忙晚飯的背影。 可能是性格也或許是之前兩人的師生關係,就算當她的女朋友,楊寧也總習慣拿她當晚輩照顧,所有麻煩的事情都自己默默地承擔下來。 季郁站起身,去幫忙打下手。她是想當照顧楊寧的那個人……也不知道楊老師什麼時候才能習慣。 她看眼水池裡的蔬菜和正解凍著的肉,立刻猜到今晚吃什麼。 「啊,我最喜歡的。」 季郁從身後摟住她的腰,接過她手裡的菜,「我來幫忙。」 「你快去邊上。」 楊寧被她弄得脖頸處癢癢的,哭笑不得地放下手裡的青椒,想把這煩人精趕走,轉過身,卻臉對臉距離極近。 她一雙漆黑的眼眸凝望著她,彎眼笑,低頭就湊到她唇上。 纏綿地親吻。 手臂把她禁錮在懷裡。 一吻終,楊寧紅著臉推了推她「好了,別搗亂了。」 「我明明是來幫忙的。」 季郁輕扣住她的下巴,目光在她瑩潤的唇瓣上停留好幾秒,克制著想再次吻上去的,嘀咕說,「可是你在我身邊,總想要分神……」 楊寧沒等她說完就打斷說「那你趕緊出去。」 「好,那我乖……」季郁忙舉了舉手,保證不作妖才能留在廚房給她打下手。 季郁洗著芹菜葉,心中笑瞇瞇地想。 做大事前,先吃飽飯。 — 翌日清晨。 季郁還沒睜開眼,下意識往身側靠過去,落了個空。 「……」 她從床頭櫃上夠到手機,瞇著眼一看,時間還早。 季郁起身穿衣服,本以為楊寧還在廚房裡做早餐,沒想到她已經出門了。冰箱門上貼著便簽紙早飯放進微波爐裡轉兩分鐘。 她打著哈欠,半睜著眼從冰箱裡拿出早飯,塞進微波爐加熱。 轉身去衛生間裡洗漱。 季郁的學校還有兩天才開學,楊寧已經正式上班三天了。她沒有要她接送,但季郁也不是就不能去學校了。 學校剛開學時會有社團招新的活動。 等到中午,各大社團都會在步行街擺攤位,還會弄各種小活動。季郁聯繫了個書法社的學妹,讓她帶她去招新現場坐坐。 校門口有門衛看著,閒雜人等是進不去的。 得讓學妹透過鐵欄杆的縫隙,先把自己的學生卡給她。 季郁穿著常服,特別淡定地掛著學妹的學生卡進來。被學妹帶著去食堂先吃午飯。 午飯過後,往教學樓去的那條步行街早就是人頭攢動。 「學妹吃糖嗎?」 季郁接過動漫社社員熱情塞過來的糖果,准大學生扮高一新生,微笑說,「謝謝學姐。」 「給你張海報看看,要入社的話趕緊來這兒填表格喔。」 「好的。」 季郁拿著傳單小海報,轉臉問學妹「你們社團巡演的日期定下來了嗎?你能給我搞個座位嗎,我想混進來看表演。」 「看表演嗎?我只能幫你問問看,我們社長應該能搞到空位子。」學妹想了想,無奈地說,「不過學姐啊,你自己那學校,開學活動才值得別人混進去看吧。」 「故地重遊有那麼好玩兒嗎?」 季郁把傳單對折,在耳旁扇了扇風說「這有什麼不懂的。」 「來年等你畢業,也會想再回母校來看看的吧。」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一路接過不少社團的宣傳海報,做得一張比一張精緻。季郁想到她還是新生那年,宣傳紙根本就是通知書一樣的東西,完全沒有用彩色打印的。 「那要看我考得好不好,」學妹哼笑,「考得不好誰要再回來,丟臉死了,考得好呢,我也不需要找別人帶呀,打電話給班主任說來看老師就可以了。」 季郁「我……」 學妹看她噎住,頓時笑得不行「哈哈我知道你的老師特別凶,你想來玩兒,都沒辦法拿這個當借口。」 季郁摸了摸鼻子「這確實不是什麼借口。」 走到盡頭,前面就是一年級的教學樓。 「接下來還要去哪兒嗎?」 「你中午有事嗎?」 「我沒事情,作業都搞定了也沒新卷子……至少我去吃飯前沒有新卷子發下來。」 「那你,」季郁剛說兩個字,話頓住。 周圍的學生都往教學樓走著,有一人正往相反地方向過來,像才要去吃飯。低著頭,臉龐若有所思的模樣。 身上是沉穩的黑色西裝,老師的校服。 目光迎上,季郁立刻揚著唇笑。 還大大方方地揮揮手。 相隔幾步的距離。 楊寧眼神閃躲了下,抿抿唇,腦海裡一閃而過是昨夜的她,柔軟的唇,臉埋在她的肩窩處輾轉啃咬,隨著她手指的抽動,一陣陣激烈的酥麻感過電般地從大腿內側擴散到全身…… 她瞬間紅了耳根。 走過去時,語調淡淡地說「畢業就是校外人,不要再混進來了。」 「……」 「倒霉,」學妹目送著,等到她走遠才說,「怎麼偏碰見她,別的老師肯定不會那麼說的。」 「她好歹也是學姐你的班主任,怎麼看見了就這樣啊。」 「這麼冷血的嗎。」 「不冷,她可柔可柔了。」 學妹一臉她在開玩笑的表情說「哪裡柔,我怎麼完全看不出來。」 「你當然看不出來,」季郁笑得壞壞的,「只有我知道,因為我跟楊老師有過特別深入的接觸……」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肯定有番外 到時候你們讓寫誰就寫誰~ 第46章 楊寧【結局】 雙休日, 季郁回自己家裡吃午飯。 她飯吃得慢,才吃到一半,抬眼發現她爸已經開始收碗了,「爸!我還沒吃飽呢!」 「啊?還要吃啊?」 她爸放下碗, 口吻諄諄地說,「乖仔啊, 你吃那麼多小心長成你媽那樣。」 季媽媽坐在客廳看電視, 她耳朵尖, 質問的聲音一下穿透過來「像我怎麼了?!」 「還像你怎麼了……」 「像我總比像你好, 乾癟癟的一把骨頭, 到時候死了燒都燒不起來, 沒油!」 「那你死了,火葬場的人來八個都抬不動!」 「……」 季郁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日常拌嘴的另類恩愛, 邊吐著魚刺。 吃完飯, 抽張紙巾擦擦嘴巴。 季爸爸重新站起來收拾碗,邊問她說「乖仔,你們學校有多少男生追你?排幾條長龍?」 「不知道, 」季郁剛吃完就犯困, 打著哈欠說,「我又不愛跟他們講話。」 「稍微講講話, 也要稍微講講的,不然在學校被欺負了都找不到人幫你打架。」 「爸爸!掃黑除惡啊爸爸!」 父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話題又轉到談戀愛上。 季郁挑了挑眉,直接告訴他說「別著急,我已經找到女朋友了。」 「哦。」 季郁的媽媽正磕著瓜子, 季爸爸先往她腿邊塞了個垃圾桶說「你別把殼弄到地上。」然後問季郁,「啊?什麼女朋友?」 季郁「什麼叫什麼女朋友,就對像唄。」 季爸爸疑惑地啊了聲,「女的對象?」 季郁「嗯。」 季郁媽媽目光沒有離開電視,把手裡的瓜子殼拍到身邊的垃圾桶裡,隨口說「她開玩笑呢。」 「我沒有開玩笑。」 「沒開玩笑?」 季郁「嗯」了聲,說「要是不信,我啥時候帶回來給你們見見?」 「真沒開玩笑?」 「嗯!」 「好吧。」 季郁媽媽視線全程沒離開過電視劇,點點頭說,「那看你對像漂不漂亮吧,漂亮就帶回家給媽看看,不漂亮就算了,你自己談著吧。」 季爸爸想了想,滿臉肉疼地說「小崽子在談戀愛的話,爸多給你點零花錢吧,咱總不能約會都花別人的。」 季郁頓時笑彎了眼「好誒!」 — 社團巡演的這天,季郁正好學校裡正好沒課,她纏著楊寧許久,終於被獲准待在她身邊玩一天。 早晨,楊寧開著車,還是第一次帶著她去學校。 她看眼身旁明顯心情極好的季郁,也忍不住翹了翹唇,目視著前方,「先約法三章啊,沒事兒你就自己玩兒,別待在我辦公室裡。放學帶你去演藝廳。」 季郁點頭「嗯」一聲,「好的。」 楊寧「好的。」 過了會兒。 季郁偏頭笑說「不是約法三章的嗎?還有兩章呢?」 「沒有了,」楊寧彎著唇,「只要你別…干擾我工作,其他都隨便你了。」 季郁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說「放心,我明白的。」 楊寧聽出她語氣怪怪的,轉眸看她一眼,邊開著車邊歎氣地說「肚子裡打什麼小算盤呢,感覺還是靠邊停車放你下來比較好。」 「喔,我保證不搗亂的。」 — 今年楊寧不是班主任,不帶班級無疑輕鬆許多。到下午,楊寧下了課的第一時間就去找季郁。 季郁之前沒有加任何社團,她完全是靠著劉曉曦殘存著的人脈才能混進演藝廳後台,卻玩得風生水起的。她的學校算明星學校,於是被學妹們纏著問好多問題。 台上正排練節目,季郁坐在底下忽然眼睛一亮。 她站起身,去問幕後的小學弟要了個東西。 — 楊寧收到短信時,很自然地走去藝體樓一樓的教室找她。 以為她會待著乖乖地玩樂器。 誰知推開門,空蕩蕩的教室裡沒有任何人。 窗簾拉著,光線昏暗暗的。 楊寧剛往前走一步,背後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旋即腕上一涼,「卡塔」一聲,她很快兩隻手都被銀色手銬拷起來了。 「……」 季郁快速地反鎖住門。 從背後環抱住她,壓低聲音,戲精地說「老實一點,讓你少受點苦。」 楊寧「……」 季郁手裡還有一隻手銬,唇角揚著笑,很想要把楊寧拷到講台旁的椅子上去。 楊寧眸光一閃,忽地主動送上唇。 她那麼主動,季郁根本沒思考就仰著臉回吻過去,享受她難得的熱烈。 唇瓣分開短短幾秒,就又貼上,吻得難捨難分…… 季郁手裡的鑰匙沒有握得很用力。楊寧悄悄地從她手裡奪過鑰匙,沒三兩下就解開一隻手銬。 捉住季郁的手腕,旋即飛快地給她扣上了。 世界安靜。 季郁怔愣了下,低頭看著自己被她拷到一起的手,反應過來後,頓時揚著臉笑了。 「……刺激。」 楊寧抿抿唇,聞言把另外一隻手銬加上,像剛才她設想的那樣把她反手綁在椅子上。還學她的樣子,身子湊近,捏著她臉頰的軟肉說「好玩嗎?嗯?」 季郁半推半就的,根本沒掙扎就被綁得老老實實的。 她沒說話,靜靜地望著她,澄澈明亮的眼瞳閃著細碎的笑意。 隨時都可以接吻的距離。 楊寧垂眼望著她臉龐,扣住她下巴,吻住她的唇,舌尖撬開她的齒關纏綿。季郁配合地仰起臉來,交換著角度一次次地深吻。 手銬與手銬之間發出輕微悅耳的碰撞聲。 季郁被她親手綁在椅子上。 楊寧有些微喘著,眼眸微暗,手從她的衣服下擺處滑進去。 碰到腰間細膩光滑的肌膚,想要往上,又想要往下…… 門外突然傳來學生們進演藝廳時吵吵鬧鬧,嘻嘻哈哈的聲音。 楊寧反應過來,頓時心驚。 ……這還是在學校。 楊寧垂眼,飛快地解開她的手銬,低低地說「胡鬧!」 「誰…誰胡鬧……」季郁眼眸幽幽地望著她,扮可憐,「我只想和你開個玩笑的,沒想到……楊老師原來喜歡那麼刺激的。」 「沒關係,我們回家繼續好了。」 「你想怎麼玩我都配合。」 楊寧白皙的臉頰徹底泛起粉意,眼眸亮著水光,凶她一眼,「季郁!」 季郁軟軟地應說,「哎,我在。」 楊寧轉過身,不再搭理她了。 「……哼。」 季郁坐在椅子上,也不急著去追。 手裡把玩著跟戲劇社接過來的兩隻手銬道具,彎著眼眸笑得不行。怎麼臉皮那麼薄的……真是可愛得不行。 — 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社團巡演的表演結束過後,季郁去找她,發現楊寧直接自己回家去了。 …… 黃昏時分,一輪紅日緩緩西沉,天邊晚霞如火,把堆著的團團白雲暈染得極其絢麗。馬路上的各種車輛隨著信號燈的指示行行停停,喇叭聲響個不停。 季郁走在路上,出門前扎得高高的馬尾辮此刻聳搭下來,迎著光,發頂看著毛茸茸的。 夕陽把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她惹老婆大人生氣了。 只能走路回家了。 季郁癟著嘴,絞盡腦汁地想回家怎麼哄她開心。 她走到超市那兒,突然想到可以拐進去看看,轉了圈卻沒找到什麼有趣好玩可以哄老婆開心的東西。只好聳搭著腦袋出來,繼續走路。 忽然經過一個水果攤。 …… 楊寧的車子才剛剛往前開了一段路,就停在路邊等季郁了。 沒想到過了半天,也沒等到人。 她知道季郁身上沒帶錢包,沒零錢坐公交,現在應該也沒有能帶帶她的朋友。 會不會是走著走著就生氣了? 仔細想想,其實今天這事是她的不好。 怎麼著……也不能真把季郁丟在學校讓她自己走回來啊。 楊寧心裡一抽,暗自後悔,趕緊開到前面的路口調轉車頭回去找她。腦子裡思考著,等會兒她表現得很不高興的話,自己該怎麼哄她。 車剛開過立交橋,目光望過去,就看見正沿著橋邊上的路往前走著的季郁。 她雙手拎著兩個透明塑料袋,裡面裝著大大的榴蓮。 慢悠悠走上橋。 順著下橋的路還活潑地奔跑了兩步。 她臉龐迎著夕陽的橘色光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唇邊帶著傻乎乎地微笑。 看上去沒心沒肺的,還特開心。 楊寧「……」 她按了幾下喇叭,見她望過來就繼續往前開,從路口再次轉過彎時停到她前面。 季郁趕緊小跑過來拉開車門,上車繫好安全帶。 拿著兩袋榴蓮給她看,獻寶口吻說「我買了這個!你前天不是說想吃榴蓮披薩嗎,我已經看好製作方法了,回家做給你吃呀。」 楊寧「我只是說,拿榴蓮做披薩真的有意思。」 楊寧「水果裡我最討厭吃榴蓮了。」 季郁張了張嘴,沉默片刻訕訕地說「……那沒關係,我自己把兩個榴蓮吃了,這殼曬曬乾我還能跪在上面逗你開心呢。」 楊寧「……」 她無奈地揚揚唇「那你可真有孝心。」 「那是,」季郁抱著那兩顆榴蓮,微揚下巴說,「只要能抱著老婆睡覺,怎麼都可以的。」 …… 結果當晚,季郁還是沒能抱著楊寧睡覺。 因為她有點餓,傻不愣登地半夜開了個榴蓮當宵夜吃。榴蓮的味道大,只吃一點,頭髮和睡衣上就全都沾染到了。 楊寧受不了那股味道,把她關在臥室,自己抱著被子書房睡去了。 季郁追悔莫及地直撓門。 發誓再不吃榴蓮了。 — 幾天後,在外地上課的劉曉曦,什麼都不知道地從快遞站點抱著箱子開開心心地回到宿舍,以為自己買的什麼東西到了。 費力拆開,就見一隻刺刺的大榴蓮靜靜地躺在那兒。 「……」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的番外肯定挑幾個想看的人最多的寫 s當初就想寫個年下攻的師生戀,結果童教授實在太攻了,於是有了楊寧…… 以後不會再寫師生了~ 第47章 季耀歡【1】 當系統判斷出世界的崩掉可能為零, 就會對季郁進行時間感知的加速和抽離,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日復一日地過日子。 只是她睜開眼重新回到漆黑的環境時,就像做了個夢醒來, 時間似乎只過去了半天。 同時會拉開季郁的心理距離, 讓一幕幕本來都是親身經歷的情節, 變成只是書中故事般的熟悉卻又不那麼清晰的感覺。 系統照例直接交代下個世界 「女配叫季耀歡。」 季郁「等等……」 「你之前說過, 」季郁揉著眉心,回憶那句彷彿是八輩子前聽見過的話,「人工智能無法隨意出現, 但我可以隨時召喚。」 「沒錯, 但您一次也沒有召喚過。」 「哦,我用不上, 」季郁輕描淡寫地說,「也懶得問你召喚過來有什麼用。」 人工智能親切地回答她「確實沒有什麼用。」 「但可以陪您談談心。」 季郁「……幸好從沒指望過什麼。」 「下個世界只告訴我一個名字?是不是我可以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少了。」 「沒錯, 是這樣的,您真的很聰明。」 「不是聰不聰明,」季郁垂下長睫,「是感覺到的。我很多時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季喻還是季郁,甚至記不起來季郁是誰。」 「是不是以後, 我就真的都記不自己是誰了?」 第一個世界裡, 季郁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季郁,就像人能看見自己的鼻子,只是平常生活裡會下意識忽略掉而已。 可後來, 「季郁」就像是夢裡的存在,明明記憶都在,卻沒有任何的真實感。 人工智能打下惡意賣萌的電子碼笑臉回答說「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 「那你…你們怎麼能確保我可以完成任務。」 人工智能沒有回答。 默默地把季郁傳送到了下一個世界。 其實這就是最奇妙的地方。 只要將季郁送到那個世界裡,將所有波動的數據收集分析後就可以清晰地發現,逐步崩壞的過程突然穩定,並且趨於平和,能破壞掉世界的因子迅速消失。 也就是說,她稍微做些什麼,這個世界就在快速地變好。 — 季郁醒過來,看著宿舍雪白的天花板,先歎了口氣。 為錢發愁。 早些年計劃生育,季喻的爸爸重男輕女,發現老婆生下的是女孩後立刻出軌。外面的女人給他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後,正式離婚再娶。 於是親媽也不要她了。 襁褓中的季喻被丟在奶奶家,由奶奶一手帶大。 她爸爸媽媽都快速地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沒人肯給季喻生活費。全靠她奶奶用低保和撿破爛的錢來供她讀書。索性季喻爭氣,不但人長得漂亮,腦子也靈光。 她從小到大沒考過第二名。 中考後,被校長舉薦著也算得到貴人幫助——給她送去了只有附屬初中直升才有資格念的超一流高中的英才班。 英才班是學費全免的班級,每月最少還有兩千塊的生活費打進卡裡,師資最強,往年半個班都是清華北大。 本來季郁成績那麼優異,有奶奶陪著,辛苦點完成學業後就能進名企工作,前途無量大翻身。 誰知不幸的事發生在窮人身上總是平常。 她奶奶得了癌症,賣掉了家裡僅有的一套老破小給奶奶治病,甚至還欠了點外債。 大筆大筆的錢,扔進水裡還聽個水花聲,可花在絕症病人的身上連一絲絲漣漪也掀不起來。 奶奶還是死掉了。 季郁爸爸恨極了她瞞著他,自作主張地哄騙奶奶賣掉房子治病。她那麼大把的年紀,救回來了命也不值錢,更別說還沒救回來。 吵過架、也動過手。 他直接去季郁的學校辦了退學手續,給她找了家飯店,勒令她去打工自己把剩下的債務還清。 事已至此,季郁只能接受。 她從學校宿舍收拾著為數不多的東西,打開抽屜,看見一個精巧的木盒。那是考進來的那年,學校給年級第一的學生代表的金色小徽章。 她打開看,目光有些懷念。 很精緻的小東西,嵌在黑絨布的海綿裡,金亮亮地閃著光。 這是真的黃金。 不過不是足金是鍍金,不值錢。 重在紀念,精巧的做工鏤空雕著校徽,鑒於一中是全市最有名的重點高中,或許還有點值錢吧。 季郁沒有拿出來,靜靜地盯著看幾秒後合上盒子。 她打電話,聯繫了之前資助過她的何萍。 — 何萍是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九歲就拿著爸爸的信用卡認養非洲黑小孩,長大後守著家族資產快活度日,做做慈善算是她的正事了。 季郁在學校拿的獎學金足以應付日常開銷後,再也沒問她要過錢。 退學前,她想把這枚小金章送給她。 沒法算作報答,只是給她留個小紀念,也能略微表示下自己對她的感謝。 …… 何萍資助過的貧窮小女孩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季郁算是她最喜歡的一個了。 聽到這種事,也只能搖頭歎歎氣。 「我幫你問過了,學籍已經被你爸轉走了。就算我再去托關係,也沒法幫你恢復學籍重新入學。」 「謝謝姐姐,」季郁抿唇笑了笑,「我準備好去打工了,能早點賺錢也好,等我把債還乾淨,想提高學歷還能去自考呢。」 何萍不懂事,她是美本畢業,還真不知道在中國,正正經經高考進的名牌大學和自考本科,中間隔著多少曲曲折折的彎路和難以逾越的鴻溝。 「那我幫你介紹個西餐廳吧。」 「這得打工多久啊……」 「妹妹啊,你這件事情確實做傻了,」何萍知道她跟奶奶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但也忍不住無第歎氣,「怎麼都不為自己考慮考慮的。」 季郁剛要說什麼。 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 何萍看眼來電顯示,立刻接起來「喂,親愛的,怎麼了?」 「……還是石梓路上的那家嗎?」 「好啊我馬上來。」 她三言兩語,很快講完電話,看季郁一眼。 季郁揚唇笑了笑「那我先走啦。」 「你…你跟我一起去吧。」何萍皺著眉猶豫著,看著面前的小金章,到底還是不太忍心見她就這樣輟學,「見見我朋友,她能耐比我大多了,說不定……」 她後半句沒說完。 因為是很不確定的事情。 — 季郁沒想到何萍帶著她去了酒吧。 天色稍早,推門進去冷冷清清的,還根本沒有客人。何萍腳步沒頓,轉過彎,直接往包廂的方向走。 「親愛的,」何萍進包廂,看見裡面坐在的人立刻小跑過去,「你沒工作了?」 女人糾正說「是做完工作了。」 季郁透過昏暗的光線,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 她臉上妝容精緻,眼角微挑,烏黑鬢髮攏在腦後紮成婉約又幹練的盤發。黑西裝襯著纖細腰肢,白襯衫懶散地解開一個扣子,鎖骨微露。 她放下杯子,偏身避開何萍蹭過來的身體「說話歸說話,人別貼過來。」 風情萬種,又清冷幹練的女人。 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氣質,在她身上卻沒有任何違和感,眼尾一顆小小淚痣,勾得人挪不開眼。 何萍自覺地拿過旁邊的酒杯喝起來,輕笑著,跟季耀歡指了指季郁說「她是我以前資助過的女孩子。」 「她家裡出事情了……」 何萍喝著酒,快速地把季郁的情況跟她交代完。 「想回一中?」季耀歡隨口就給出了主意,「隨便找所學校幫她把學籍轉進去,再辦個借讀吧。」 「我明天的機票,去英國……」 何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後半句話沒說,什麼意思不言而喻了。 「喔,」季耀歡輕晃著高腳杯,直言說,「你想給我找個小麻煩。」 她說這話的時候,抬眸望向季郁。 小姑娘面孔稚嫩,身處這樣一個五光十色的陌生環境裡,竟也挺沉得住氣。 她說「姐姐,我不惹麻煩的。」 「正好你不是想養寵物嗎?」 何萍附在她耳旁笑著哄她開心,「這小丫頭真的不錯的,比阿貓阿狗養起來省心多了,而且看她眼睛大大的面相好,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那麼近的距離季郁哪裡可能聽不見。 她低眉垂眼,安靜等著季耀歡開口說話。 這種處境,被說成阿貓阿狗算什麼,真是要恨不能變成貓狗還能搖搖尾巴了。 侍者敲門進來,拿掉空杯,放上托盤裡剛調製好的漂亮雞尾酒。 季耀歡早已微醺,握著玻璃杯的手指白皙纖長,要喝不喝的,剛談成一筆大單子的愉悅感還未消。 她半瞇著眼,光線昏暗,瞧見她長得眉清目秀。 養在身邊大概也行。 半響,她終於開口,軟軟的聲音悅耳極了,笑著問季郁 「你想跟我走嗎?」 季郁點了下頭。長睫抬起,目光平靜地望著她,「不麻煩您的話,我想的。」 「好,那你就跟我走吧。」 話落,季耀歡喝光手裡端著的酒。 放下空杯時,像是嫌熱,她隨手脫掉西裝外套。 順便摘掉手錶,彎著眼對季郁溫聲說「坐下來呀。」 「……」 季郁聽話地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 何萍笑著說「她靦腆,不過小女孩子都靦腆的,你帶她的時候稍微耐心點喔親愛的。」 「我耐心……」 季耀歡垂下眼睫,後半句話喃喃著誰也沒聽見。困極似地往後靠了靠,閉了閉眼。 季郁的目光克制不住地望著她。 「喝懵了?」何萍見狀輕推了推她,抱怨說,「應酬要喝酒,應酬完開心了還喝酒,真是拿自己的胃當金剛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大概是季郁最落魄的一次叭~ 第48章 季耀歡【2】 「我們把她送回去, 你就在小房間裡睡下,」何萍扶著她起來, 邊轉頭和季郁交代說, 「你那行李箱裡有換洗衣服之類的嗎?」 「東西都有。」 「好。」 季耀歡喝醉後會變得很困, 又因為身體缺水, 闔一會兒眼就會又醒過來。 剛上車, 她就睜開眼說,「口渴……」 季郁把副駕駛的礦泉水夠過來,擰開蓋子要遞給她, 想了想, 又想要直接餵她喝。 「我自己來。」 季耀歡伸手拿過礦泉水, 面上看著很清醒,說了句,「還不至於連水都不能自己喝。」 「……」 季郁看著她仰著修長脖頸,咕嚕咕嚕灌下去,轉眼就喝掉小半瓶。 季耀歡擰回瓶蓋時, 低頭看看,忽然又嗔怪說「你怎麼都不幫我系安全帶呢?」 季郁「……」 何萍在前面開著車, 聽得直發笑,想了想還是跟季郁解釋一句說「你別介意啊, 她喝醉過後就特別作, 特任性,平時不是這樣的。」 「沒有。」 季郁好脾氣地笑了笑,側身去幫她把後排的安全帶扣上, 湊近時,清晰嗅到女人身上好聞的香水味,混合著酒氣。氣味香卻不俗,大概是因為她這人。 季耀歡語調冷靜地說「你說誰作?」 「我我我……」何萍忙認錯,「當然是我,怎麼著也不能是我們季總作。」 季耀歡輕哼了聲,閉著眼往後靠想繼續睡會兒。 過片刻,大概覺得這個姿勢不舒服,她身子往旁邊,拉著季郁的手臂,一隻醉腦袋自自然然地靠在她肩膀上。 季郁有點意外她這親暱的姿態,旋即坐過去些,讓她靠得跟舒服。 距離那麼近,季郁側過臉時能看見她眼角處,微微有些暈開的眼妝。 就算這樣,她身上的氣質也沒任何變化。 她如果和何萍是同齡人,那今年應該虛歲該有三十二了,三十出頭的年紀。 倒真看不出有和她差那麼多歲數。 車子裡偶爾顛婆,季耀歡的腦袋會時不時地往下滑。季郁伸手去扶,輕輕把她臉抬起來,重新靠在自己的肩上。 「她倒跟你挺投緣啊,」何萍在後視鏡裡看見這幕,有點意外的語氣,「這位季大總裁平時就生人勿進,喝醉時候更麻煩,看不順眼的人靠近她十米之內就要發脾氣。」 季郁聞言輕笑著問「她有很多看不順眼的人嗎?」 「不多,」何萍皺著臉又補了句,「但也不少。」 車子調頭,很快駛進小區裡。 往裡開一小段,周圍就全是獨棟別墅了。她們倆從初中開始就是最好的朋友,回國後,直接約好在喜歡的地段買了兩棟並排房子當鄰居。 季郁扶著她下車,手摟著她的腰,季耀歡也沒任何排斥地乖乖跟著走。 主要是她比她略高一些,靠著很舒服,跟何萍這種小矮子去扶完全是不一樣的。 「你……」何萍本來想讓她去後面拿行李箱的,見狀默默改口說,「那你帶她先進去吧,門是指紋鎖,你拿她手指按一下就好。」 …… 進門後,何萍幫季耀歡卸掉妝,推她進了浴室,匆匆地回家去了。她明天中午就要飛英國,到現在行李也沒收拾。 「你就跟著她吧。」 她最後囑咐一句季郁。 季郁送她出門後,轉過身,正好聽見浴室的開門聲。 「……」 「你隨便睡哪個房間,」她用囑咐小孩子的語氣說,「不要吵鬧。晚安。」 季郁見她要回房睡覺了,忙叫住她。 「您……頭髮還在滴水,不如吹乾再睡。」 季耀歡沒轉身,似乎是歎了口氣,用有點委屈的口吻說「我太累了。」 「我幫您吹,」季郁忙走過去說,「很快的,一會會兒就可以幹,頭髮濕著睡覺也不舒服。」 「……」 季耀歡沒說話,站在原地等季郁拿到吹風機出來。 還要季郁把她哄到沙發上,才坐下。 插好線,吹風機嗡嗡地工作著。 暖洋洋的風吹著,手指在頭皮上的輕輕劃過時有種極舒服的感覺。季郁動作溫柔,溫柔得季耀歡眼皮沉沉的,閉著眼幾乎又要睡過去。 過了片刻。 季郁關掉吹風機拔掉線,「好了,您可以去睡了。晚安。」 「我不喜歡你跟我您來您去的,」季耀歡坐著沒有動,轉過臉,忽然望著季郁說,「我很凶嗎?」 「當然沒有……」 季郁有點怔愣,剛想改口,可她叫何萍一口一個姐姐沒有任何的不自然,對著季耀歡不知為何就沒辦法那麼輕鬆。 於是沉默了下。 「你叫什麼名字?」 季耀歡拉著她一起坐到沙發上,突然就不急著睡覺的模樣。臉上笑盈盈的。 「季喻。」季郁垂下眼。 她輕笑了聲,「喔?」 「你也姓季,當我乾女兒吧。」 季郁「……」 她罕見地結巴了下「這…這不合適吧。」 「為什麼,」她彎了彎唇,歪過臉,一頭漆黑長髮順著肩膀柔順的滑下,有幾縷蹭到季郁的臉上,那麼近的距離,她臉還極慢地湊過來,像要親吻她似的,「難得我們那麼投緣。」 季郁端正地坐著沒躲,眉毛都不動一下。 見她那麼淡定,季耀歡不禁有點失望地移開視線,看見沙發上的包,伸手撈過來,拿出裡面的錢包打開說「何萍每個月給你多少錢?」 話落,她沒等季郁回答又不耐煩了,直接拿出一張金色的信用卡遞給她「你以後就劃這個卡吧,可以取現,額度我記得是……」 被酒精弄亂的大腦一時記不起大概的數字。 「你先花著吧,大筆的支出另外問我要。」 「我不需要……」 季郁看一眼,就要把卡還給她。 季耀歡擺擺手,站起身徑直去房間了。 「有事情明天再說。」 「……」 季郁望著她的背影輕笑了笑。 — 翌日。 季耀歡眨了眨眼,在熟悉的枕頭上醒過來,側過臉,厚厚的灰色窗簾把光完全遮擋住,昏暗的室內判斷不出時間。 季耀歡抬手揉了揉眉心,罕見的,發覺自己沒有任何宿醉後的難受。 門被很有禮貌地敲了三聲。 「請進。」 她奇怪地坐起身,平時都是以轟隆吸塵器聲音替代敲門的阿姨,今天怎麼那麼講究了。 季郁推門進來,就見她才剛剛起床。 掀開被子時纖細白皙的長腿十分惹眼,短短一瞬,起身時睡裙滑下,遮擋到膝蓋位置。 季耀歡趿著拖鞋,望著她,擰眉想了幾秒方記起來。 這是昨晚何萍讓她領回來的小姑娘。 季郁揚著靦腆的笑,望著她,說「早飯準備好了。」 「……」 季耀歡默默地盯著她看了會兒,旋即垂下眼,不動聲色地藏住臉上濃濃的懊惱之情。 怎麼撿了個活生生的麻煩?? 她是喜歡獨處的人,朋友都不喜歡帶到家裡,更別說突然要讓一個陌生小姑娘住進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季耀歡揚唇回了個笑,轉身去洗漱。 換了身衣服再出來,她回憶著昨天晚上答應下的事,準備趁著空閒,下午就幫她把轉校和入學借讀辦妥,最好今晚就能讓她住進學校裡去。 但不她知道學籍轉到哪兒了的話還得先…… 季耀歡滿腹心事地出來,聞到有股說不出的味道。胃先反應過來,這叫飯菜的香氣。 她隔三差五就要出差,也不喜歡廚房的油煙味,所以飯菜都是在外面解決。請來的阿姨也只是負責打掃衛生。 「廚房……能煮東西?」 季耀歡第一反應是這個。 「這是在何萍姐姐家裡做好端過來的,」季郁見她廚房那麼新,猜到她不喜歡油煙味,才不會擅自動用,「剛在微波爐加熱……」 季郁後半句自謙廚藝不好請她嘗嘗之類的話還沒說出來。 季耀歡直接拉開椅子坐下,「粥嗎?我喜歡的。」 拿起勺子,打開砂鍋的蓋子看見是豐富的海鮮粥,不由有點失望地嘟噥說,「我不吃那麼鮮的。」 她嘴上說是說,但別人好心好意地做好端過來,吃還是得吃的。 「……」 季耀歡本來想意思性地吃幾口,再誇兩句作罷的。 誰知道,粥入口清香軟糯,嚥下就很自然地要再吃一口,一口又一口。 季郁知道她拿起來先吃幾口是有禮貌,見她吃了那麼多,邊拐彎抹角地給台階說「這砂鍋裡盛得太多了,不用吃完的。」 季耀歡邊吃著,搖搖頭,十分淳樸地感歎了句「我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海鮮粥……」 跟她在外面吃到的海鮮粥完全不同,很自然的鮮味,還有種說不出的淡淡甘甜,完全不會齁嗓子。 她腦海裡不禁晃過個念頭把小姑娘留在身邊好像挺好的。 季郁被她沒有任何修飾的誇獎逗得唇角彎彎。 季耀歡終於想到要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季喻,」季郁抬眸告訴她說,「比喻的那個喻。」 季耀歡喝著粥,喔了聲,「挺好聽的名字。」隨口的客氣。 季郁見她面色平靜,輕聲說了句,「……就這樣嘛?」 季耀歡「嗯?」 季郁一雙漆黑眼眸幽幽地望著她「您昨天還說看我很投緣,姓還一樣,要收我做乾女兒的。」 「咳,」季耀歡頓時嗆了下,咳嗽幾聲,一時臉漲得有點紅。 第49章 季耀歡【3】 季郁默默把昨夜那張金卡拿出來, 推還給她。 彷彿證據。 「……」 季耀歡「我們來說正事吧。」 她放下手裡的勺子,訕訕拿回卡, 轉過話題問說, 「辦事情之前先問下你……成年了嗎?」 季郁心中瘋狂吐槽她此時此刻這種問法。 但顧忌著要先表現得靦腆些, 還是乖巧回答說「……還沒有,不過下週四就成年了。」 季耀歡「喔」了聲。 快要成年就好辦了。 到時候直接幫她把戶口本獨立出來, 一切自主, 不需要再受原生家庭的控制。 過幾秒, 季耀歡腦海裡把接下來要做的事過清楚後說,「那你這兩天就休息一下,當是節假日。原來的班級……你能不能再轉回去,我問下朋友。」 她隱約記得這所學校是不收插班生的。 以前有個從美國回來的朋友,想把兒子轉進一中, 找了很多人托關係都未果。最後辦了借讀才入的學。 「哪所中學都可以, 我沒必要再回一中的,」季郁垂下眼,實話實說,「一中的英才班月月有獎學金, 除此之外跟別的學校也沒有什麼差別。」 一中這所超級中學加上招牌似的英才班, 到她嘴裡彷彿是隨處可見的。 這並不是她強撐面子說大話。 對季郁這種天生會學的人來說,學習是自己的事情,別的外在條件全都叫錦上添花。她三年級才學abc,英語考試照樣比小時候念國際幼兒園的同學分高。 季耀歡對這點不置可否,「那你就轉進辰星中學吧, 老師不會比一中差多少,離這兒也近。」 而且那兒的校長是她的朋友,打聲招呼就行,省下很多事。 「好,」季郁彎了彎眼說,「我以前總聽老師說辰星的試卷有多麼多麼難,終於能見見世面了。」 季耀歡彎唇微頷首,想想又問「之前何萍每個月給你多少生活費。」 這話她昨夜也問過。 季郁認真地說「之前的學校每個月都會打兩千塊在卡裡,給我平時生活綽綽有餘了,還能存下來小半。」 如果不是一中食堂的飯菜偏貴,她還能存更多。 「兩千塊嗎?」季耀歡很快地皺了下眉,決定說,「我每月在你卡裡打兩萬塊,隨便你怎麼支配,如果有大筆的開銷再和我說。」 辰星實驗算半個貴族學校,裡面的學生基本都是家庭條件優渥的。轉校是季耀歡幫她做的決定,當然不希望她因為錢而剋扣自己,無法順利融於新環境。 「……」 要不是對面的女人位高權重。 季郁好想問問,一個住宿的高中生除了黃賭毒哪兒還用得著兩萬塊的月開銷?? 沉默片刻,季耀歡彷彿從她臉上讀懂了心裡的話,彎唇笑說「那所學校平時不需要穿校服,錢可以買買衣服鞋子。」 「我知道你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也很酷,但我會心疼的。」 季郁被她平和的語氣撩得心頭微微一動,旋即低低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平時都一個人去食堂……」 「不知道。」 季耀歡無辜地說,「大概是氣質吧。」 季郁「……」 什麼氣質?風中一匹孤狼嗎?? 她搖搖頭說「真不需要給我那麼多的錢,高中生的本職就是好好學習,兩千塊錢已經足夠隨心所欲地買參考書了。」 「那多餘的錢你自己存起來吧,」季耀歡本來就打的這個念頭,畢竟高中畢業後她不會再給她什麼幫助,「上大學也是需要用錢的。」 「不會需要那麼多的,」季郁心裡早就算過未來的賬,「一年幾千塊錢的學費還能申請助學貸獎學金之類的,我還可以打工賺生活費。」 到時候就能把錢還給資助過她的人。 「那你拿著這張卡,隨便吧,只要記住別剋扣自己來給我省錢。我不會覺得高興的。」 她唇邊帶著笑,語氣也是軟的。 但這種溫和,並不是能被隨便拒絕的意思。 再次把這張卡推給她。 季郁靜默半秒,抬眼揚唇笑時臉頰浮現圓圓的笑紋,乖巧接過道謝,「好,我知道。」 她這種機靈順從的表現,讓季耀歡看著愈發覺得順眼。 — 季耀歡的工作很忙,似乎三天兩頭就要出差,也可能是她最近都住在別地的房子裡。或許因為她在這兒,所以她就不愛回這兒了。 季郁寫作業的時候,分了下神,思索著哪個可能性更高。 筆尖在草稿紙上點出墨點。 「……」 想不出來,沒有絲毫頭緒。 她目光移到作業上,三兩下把標題上寫著是壓軸的難題做完,合上練習冊。 明天才要正式去上學。 這本練習冊是季耀歡托人提前送過來的,據說是辰星老師自己出的題目,市面上買不到的。讓她先寫一點感受,到時候上課可以直接聽講。 季郁沒事幹的時候,習慣性地拿過放在抽屜裡的盒子,要開不開的。 前天隨著這本練習冊一起拿過來的,還有這個。 裡面是一條精巧的金屬小熊項鏈,中間閃著顆小小的鑽,十分別緻。 雖然送過來時是個簡單的盒子,外面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包裝,但季郁認識這個品牌標誌,知道價格不便宜。 她百忙之中還能記得自己的生日,季郁已經足夠榮幸了。 天邊一輪彎月靜靜地懸掛著,光輝清冷。 伸手關掉讀書燈,滿身都是月。 季郁站起身,去廚房裡倒了杯水。 漆黑的夜裡只有窗外不知名的蟲子細微地叫,若有若無的,她抬手關掉白天用來透氣的半扇窗戶,徹底寂靜下來。 突然聽見玄關處,有脫掉高跟鞋的聲音。 季郁眼睛亮了下,放下水杯就往外走。 「你回來啦?」 她出聲打招呼,季耀歡卻明顯被嚇了跳的模樣。她這幾天遇到棘手的麻煩全部心思都在公司的項目裡,難得抽空回來,沒想到那麼晚她還沒睡。 季郁看見她小閃躲的表情,情不自禁想笑,抿唇忍住。 望著她說「嚇到你了嗎?」 「沒有,」季耀歡見她聽見動靜就巴巴地跑過來,嚇她一跳後,又特無辜地看她。腦海裡瞬間湧出何萍家裡那只薩摩耶的臉。 她換上鞋,揉著眉心往裡走。覺得自己是太累了,怎麼能把人家水靈靈的小姑娘跟狗聯想在一起呢。 「晚安。」季郁站在她身後說了句。 「嗯,」季耀歡也回說,「晚安。」 可她手裡拎著電腦包,逕直走進的是書房。 關上門,還要繼續工作的樣子。 季郁在原地站了會兒,回到房間裡,本來準備睡了,不知為何又坐到書桌前拿出作業來。準備通宵寫完。 一牆之隔的季耀歡正在工作。 她以這種方式陪著,有種極為舒服的感覺。 「……」 不知過了多久,季郁寫到最後幾頁,手腕發酸實在寫不下去了。於是停筆。 看眼時間,凌晨四點三十分。 依稀有鳥叫,過會兒就要天亮了。 季郁伸了個懶腰想上床睡覺,又覺得口渴。 於是壓著腳步,想去廚房把杯子拿回來。出房門,才看見書房門依舊是緊閉著的,她竟然還沒有睡。 「……」 季郁喝了幾口熱水,熬夜的疲倦感消失一些。她端著杯子,猶豫了會兒給季耀歡也倒了杯水。 敲了三下們。 「請進。」 季耀歡目光從電腦屏幕裡抬起,看見她端著水杯過來,下意識又瞥眼右上角的時間。 又是這個點了…… 「怎麼還沒睡?」 她溫聲問說,「明天……不是明天了,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去學校,睡不著嗎?」 季郁一時沒說話,意外她竟然還記得自己是明天去新學校。 「沒有睡不著。」 季郁把溫開水輕輕放下,輕聲說「你工作還沒結束嗎?」 琢磨著,怎樣勸她休息會兒。 她知道最好不要去打擾她工作。 但夜色裡的匆匆一面,她都能感覺到她的疲倦感,那麼累的時候再熬夜,對身體傷害真的很大的。 「白開水嗎?我晚上不喝水,容易水腫。」 「幫我拿瓶酒來好嗎,」季耀歡輕笑了下,她這人累的時候喜歡喝點酒放鬆,「酒櫃裡隨便拿一瓶,再帶個高腳杯。」 季郁「……」喝酒就不水腫了?? 她端起杯子,應了聲好。 等她再進來。 季耀歡說了聲謝謝,手去拿杯子時,目光才從電腦屏幕裡抬起。 然後就看見一杯牛奶。 「……」 「那麼晚了,喝酒對心臟不好,」季郁解釋說,「牛奶和酒一樣的。」 季耀歡抽了抽唇角「……你自己覺得這個一樣嗎?」 季郁目光堅定「一樣的。」 「好吧。」 季耀歡不情不願地拿起杯子來,抿了口,不知道有多少年沒喝過牛奶這種東西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季郁默默地看著她,稍稍彎唇。 「……」 口腔裡全是牛奶的甜膩感味道,心也靜下來。 她抬眸望著身邊的季郁。 「明天我可能還有點事情,轉學第一天,沒辦法帶你去慶祝下了。」 季郁「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她還在想,該怎麼勸她早點去休息。 「要慶祝,」季耀歡本來想說,祝她開開心心度過高中最後一年時光之類的話。瞧見她抿著唇嚴肅的小模樣,話到唇邊改口說「……名列榜首,大殺四方?」 第50章 季耀歡【4】 翌日,季耀歡比季郁更早就去出門工作了。 季郁手裡拿著行李箱, 走出來, 就看見停著輛遠遠地看就在發光的黑色奔馳sv, 怔愣了下。 車門打開, 旋即下來個挺年輕的女人,走過來要幫她拿箱子。 「季郁對吧?」留著齊耳短髮的女人親切地笑, 順手打開汽車後備箱, 「我叫張倩文, 季總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小張……就那麼點行李嗎?」 季郁之前不知道還有人來送她,手裡的行李被拿走, 才忙道了聲謝。 — 季郁先被班主任帶著認了下宿舍拿鑰匙,領到校服和學生卡, 又去校長室談了會兒話。轉眼兩節課的時間過去,才被帶進教室。 剛下課, 學生們還沒來得及離開座位。 「安靜, 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 「請她做個自我介紹。」 底下一雙雙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從沒聽說過這個時間還來轉校的,而且還直接插進他們a班來。不是背景很硬, 就是實力夠強。 「我叫季郁。」季郁簡簡單單說了個名字,目光望見底下唯一一個空位, 轉眼問老師,「我是坐那兒嗎?」 老師剛頷首,季郁就背著書包徑直走下去,拉開椅子,坐下來拿出課本。 「……」 都沒有給老師再介紹兩句和讓大家鼓掌歡迎的機會。 有人輕輕說了句「酷啊。」 很快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比黃金還寶貴, 大家真恨不得把每一秒鐘都節約出來學習,對再漂亮的轉學生,也沒什麼過多的好奇。 …… 下節物理課,當堂考試。 試卷要比以前一中考試的試卷要長出來一截,題目更活,最後還有道附加題。 季郁之前沒怎麼寫過這種類型的題目,解得挺費勁,中間還以為解題思路不對而重頭開始算了遍。寫滿大半張草稿紙,終於得出答案。 她鬆口氣,剛停筆就打鈴了。 卡得正正好的時間,有種莫名的爽快感覺。 收完試卷,教室瞬間變得喧嘩起來。 「附加題算出來了嗎?」 「難死了,我試卷都來不及寫完還附加題?」 「我也來不及。」 季郁前面的女生還在問身邊人附加題的答案。 「到底是b還是d?」 季郁所有題目都寫得很順暢,心情愉悅,便順口回了句「選c。」 「c嗎?」陳子妍明顯有點不信的樣子,「可是c看著就不像是正確答案,我第一個就排除了誒。」 她轉過頭,問倒數第一排正在睡覺的男生「顧彥,你最後那到題目選的什麼?」 顧彥被旁邊人推了下,懶洋洋地抓了抓頭髮爬起來,回了聲「c。」 他抬起眼皮,打量看眼填同樣答案的季郁。 呆了下,轉頭問旁邊的人,「那是誰啊?」 「中午過來的轉學生。」 「現在還轉學?」 「不關你的事吧,大神。」 顧彥滿臉好奇地看著她,季郁則毫無興趣地移開視線,繼續寫試卷。 …… 季郁本來自我感覺很良好,她題目寫得順利,連附加題也算出來了,以為第一名是順理成章的。誰知道試卷發下來,她只有第二名。 附加題明明就是選擇,沒有過程竟然算錯。而且她前面也錯了兩道題目,不算附加分也沒那個叫顧彥的人考得好。 這周陸續有不少考試,季郁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班裡人都默默叫她,「那個轉學過來的大神。」 可她拿到新發下來的英語試卷,心中默默地算出總分,一比較,臉頓時黑得不行。 第二名。太恥辱了。 — 轉眼一周過去,季郁走回宿舍的路上,腦海裡還在想題目的思路。 發現宿舍裡空蕩蕩的沒人在,才想起來是週六。 室友們都回家了。 她平靜地坐回位置,從包裡把作業拿出來,慢悠悠地寫著。 過了會兒,基本只會用來聯繫奶奶的手機響了下,進了條短信。季郁拿起來瞥一眼,頓時扔掉手裡的筆,秒回嗯,我在宿舍裡。 季耀歡發來的,問她在不在宿舍裡。 — 何萍去了趟英國,從前夫手裡把兒子接回國玩。 六歲的混血小正太,圓嘟嘟的蘋果臉頰大大的眼睛,帶出去玩時不時就要被路人搭搭話。小孩從小就在英國長大,中文說得含含糊糊的,說著急了就紅著臉躲到媽媽身後去。 何萍帶著他旅遊了幾天就嫌累得要命,忙不迭地給報了個短期興趣班,送去跟一群學前班的小孩混一起學畫畫。 她幫季耀歡辦事,要去公司一趟拿個文件。 可負責照顧小孩的保姆下午突然請假,沒人去接小孩了。 只好給季耀歡打電話。 「你還在忙嗎?」 「那個資料今天急著要嗎,我……」她話說一半,懷疑自己聽錯那頭的回答,「季總,你剛是不是說你已經忙完了?那你幫給我接個小孩吧。」 「……」 本來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 季耀歡掛掉電話,無奈地對季郁說「我們下午……可能得換個行程了。去接個小孩。」 季郁剛上車,邊繫著安全帶笑說,「好啊。」 「新學校還適應嗎?」車子起步,季耀歡正想著一個稱職的長輩都會問些什麼話,「考過試了嗎?成績怎麼樣。」 季郁臉上的笑容僵了下。 「……」 季耀歡餘光瞥見她的表情,知道自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忙換了個話題「跟室友們相處得怎麼樣?」 …… 車子很快開到早教中心。 何萍兒子的中文名叫賀楠,六歲小孩混在一堆學前班孩子裡非常顯眼,他低頭畫著畫,旁邊圍著一圈小女孩看他。 他抬頭發呆時看見窗外的季耀歡,立刻丟掉蠟筆跑過來,「姨姨!」 兩個老師怔愣了下,伸手一把攔腰抱住他。 「還不可以出去。」 正好到課程結束的時間。 家長們湧過來,排著隊拿身份證簽字按序接人。季耀歡愣了下,季郁見狀默默地牽著她的手走到隊伍最末。 「是不是要打個電話,讓以前負責接小孩的人把身份證拍給你?」 「嗯。」 季耀歡撥給何萍,費了半天功夫才拿到保姆的身份證,簽好字,又被老師攔下問了幾個問題,才把小孩交給她。 「沒想到現在的早教機構比學校更有安全意識。」季耀歡牽著賀楠的小胖手,溫聲問,「肚子餓嗎?」 小孩搖搖頭。 她望向季郁,季郁也搖搖頭。 大門口有個攤位,老阿姨邊踩著機器邊對著陸續出來的小孩們要喝。做好的是卡通造型的,放在充氣的塑料袋裡,插滿一排。 花花綠綠的,小孩基本都移不開視線了。 前面一個穿背帶褲的男孩就在攤子前抱著媽媽的腿撒嬌耍賴皮,要買。 「我玩個球你就罵我,妹妹今天還往ay老師臉上吐口水呢,你也不說她。」 「你妹妹還在穿尿不濕呢,你也要穿嗎?」 「穿!」 「那你也去往ay老師臉上吐口水吧。」 季耀歡和季郁牽著賀楠的手路過,聽見著對話,同時地彎了彎唇輕笑。 賀楠轉過頭,唸唸不捨地盯著看半天,走到車子前才回過神,扯著季耀歡的衣袖撒嬌說要吃。 「……」 季耀歡猶豫了半秒,不太確定地側臉問季郁「他這年紀,可以吃那個嗎?」 「……能。」季郁點點頭。 「好吧,」季耀歡拿車鑰匙開鎖,「你帶他先上車吧,我去給你買個奧特曼?」 後半句對著賀楠說的。 賀楠連連點頭,「uitraan!」揚著唇,眼睛亮閃閃的。 季郁牽著他上車,坐到後座繫好安全帶。 陪小孩說話「學校裡已經放假了嗎?」 「嗯。」 過了片刻。 季耀歡很快回來,季郁透過車窗看見她手裡拿了三個,一人一個?不由彎了下眼,季總竟然喜歡這種東西嗎。 拉開車門,季耀歡把奧特曼的遞給賀楠,剩下兩個塞到了季郁手裡。 「……」 季郁怔愣了下「全是給的我嗎?」 「不然呢,」季耀歡望著她,表情似笑非笑地問,「你覺得我適合這種東西嗎?」 季郁拿在手裡,手指隔著包裝輕戳了戳那個凱蒂貓的,小聲地回答「我覺得超級合適。」 季耀歡無奈地彎了下眼。 「我一個嗎?」賀楠拆著包裝,疑惑地望著季耀歡說,「姐姐有兩個?」 「嗯。」 季耀歡隨口解釋了句,「你是小朋友,有一個,她是大一點的小朋友所以有兩個。」 她拉開車門。 坐進去,目光望著後視鏡,單手握著方向盤倒車。 「……」 季郁低頭看著手裡的兩個,抿唇淺笑。 季耀歡想起來說「我明天會飛越南,估計下個月才會回來。」 「噢,」季郁忙抬眼,「那時候我正好期中考試結束。」 季耀歡嗯了聲。 「老師說過後會要開家長會,」季郁頓了頓,輕輕地抬起眼睫問一句,「……你可以來嗎?」 季耀歡從後視鏡裡望了她一眼,視線對視兩秒,她彎唇笑了笑。 目視前方平穩地開著車,「有什麼不可以呢。」 作者有話要說嗯,畢竟乾媽…… 第51章 季耀歡【5】 季耀歡接到人, 開車到她跟何萍常去的餐廳。這家餐廳的下午茶很出名, 但她們來得晚,很多當天限時限量的小蛋糕已經賣完。 等人的功夫, 季郁從書包裡拿出作業寫著。季耀歡在旁邊看,看半天,她忽然小小聲地說了句「好難呀……我都不會。」 「我教你嗎?」季郁抿著笑, 筆尖圈出題目的重點,又給她在旁邊寫了公式講了會兒解題思路, 「……懂了吧。」 季耀歡點了下頭,她只是不懂國內的題目套路,學的專業本來就有物理基礎在「確實還可以。」 季郁誇她一點就透是競賽苗子。 季耀歡說全靠老師教得好。兩人正商業互吹的時候, 何萍趕著過來了, 把文件盒遞給季耀歡「應該是全部的。」 「好。」 賀楠玩得累了,安安靜靜地坐著半天沒怎麼吭聲, 等何萍一來,就鑽進媽媽懷裡閉眼說要睡覺。 「不過你拿到這個項目,」何萍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幾口水才說,「……他會不會氣死啊?」 「不會的,」季耀歡揚唇笑,打開文件盒翻開看一眼資料,「他是死要面子的人,我都把他的姓改掉了。他再也不會用父親的身份跟我講話了。」 季郁「……??」 她豎著耳朵靜靜地聽著。 何萍沉吟了下,突然有點好奇地問「那他臨終前, 遺產上會寫你的名字嗎?」 「我猜會,會分給我輛小破車,意圖氣死我。」 「不可能這樣吧??畢竟你是他唯一的女兒。」 季耀淡淡地說「我可不指望他的遺產,沒多少錢不說,搞不好他還比我命長。」 「……」 手機屏幕亮起來。 季耀歡掃了眼,劃下屏幕,拿起手機接通「喂?」 「……」 「好,我馬上過來。」 何萍忙問說「又要去公司?現在就要開始忙起來了嗎?」 「是小張,」季耀歡拿起包解釋說,「她開我車送去保養的路上,出了點事故,我得去看看。」 「什麼事故?撞車了嗎?人怎麼樣啊。」 「她說人沒有事,不過車子大概快報廢了。」 「人沒事就好,」何萍端起咖啡杯,輕抿口說,「撞得是時候,季總正好換輛新車子。」 季耀歡不置可否,「幫我把她送回家。」 「我跟你一起,」季鬱於是合上作業,飛快地塞進書包裡站起身。 「你跟著幹什麼?說不定要弄到很晚的,」季耀歡不讓她跟著過來,「你在這兒吃完晚飯再回家吧。」 「噢……」 季郁頓住腳步,微鼓了鼓臉就坐了回去,乖乖聽話,但又明顯很想跟在她屁股後面的樣子。 季耀歡無聲地彎了下眼,又囑咐一聲「早點把她送回去。」 何萍無語地頓了頓說,「我還能把她一人扔這兒過夜嗎?就你是好人。」 季耀歡拿著包,「走了。」又轉過臉說了句,「這次多虧有你。」 「是你自己能耐大,」何萍剛端起咖啡,笑吟吟地擺擺手說,「我稍微搭個線而已。我爹媽還說我這輩子做得最牛的事就是抱住了季總大腿。」 季耀歡無奈地看她使勁裝謙虛的模樣,沒再說什麼。 很快走出餐廳。 季郁好奇她們的對話,但之前談論的好像是季耀歡不太好的私事,現在又是事業上的東西。她沒辦法直接插話問。 季郁重新把作業拿出來寫著,邊隨口說「姐姐你們是不是像電視劇裡演得那樣,聯手合作,拿下巨大商業項目……」 分著神,寫錯了和數字,黑水筆塗成墨團團繼續往下寫。 「我哪兒有那麼厲害,」她是這種隨意閒聊的口吻,好搭話。何萍對她本來也沒有什麼防備,順口講給她聽,「我家裡本來不是做建築材料的嘛,前陣子剛跟國外幾家公司簽了包銷合同,室內這塊最好的材料也都在我家手裡。」 「然後我搭了個線,季總那新項目需要的所有材料都由我家這邊成本價。」 「那這不中標是不可能的吧,」季郁咂舌,聽她們的語氣就知道拿到的項目不會小,全部都成本價的人情也太高了,「姐姐,你可不只是搭個線吧。」 何萍用看小孩的表情笑了笑,「我家裡可是高高興興答應下來的,成本價不等於會虧錢,你以為別家就沒有拿成本價出來的嗎?」 「而且我爸的本事,本來至多拿到兩個合同就算不錯了……」 她話說一半被打斷。 賀楠終於睡醒了,揉揉眼睛,拽著媽媽的袖子張口就喊餓。 「現在就餓?」 何萍抽出桌側的菜單,先拿給他看著,問季郁說,「你現在餓不餓?」 季郁點點頭。 何萍叫來服務員,很快點完餐,她側過身幫兒子穿著一次性的小圍兜。閒聊的內容已經變成了花蛤文蛤和蛤蜊到底有沒有區別。 季郁搭著話,心中抓耳撓腮想繼續聽她講關於季耀歡的事情。 可還沒想到怎麼自然地把話題轉過去。 何萍瞥見咖啡杯旁邊的奶油球,突然想起來「聽說有次季總讓你去拿瓶酒給她,然後你給倒了杯牛奶?」 季郁一臉理所當然「熬夜喝酒對身體不好。」 「哈哈哈你居然給她倒了杯牛奶,你見過霸總半夜邊工作邊喝牛奶的嗎?」 何萍笑得不行,連帶著手上蝴蝶結鬆掉好幾次。小孩有點不耐煩,她就隨手扯兩下拉拉緊算完。 「不過難得她肯聽你的。我念叨了她那麼多年,也沒見她聽過一回半次的。」何萍有點後知後覺地說,「她還真蠻喜歡你的。」 她旋即抿唇笑,「也是,她不喜歡你才不正常呢。」 季郁「?」 「喔,你還不知道。我們季總的家庭跟你家裡情況其實還挺像,她爸也是重男輕女,生下她之後還想再要個兒子,但季阿姨不願意再生。」 「她爸就找小三生。」 「外面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啊,特別厲害,」何萍揶揄說,「肚皮裡的東西跟塞著玩似的,一下懷三胞胎,還全是男孩,剛滿月就放嬰兒車裡並排躺著推給季阿姨看。」 「然後小三被她爸跑出來扇了巴掌,說讓她別妄想破壞自己的家庭,也別帶壞他的兒子。兒子是兒子,她只是肚皮。」 季郁被這劇情變化唬得一愣一愣的,「然…然後呢?」 「然後阿姨就跟他離婚了唄,也沒讓女兒改姓,姓是我們霸總成年後自己去改掉的。」 「喔……」季郁點點頭。 「其實多虧季阿姨自己有本事,」何萍語氣有點感歎,隨口說了個品牌名問她聽說過沒有,「這是阿姨親手做大的公司。不比建設集團的老公差。」 季郁「當然聽過,只要是中國人沒有不知道的吧。」 「那她為什麼不跟著阿姨做事情?」 「我問過呀,我們季總說,建築這塊正好是她的興趣。我猜一大半是這個,還有一小半是想故意氣她爹吧,不然怎麼總跟她爹作對似,雖然不明顯……」 季郁認認真真地聽著。 「本來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但我們季總有本事呀,她爸的人脈都快差不多是她的人脈了。」 「她這條小龍,就快壓過地頭蛇了。」 — 季郁吃過飯回到家,季耀歡還沒有回來。 她邊寫著試卷邊等著,到十點半,才終於聽見門口有點動靜。 「……」 季郁看見她回來,眼睛彎了彎,卻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季耀歡在玄關處脫高跟鞋,打開客廳裡的燈,從鏡子的反光裡望著她,眼裡也是笑著的。 「小小年紀,歎什麼氣?」 「嗯?我歎氣了嗎?」 季郁裝無辜,走過去,幫她把隨手扔在一旁的拎包掛起來。輕輕地嘟噥了句,「只是難得下午……不知道怎麼時間那麼快,又變成晚上了。」 她含糊著,暗示來接她時說要陪她玩的某人不太稱職。 季耀歡聽出來,也只得跟著歎口氣。她確實太忙。 「……」 季郁又不是怪她的意思,見她歎氣,忙轉過話題問說「事故嚴重嗎?」 「報廢一輛車子而已。」季耀歡問,「新學校的作業有很多嗎?」 季郁低頭,才發現出來時都忘記把手裡的水筆放下了。 「作業還好。」 「那是自己刻苦?」 「畢竟馬上要期中考試,老師說家長會上要報成績和排名……」季郁垂下眼睫,自然地快快說了句,「我必須要讓姐姐面上有光。」 季耀歡彎了下唇,想了想,也只會囑咐說,「注意休息。」 「你之前想養一隻什麼寵物?」季郁輕扯了扯她衣袖,小姑娘仰著白皙的臉龐,微圓的汪汪眼瞳清澄,唇角微微翹著,「喵嗷?嗎?」 她歪了歪臉,話裡在問她是不是本來想養貓,語氣卻分明在賣萌。貓的叫聲模仿得惟妙惟肖的。 故意賣萌,還極其可愛。 季耀歡揚了揚唇,心中很想捏一下她的臉頰軟肉,沒有出伸手。 只是目光往客廳那邊望一眼,玄關處有個普普通通的玻璃魚缸,淡淡地笑說「我沒條件照顧貓狗,本來打算弄只烏龜的。」 「……」 季郁就說那小魚缸,空蕩蕩的放在那兒有點莫名其妙,原來是準備養烏龜的。 她移眸,望著季耀歡,想說的話到嘴邊頓都沒頓 「那我跟烏龜差不多,壽命長,好養活。」 「……還可以永遠陪著你。」 為了哄她開心,花季少女不惜把自己比喻成烏龜…… 「……」 季耀歡面上維持著家長的「尊嚴」,輕哼了聲,不置可否。 轉過身唇角卻忍不住揚起一道小弧線。 小甜人精。 第52章 季耀歡【6】 季耀歡出差回來的那天, 正好就是季郁學校開家長會的日子。她特意買的最快的航班,辦完事直接回國。 她朋友正好有空, 開車來接機。 「剛把教育局的人送走,」林英茹作為辰星中學的校長,五十歲的年紀還笑一笑兩個可愛酒窩, 神態也很年輕,「居然問我食堂為什麼那麼擁擠……自己沒念過高中似的。」 季耀歡「想問你為什麼沒有把就餐時間錯開吧。」 用餐時間確實是按照年級錯開的。 只是學生不覺得自己擁擠,領導覺得擁擠了。 林英茹聞言笑, 望著後視鏡慢慢地倒車, 「誰讓他們自己要那個點過來,我總不能讓學生先餓著肚子,讓他們先去吃飯嗎?真的是。」 「人家說不定就隨口問問, 」季耀歡笑看她一眼, 「你就是被以前跳槽去教育局的那老師弄煩了, 有偏見。」 林英茹不置可否「其實他調職去教育局的還好了,想拿這兒當跳板的新老師才讓人煩,有個姓曹的女老師,三年生倆小孩, 然後辭職去教育機構了。掛牌還寫著辰星中學七年從教經驗。」 說到教育機構,季耀歡是真的挺好奇「國內的高中生明明都那麼忙, 怎麼還能在外面繼續上補習班。」 「因為補課很重要的, 沒時間也要擠時間去。」 林英茹知道她不瞭解國內教育,「而且現在上面成天喊減負減負的,學校裡沒法加課, 空閒時間裡沒自學能力的小孩不請老師補習就完蛋了。」 「而且特級教師一對一地教兩個小時,比課上聽兩周還有用。」 「誇張了吧?」 季耀歡嘴上是那麼說,想到季郁上次明顯是沒考好的沮喪表情,下句立刻就是,「那你幫我聯繫個好老師吧,我家小孩可能也需要輔導輔導。」 「就是來我這兒插班的那小孩?」林英茹想了想,「季郁是吧。你不讓我去特別關心人家,我就也沒留意,她現在成績怎麼樣?」 季耀歡不確定地說「她上次考試可能是,中游嗎?」 季耀歡「……應該吧。」 「我幫你問問,」林英茹對這個跟她同姓的小孩也挺好奇的,丟給她手機,「你把我撥個電話給侯老師,開免提。」 「……」 很快電話打通。 林英茹三言兩句問候了下家長會的準備如何,就切入主題,問他班裡叫季郁的學生這次表現得怎麼樣。 她本來也有點擔心。聽說本來是一中的優等生,看在朋友面子,也沒具體細細審核成績就直接給插進的a班,如果學生不能適應,倒還不如放在稍差一點的班…… 於是,聽見了季郁總分排第一名的消息。 「……年級第一不總是那個高高瘦瘦的小子,」林英茹語氣有點驚訝,「顧彥沒考好嗎?」 「他就正常發揮吧,是轉學過來的季喻同學實力太強了,第一次考第二名,這次就直接到第一名了。」 「聽說本來就是一中的第一名?她融入班級也融入的很好,人很自律,沒什麼需要操心的……」侯老師誇起她來簡直剎不住車。 過了會兒,終於掛斷電話。 「這小孩你還用費心給她找老師額外補課?」林英茹開著車,語氣幽幽地開她玩笑,「還是你覺得,我們學校跟一中比起來還是太差了,那麼不放心的嗎?」 季耀歡「……」 她按了按眉心,反省自己確實是不太稱職。 — 季耀歡差不多是踩點到的學校。前面有林英茹領路,她把她帶到教室門口就轉身走了。 班主任看見她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又是校長領著過來的,還以為教育局的人連家長會都要繼續旁聽。 「您坐到後面吧。」 侯老師忙走過來,給她隨手拖了張椅子,又指揮旁邊的男同學說,「你再去隔壁自習室搬張椅子過來吧。」 「自習室椅子搬完了吧。」 「那去樓下借。」 「好吧,」男同學不情不願地應聲去了。 「……」 侯老師把那張椅子放在教室後面的正中間,抬眼又解釋說「我們這裡家長會是家長和學生一起開的,會有將近七十個人坐在教室,位置不太夠。」 季郁剛從隔壁的自習教室放好書出來,就看見班主任搬著椅子,要把季耀歡引到教室後黑板底下坐著的畫面。 她怔愣了下,花半秒迅速反應過來。 季耀歡還沒來得及說話。 「侯老師,」季郁忙過去攔了下,小聲說,「她是我家長。」 「……」 「……噢,」侯老師尷尬地怔了怔,怎麼看,季耀歡也不像是學生家長,是姐姐嗎? 「那您坐在季喻旁邊吧,」他轉眼問季郁,「椅子搬了嗎?」 「搬了。」 季郁答完,就牽著她的手帶到自己的座位。 這一個月沒有見面,她人在國外整天都要忙事情,她們連通話都很少。可季郁看見她時,彎彎的眼眸,自自然然牽著她的手,有種天然的依賴親近感。 沒有任何生疏或隔閡的氣氛。 季郁說「侯老師都不信有那麼漂亮的家長。」 季耀歡彎了彎唇。 坐下來,季郁把課桌裡最後一疊教科書收到書包裡,笑著悄悄告訴她說,「後面給我們放書的櫃子太小了,好多同學想藏低分卷,都問我借櫃子。現在我櫃子裡全是大家的試卷。」 「那你呢,」季耀歡看她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課桌肚,「怎麼也一張試卷都沒有?」 「這次的卷子還沒發。」 「老師說家長會上跟家長一起看分數,」季郁哼笑說,「他好惡趣味的,但有人拷了全年級的成績發群裡了。你猜猜我第幾名?」 季耀歡眨了下眼「第一名,對不對?」 「這次試卷是很難的啦,」季郁故意低頭不看她,「而且辰星優秀的人好多……」 季耀歡嗯了聲,「所以我們考了第一名。」 「……」 季郁聽她篤定的語氣,放棄繼續裝模作樣,笑得不行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主要是信任,像你那麼聰明勤奮的學生沒有理由拿不到第一名,」季耀歡後半句說得又快又輕,「而且來之前問過你班主任了。」 旋即又面不改色地補一句,「主要是信任。」 季郁鼓了鼓臉,「……都沒有驚喜了。」 「驚喜嗎?」 季耀歡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牛奶糖,攤在手心,「這個給你當禮物算不算?」 她怎麼隨身還帶著糖果啊。 「……算,算吧。」 季郁本來是想說不算的,可估計季耀歡給根狗尾巴草她估計都很開心。她彎著眼,接過牛奶糖仔細看,怎麼也說不出反話來。 她垂眼看糖果的那秒,季耀歡快速地從包裡拿出一個米色的精巧小盒子。 遞到她面前,「還有這個。」 「禮物嗎?」季郁自己也知道問的是廢話,揚著唇接過,「能打開看看嗎?」 「當然。」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兩條手鏈,季郁認出跟上次的項鏈出自同品牌,都是粗看優雅精緻,細看設計李還帶著一絲童趣的風格。 「哇,怎麼有兩條?」 「覺得這兩條都好適合你,與其再斟酌,不如全部買下來送給你。」 季郁聞言輕輕地拿出其中的一條,眼眸彎彎如月,望著她,「那我們一人一條好不好?」 「……」 這種風格款式的飾品明顯不太適合季耀歡,季總來帶。 她猶豫了下,目光撞進她滿懷期待的眼眸裡。 頓了頓,到底還是伸出細白的手腕。 她唇邊帶著笑,眉眼裡是自己沒有意識到的寵溺,對她說「好吧,那你幫我帶上。」 「嗯。」 季郁低頭抿住唇邊弧度,認認真真地,用手鏈環住她的手腕扣住金屬扣。 上課鈴響起來,到家長會開始的時間了。 班主任抱著筆記本電腦到講台前,連接好投影屏,準備主持家長會。 — 老師把這兩個學期,一整個學年的成績排名的變化做成了的曲線表格,按照這次總分的高低從上往下排,分成四種顏色,小字解釋是大概能考入哪些排名的學校。 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 底下還有家長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季郁只有兩次成績,輕飄飄地浮在第一位,顯眼極了。 第二名和第一名。 「那有個男生好像一直在看你。」季耀歡注意到後面時不時瞟過來的視線。 「他……」季郁偏頭看眼,抿唇笑,「估計是剛知道自己排第幾名吧。」 「顧彥嗎?」 「你還知道他嗎?」 季耀歡微點頭,沒有再解釋什麼。 「他總喜歡給我買飲料,」季郁見狀目光微閃,故意說,「下課還有事沒事就轉到我旁邊來,跟我講話。」 季耀歡「嗯。」 季郁「同學說他肯定是喜歡我。」 季耀歡又嗯了聲,不動聲色。 「所以,」季郁忽然壓低聲音,小小聲地問,「你覺得我現在可以談戀愛嗎?」 「……」 季耀歡明顯猶豫了會兒,靜半響搖搖頭,同樣小小聲地告訴她說,「我覺得……還不太可以。」 季郁抿唇笑「喔。」 「那什麼時候可以呀。」 季耀歡想了想「大一、二……大三嗎?」 季郁見她說話還難得的小磕絆了下,忍不住笑,「大三有點太晚了吧。」 「……」 季耀歡嘟了下嘴,沒有說話。頗為委屈地移開視線。 季郁頓時被她的小表情萌到心化開,她手指在課桌底下,輕輕戳了戳她的西裝褲,隔著滑滑的面料觸碰到她柔軟的大腿。 「癢。」季耀歡一下捉住了她的手。 季郁輕笑,「我聽你的話呀,我什麼時候談戀愛你說了算。」 季耀歡不由笑了下,握著她的手沒松,「那好吧。」 季郁聽她根本沒什麼相信的語氣,微皺了下眉,把手抽出來。從盒子裡取出另外一條手鏈,單手給自己帶上。 再次握住她的手,一雙漆黑眼眸認真地望著她說「拿這個保證,好嗎?」 「……好。」季耀歡唇角笑意愈深。 …… 「下面請季喻的家長上前,給我們分享一下平時季喻同學的學習心得。季喻同學這次考了年級第一啊。」 「季喻同學真的把學習時間把控得很好,」侯老師終於講到了最後的環節,鬆了口氣,就故意玩笑了句說,「她連黑眼圈都沒有。」 底下配合地笑笑,目光都望過來。 季耀歡轉臉看眼季郁。 季郁也沒想到還有這種環節,臉上帶著看熱鬧的笑意,「隨便說說?」 「……」 前兩天打電話的時候,季郁還說自己真的融入班級集體了,因為有人把她拉進了「學習討論」的年級小群,裡面有好多好心的同學會傳作業答案。 晨星高中的作業量大,平時寫的練習冊和試卷還都是學校裡老師自己出的,翻遍互聯網也找不到答案,只能自己寫。 自從加了這個「學習討論」小群過後,她再也不用作業寫到三更半夜了。 這就是為什麼季郁精神飽滿得連個黑眼圈都沒有的原因。 「……」 季耀歡心想,可這也不太適合分享了。 才下飛機,剛從一場場會議中解放出來的季總,在走上講台的這幾步裡醞釀著說辭。 準備分享她帶孩子、教孩子學習的經驗和心得。 到講台前,她眨了眨長睫,其實還沒想好要說些什麼。 面上帶著鎮定友善的商業微笑,總之先開口,語氣不快不緩地說「高三可以說是最重要的階段,時間雖然快,但可以做不少事情。」 季耀歡穿著高定西裝,身子筆挺,站在講台前時兩手交疊輕輕一放,目光毫不閃躲地望下去。只覺得週身有種說不出的氣場,彷彿微風拂過大海面般平靜又大氣。 「首先,我們必須珍惜和正確地使用自己的時間,知道哪裡是自己的薄弱點,在座各位都是成績優秀的學生,所以不能抓大放小,所謂……」 講的內容也非常有領導人發言的風格和特點。 她有條不紊地闡述了分成一二三四學習階段的關鍵問題和核心所在。 聽得底下人一愣一愣的。 季郁聽了會兒,無比欽佩她這種臨場發揮的演講能力。雖然話裡內容全是空蕩蕩的道理。 轉過眼,發現周圍還都聽得很認真。 底下家長沒有在玩手機的,時不時點頭。不知道是真覺得她說的內容很有幫助,還是被撲面而來的熟悉感鎮住。彷彿公司裡的領導在開會。 季郁笑瞇瞇地望著季耀歡。 「所以……」 季耀歡目光跟她對上,彎了下眼,還是那種不急不緩的語氣,「我們季喻就能很好的平衡學習和生活,合理利用自己的時間,她不需要別人操心就很好……」 後半段直接開始誇季郁。 在全班同學和他們的家長的面前。 講到最後收尾,季耀歡眼眸突然劃過一絲戲謔,「她平時還很喜歡喝牛奶。謝謝大家,我的講話完了。」 季郁「……」 這些彷彿是作為高考狀元的家長對來採訪的記者說的話。全都是誇,總結意思,自家孩子就是不要人操心,天生學習好。 季郁聽見身後同學的媽媽小聲對兒子說了句「我讓你喝牛奶,你不聽。」 「等等去超市一定要給你買兩箱。」 「媽,可我真的不喜歡喝牛奶……」 第53章 季耀歡【7】 季郁很快就要高考,高考的志願是件大事, 季耀歡問她自己是什麼想法。 她成績好, 學校閉著眼睛報那兩所最好的就好, 專業卻沒那麼簡單。 季郁不像有錢人家的小孩, 早早地被培養被啟發著愛好,被鋪好了路。十年寒窗,學習是為了考試抓分數,哪兒會有高大上的未來理想。 她覺得選最熱門最強勢的王牌專業, 畢業出來,能進薪酬高的行業就行。 季耀歡卻不想她那麼單純地去選,畢竟國內大學不比國外, 沒有不喜歡還能中途再轉個專業的說法。她希望她能選自己真正喜歡的。 季郁說她會好好想想的。 又是學校住宿的一周過去, 她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食堂吃過午飯再回家。 拖著行李箱走在路上, 輪子卡在碎石子的路磕磕碰碰,箱子裡放著很沉的課本, 越來越難拖。 季郁想著事情, 也沒察覺什麼奇怪的。 走著走著, 忽然在馬路對側, 看見一個長得極像季耀歡的人。 背對著,她看不清長相。 許多輛汽車停在路旁,正要開走的車子倒一半就跟轉彎過來的公交車面朝面,眼見要碰上,公交車拚命地按著喇叭, 小汽車再艱難地打方向盤倒回去。 道路暫時擁堵著,季郁提著箱子在小汽車的縫隙裡穿過,快步走過去。 離得越近,越覺得像她。 兩旁都是不停走過的人,只有她站在香樟樹底下像再等人。 季耀歡轉過身,剛把手機塞回包裡,抬眼就看見她。 「怎麼……」季郁本來想問她怎麼不給自己打電話,又想到她把手機收在書包裡調成了靜音,「不是說今天要開會嗎?」 「已經結束了。」 季耀歡伸手想接過她的行李箱。 這箱子那麼沉,季郁當然不捨得給她拿,躲了下又問「那你在這兒等了多久?」 季耀歡彎了彎眼,「沒多久。」 從宿舍出來,本來是走西門去另一個車站更近的。她今天是去了食堂,才折回到校門口的大門,否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她的未接電話。 「下次別來接我了,」季郁心疼得說,「萬一等不到怎麼辦?」 「沒關係,我等一會兒就回去了。」 季耀歡又想去拿過她的包,既然行李箱不給拿,好歹也要幫她拎個輕的。 雙肩包裡沒什麼東西,季郁給她拿著。 季郁垂下眼,輕輕地說「我以後再也不設靜音了。」 「……好。」季耀歡揚唇輕笑了下,旋即想起來,問她說,「今天陪你坐公交車好不好。」 季郁才注意到她沒有開車子來。 沒等她發問,季耀歡匆匆地補了句說,「走吧,公交車多環保。」 「人人都坐公交車,這條路也不會堵那麼厲害了。」 季耀歡之前報廢掉了一輛車,新車還沒去提。 僅剩的一輛車,早晨剛開出門就被別人剮蹭掉了個後視鏡,又得送去修。她現在是沒車子開的狀態。 季耀歡本來以為這路段在市中心,肯定很多出租車,誰知出租車師傅基本都繞開這兒開的。畢竟弄不巧就得堵車,半小時起步。 季郁聞言也沒多想,笑了笑跟上她「環保是環保,但……」 「嗯?」 「沒什麼。」季郁彎著眼,「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兩人往前走到車站。 季耀歡已經猜到她後半句沒說的話,周圍密密麻麻全是學生,車站根本站不下。小心翼翼地說「他們全是等公交車的學生嗎?辰星怎麼會有那麼多人?」 「基本都是旁邊學校的,還有前面那所大學的學生,他們會轉車來這站坐快線十號。」 季郁小聲給她解釋,「打扮得土裡土氣那小撮,才是我們學校的人。衣服布料比較少的基本是職業學校,他們自己學校門口的車站拆掉了。」 「……」 說話間,一輛快線十號就快要進站。 離車站還有五六米的距離,公交車就被衝過去的學生們堵住,沒辦法往前去。只能先停下來,開門讓他們先上來。 季耀歡看著幾十個人同時烏壓壓衝過去的樣子,怔愣許久。 「……那麼多人的嗎?」 季郁「嗯,今天其實還好,他們都能上去。」 過了半響,季耀歡望著已經空掉小半的車站,「幸好我們不坐這輛車。」 「我們其實也可以坐這輛車的,」季郁低頭看著自己的行李箱,無聲地笑,「只是今天不能坐。我沒有把你跟箱子一起帶上去的自信。」 季耀歡「……太危險了。」 她以一種小孩般的語氣輕哼了句「這種車誰要坐!」 季郁彎著眼笑得不行,旋即看見快線十號後面跟著的汽車,是能坐的。忙牽著她的手說「跟緊我,別丟了,」她拖著行李箱,快步帶著季耀歡上車。 「哦,」季耀歡被她牽著,還挺認真地點了下頭,「我會好好跟著你的。」 季郁「嗯!真乖。」 走一快點上車還能在後面找個空點的位置站著,否則只能待在投幣的地方臉貼窗戶。 「……」 季耀歡是生平第一次坐公交車。她本以為是上車先往車廂裡走,坐下來後,會有人過來挨個收錢。 看見前面人都在刷卡,她偏眼,小聲地問了句「能刷信用卡嗎?」 季郁「……」 她趕緊從書包裡翻出兩個硬幣,笑瞇瞇地說「能刷的,季總的信用卡刷下來了個可愛的我,就可以給你投幣嘛。」 「說到信用卡,」季耀歡月末幫她處理賬單的時候,發現幾乎沒有開銷,那小幾百塊錢的開銷對她來說不算支出,「你根本沒用。」 「我……」 季郁站在季耀歡身後,盡量用身子護住她,又被後面人擠著往上去。公交車太擠,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場所。 她們上車,已經被擠到前門處進不去了。 季郁有個行李箱,後面人不太方便繼續上來。司機見狀揮揮手說「你們等下一輛吧。」關掉車門。 車子起步,還沒找到扶手在哪兒抓的季耀歡晃了下。 季郁忙摟住她,轉過身把她讓到零錢箱前,她雙手扶著投幣箱虛虛地環住她的腰,「別看啦,這裡沒有扶手。」 「你拉著我吧。」 「喔,」車廂裡太過擁擠,季耀歡後背抵著投幣箱,望著她近在咫尺的笑顏,微偏眼說,「每次都那麼擠的嗎?」 季郁嗯了聲,「不過一會兒兒就可以下車了。」 前面的路有個斜坡,車身顛簸。 開過去時,經常坐車的學生都習以為常地站得極穩,季耀歡卻沒想到還會顛,她本就沒拉住任何扶手,頓時踉蹌了下。 身子往前又頓住,變成整個人都撲在季郁懷裡的姿勢。 周圍所有人都站得直挺挺,就她踉蹌一下。 過程就特別像是故意的。 季郁輕笑了聲,原先只是虛環在她身側的手臂收緊,實打實地抱住她。 季耀歡罕見地沒穿高跟鞋,身高差距顯出來。 她微仰臉,下巴就能磕到她的發頂。 「……」 季耀歡頓時咬了下唇,有點尷尬,卻又莫名的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靜靜地抱著。 片刻,季郁輕聲問她晚飯準備吃什麼。換個怎麼樣都不尷尬的話題。 季耀歡隨口說了兩道菜名和餐廳,心思不這上面。 快到站了。 她餘光望著熟悉的路口判斷著,果然聽見季郁說了句,「下站,我們就下車。」 「好。」 頓了半響,她在車停住前,抬起手,輕輕地攬了下季郁的腰。 很快就鬆開。 — 回到家裡。 「季喻,」季耀歡很快從書房裡出來,手裡抱著一堆資料,還有兩份文件似的東西,「你過來,解決一下這件事。」 她還打開了客廳的燈,室內頓時又亮了些。 「……」 怎麼像是要開個小型家庭會議似的。 季郁走過去,「怎麼啦?」 「你寫一下這兩份,」季耀歡問自己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要來的,招員工時會用到的心理測驗試題,還有現在比較權威的職業向測試。 「盡量不選中間的答案。」 遞給她一支水筆。 季郁猜到是什麼東西,含笑坐下來,乖巧地接過水筆翻開題目說「如果測出來我很適合當季總您的助理,能進貴公司任職嗎?」 「我確定你不適合做這個。」 季耀歡給她倒了杯水,囑咐說,「可以慢慢寫,要認真寫。」 季郁忙比劃了個「ok」的手勢。 「……」 — 過了半小時,季郁去書房裡交作業了。 季耀歡把她填完的東西傳給人力資源總監,讓她給點合適的意見。 等回復的時候,接到何萍的電話。 」我下周要搞個慈善晚會,你得來啊,我知道這個通知太倉促了,但你得來啊!姐姐我求求你,你得來……「 季耀歡「……」 她淡淡地打斷說「原因?你講重點。」 「噢這件事情說來話長,這次那麼匆忙是有原因的……」 季耀歡勉強聽了她大半天的廢話。 「跟趙茉莉置氣?」季耀歡受不了她那過分諂媚的語氣,開了免提,隨手把手機放旁邊,打開電腦等回復,「你也給兒子辦個生日聚會別帶她啊。」 「不是她女兒過生日的事情!她排擠我,我還能任她排擠嗎?是她要……」 何萍喜歡社交,隨便赴個宴就能認識不少人,這個圈子那個圈子都有朋友。季耀歡最不耐煩關心她那圈喜歡小學生內鬥般的寶媽圈。 過了片刻,人力資源總監很快發過來一張圖片。 「……」 何萍還在跟她仔細解釋事情起因,如何發展,又是怎麼結束的結仇過程。季耀歡連個大概都沒留神聽,只聽見後面她又在講這個晚會對她有多重要,如何如何…… 季耀歡一字不落地看完圖片上的文字。 她愣好久,指指電腦屏幕,轉過臉不可思議地看季郁「這上面……說你適合搞it……??」 季郁隨便看了眼「噗嗤。」 旋即眼眸彎彎地笑,邊笑邊點頭說,「這個好這個好!」 季耀歡「……」 「嗯?季喻也在你旁邊嗎,」何萍聽見她們的對話,忽地說,「你可以把她也帶過來呀。季喻,你跟著她一起來,姐姐過兩天給你送漂亮的小裙子過來。」 季耀歡皺了下眉「她的衣服需要你來操心?」 「我是死人嗎?」 第54章 季耀歡【8】 季耀歡自己的衣服是在每個季節的最開始,就從品牌那兒一次性成批地買回家的, 她最麻煩浪費時間一件一件去試。 幸好人長得美, 身材又好, 只要衣服本身沒問題就絕不會買錯穿錯。 漸漸的, 季耀歡都快忘記還有種娛樂方式叫逛街。 她之前有讓季郁給自己買衣服,她好像沒去,季耀歡也忘了再提起來。 何萍說起來,她才想到還可以直接帶季郁去逛商場買衣服。 — 何萍聽說她要帶季郁去逛商場, 立馬自告奮勇要當司機。 趁著週末,她開車帶季耀歡和季郁一起去自己最喜歡的那家商場。 她必須要來湊這個熱鬧,因為她實在想看季總逛街購物是什麼樣子。還跟小時候一樣滿臉不耐煩嗎? 「這家就是我平時最愛來的, 」何萍停好車, 忙不迭地介紹一大串這兒有的品牌專櫃,話不停地說半天又頓住, 「……誒呀對啊今天不逛別的東西,就買衣服, 對吧?」 「不對, 」季耀歡牽著季郁的手, 走在前面, 「還要買個行李箱。你箱子都壞掉了你不知道嗎?」 後半句是問季郁的。 「我知道呀,所以買了新輪子準備拆掉換上的。」 箱子裡放的課本太重,她拖著沒注意輪子給蹭掉大半個。難怪那天拉得那麼費勁。 「……」季耀歡從來不知道行李箱輪子壞了還能修。 「那小箱子很重要嗎?」 季郁「能用就用。」 季耀歡立刻接「不能用就扔。」 何萍把她們去樓上有賣行李箱的地方,這牌子很出名,最便宜的小箱子也要五千起步。季郁看到價格就不想要, 真覺得沒必要。 她搖搖頭說「要買也可以去別的地方買。」 而且這箱子外型很好認,被別人問起來,還要多事情。 「你刷她的卡別有什麼顧忌呀,這個感覺怎麼樣?」何萍在旁邊幫她看起來了,「對你來說是九千塊,對季總就是九塊錢。花九塊錢給漂亮妹妹買個箱子算什麼。」 「對吧季總?」 季總沒說話,她不想跟何萍似的強逼著人要在這兒買最貴的。 「那你喜歡哪裡的箱子,下次帶你去。」 「……」 季郁在心裡權衡了下說「我跟同學一起去買好不好?」 「好,」何萍再想想,也覺得這種箱子可能沒有外面有花花綠綠各種圖案外型的好看,幫季耀歡點頭,「那我們去買衣服,就在上面。」 —— 何萍指著店裡的衣服,問季耀歡好不好看。 季耀歡眼光高,多半說一般,就算是還可以也不會有要試一試的念頭。畢竟她這個季節已經買過衣服了,懶得再買。 但何萍路過主打少淑女風格的店,指給她看季郁的衣服,季耀歡就都十分同意地點點頭附和說好看,讓季郁去試穿看。 「……」 季郁只好抱著一大堆衣服進更衣室。 她先換上那條季耀歡拿給她的水粉色連衣裙,很嬌嫩的顏色,說實話,有點像少淑女中的童裝。裙擺還帶著幾處蕾絲裝飾,袖子籠著滑滑的硬紗,有點蓬鬆。 她換好了,走出來給外面候著的兩位姐姐看。 季耀歡頓時眼神一亮「太好看了。」 何萍鼓掌「好適合呀!」 季郁「……」 這條裙子雖然沒有很多複雜的裝飾,但設計得特別小公主,布料也都透著點極細的閃,特別挑人。季郁身材纖瘦,皮膚又白,穿上確實非常合適。 旁邊的導購小姐姐也是不住地誇。 季郁去試下一件衣服的時候,季耀歡迫不及待地請導購把這條裙子包起來。 「……」 季耀歡跟何萍就像在什麼換裝遊戲,興致勃勃且樂此不疲地給季郁遞衣服,穿一件誇一件,非常開心,甚至有點小興奮。 季郁只得無奈地滿足她們這種奇怪的娛樂。 她在裡面穿衣服時,還不知道她穿過的已經全部包裝好等最後一起結賬了。 等全部換完。 季郁穿好自己的衣服出來,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隨便挑一兩件結束任務回家去了。 就看見季耀歡跟何萍兩人都拎著購物紙袋,滿臉微笑地告訴她說「買好了,我們去下一家吧。」 「有好多裙子了。」 「那接下來重點看看外套吧。」 「樓下的鞋子也挺好的,有她這個年紀穿特別好看的板鞋運動鞋。」 「好啊,都要去的。」 季郁「……??」 — 季郁被推進第三家店時,開始拚命地想辦法,讓兩位姐姐別那麼衝動消費。何萍星星眼地說「看見季喻,我好想要個女兒啊。」 季耀歡微皺眉,警惕地看她一眼說「那你再生一個陪陪賀楠吧?」 「……不要吧。」 季郁換了身明黃色的短袖連衣裙出來。 這條裙子顏色亮,上面還映著大顆檸檬卡通圖案,掛著看看挺新鮮,穿到身上就只是條很普通的裙子。 何萍上下打量著說「這條裙子一般般吧。」 季耀歡「嗯?我覺得還不錯啊。」 導購小姐在旁邊微笑著,語氣真誠「這顏色多襯她,皮膚白到亮亮的,再也沒有比她更適合這件衣服的人了。」 季耀歡跟著點了下頭「嗯,沒錯……」 眼見她下句話多半又是讓包起來。 季郁忙盯著導購,問了她一個死亡問題說「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穿嗎,那我倆個姐姐穿呢,誰好看?她們是付錢的人。」 導購小姐「這個…………」 導購小姐頓了頓,微笑表情不變「一樣好看。」 「別說一樣好看。」 兩人的話幾乎是同時說出來的。 「……」 「好了,別買啦,」季郁偏臉,小聲對季耀歡說,「我試給你看看就好,那麼多真全都買回去得穿十幾年呀。我們早點回家好不好?」 「姐姐呀,」她無奈地看著何萍。 何萍這方面到底比季耀歡要理智點,接到季郁的眼神,就及時收住幫她勸說「那行吧,今天就買這些吧,畢竟小孩試衣服也很累的。」 後半句勸到季耀歡了。 「那…那好吧。」 時間也差不多了。 剛剛才找到逛街和購物樂趣的季總,被勸著,不情不願地要走了。準備去吃完飯。 可走到停車場時,季耀歡看見手裡才那麼幾袋子東西頓時又覺得很少,像個小女生似的,東西沒買夠,不開心。 「下周還來嗎?」 何萍「……」 季郁「……」 看著微微皺眉不太高興的季耀歡,季郁和何萍沉默片刻,同時哄她「來啊。」 「……來。」 — 何萍舉辦慈善拍賣會是氣不過時隨口說的,所以時間定得倉促,就在週四。季耀歡把提前把公司的事情處理掉,能空出半天時間。 但季郁還要上課。 何萍沒讓季耀歡趕著時間去接季郁。她讓自己的助理去接,這樣可以帶她去專業做造型的地方,化個妝打扮一下再過來。 場地定在何萍自己的別墅裡。 這棟別墅位置很偏,佔地面也廣,她一般不會來在這兒,只有要搞什麼活動時才想起來拿這兒當個場地。 雖然何萍反覆說只是親友聚會形式的小型慈善拍賣會,但她本意是為了找回場子,怎麼可能真的隨隨便便弄弄。嫌別墅裡的會議室不夠大,還請工人加班加點地連夜打通一堵牆壁。 弄了間比普通的正宗拍賣場會場地還更正式的會議室。 晚會的背景音樂還是請人過來現場演奏的。 「……」 季耀歡穿一條簡單的黑色連衣裙,披著西裝外套,腿上的黑絲襪在膝蓋彎處微微透肉,黑色細高跟鞋。手裡拿著杯酒。 何萍走過來問她,「季喻已經到了?」 「你怎麼知道,」季耀歡抿了口酒,揚著唇,「剛剛到,她在換衣服。」 「還我怎麼知道的,」何萍翻了個白眼,語氣嘟噥說,「你全部寫在臉上呢,剛才不情不願地轉了一大圈,手裡的酒一口沒少。」 「現在臉上假惺惺的笑突然變得有點好看了,酒也快喝沒了,還不是開心了。」 「她一來,你就開心了?」 「我……」 「我沒什麼好說的。」 季耀歡話頓了頓,唇角微揚,舉杯做敬酒的動作,然後把杯子裡剩下的酒全喝掉,「什麼時候正式開始拍賣?你都準備了什麼東西。」 「哦對了,我來是想跟你說,第一件不管是什麼東西你都得給買下來,」何萍也喝掉手上拿著的香檳,「你可是給我撐場子的。」 季耀歡本想再問兩句,餘光看見從房間裡出來的季郁,也就忘記還要問什麼了。 「那你忙去吧。」 「我忙完了!人我都招呼過了!」 何萍順著她的目光朝後,看見走過來的季郁。 她只穿著簡簡單單白色連衣裙,裙擺到膝蓋上一點點,一雙平底芭蕾舞鞋。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身後,露出耳朵。 白裙襯得臉更加白嫩,清純而炫目,躲不開一雙清亮雙眸,未語人先笑。 何萍現在感歎著季郁這種藏都藏不住的青春漂亮,突然來了句說,「我以前讓你給非洲兒童捐款,你只肯給我二十塊。是不是嫌人家長得黑?」 「沒有。」 季耀歡笑著否認「我只是覺得,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別人瓦上霜。」 「……」 何萍語頓時塞了會兒,望向身旁的季郁又想起來說「那季喻呢?嗯?她你怎麼說。」 季耀歡看眼就在身旁的季郁,有點不好意思地輕側過臉,但語氣還是十分淡定 「她是我屋裡的。」 「……」 季郁聞言彎著眼笑著,還很配合地點點頭說「對,我是屋裡人。」 第55章 季耀歡【9】 屋裡人, 在有些方言裡是家裡人的意思。 但還要一種妻或妾的意思。 「能當姐姐屋裡人, 」季郁眨了眨眼,雙手輕輕巧巧地捏著裙邊,無辜地笑說, 「……真的榮幸。」 她臉上畫著淡淡的妝,長長睫毛弧度微卷,眼影不明顯, 但在強光底下還是有點一閃一閃的。彎著眼,刻意放電。 季耀歡偏過視線笑。 何萍誇她漂亮, 又說「馬上開始正題,我準備的東西可好了。你們要有期待。」 季耀歡敷衍地「嗯」了聲,想起來問季郁,「餓不餓?」 「不餓, 」季郁搖搖頭,「過來前小林姐姐帶我去吃了晚飯。」 「小林姐姐……」 季耀歡發現她怎麼管誰都叫姐姐。 「何萍, 」有個女人湊過來,高跟鞋踩著地面的聲音清脆, 臉上畫著濃濃的妝,面容姣好, 「你有準備號碼牌嗎?總不能讓我們直接舉手叫吧?」 何萍看見她,心頭就一股火竄出來說「有的, 你著什麼急呢。」 「我就問問,」趙茉莉看見她身旁的季耀歡,伸出手來, 客氣地笑打招呼,「季總好。」 季耀歡回以一笑,輕舉了舉手裡空著的高腳杯,示意握手就不必了。 「……」 趙茉莉有點尷尬地收回手,上下看眼何萍,丟下一句「嗯,我還挺期待拍賣開始呢。」轉過身,去別的地方了。 何萍衝著她的背影得瑟地笑說「科科科,我會給你驚喜的。」 季耀歡「……幾歲啦?幼不幼稚。」 有人來發號碼牌。 季耀歡拿到手,就遞給季郁說「你來舉牌子好不好。」 「當我的小代言人。」 季郁接過牌子看眼數字,彎唇無奈地笑,「舉牌子耽誤你喝酒了?」 「……小機靈鬼。」 有熟人過來搭話,幾句寒暄,望著她身邊的季郁問「季總,這位是?」 「我妹妹,」季耀歡順勢介紹說,「季郁。她還在唸書呢。」 「噢,幸會幸會。」 「……」 — 這場買拍會有請主持的拍賣師。 拍第一件物品的時候,何萍卻親自上台介紹了即將拍賣的是什麼東西。她不但展示圖片,還有分享了一堆胡謅的買車過程。 說是經理人特別好,主動給她插隊提車。 「……」 「車子?」季耀歡看著圖上張揚艷麗的粉色超跑,「還真的是……」 何萍剛才特意來說過,第一件物品無論是什麼她都要買。 季耀歡做好讓她宰的準備,本就是來捧場的,把號碼牌遞給季郁時,就讓她隨意加價,直到拿下來。 何萍說完廢話,走下去坐在第一排。 拍賣師一本正經地報物品名稱和簡單描述,起拍價格一萬元。 區區一萬、 大家正欲開始加價,他下一句卻是按照何萍的吩咐,非常莫名其妙地加了條件篩選——只許單數號碼舉牌。 「……」 眾人不由看眼自己手裡的牌子,又互相看看。 這才發現,好像所有人都是雙數。 「什麼意思,」季耀歡掃眼自己的牌子,眨了眨眼,側過臉笑著問季郁說,「要我給她抬到一千萬嗎?」 「何姐姐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季郁看眼手裡這個無比顯眼的「1」號牌,又望眼前面不斷地做表情,還口型暗示讓她直接拍下來的何萍,無奈地對季耀歡說,「我們就這樣舉吧?」 「好吧,」季耀歡當然知道何萍是什麼意思,背靠著椅子,不用過腦子就猜到說,「這車多半是趙茉莉喜歡的。給我我還得去重新漆個色。」 ……季耀歡這輩子都不會去開這種騷粉色的超跑。 「這輛車子好像本來已經被趙茉莉預訂掉了,」季郁湊過去,小聲地給她分享消息,「排單就要排到她頭上被何萍姐姐搶過來了,限量款,剛發售就訂光再也買不到了。」 季郁皺著鼻子笑,「據說還是趙茉莉求了老公好久才給買新車的,然後就被這樣橫刀奪愛。」 她邊說著,邊舉了舉手裡的數字牌。 一個「1」鶴立雞群。 拍賣師在前面毫不意外,按照程序,三下後敲下錘。幾百萬的限量超跑正式一萬塊賣掉。 「……」 大半人都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 別人怎麼都訂不到的東西,被她以十萬塊的價格,幾乎是白送送出去。兩人本就不對付,趙茉莉肯定立刻就能反應過來之前訂好的車子怎麼會突然飛了。 「難怪搞那麼大的陣勢送我輛車子。」 季耀歡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這人還跟小學生似的沒長大,從小就喜歡弄這些,已經沒救了。她跟你講趙茉莉怎麼得罪她了嗎?」 「沒……」季郁磕絆了下,改口說,「她前兩天跟我講過。可故事太長,我聽到高中的那個晚會開始走點神,然後就追不上重點……」 季耀歡忍不住撲哧笑了聲「沒事,我都不太懂。」 台上的拍賣繼續進行著。 往後就正常多了,名牌手錶名牌包,都拍出不高不低的價格。 「你看著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就拍,」季耀歡琢磨著,該不該挑最後壓軸的東西,把跑車的價格加出來,「……或者沒人要的東西,也舉下牌。」 季郁看她一看,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最後壓軸的搞不好又是很貴的東西,拍那個,沒有那種紙醉金迷的誇張效果。」 「我們給一張餐巾紙喊到兩百萬,何姐姐才有面子。」 季耀歡彎著唇,點點頭「好,聽你的。」 她坐著,反正舉牌子加價的活全權交給季郁,手裡握著高腳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酒,心情很好。 季郁見拍到一副蘇式刺繡。 雖然雙面繡精巧極了,但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塊帕子,價格到兩千就再也上不去了。兩千快還是何萍的朋友在捧場。 季郁問過季耀歡的意思,直接給這塊手帕加到了五百萬。 「……」 眾人沉默,無聲地望著出價格的她們,不過很快收回視線。誰都知道,季耀歡大手筆是在還剛才那輛超跑的錢。 這次慈善拍賣的收入並不是一次性捐出去,而是放在何萍名下的慈善基金裡。 所以這次絕大部分東西都是她自己拿出來的。 所以,來捧場的季耀歡幾百萬說出就出了。 「……」 季耀歡伸手一撈,發現杯子空了。 「還要喝嗎?」季郁看眼她的默認表情,也沒說什麼,「那你慢一點喝。」 季郁想著這段時間她工作那麼辛苦,喝酒放鬆放鬆也好。今天不但沒有勸別喝,還在旁很乖巧地給她斟酒。 季耀歡喝著酒,覺得如果她能一輩子都坐在她身邊陪著她,該有多好。 她垂下眼,不敢去想這種不現實的渴望。 — 「我們快點走,」季耀歡眼見晚上的這場拍賣會要結束,想帶季郁先走,「等過會兒一堆人要湧過來講話,麻煩死了。」 季耀歡喝得有點多,她喝醉後脾氣會變差,不耐煩應酬。 「我們怎麼走?」 季郁還沒有駕照,沒辦法開車帶她回家。 「找代駕,」季耀歡手機裡存著熟悉的代駕的號碼,電話打過去說清楚地址,掛掉後皺了皺眉說,「他說這裡地方太偏了,最快也要一個小時出頭才能趕過來。」 季郁見狀揚唇笑,「那我們先找個房間去躲躲嗎?」 「去哪兒?」 — 這個別墅很大,走廊繞得跟小酒店似的。季郁帶著季耀歡來到她之前換衣服的房間,關上門,室內一片漆黑。 「怎麼不開燈?」 「好像壞了。」季郁語氣冷靜地撒謊。 季耀歡也沒有要懷疑的意思。 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月光頓時傾斜進來。 「困嗎?」季郁把從外面拿進來的礦泉水遞給她說,「喝點水睡一會兒吧。」 「……」 季耀歡本想問她怎麼知道她喝醉酒很容易犯困,很快記起來她們第一次見面,她就是喝太多酒,直接在車子裡睡著了。 季耀歡閉了閉眼,後知後覺地想挽回點形象「……我平常不會喝那麼多酒的。」 「睡會兒吧,」夜色裡,季郁柔軟地笑,「等代駕打電話了我叫醒你。」 季耀歡「嗯」了聲,「我手機開了聲音。」 月色靜悄悄地透過窗戶,投在地上一道。窗外極靜,只有門外傳來些微聲音。季郁給何萍發消息解釋了她們人在哪兒。 「……」 季郁坐在旁邊玩手機打發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 她站起身,忽地彎了下唇角,走到季耀歡床前來。 什麼都不做,只打量著她靜靜的睡顏。一種安心的感覺。 「你也想睡覺嗎,」季耀歡半夢半醒間睜眼,見季郁在她床邊,被酒精糾纏著的大腦思考半秒還以為她也犯困,「一起睡吧。」 她坐起身,大方地掀開被子讓出一塊地。 季郁「……」 季總這時候智商彷彿直線往下滑落,有種好欺負的感覺,甚至有點軟萌。 季郁都快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小惡魔了。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 季耀歡以為她在害羞,彎著唇,心裡有種莫名的愉悅感。她突然環住她的腰,旋即轉過身把她按到在床上,湊近說「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 季郁舔了舔唇,心砰砰地跳,心想,這可是你先耍流氓的。 那她可不可以趁機偷親一下…… 這個念頭出現,就像星火燎原般在心裡點燃起來。季郁呼吸放緩許多,季耀歡目光望著她,唇邊帶笑。忽地湊上來,在季郁的臉頰上親了口。 然後做完一件大事般,她擁著被子心滿意足地繼續合眼睡去。 季郁「……」 她有點想笑,抬手碰了碰臉頰被她親過的地方,無聲地彎唇好久。 半響才回過神。 「姐姐,你怎麼非禮我,」她聲音壓低極輕,無風就散,可還是帶著一絲呼之欲出的興奮,「那我有仇報仇……」 垂下眼,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突然,季耀歡的手機響了起來。代駕來電話了。 「……」 — 回家的路上,季耀歡還是很睏。她靠在季郁身上,坐在後座,臉頰貼在她肩膀處睡覺。 懷裡還抱著她的一隻手臂。 「……」 季郁伸手,輕輕地把她那縷散開的發順到耳後。目光溫柔極了。 — 代駕給停好車,拔出車鑰匙遞給季耀歡後走了。 下車,季郁想要扶著她走,被季耀歡躲了下,又是那個季郁無比熟悉的句式「我自己走,還不至於路也沒法走。」 「不是你沒法走,」季郁摸著她的脾氣,笑著順毛,「是我想扶著你。」 季耀歡彎了彎唇還是說,「不用。」 「好,自己走。」季郁見她神色如常就也沒多堅持什麼,往前走著說,「那明天……」 她突然腳步一頓,轉頭發現季耀歡往反方向走了。 「……」 季郁忙喊住聽「不是那邊!」 就見季耀歡打開車門徑直坐進了駕駛室裡,手握方向盤,汽車啟動那刻季郁真的被她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她忙跑過去。 「靠邊站一點,小心蹭到你了。」 季耀歡說完右打方向盤,向前移擺正車身,調整前後間距後車子穩穩當當地停在長方形車位內。 她快速拔掉鑰匙,下車。 季郁「………」 剛才代駕隨便只是停了停,車身是歪著的。 季耀歡轉了轉車鑰匙,笑吟吟地問說「我停車技術怎麼樣。」 「很好,」季郁垂眼望著她腳上那雙細高跟,完全沒有她預想的表揚,「但是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還穿著高跟鞋……太危險了,以後絕對不可以這樣了。」 而且這裡整片空地都是她的,根本沒必要認認真真地停在線裡。 這句話季郁沒有說。 季耀歡「哦」了聲,委委屈屈地跟著她身後。 季郁忽然想起來問說「你今天跟人介紹說我是你妹妹,我們一個姓,他們會不會誤會?」 「怎麼了。」 「不會不太好嗎?」 「有什麼不好。」 「……」季郁揚了揚唇。 拿鑰匙開門。 「我拿你當親妹妹,」季耀歡眼眸定定地望著她,眼波流轉,美極了,「那你……你喜不喜歡我?」 季郁原本聽見「親妹妹」時表情是崩緊的,聽見後半句,沒忍住,彎了彎眼眸無聲地笑。 「不是想當我乾媽嗎?」 她收斂笑。問得像是有點認真。 「……」 喝醉了的季耀歡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又在開她玩笑。 她頗為委屈地垂下眼睫,「你是不是喜歡何萍超過喜歡我?對她一口一個何姐姐的……都沒怎麼叫過我姐姐。」 季郁被她可愛得說不出話來,見她手還扶著櫃子站在玄關處,忙說「我們先把鞋換了,坐下來再說話好不好?」 她彎下腰,替她從櫃子裡拿出拖鞋。 鞋子放到腳邊後頓了頓,又伸手,輕握住她的腳腕「抬下腿。」 「……」 沒動作,她抬眼看她。 目光對視上,季耀歡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的臉龐,眼神裡透著點茫然。季郁只是望著她靜靜地笑。 季耀歡停頓幾秒,才聽話地抬腿仍由她脫去腳上的高跟鞋。 踩進拖鞋裡,人頓時輕鬆許多,旋即疲倦感也湧上來。她伸手輕按了下眉心,垂眼,跟著季郁往客廳裡走。 「穿一天高跟鞋累不累?」 季郁哄著她去坐下,幫她脫掉鞋子時才感受到那鞋尖尖的跟也挺有份量的。她沒穿過這種鞋,但想也知道不會舒服。 「嗯,站久就累。」季耀歡背往後靠著沙發,「長得矮沒有辦法。」 季郁坐過去,把她腿移到自己的腿上不輕不重地按摩著,「你哪裡矮,再長兩厘米就有一米七了。」 「……」 隔著薄薄的黑色絲襪,舒服又發癢的手感毫無阻礙地傳過來。季耀歡就這樣側著身,兩條腿都放在她的腿上,被她輕輕地按摩著。 她的坐姿使裙擺往上滑一大截,只能遮擋住大腿根。 季耀歡隱約覺得曖昧。 季郁垂著眼,手上的動作耐心又認真。 「……」 過了片刻。 「還得長四厘米才是……」季耀歡忽然糾正,小小聲地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高,又嘟噥,「你比我高,你還是學生呢。」 季郁聞言笑,「我已經成年了,再也不會長身高了。」 「嗯……」季耀歡沉吟了下,然後懶得想解釋直接說結果,「這還不一定的。」 季郁「哦?」 季郁笑著「那你也還可以長高的,跟我一起每天喝牛奶吧。」 「……」 季耀歡立刻搖搖頭,「不。」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季郁,忽然伸手捏捏她臉頰軟肉,笑說「我像你那麼大的時候早就拿威士忌當飲料了。」 「難怪沒長高。」 「……」 「叫姐姐,」季耀歡稍微用力地捏捏她臉頰,「乖乖的。」 季郁抬眼望進她眼底。 唇角揚著弧度,如她所願乖乖地叫了聲,「姐姐~」 「……」 季總唇角揚著有點傻的弧度。 季郁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下來,側過臉時輕輕地親了下她的手心,「那麼好姐姐,困嗎?早點洗完澡上床睡覺才能長身高的。」 第56章 季耀歡【10】 季郁高考的那個月, 季耀歡提前幫她辦了退宿手續,讓她住進家裡安心備考。還請了個阿姨專門開家裡照著營養師的單子, 每日三餐換著花樣做飯給她吃。 最後的衝刺階段,連平時最不在意成績的學渣都悄悄地加深了黑眼圈。 可季郁竟然硬生生被季耀歡養胖一圈。 原先清瘦的鵝蛋臉都鼓了出來,像是還未消退的嬰兒肥。 她的同學們都震驚了,紛紛說大佬就是大佬, 越到緊要關頭狀態就越好!瞧這白裡透紅的膚色, 別人都日漸憔悴又黑又瘦,就她是人群中水靈靈得一根小嬌花。 成績還越來越穩定,年級排行榜上她二十次裡有十九次排在第一。 大家都默認她會是市狀元。 — 很快到要真正進考場的時候。 季耀歡雖然做不到像別的家長那樣請假陪考,但她每天都是親自把季郁送進考場後才去公司。助理則一直候在門口,負責接她回家。 最後一門考完。 季郁走出考場時,目光四處張望著助理姐姐在哪兒。她原先都會擠在家長們的最前面,看見她出來就高高招手的。 季郁這次沒能很快找到她。 繼續往前走著, 聽著旁邊快步走著的同學在跟家長商量去哪兒玩, 要多少零花錢。還聽見有個女生滿臉笑意地說「爸!帶我去割雙眼皮!我現在就要去。」 轉過小彎,看見校門旁邊站著的季耀歡,她像是才開完會, 一身筆挺的黑西裝, 腰是腰腿是腿,手裡只拿著車鑰匙。 側分的發垂在肩膀處,襯著一張白皙無瑕笑意盈盈的臉。 季郁看見她,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但唇角不由高高地揚了起來。 「姐姐!」剛從考場出來, 長久的努力從容結束掉一樁大事後的些微亢奮,再之看見她的欣喜感,讓她不像平時那麼沉靜,脆生生地叫了聲姐姐。 踩著落葉小跑過去。 張開手臂就自自然然地把她抱住了。 臉貼在她白襯衫的領口蹭了蹭,模樣孩子氣極了。 因她扣子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面,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季郁蹭得不太舒服,稍稍抬眼,眼底明晃晃是親近和依賴,讓季耀歡忍不住彎了下眼。 季耀歡抬手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修長的脖頸和雪白細膩的鎖骨,抬手抱住她。 語氣又軟又柔「考試辛苦了。」 季郁低頭,下巴舒服地磕在她的鎖骨處。 嗅著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閉了閉眼,只覺得三年苦讀所有艱辛光有這一抱就足夠賺回本了。 坐回車子裡。 季耀歡俯身過來幫她繫上安全帶,「暑假想去哪裡玩?」 季郁突然有點想去動物園,「我想看企鵝。」 「好,我們去南極。」 「……嗯??」 — 「張姐姐沒來嗎?」季郁想起來問。第一天接她時張倩文有跟她約好,等考完,她要請她吃五頓兒童套餐,拿齊那套發光玩具的。 「噥,」季耀歡指指車後座的紙袋子,「看看呀,裡面有你喜歡的東西。」 「什麼東西?」季郁疑惑地嗯了聲,繫著安全帶就等不及地伸手去勾過來,放腿上一看,「哇,怎麼那麼多玩具??」 整整兩套玩具,至少需要吃十頓的兒童套餐的份量。 季郁望著季耀歡,磕磕絆絆地說「張…張姐姐是為了給我買玩具,這兩天頓頓都吃垃圾快餐嗎?」 「我好感動。」 「……」 「……」 季耀歡沉默數秒後,皺了下眉,忍不住說,「這不是你張姐姐給你買的。」 「那……」季郁是真的沒想到,主要兒童套餐這種東西放在季耀歡的身上違和感實在太強烈,「那是誰?」 季耀歡挑了挑眉,斜了她一眼「你說呢?」 「你……你托何萍姐姐弄來的?」 「……」 季耀歡擰著眉,邊倒車出去,邊說「我在公司周圍那家店看見也有玩具送,就買了這個套餐,打包回去給他們吃的,把玩具都偷偷藏起來,拿給你。」 季郁想像著,季耀歡公司裡的人,打開她打包回來的吃的發現是迷你漢堡和甜牛奶的套餐時,不知道會不會有瞬間呆掉。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季耀歡被她有點傻嘿嘿的笑逗得唇角一彎。 季郁旋即發現,她貌似挺不喜歡她管別的年長她的女性叫姐姐的,雖然她沒說,但眼神裡分明有小情緒了。 季郁假裝大大咧咧地問出來說「你是不是有一點點介意我叫別人姐姐呀。」 季總傲嬌得不行,偏過臉淡淡地說一句,「我介意什麼?」 季鬱於是點點頭,如釋重負地笑著說「我想也是。」 季耀歡的臉頓時黑了,氣得要命,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提著唇笑笑。 季郁忍了又忍,沒挺住「噗嗤。」 季耀歡「……」 於是,季郁以後都會注意,當著季耀歡的面絕對不再親親熱熱地叫別人姐。 …… 出成績後。 高考狀元並不是季郁。狀元是個女生,竟然出自一所普通到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學校,據說這學校歷年連進普通211的都會被掛在校門口的榮譽榜上展示。 季郁考完就沒有再關注這方面的事情。 她總之閉著眼睛挑大學,十拿九穩,學了個大熱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 — 進大學過後,季郁很快找到一份高薪的兼職,幫學校裡教授的小孩補習功課。雖然每週只有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但時薪還是很有份量的。 她想著平時閒著也是閒著,邊教著教授的小孩,邊跟同專業的學長打聽還有沒有別的家教活。 剛下課,兩個人往外面走著。 學長意外地說「你教一個小孩還不夠嗎?」 「要找家教的小孩,不是蠢就是皮,從來沒有省心的,你還不能對他們生氣說話不能大聲,又不能按著他們的腦袋逼他們學,完了成績提不高還要怪你沒用……」 季郁見他儼然要控訴起來的樣子,忙打斷說「學長……我教的是黃教授家的兒子,挺聰明也挺好學的呀。」 「嗤,」學長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笑,「他算了吧,那小子,學習態度太可以但人太笨了,根本不像黃教授的親兒子。我就是他上一個家教。」 他們邊說著話,邊往前走著,轉過彎就在樓梯間迎面碰見拿著課本的黃教授。 黃教授眼神有點利地望過來。 「……」 「……」 季郁迅速偏開視線,混在周圍人裡默不作聲地當做沒看見。 學長白著臉,也當無事發生。 擦肩而過。 兩人一直沉默到了離開教學樓。 季郁拍拍他肩膀,安慰說「學長,你期末考試好好準備,別指望平均分了吧。」 「嗯……」學長面色蒼白地點點頭,「……我知道啊。」 — 季郁忙著賺錢,眼看著存款攢夠後,她就給季耀歡和何萍買了禮物。 給何萍的是一枚略微浮誇的精巧胸針,她在櫃檯看見第一眼,就知道是何萍會喜歡的東西。 西餐廳裡。 何萍抱怨她怎麼進大學反而事情多,抽不出空和她玩,半是數落半是撒嬌「你要不要那麼忙的呀?」 季郁看眼季耀歡,她手裡端著紅酒杯,一副似笑非笑隔岸觀火的模樣。心裡巴不得何萍最好把她煩得辭掉兼職。 何萍說半天,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突然想起來「而且我都好久沒聽你叫過我姐姐了。」 「……」 季郁不由又看眼季耀歡。 服務員把她們的幾份牛排放到面前,轉身離開。季耀歡握住刀叉,剛切下一塊不大不小的肉,動作優雅。 跟她渾然無關的樣子。 「以前你罩我,給我錢花,現在我長大啦……」季郁話頓了頓,彎著眼眸柔柔地笑,「以後都我罩你,永遠罩著你這個十八歲的小可愛,換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妹妹好不好?」 她說起甜言蜜語來,每個字彷彿都黏拔著糖絲,頓時讓何萍這個出門習慣被叫阿姨的孩子媽笑得合不攏嘴。 季耀歡「……」 她切肉的動作慢半拍。 何萍咯咯笑著,低頭切牛排。不知道是手上沒勁還是切到了牛筋,切了幾下沒切開,光聽見刀叉磨盤子的聲音。 季郁和她點的是一樣的,見狀就垂眼把自己那份均等切完,「我的跟你換。」 「誒呀你真把我當小孩啊?」 「那我還要餵你呢,」季郁笑盈盈地說完,手裡拿著叉子,真準備喂到她嘴巴的樣子。 季耀歡「……過分了啊。」 「過分什麼,」何萍抬頭望她一眼,見她目光裡竟涼颼颼的,啞然,「季總,您是在跟我吃醋嗎?」 季耀歡彷彿聽見什麼好笑的話般,揚唇哼了下,垂眼繼續吃自己的。 「……」 頓了半響。 她忍不住又抬眼看她們,偷偷覷看,卻正對上兩個人毫不遮掩的打量目光。她下意識地偏過視線,裝作若無其事。 旋即察覺自己這樣有點慫,不由冷下臉 「……我讓你們好好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有小可愛問為啥季郁一開始就喜歡女配 嗯…… 她會喜歡女配難道不正常嗎? 畢竟季郁本人是彎的啊 文案上有句話「可我愛你,目光越過眾人的那個對視就會再次愛上你。」 ↑不知道算不算解釋? 第57章 季耀歡【11】 季耀歡出了個長差回來。 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季郁在學校找到了新的兼職, 還加入了學生社團, 校園生活過得有聲有色, 主要——還攢下來了不少錢。 大一本來就是課業最緊張的階段,季郁忙忙碌碌的, 想要兩頭兼顧當然會不自覺地減少休息時間。天氣轉涼, 就她沒意識到要添新衣服。 還是室友看不下去提醒說「你別只要好看,這種天只穿一條裙子還是太冷了, 漂亮的小裙子有的是機會穿。或者, 好歹披件外套吧?」 季郁才回神。 衣櫃裡的衣服都該換季了。 她早上才聽室友的話,乖乖披上外套,出門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本來凍著就凍著, 還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 等突然穿得熱乎了, 反倒受寒。 季郁強撐著把上午的課, 空著肚子, 立刻趕回家找何萍。 得去機場接機。 …… 路上, 季郁隱約開始感覺自己在發燒。 跟何萍一起去接機時還一直撐著, 雖然有點懨懨的, 但也能用昨晚沒有休息好來搪塞過去。 回到家,兩人獨處時她就瞞不住季耀歡了。 季郁察覺到, 沒等她開口趕緊撒嬌賣萌,承認說「我可能是累到了,有點低燒。」 「我先去睡覺了。」 「……」 季耀歡過了會兒跟進她房間。 手裡端過來一盆飄著冰塊的冷水臉盆, 裡面浮著兩塊毛巾。走到床前,蹲下身來照料她,幾下把毛巾疊成整整齊齊豆腐狀的一塊。 季耀歡冷著臉說「你打三份工把自己累成這樣,是想氣死我。」 季郁笑得不行,「太誇張了,我只是教兩個小孩學習,順便幫教授整理一下學術資料。」 她很難才能有這麼個幫教授打雜的工作機會,輕鬆又有福利,同學誰不羨慕。告訴季耀歡,本意是賣乖求表揚的。 怎麼被她說得慘兮兮。 季耀歡把冷毛巾放到她額頭,才半秒又拿起來,試探地摸她額頭上的溫度。 「不會覺得太涼嗎?」 「不會。」季郁翹了翹唇。 季耀歡還是覺得溫差太大,先拿手捂了會兒從冰水裡拿起來的冷毛巾,才輕輕地放到她額頭,邊又忍不住生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努力攢錢?」 「用我的錢很恥辱嗎?」 「或者你先用著,等正式畢業工作了再還也不遲,就當我存在你這兒的,定期?或者基金也行,指不定你就會要想多還點給我。」 話到最後,她無奈得似乎還帶點委屈,「你就不能當是哄哄我開心嘛……」 季郁哪怕燒得昏沉沉的,聽到她這幾句話也忍不住地彎了彎唇,「你真拿自己當我的取款機?」 「取款機?」 季耀歡眉頭微皺,手裡絞乾毛巾裡的冰水,認真替掉她額頭的那塊,目光跟著重新浸泡進水盆的毛巾垂下來,語氣有點低,「取款每天限額,我更願意當你的銀行。」 「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給你,只要顧客不銷戶。」 「……」 季郁輕眨了眨眼睫,彷彿燒糊塗了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她偏過頭時,才發現臉笑得都有點僵了,不知不覺裡。 季耀歡撈起泡涼的毛巾,絞乾水,換掉她頭上才剛放過去沒一會兒的那塊。 「銀行給東西都是要抵押的,」季郁去捉住她的手,漆黑的眼眸霧濛濛地望著她,溫溫地笑,「我一窮二白,能拿什麼抵呢。」 「拿自己?願意麼。」 季耀歡像只是順口說說,輕鬆的話語,抬眼卻伴隨著認真望過去的視線。 季郁目光晃動了下,抿抿唇,幾乎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對視片刻,季耀歡先移開視線。 她垂下眼的瞬間,正好錯過季郁眼底那種近乎渴望的複雜神色,滿心滿眼,僅僅對她這個人而已。 「……」 季耀歡伸手捏捏她臉頰軟肉,想借這動作親暱,緩解下剛才幾秒沉默裡的微妙氣氛。 指腹觸碰到臉上的滾燙,只一下,她立即鬆開手。 回神她還生著病。 她剛有點上揚的語氣更低了,「我說著玩的,你別多心。」 「說著玩嗎?」 季郁握著她的手腕沒松,眉眼低垂,自然地在她手心親了親,抬眸,唇角勾著無限包容地笑,「怎麼病人都要欺負的,壞姐姐。」 癢癢的感覺。像是撓在她心尖上,一下一下,卻始終不肯給個痛快。 季耀歡呼吸微頓,眼前浮現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她喝醉過後記憶會變模糊,但始終記得那種突如其來、卻又無法解釋悸動。 「我…我是……」 話到唇邊,因為接下來實在未知而下意識頓住,「我把你當我的親妹妹。」 她說這話時,面前應當擺面大鏡子,好讓她看清自己是用的怎樣一副不好意思的吞吐表情說假話。 季郁若有若無地輕笑了聲。 吻住她手心的唇瓣微張,舌尖忽然舔了舔她的手心。 直勾勾著著她的眼眸裡晃著笑,眼尾微揚,說不出的勾引人。臉上還帶著不自然的潮紅。 「現在,還當我是你親妹妹嗎。」 嗓音帶著微沙,壓得低低的語氣卻愈加使人酥軟,「嗯?」 「……」 季耀歡長那麼大,卻實實在在是初次情竇初開,對像還是剛成年沒多久的小孩子。 手心濕漉漉的,察覺她在舔她。 季耀歡忍不住喉嚨微動,目光竟有些不敢看她。 「我……」 她從明白心意到現在,多少猶豫,剛決意要往前走一步,情商卻卡住,束手無策,沒有一絲一毫平日在商業戰場修煉成熟的表情管理、游刃有餘和氣定神閒。 季郁不知何時坐起身來,張開手臂抱住她。 環住她的腰,腦海裡回憶她上次喝醉酒後的動作,無師自通地轉過身來把她按倒在身下。口吻故作單純「好睏。」 「先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臉貼近臉。 季耀歡呼吸微頓。 懷裡擁著香軟嬌軀。 季郁再也忍不住似的,說著要睡覺,低頭卻在她唇邊上落下一吻。裝什麼純潔小白兔,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想把腦內長久以來地對她的猥褻幻想變成現實。 「……」 撬開她的唇瓣,舌尖糾纏,她吻得溫柔而熾熱,一吻終稍稍分開就又吻過來,引得她發出微微的喘息聲。季郁手從她的腰間探進去。 「季喻!」 直到被她解開了內衣扣,季耀歡才反應過來,推開她,「……你還在生病。」 她喘息,紅通通的臉頰羞極也微惱,「不想好了嗎?」 「不想好了,」季喻的吻留戀在她的唇瓣上,鼻尖蹭過鼻尖,天真又純情地搖搖頭說,「能跟姐姐這樣親熱像在夢裡,我燒死也值。」唇往下滑落。掌心的溫度像是要把她一同帶融化。 「說什麼話……」 季耀歡終於看清,平時頂著一副白瓷臉龐糰子般無辜可愛的小妹妹,心裡都藏著什麼。 季郁抬眼,唇邊彎著邪邪地笑「聽說發燒的人出出汗就會病好,姐姐就當做一回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世界倒計時(還有兩章?) — 下個世界開公主登基女帝白衣丞相 劇透被新政氣得腦殼痛的丞相拿著折子去找皇上吵架,準備文死諫,結果沒吵過笑瞇瞇的小皇帝不說,還被按在桌上得髮髻散開雙腿發軟地走出去。(這裡我們設一個未知數) 嗯……請牢記:玫瑰,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277600208(群號) 第58章 季耀歡【12】 大可愛你前面都訂閱了嗎?「……」 黑夜裡, 風從身後輕輕拂過來。 季郁抬起她的下巴,溫柔短促地吻了吻, 小聲問「冷不冷?」 她搖搖頭, 柔軟的長髮垂垂搭在身後。 身上穿著米白色底的圓點睡衣,很單薄,明顯是準備入睡的打扮。 季郁握著她微涼的手, 又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發頂, 「回去吧。」 「好好睡覺。」 許潤玉反應過來時間不早了, 她抱著她, 不捨地頓了頓才說「……好吧。」 又問,「你是從哪兒翻過來的?」 宿舍樓設計得十分好爬,但圍著樓的厚厚圍牆有三米多高。 季郁從陽台指了指那處的水泥牆, 「那兒,我有可以踩的地方。」 許潤玉忍不住歎口氣,「胡鬧。」 「要不你今晚睡這兒吧?」 季郁捏著她臉頰軟肉, 笑著搖頭, 「我原路回去。」 「原路……」許潤玉牽下她的手,忍不住, 「我看你是要氣死我了。」 「我們從一樓走, 我認識住在一樓的學妹。」 「一樓不是要封陽台的嗎?」 「她們陽台壞了, 還沒有告訴宿管去修。」 「算了,都這個點了,」季郁笑,「也不嫌麻煩人家。」 許潤玉板著臉默默地看她。 季郁「……好吧。」 — 許潤玉帶著季郁下樓, 敲開學妹的宿舍門,跟著她從一樓的陽台出去。再翻面圍牆,往前走就是學校的西門。 圍牆刻意造得又高又厚。 裡面接連著牆,季郁踩在縫隙裡往上爬,動作輕盈,很快就翻過去了。 「……」 許潤玉背靠著牆,準備過會兒再回去。 傳來季郁低低的聲音,她也沒走,「……我大概不會來參加考試了。」 許潤玉點點頭,反應過來她看不到,又嗯了聲。 她眼圈紅了起來,抿抿唇,沒辦法說別的話。 季郁輕笑,彷彿能看見她似的「什麼都可以,不可以不開心。」 夜風把她的話吹得有些嗡。 「快上樓吧,我的小公主。睡眠是很重要的。」 許潤玉「你手機可以正常通電話了嗎?」 「可以,不過新換了號碼,」季郁笑著哄她,「你先上樓,等你上樓,我給你打電話。」 許潤玉又嗯了聲,才有了想回去的意思。 「那我走了。」 「你快點回家。」 「嗯。」 季郁背靠圍牆坐著,抱著一條腿,另外一條腿直直不太能動彈。直接翻進來時搭的東西早就踩塌了,她是直接跳下來的。 她緩會兒。 再次站起來,走半步腳踝還是劇痛,使不上力氣。 季郁沒什麼意外地重新坐回去。 她翻進來前,當然仔細考察和衡量地形線路。 最難就是翻回去,沒有任何可以踩的地方,硬邦邦的水泥地,直接跳下來肯定是會有點問題的。 「……」 季郁拿出自己的新手機,通訊錄裡,唯一一個號碼是出門前才存好的。 很快撥通。 「喂,田老師。」 「我是季喻,翻宿舍樓圍牆摔下來了。」 「對,我現在在學校裡……」 她掛掉電話,再給許潤玉打過去。 坐在水泥地上,哄她說自己已經上車了。聊著些有的沒的,哄到許潤玉乖乖上床睡覺去。 — 季郁給班主任打電話匯報後,半小時不到,門衛大叔就拿著手電筒找人了。簡易擔架過來,把她抬到門口,直接給救護車接走的。 她沒讓班主任趕過來。一個人坐著醫院的輪椅排隊掛號,輕車熟路,拍片子。 腳骨裂開了一條很小的裂縫。 不算嚴重,不需要手術,打石膏就可以。 被抬到病房,打上石膏,全程幾乎沒吭過聲。 護士見她年紀小,遇事就那麼淡定的模樣,往她這兒來的挺勤,各種好奇「怎麼弄成這樣的?」 「不當心。」 護士被她這敷衍的說辭逗笑,繼續說「別人摔得再嚴重點基本都雙腿腳踝粉碎性骨折,要麼就是扭傷,你這……單腳跳下來的嗎?」 季郁被固定在床上,只能彆扭地轉過臉笑而不語。 護士嘟噥「你也不像是熊孩子啊。」 — 隔天,季齊瑋還是先去學校瞭解完具體情況,再來的醫院。 季郁半夜翻圍牆摔得腿骨折這事,被消息靈通的學生傳遍整個年級,各種版本都有,其中最主流最受歡迎的版本是超級學霸帶頭抗議十中反人類走班制。 頓時人心浮動。 考試前風聲這樣鬧起來,有鼻子有眼的,影響很不好。 系主任隔天就發下來對她的記過處分,通報批評嚴肅處理。 他私下裡跟季齊瑋交代說,只要沒有下次,她的這個處分會在畢業前消掉。 季齊瑋來醫院裡,告訴季郁。 季郁哦了聲,沒有任何意外地說「反正只要我不違法犯罪,處分永遠不會進檔案。」 「你自己知道?」 他臉色很難看,但在外面還是保持著溫和風度「我以為你覺得趕緊去背個處分,就不會被送出國了。」 季郁臉看著蒼白的天花板,沒否認「我之前是那麼想的。」 「就算爸爸想強行幫我把處分抹掉,也得顧著政敵,還要防著我鬧。多半就徹底不想管了。」 季齊瑋笑了笑,淡淡地評價說,「學生思維。」 「對,是我想事情太不全面了。」 季郁只知道十中校規極嚴,處分說給就給,每年開除的人數也不低於一隻手。卻不想想,撇開家庭背景,她自己還是年級第一的學生。 成績至上,學校比她爸還要更積極更願意護她。 處分發給她,用來嚇唬除了她以外的人。 季郁沒話說了。 父女於是相顧無言,沉默著。 季郁看著時間,覺得她爸差不多該走了,才偏過臉去,過了會兒憋出兩行淚來。 轉過臉,一雙漆黑眼眸含著淚花。 聲音有點哽咽,但還是很平淡地說「爸爸,小時候我看你皺眉,就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了,會改正,也知道改正後就會被你誇獎。」 「媽媽說我永遠拿第一名來炫耀給爸爸看。」 「爸爸……」 「我這種樣子……是不是再也沒資格讓你引以為傲了。」 單人病房裡,不大不小的空間裝修得像過於素淨的臥室。 雪白的床單被套枕頭,潔白的床頭櫃,連地毯都是近乎白色的米黃。 日光燈照在她臉上,肌膚有種蒼白的乾淨。她眨眨眼,淚水就順著往下掉,語氣仍舊保持著平穩「現在爸爸覺是得錯的事情,我不同意,也不想改正了。」 「……」 季齊瑋眼神偏開了下,沉默半響,最終站起身說「你好好休息,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你媽給你找了兩個護工會過來照顧你的。」 季郁「爸……」 「好好休息,」季齊瑋頭也沒回,「等出院,就準備去面簽吧。」 季郁目送著他出門。 她單腿吊著石膏,不太能動彈,就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思忖。微抿著唇,不動聲色。 — 季郁剛出院,就由兩個護工和平時照顧她的阿姨一起,推著她去辦理簽證。 推到大使館門口,季郁抱著一堆自己的材料,往後得自己進去。 工作人員幫她脫完套過安檢,又推了她一段路。 審核完材料,弄完手續,終於被推到簽證官的面前。她的簽證官是個大鬍子藍眼睛的白人大叔。 簽證官拿過她的護照,問了句。 「hat』s your na?」 季郁手扶著輪椅,低頭看看,背又舒服地往後靠了靠,笑瞇瞇地說「聽不懂。」 簽證官愣了愣,轉而又清晰地重複一遍說「hat』s your na」 季郁低著頭,玩手指「聽不懂聽不懂,我聽不懂,聽不懂~」 手指不耐煩地敲敲輪椅說,「i騷裡。」 「……」 簽證官沉默許久,還是準備盡責地多問兩個問題。 他切換成中文說「你……去念的什麼學校?」 季郁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眼玩手指「不知道,我爸給安排的。」 「噢……那為什麼選擇這個時間呢?」 「因為我在中國念不下去了,破壞校規背了處分。處分是什麼,you under 斯單?」 「……」 「我爸也覺得美國這片自由的土地更加適合自由的我,幸好我家在美國有親戚,他讓我隨便去個學校,待在美國別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都一到結局就卡文…… 對不起追更的小朋友qaq 給你們發小紅包請牢記:玫瑰,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277600208(群號) 第59章 季耀歡【13】 「不給就不給, 」何萍甩甩被她拍紅的手, 不可置信, 「為這個王八你竟然打我。」 季耀歡施施然地走到旁邊, 找空位坐下來。 「季喻,過來。」 「過來什麼過來, 」何萍聞言一把抓住季郁的手臂,「我的小伴娘,跟姐姐們去換衣服。季耀歡你坐著別跟過來,沒你的事。」 季耀歡「……」 — 窗簾拉著,房間裡光線偏暗。 季耀歡坐在飄窗旁不算起眼的位置, 半邊臉映著燈半邊臉在暗,無聊地望著前面, 等服務生把酒杯遞到她這裡。 何萍的朋友很多, 他們跟季耀歡大多只是幾面之緣, 季耀歡無利可圖時最不耐煩應酬, 他們也就識相地並不硬來攀談。客客氣氣地笑笑就好。 服務員推著小餐車過來問她需要什麼。 她端起高腳杯,在裡面換衣服的幾個伴娘陸續走出來, 前面一個就是季郁。 她明顯不習慣太過蓬鬆華麗的服裝,雙手提著裙擺,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走路。白皙修長的脖頸,腰身纖細, 儀態還是美的。 季耀歡喝了口酒,眸光笑盈盈地望著她的小姑娘。 何萍在旁邊誇獎說「誒呦小美人胚子真的已經長大了,還沒上妝就漂亮成這樣, 還給不給我這種平庸的人活路了。」 季郁揚著唇,先走到季耀歡面前「好看嗎?」 「好看。」季耀歡站起身,揚著笑問,「今天讓我來給小公主編頭髮好不好?」 「嗯?」 季郁覺得她不像是什麼手巧的人,但她既然開口,她就算要頂著兩條土裡土氣的麻花辮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何萍在上妝,周圍繞著人陪她閒聊。 季耀歡借了面鏡子和梳子,鏡子放在季郁面前。她站在她身後幫她綰髮,動作耐心,木梳梳過與手指穿梭在髮絲間。 季郁透過鏡子,目光全都凝視在她低眸的臉龐上,完全沒留意自己綰的什麼發。 「……」 「好了,」季耀歡很快放下梳子,調整鏡子的角度打量前面,「還可以嗎?」 「……太可以了。」 季郁看眼鏡子,完全愣住。精巧的編發盤在腦後,少女又典雅,跟禮服相稱極了,而且她編發時只最後用了一個夾子。 季郁聽說,判斷編發的手藝好不好,就要看做出的髮型需要用多少夾子固定。 她抬手輕碰了碰發,仰過臉,笑得不行,「原來季總還有這種手藝傍身,深藏不露,好犀利。」 「……」 季耀歡捏了捏她的鼻尖,「誇人要好好誇。」 …… 門被敲了敲。 離門近的小姑娘很快去開了門,被教育說「要先問問是誰才能放進來,等等新郎就要來了。」 來的是一群何萍的親人。 何萍邊坐著化妝,邊挨個打招呼。 伴娘的作用之一就是幫忙應酬,於是端茶倒水,招呼一眾叔叔伯伯坐下來。季郁去拿礦泉水時,碰見隨後進門的中年男人。 她很禮貌地點點頭,打招呼「叔叔好。」 「……」 那中年男人看她身上穿著伴娘服,表情微僵,最後略微點了點頭。他走到何萍面前,把兩大袋子小點心遞給她「姑姑,我就在超市裡隨便買了點。」 「嗯,可以了,謝謝你。」 姑姑…… 季耀歡看見她呆了一呆的模樣,忍不住笑,把她拉到身邊來說「何萍家裡人多,她在家族裡的輩分大。」 「你跟著我叫人,我不搭理的人你也不用搭理。」 「好……」 季鬱於是默默地坐到她身邊去。 她穿著伴娘禮服,閒著喝飲料有點罪惡感。雖然有心幫忙,但誰都不認識的她明顯不適合湊上去應酬。 季耀歡說是讓她跟著她叫人,可她坐在這兒,半天也沒站起過身來。 悠哉地喝著酒,彷彿別人專門請她大清早來這兒喝酒的。 季郁看她一眼,既覺得可愛又覺得有必要管管,「你現在就喝那麼多,等等怎麼辦,嗯?」 「等等再喝咯,」季耀歡明知她什麼意思,避重就輕地笑,「我酒量不錯的。」 「好吧,那你喝吧。」 季郁知道她就這點嗜好,也不忍心掃她興。 「嗯?」季耀歡目光望著她,判斷她是不是在說反話,「我可以隨便喝嗎?」 季郁點點頭,給她倒酒,「沒關係。」 她指指自己說「反正監護人在這兒呢。」 「好,」季耀歡垂眸,望著杯中物,眼眸彎彎地笑說,「那我放心喝了。」 …… 門再次被敲開。 何萍剛好化完妝,提著裙子站起來,親親熱熱地叫了聲「阿姨。」 季郁打量著她的阿姨,感歎大家族就是不同,眼前這阿姨看著反倒比她那侄子年輕許多。她見別的伴娘沒跟著叫姨,只是您好您好的。 「……」 季耀歡終於站起身來。 季郁就也跟著。 季耀歡「媽媽。」 季郁反正是跟著她叫人,話不過腦子就重複,「媽媽。」 「……」 何萍忍了忍,沒忍住地偏頭笑出聲。 季耀歡也不由彎了下唇,順勢給媽媽介紹說「她叫季郁,我對象。」 剛進門的季媽媽沉默好幾秒,她盯著季郁身上的粉色蓬蓬裙,轉眼再看看季耀歡的一身正裝打扮,疑惑地問親女兒,「今天是你結婚嗎?」 「……」 「……」 何萍蹭過來,指指自己身上的白色婚紗,「阿姨,怪我把伴娘衣服設計得太好看了,我是新娘呀,當然是我結婚。」 「喔,」季媽媽旋即問季郁說,「你多大了?還在唸書嗎?父母做什麼的?」 「問那麼多做什麼,」季耀歡把季郁帶回自己身邊,還說,「你不用理她的。」 季郁哪兒敢不理她。 她屁顛顛地湊去,把剛才她問的話一五一十地答了,對家裡的情況只是說「我奶奶去世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啊……」 — 稍微聊了幾句,季媽媽笑著誇她長得很漂亮,就沒再問別的。像是對這件事的關心程度用完了,轉而問何萍「前夫會來嗎?」 何萍點頭笑「回來呀,他帶著小孩一起來。」 「……」 季郁默默地聽著她們閒聊,在季媽媽進來後,她表情就端莊許多,背脊直挺,坐姿都比之前文雅無數倍。 季耀歡看著,有點好笑地捏捏她臉頰,「怎麼變得傻愣愣的?」 季郁不可置信地瞪她一眼,小聲說「我哪裡傻了?」 季耀歡「噗嗤。」 「……」 季耀歡忽然插話,「我媽要來,你怎麼沒告訴我?」 何萍奇怪的「啊」了聲,「阿姨沒跟你說嗎?」 季耀歡看眼在旁邊給自己倒酒的媽媽,冷哼一聲「我問季女士有沒有空,她回我說人在新西蘭。」 「誒呦,」何萍聞言感動得不行,轉頭衝著季媽媽撒嬌發嗲,「特意從新西蘭趕回來的嗎?阿姨我愛你,你對我真好啊,比你女兒對我好多了!」 季女士倒完酒,無辜又很誠實地說,「倒也不是刻意趕回來的。」 「本來就該回來了,我主要怕她下一句要催我還錢。」 「……阿姨。」 何萍本來想說,只五十萬您換一下還不是順手的事情,但她不想站在季耀歡這邊,頓時轉頭說,「那麼點錢你怎麼還好意思問阿姨要?」 季耀歡就知道她要說這句,攤開手,「那你還給我。」 「等會兒塞門縫的紅包估計差不多這個數,你裝袋子裡全拿給我。」 「……這不行。」 何萍忙搖搖頭,又笑得不行,想到兩年前季阿姨成功騙到女兒給自己頂班,明明不差錢,還故意借走她五十萬去周遊世界。 季耀歡那段時間忙得昏天黑地,差點要報警把她親媽抓回來。 「……」 離中午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玩著手機的伴娘突然喊了聲,「彎彎說他們準備上來了!」 「這麼快?」 「快去堵門,門堵好了嗎?」 她們正嘰嘰喳喳的時候,門縫裡突然湧過來大量紅包,每個都是胖乎乎,正好能塞進來的厚度,打開全是紅色錢鈔。 「塞不進來了,還不開門嗎?」 伴娘們彎腰,一大把一大把地撿紅包。沒吭聲,想看他們接下來會怎樣。 「……」 季女士也從地上撿了個紅包。 — 門外塞著,門內撿著。 何萍的前夫抱著兒子過來,直接刷了房卡。 「……」 新郎和伴郎們互相看看,就這樣不明所以地跟進來了。 「找婚鞋吧……」 「快快快,找婚鞋!」 誰都沒想到門是這樣開的。伴娘們應變速度極快,趕緊繼續下一個環節不至於尷尬,「小花童來了啊。」 賀楠牽著一個藍眼睛的金髮小姑娘,打扮得正正經經的,領口還別著領花。 還嚴肅地恭喜媽媽結婚。 「誒呦我的寶貝兒子,帶著你的小女朋友給媽咪當花童,真可愛。」 她意思性地抱了抱小孩,很快放下來,「小心這個胸針要把你蹭成小花貓了。」 「……」 季媽媽坐在旁邊,打開包,把現金塞進剛從門口撿過來的紅包裡。 能塞多少塞多少,直到實在塞不進去作罷。硬紙殼大紅包沉甸甸的,露出一沓錢鈔。 她邊看著熱熱鬧鬧的找婚鞋,邊無比自然地塞給季郁說「乖囡,給你的改口費。」 季郁「……」 心中怔愣,要或不要還在猶豫,嘴上倒是極順口地說,「謝謝媽。」 「找到了!」 何萍的前夫突然走上前,直接把她藏在氣球裡的婚鞋找了出來,遞過去時,又突然單膝跪下說,「你願意再嫁給我一次嗎?」用有點彆扭的中文。 「……」 「……」 「……」 在場所有人都靜了靜。 何萍眨眨眼笑,「你要帶我逃婚嗎?」 「對。」 「好啊。」 「……」 他們這三言兩語,眾人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季郁轉頭看著新郎的表情,他本來比較黝黑的臉色突然變白許多,望著何萍,抿緊唇還沒說話。 「你怎麼那麼皮的,嚇到我老公了,」何萍推了下他肩膀,單膝下跪的他差點重心不穩摔跤,「快跟我家親愛的說對不起。」 何萍哈哈地笑著站起身,去抱住新郎的手臂,撫摸著說「嚇到了嗎?」 「你放心,別說這種人了,就算賈斯丁來搶婚我也不跑。」 何萍的前夫站起身來,衝著方宇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可能是想表示友善。季郁瞧著方宇琪的臉色,心裡默默給何萍豎大拇指。 這一眨眼發生那麼多事情。 季耀歡手裡拿著的高腳杯都不曾放下,慢悠悠地喝著,儼然一副與我無關的神仙樣子。 「……」 季郁望向她時,腦海裡瞬間湧現室友發過的表情包,熊貓拱著手,配字大佬,這就是大佬。, 第60章 季耀歡【14】 到了酒店大廳, 賓客陸續到位。 季媽媽拉著季郁的手,很熱情地跟別人介紹說「這我兒媳婦。」 「對…對對, 可巧了這孩子也姓季。」季媽媽跟對方講了一籮筐的話後, 拉著季郁的手,轉頭又更下一個人交談。 「我們季耀歡終於有個對象了……」 季郁跟在她身後, 跟叔叔伯伯們賠笑臉打招呼。 「……」 何萍跟季耀歡一起長大, 兩家的親戚也基本都是熟人。季郁跟著她認識了一圈人。 「累不累?」季媽媽望著季郁笑說, 「何家家大業大, 我們家就沒那麼多人……」 她絮絮叨叨地介紹自己家有哪些親戚。 季媽媽圓乎乎的臉龐和洪亮的嗓門, 跟季耀歡完全相反, 秀美的五官到隱約能看出些許相似。她跟帶小孩似的, 拉著季郁的手臂回到自己那桌。 迎面遇上何萍的媽媽。 兩個人一照面, 頓時歡歡喜喜地迎上去說好聽話,寒暄過後,季媽媽照例給介紹季郁。 「……」 — 何萍換好方便行動的小禮服,下來挨桌敬酒時,望著旁邊「那什麼情況?」 季耀歡「你媽和我媽挾持著我媳婦兒。」 何萍忍不住「我靠」了聲, 頻頻轉頭, 目瞪口呆地問說「她們這是想幹什麼?她們這是在捉著季喻挨個敬酒嗎?她們是藉著我的場地順便公佈你的婚訊嗎?」 季耀歡「……我不知道。」 「你怎麼不去把季喻搶回來?」何萍笑得不行,「就坐在這兒看著?不像你啊。」 季耀歡悶悶地說「那孩子胳膊肘往外拐。」 「哈哈!人家比你懂事多了。」何萍跟她碰了碰酒杯, 又忍不住要轉頭去看, 小聲問,「怎麼感覺阿姨在到處炫耀季郁。」 「還記不記得,你十八歲生日宴上說自己不結婚, 那時候阿姨也是這樣一桌桌去跟親戚朋友們炫耀了圈。」 「她……」 季耀歡一個字說完,彷彿沉默兩個世紀,按著眉心快快地說了句,「誰知道她。」 — 何萍剛走,季媽媽終於帶著季郁兜完回來了。她坐回本桌時,想讓季郁坐在她身邊,季耀歡木著臉把季郁搶回來了。 季耀歡特意帶著季郁換到旁邊桌,坐下來。 聽見有人問季媽媽,季郁今年多大了。 季郁穿著很嫩的粉色紗裙,盤起的頭髮露出整張微微有些嬰兒肥的巴掌臉,白皙水靈,面容幼嫩。她本生就年紀小,長得還顯小。 季耀歡拿過旁邊的飲料倒進季郁的杯子裡。 就聽見自家媽媽在身後,一本正經地跟別人說「對啊,養到身邊的時候,小姑娘還沒成年呢。小姑娘人挺可憐的,也不知道是怎麼被我家渾球看上的……」 「……」 那桌所有人都靜了幾秒,旋即若無其事地講起別的話來。 季耀歡倒飲料的手微抖了下「……」 季郁「……」 季郁拿起杯子,邊喝著飲料邊抬眼看她,小小聲說「他們心裡肯定在想,你們叫總的沒一個好東西。」 …… 酒過三巡。 季郁菜吃得差不多了,眼見季耀歡喝得臉頰紅彤彤的,放下筷子,手背貼著她的臉問「困不困?」 「還好,沒有醉。」 季耀歡到現在只喝了紅酒,微醺而已,拿出手機笑著說「幾號放假定下來了嗎?」 「沒有呢。」 季郁只大概知道什麼時候考試,猜了猜放假的時間。 往後延一周,季耀歡也能騰出手邊的事。她的這個位置是沒有固定上班時間的,既可以算隨時可休,也可以說是全年無休。 「……」 季郁臉貼在季耀歡的肩膀上,看著她挑酒店,訂機票。季總一定要把上次工作繁忙脫不開身的南極之行補起來。 上方的信息欄跳出一條短信。 「hel!」 季耀歡輕飄飄地劃掉,問季郁喜歡哪家酒店,「這家是助理給我找好的,好像評價很好,但我看價格有點太低了。」 「這家非常普通,但不需要擔心衛生服務之類的事。」 前一家是高端民宿,保留當地特色的同時已經盡量高端大氣了,價格適中,絕對不是什麼「太低了」的價位。 季郁默默地說「第一家就挺好的。」 「好,」季耀歡當然依她的喜歡,下單的時候,順手又劃掉上面再次跳出來的hel,「我們後天去買棉衣好不好?」 「好……」 季郁忍不住問說,「那個短信,你就那麼無視掉好嗎?」 季耀歡已經訂完所有東西,把手機放回包裡,揚唇端端地笑「你說什麼短信?」 「……」 季郁點點頭,直面而深刻地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不管他人瓦上霜。」 「他自己要賤一下,」季耀歡拿起紅酒杯,餘光都不去看那邊正死死盯著她的人,「方宇琪從部隊退役還沒多久,身邊那群伴郎也都是身上有軍銜的。」 「鬧這出,回過神他們沒有給他兩腳已經算很客氣了,押在那邊給吃給喝的,還有臉發hel?」 季郁咂舌,又隱約感受到她對何萍前夫的不喜「他是不是得罪過你?」 而且多半還是本人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 季耀歡放下高腳杯抿著笑,「怎麼會?他離過婚還跟何萍關係那麼好,我為什麼要討厭他。」 「他以前對我說過,『像你這種不懂藝術的人還是免開尊口爽快掏支票就好。』」 季郁「……」 季耀歡「我就是隨口一提而已,沒什麼別的意思。哼。」 季郁彎著眼眸笑得不行,怎麼跟小學生似的,心裡一本記仇薄寫得清清楚楚。 可愛死了。 — 季耀歡喝醉酒,身邊有喜歡的人在就格外願意說話,去停車場的路上,跟季郁講八卦「他是畫畫的,隨便一副塗鴉的作品都能賣好幾萬美金,自詡藝術家,何萍說他不出軌就沒辦法繼續創作。」 季郁揚唇笑,人家一幅畫能賣幾萬美金,當然就是藝術家,怎麼能叫自詡的。 但她沒有打斷她的話。 「何萍一直很原諒……或者是體諒他。但他第一次出軌她就跟他離婚了,沒有含糊。然後他帶著孩子在國外繼續畫畫,當好爸爸,好男朋友。」 「我以為他們一輩子都會這樣下去的,現在何萍再婚,不知道方宇琪是不是真的沒疙瘩。」 「只是方宇琪嗎?」 季郁覺得搞不好何萍的前夫還念念不忘,想修復關係呢。 「不會的,」季耀歡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現在有好多女朋友了,怎麼還會想著要復婚。」 「……好多女朋友??」 「八個?還是九個吧,我忘了,其實還挺好的。她們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每週輪著跟他約會,一直新鮮。他出錢出力,大家都開心。」 季郁「你覺得這樣子沒問題嗎……」 她又反駁掉自己的話,直接地問「那你喜歡嗎?」 季耀歡有些酒後吐真言的意味「有誰會不喜歡呢?」 「……」 兩人走到停車場,時間不早了,原先停滿的車位變得空蕩蕩,只有寥寥無幾的車子還停著。 季耀歡的車總是顯眼的。 代駕還沒有來。 季郁低著臉,想了幾秒說「那我要在學校談戀愛,你覺得沒關係嗎?」 「嗯。」 「…… 季郁移眸,想仔細打量她的表情。 季耀歡身子貼過來,臉頰帶著醉酒後的紅暈,眼眸像漆黑夜裡晶亮晶亮的星,扣住她下巴。 「沒可能。」 季耀歡額頭貼額頭,一手指的距離就能親吻上去,她目光深深地望著她,唇角含笑,「你看別人多一眼我都要吃醋。」 「……」 「我的小嬌嬌,你可不可以只和我講話,只對我笑,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季郁聞言彎著唇無聲地笑,把她捏她下巴的手握在手心,哄她說「好啊。」 「同意了?」季耀歡眨了眨長睫,稍稍湊近就貼住了她的唇瓣,心滿意足地把她按在車門處撬開齒關深吻。 嘗到她嘴裡淡而又淡的蘋果汁,未散的甘甜。 季耀歡喝醉後像個霸道任性的小孩,牽著季郁的手,撈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身,「你就會騙騙我。」 「等明天就不算數。」 「等明天,我再提起來你會慚愧的,說不定惱羞成怒,」季郁睨她一眼,語氣柔軟地幫她回憶,「還要叫我小混蛋。是不是,乾媽?」 「……」 季耀歡閉緊嘴不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別蹲了吧 卡文的時候真不知道自己幾點能寫出更新 給你們發小紅包qaq, 第61章 季耀歡【結局】 季郁上飛機時, 看見宿舍群裡的最後一句話, 對床的王菲菲在問大家寒假準備怎麼過。她沒等空姐的甜美催促, 關掉了手機。 去南極得從阿根廷上船, 她們順路先在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玩兩天。 恰逢春節, 為了有點過年的氣氛,清晨季耀歡幫她綁了兩小丸子頭。她穿條正紅色的背心裙,襯得膚白勝雪, 像討喜的娃娃。 「去集市給你買兩條髮帶好不好,」季耀歡親暱地捏了下她的臉,「嬌嬌, 你太可愛。」 季郁還很睏,睡眼惺忪地拿掉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大早上去集市嗎。」 「姐姐體力真好。」 季耀歡「才剛起床體力有什麼……」她旋即察覺到她什麼意思, 笑容微僵,抬手用力地捏她臉頰軟肉, 「快走吧!」 季郁走在旁邊, 看見她轉眼變紅的耳垂。 揚唇無聲地笑許久。 「集市不都是賣點蔬菜水果奶酪瓜子什麼的。」 「都有,那邊的集市很大。」 季耀歡出門前看過一遍地圖,離酒店八百多米的集市要繞好幾個彎, 她腦海裡像自帶精準導航,自然而言地走到了。 季郁見她真像回自家後院般淡定, 佩服地說「難怪不用導遊來酒店接。」她反應了下,「那咱們還需要導遊做什麼?」 季耀歡「安全第一。」 雖然這個地方危險係數很低,但誰都保不齊會發生什麼意外。她平常旅行身邊都會有一大堆人, 這次只一個人帶著季郁,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還沒走到集市口,路上的行人就冒出很多來。 季郁平常喜歡站在她左邊牽著她的手,今天卻站右邊虛虛地挽住她手臂,原先沒察覺,見她對擠過來的行人莫名警惕的眼神,還有隱約護住她的動作。 季耀歡才想起來,自己手臂有個傷。 昨天進酒店,抬手時沒注意地撞到了牆,那面牆裝飾著裸露的大顆碎砂石,頓時在她手肘處劃開一條血口子。 本來也沒什麼,傷口不深,季耀歡都忘掉這事了。 她低頭,淺淺地笑了下。 「我看見導遊了,」季郁目光望著前面,對兩個站在集市口顯眼處手裡還舉著牌子的男人揮揮手,輕聲問季耀歡說,「他們都是中國人嗎?」 兩人很快看見她們。 「不是的。」季耀歡來不及多說,走上前去。 他們兩個當導遊是兼職,都是在當地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人,一個中國人,一個美國華裔。季耀歡跟那華裔是老朋友,兩人用英文寒暄兩句,被帶進集市裡閒逛。 他們兩個人一人走在前面帶路。 怕她們被小偷小摸,還有一個跟在後面看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比起導遊更像是保鏢。 四周都是色彩鮮明的建築,清晨的光溫柔地照過,所到之處都折射著瑰麗的光彩,熠熠生輝,珊珊可愛。 沿途都是蔬菜水果生鮮類,還有不少夫妻擺著小食攤。 集市裡有很多人,許多都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擠著散步似的。攤上甚至有賣葡萄酒和啤酒的,一大扎啤酒拿在手裡,走走喝喝。 季郁偏頭看眼季耀歡,她似乎沒太留意到酒,目光專心地掠過眾多攤位搜尋髮飾。認認真真要給季郁綁蝴蝶結丸子頭的模樣。 季郁無奈地揚唇笑,「姐姐,你小時候玩過娃娃嗎?」 「沒怎麼玩過。」 有是有,各種限量版的娃娃還不少,但她不耐煩跟別的小姑娘一起給娃娃穿穿脫脫,玩過家家。 季郁看見旁邊攤位上擺著做工稍缺些精緻、卻極為可愛的彩色琺琅戒指,忽地轉過話題說「馬上就要大年夜了。」 季耀歡嗯了聲,笑問「怎麼了?」 「嗯……」 季郁觀察著她神色如常,就沒有再說什麼,搖搖頭,指著自己腦袋上倆丸子頭玩笑說,「真要綁什麼絲帶上去,可太a了。」 「有什麼不可以嘛,」季耀歡眸光盯著她的臉龐,話輕輕的,像跟她撒嬌似的,「你不喜歡嘛?」 「……」 季郁喉頭發緊,很想親她,移開目光時忍不住揚唇笑,「我喜歡啊,我都喜歡。」 「對姐姐,我能有什麼不喜歡的呢。」 季耀歡不置可否,但唇角不由地揚了揚。 往前走兩步,真找到賣飾品的攤子。彩色的髮帶,各種裝飾品編織物,應有盡有的。 季耀歡拿起一個極可愛的迷你蝴蝶結,問季郁好不好看。 季郁點點頭。 她准掏錢,閒置大半天的導遊剛覺得自己能派用場,被他朋友擋了擋說「ansy自己會西語。」 季郁轉過臉,「你會西語嗎?」 季耀歡搖搖頭笑說,「一點點。」她上前跟攤主交流卻沒有任何障礙的樣子。 她在美國留學時選修過西語,雖然那麼多年過去,生疏許多,但旅遊期間簡單交流還是沒問題的。 她買髮飾時,季郁看了會兒旁邊的小食攤,他們一對夫妻叫賣著小吃。 季郁聽不懂也不認識上面的字,但看見熟悉的麵粉球裹上麵包糠下油鍋炸,驚異地說「看那兒,是炸元宵誒!」 導遊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不是炸元宵。」 「這是那個……」他磕巴了下也沒說上來具體名字,「反正不是炸元宵啊!雖然有那麼點像吧,但哪兒能叫炸元宵呢,你把披薩叫囊包肉?」 季郁輕哼了聲,對季耀歡說「正好過年,我們買一份吧?」 「好啊。」 拿到手,嘗起來也是炸元宵的味道,畢竟原料差不多。只是裡面包裹著的是芝士,還有一絲絲番茄醬的酸甜,緩解了些許油膩。 季郁拿竹籤插起來,餵給季耀歡嘗嘗看,「差不多就是炸元宵,對不對?」 導遊大哥「……這絕對不是。」 季郁「我說是就是。」 季耀歡「她說是就是。」 她眼眸一掃,導遊互相看看立刻改口說「沒錯,沒錯這就是炸元宵……」 接著一串附和地笑,「呵呵呵呵呵……」 季郁「……」 — 半天才走到長長的集市末尾,季郁走累了,季耀歡帶她去旁邊的咖啡館裡。 點好喝的,終於能坐下來休息。 季郁拿著手機看眼時間,這裡跟中國有十一個小時的時差,此時此刻太陽正盛,國內卻是冬夜裡,她說「再過幾分鐘就是大年夜。」 除夕,舊歲至此而除。 季耀歡「嗯」了聲,把她臉頰邊的碎發撩到耳後,輕笑問「嬌嬌有什麼新年願望嗎?」 她最近真的很愛叫她嬌嬌。 季郁笑,「你呢?你先說。」 季耀歡似乎有點困擾地微皺了下眉,她的願望從不會依賴神去實現。這種別人立刻就能答上的問題,她卻認真想了很久,慎重地說 「我只願……我的嬌嬌一輩子開開心心,健健康康。」 季郁揚著唇,彎著眼笑得不行,臉蹭進她懷裡還是止不住地笑。 這說的,真的體體面面的長輩話。 「好,」季郁清了清嗓子,她原先想正正經經說個願望的,可擁著季耀歡,也再想不到別的所求。於是彎眼笑了笑。 「歲歲有今朝。」 季耀歡彎眼附和了句,「嗯,歲歲有今朝。」 季郁忽地想起來,小聲嘀咕了句,「不知道這兒能不能結婚。」 「……」 季郁可愛地歪了歪腦袋。 「嗯,出發前有人提醒我要帶上最漂亮的衣服,還叮囑好幾遍,瘋狂暗示。騙我說你準備求婚呢。」 季耀歡想了想,無奈地說「何萍她…她喜歡隨便亂說。」 「嬌嬌,你還太小。」 季耀歡有給她準備禮物,一條紅繩項鏈,掛墜是足金的小老虎,虎頭虎腦十分可愛。雖然不是季郁的本命年,但她也想不到別的更為恰當的新年禮物。 送禮這件事,平常都只交給助理辦妥就行,只有送給季郁的禮物,每樣都是她自己挑選的。 季郁喝著冰咖啡,連吸管都是季耀歡給她插上的。 「我還小……嗎……」 她輕輕感歎,彎眼笑,握住她的手把玩,用一種幾乎保證的口吻說「我邊攢錢邊等你什麼時候送我戒指,以我攢錢的速度,畢業就能給姐姐買大鑽戒了。」 「喔,」季耀歡笑得眸似彎月,「提醒我想求婚得趁早,否得要被搶先?」 她邊說著,邊從口袋裡掏出什麼塞到她手心「這個不算。」 季郁攤開手,一枚圓環靜靜地躺著。是她剛才多看了幾眼的彩色琺琅戒指。 季郁怔愣好幾秒,「什麼時候買的?」 季耀歡沒回答,只是有點不好意思地重複了句說,「這個不可以算。」 「為什麼不算,」季郁把這小玩意兒帶到手上,越看越喜歡,閉了閉眼小聲說,「只要是姐姐送的,連狗尾巴草編的戒指我都歡喜得不行。」 季耀歡拿餐巾紙,擦掉她手裡順著杯壁往快流到她身上的水珠。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話很輕,語氣顯得無比溫柔,「好吧,那等你送我戒指……」 「我的嬌嬌,請快一點長大。」 作者有話要說下個世界公主登基女帝心思深沉白衣丞相 前面就預告過的 期待嗎!!!新網址::,網址,,, 第62章 謝懷柔【1】 明皇駕崩。 大殮已過, 停棺天數已滿。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律身著白袍哭送, 護著棺槨葬入皇陵。 「陛下保重龍體,所謂……」左相在身旁勸她說。 伴隨著嗚咽,季郁都聽不清他含在嗓子裡的的後半句, 總不過是帶些聖賢道理不聽也罷的勸慰話。 季郁素面朝天, 長髮披肩,頭也沒回地說「卿等先回府, 我再陪一會兒爹爹。」 她還沒有自稱「朕」, 也依舊把明皇叫為爹爹。 左相位高且年邁, 似乎應該倚老賣老地勸多兩句話,但他並不是靠不識相當上三朝元老的。聞言躬身行禮,緩緩告退。 季郁在陵前跪下。 最後這一長叩,她再起身時身形微踉蹌, 被旁邊的人及時攙扶了下。 本以為是紫鵑的。 她轉眸, 卻望見一張精雕玉琢的秀美臉龐, 許久未見,目光不由凝在她臉上。她旋即快快地抽回手,唇角勾出一個輕描淡寫的笑容「我當是誰。」 「臣昨夜方回京, 賑災之事尚未及時稟報。」 謝懷柔又是萬年一句「還望陛下恕罪。」從公主到陛下, 她表情和語氣絲毫未變。 「蘄州路途遙遠, 辛苦大人了。」 「幸好大人是慣會賑災的, 有沒有糧都能賑,也無人關心過大人是哪兒來的雪白銀兩。」 她刻意陰陽怪氣,勞苦數月的謝懷柔微皺了下眉, 心中亦有不平。 但只是一瞬,她原就是喜怒不明的人,平淡地說「臣惶恐。」 「……」 謝懷柔,字子晏。她是本朝第一個女狀元,而且還是丹青學堂裡的寒門庶族出身。 任誰見她都要歎好一個眉目如畫的女郎,眼似點漆,面如中秋之月,軒軒若朝霞舉。 可惜女郎美則美矣,鐵血手腕不遜於屠狗輩,且不像別的文臣自持讀書人的斯文,她曾言,「能成事便是高招。」同僚沒膽輕看她分毫。 季郁低頭,看眼剛才被她攙扶了下的手,語氣不輕不重地說 「原來謝大人也是有體溫的。」 「……」 季郁旋即轉過身,把一看見謝大人就跟乖如鵪鶉的紫鵑喚上前來。 被她扶著,坐上回宮的龍輦。 這些年漸行漸遠。 謝懷柔望著她的背影,依稀想起她還是小奶娃的時候,扯著她的袖子要聽話本。夜裡天冷,她腿疼,縮在她懷裡直哭。 是她給她擦淚換衣,教她唸書,替她綰上的第一個墮馬髻。 — 大燕王朝向來立嫡立長,自太子薨,嫡出的只有嘉喬公主和一三歲不到的小奶娃。 季郁早幾年就被立為皇太女,參與朝政,甚至是替父批改奏折,明皇駕崩後自然由她登基上位。 朝中誰人不知,謝大人身為新科狀元時就得罪過嘉和公主。嘉和公主被立為皇太女,參與朝政後,更是與謝大人水火不容。 原先朝中熾手可熱的內史大人,一下變得地位尷尬起來。 更有甚者,為了討好新帝而迫不及待地上奏彈劾她。 …… — 永樂十八年。 剛懷上龍胎的貴人不慎摔入蓮花池,落了胎。 今上龍顏大怒,把自己關在望仙殿裡摔奏折罵外相「朕非得砍了那禿驢,邊疆不穩,南邊水災西北大旱,問他何時能夠風調雨順,竟告訴朕要等九子降世帶來福澤!」 「現下熙兒又滑了胎,九…九子?朕怕是死前也見不到大燕的太平盛世了嗎??」 他膝下子嗣單薄,幾位小皇子陸續夭折後,偌大的大燕王朝僅剩太子殿下一獨子。 「陛下息怒,」皇后在旁坐著,慢悠悠地揭開茶壺往裡注水,茶香順著升騰而上的熱氣飄散,敷衍地說,「陛下萬金之軀,犯不著跟渾人置氣。」 「我看他就是在嘲弄朕!」 今上果然一絲一毫也沒息怒,拍著桌子就要傳旨把外相送去永州城賑災。 內侍還未上前,皇后剛喝下熱茶,突然摀住腹部喊肚子疼。 匆忙地傳來太醫,診出喜脈來。 現下的太子殿下是二皇子,其餘的幾位皇子公主都不幸早歿,惠妃誕下的三胞胎皇子排行六七八。季喻要晚他們幾天生,排行九。 — 永樂十九年,皇子公主接連出生後,後宮一掃原先子嗣單薄的荒涼模樣。 明明是三伏天,卻傳來了大雨緩解乾旱的喜訊,同年對大燕虎視眈眈的匈奴,王病死,膝下四個王子互不相服,部曲內亂。 前朝,今上聞訊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左相稟告完,垂著眼皮躬身呈上奏折。今上急急地奪過來,翻開細閱後笑得東倒西歪,鬍子還濺著剛噴出來的茶。 秋收過後,國庫糧食豐厚。 今上趁機出兵鎮壓匈奴,軍隊猶如天助般勢如破竹地打入宮殿,捷報頻傳,往常戰鬥兇猛的匈奴因內鬥而元氣大傷毫無反手之力。四顆人頭被提到君前。 短短幾月,困擾大燕數載的邊陲不穩,徹底平息下來。 今上大喜,為了九公主大赦天下。 季喻尚未滿月就有小字,元瑾,甚至還被今上抱著一同上朝。一直抱到六歲,她都是坐在爹爹膝頭的。 外相曾卜算國運,掛上說,王之九子源異星之變,乃福澤之像,小時了了,大亦龍章鳳姿。 皇后自誕下太子後多年未有所出,季喻既是嫡出又帶著福祿之象,闔宮上下無不對其寵愛至極。 — 謝懷柔出身低微,但對讀書一事不曾懈怠過,俗話說三十老明經,七十少進士。她十九歲卻已是連中三元,是本朝第一個女狀元。 殿試過後有酒宴,隆重的歌舞平升。 宴散,謝懷柔挨不過眾人的意思,只得跟隨他們一起在殿前賞月作賦。半響,她不耐煩再應付同窗的那些各懷異心,假借更衣,悄悄離開。 沿著出宮的慢慢走。 她原想散散酒氣,故意繞了點路,卻沒想到高估了自己對路的熟悉程度。天暗下來後,宮殿與宮殿之間的路變得模糊起來。 謝懷柔走到一處準備新建的宮殿前,確認自己迷路了。 月光照著青磚,樹影晃動間,忽然有個小丫頭冒出頭來,嚇了她一跳。 「你是誰?」 她明顯也被謝懷柔嚇到,旋即張口就斥,「壓著腳步鬼鬼祟祟做什麼?看你就不是好人。」 謝懷柔只是好脾氣地笑了下,問她這是哪個宮殿,小丫頭不耐煩地答了,她又問些關於方向的話,她都一一作答,雖然語氣不好。 謝懷柔謝過她,正要回去。 「你去哪兒——」季郁叫住她時,心思一動,知道她是要出宮的人,「你帶我一起。但我走不動路了,你背我。」 她這幅熟練使喚人的模樣,跟身上灰撲撲的衣服不相配。 謝懷柔一時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小女郎。 她蹲下,耐心問話。 季喻卻沒好臉色地說「你把我背出去不就成了,旁的別多話。好事之徒。」 謝懷柔見她不知哪兒學來的詞就胡用「好事之徒,好事者為之也。你不想我多問,用不許』刨根究底『,』東捱西問『都可。」 季喻「我偏愛說你是好事之徒,怎樣?」 謝懷柔「意思不對。」 季喻不以為然「那我跟爹爹說,讓他把意思改掉。」 「你爹爹是孔孟?」 「孔孟是誰,沒聽說過,但我爹爹肯定比他厲害。」 謝懷柔「……」 她轉身要走,懶得當她嘴裡的好事之徒。 季喻愣愣地看她往前走「你不聽話嗎?當心我拿鞭子抽你。」 七歲大的丫頭被慣得囂張跋扈,稍有不滿,順手就要拿起自己的馬鞭抽人。 其實她一小女童力氣不大,又不會真下狠手,小馬鞭隔著衣服抽到身上不輕不重的,宮女內侍跪在地上反倒賠笑說這鞭子抽出來的嘩嘩聲好聽。 把這小祖宗哄高興,犯點小錯也就既往不咎了。 那麼算,其實她才是最仁慈的。 但謝懷柔不知道內情。 她皺著眉,轉臉望眼這個除皮囊上佳外,看著一無是處的小丫頭片子,再也沒有耐心與之周旋地說「朽木不可雕也。」 季喻氣得不行,真撿起地上長長的木棍想要打人。 被謝懷柔一把握住。 她一隻手握木棍,她兩隻小手死死地攥住不讓她奪走。 謝懷柔力往旁邊偏使,非要從她手裡抽出來扔掉。 季喻快躺到地上了也要死死抓住,漲紅了臉,快被她氣哭。被她溜了半圈,忍不住鬆手後卻重心不穩地連連後退幾步,然後一頭栽進剛挖出來的大石坑裡。 天色漸漸暗下來,四周寂靜。 謝懷柔被小女孩摔下去的尖叫弄得瞬間酒醒,她立刻上前去察看情況,從黑黝黝的石窟窿裡把她抱起來。緊抿著唇,知道自己犯了錯。 這坑本來是要造蓮花池的,底挖得很深。 謝懷柔費力把她抱上來後來不及喘息,趕緊走到有光的地方,光線昏暗,隱約能看見小丫頭片子摔得鼻青臉腫,模樣可憐。 剛還張牙舞爪的,現在閉著眼昏厥過去了,謝懷柔心頓時涼了大半截。 伸手去摸她的後腦,幸虧沒有見血。 她也來不及細看,一路把她抱到太醫院。 才發現整個禁宮燈火通明,到處都在找人,宮裡丟了一個頂頂寶貝的嘉和公主。 …… 新科狀元一鞭子抽斷了九公主的腿。 滿朝震驚。 所有太醫都連連搖頭。別的都是皮肉傷,只是左腿重重地磕到石頭上摔斷了。 公主還小,日後長大走路難免要坡。 謝懷柔禁足在家靜待降旨的這段時期,得知消息,往上遞話說家有偏方可治好公主的腿傷,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很快被召入宮中。 「太醫院無人敢擔保公主的腿傷無慮,」皇后坐在上位冷面問話,「你想試,可願以九族一試?」 謝懷柔以額觸地,回答「臣願意。」 …… 季喻平躺在床上,埋在被子裡的臉蛋哭成小花貓,腿被謝懷柔以命人特製的鐵板緊緊固著,別說不說,她就連翻身也不能。 害她如此痛苦的仇人就在面前,捧著小碗坐著,任她哭鬧夠了才上前移開她蓋臉的被子,平平淡淡地說「公主用膳吧。」 季喻夢見自己變成了瘸子,走路一頗一頗的,半天也走不了幾步。 所有人都在笑,笑她是個瘸子公主。連續好幾天做同樣的夢,她哭得食慾不振。 告訴別人,母后也只是哭,父皇和皇兄都說要把敢說閒話的人手腳打斷,舌頭拔掉。就算以後腿有點頗,她也是大燕頂頂尊貴的嘉和公主。 季喻抽抽噎噎,「用膳?你跟我說用膳?」 「那你過來!」 謝懷柔依言過去,卻被她低頭一口咬住手臂。她手裡的碗沒有掉到地上。 她甚至眉頭都沒動,「公主息怒。」 「……」 季喻見咬出了血,愣愣地鬆口。 眼淚再次漫上,她隔著薄膜望著面容模糊的謝懷柔。 出了這口氣,竟覺得她順眼許多。 彼此沉默半響。 她吸吸鼻子,一隻纖細白嫩的小手牽住她的衣袖,仰臉可憐地問「姊姊,我的腿真的能好嗎?」 謝懷柔摸了摸她的發頂,「嗯,可以好,只要公主乖乖聽話。」 溫柔的語氣,讓她心中無端地生出依賴感來,「好,那我聽你話。」 這些日子沒人安慰她說不要緊,沒人敢保證她的腿會好。 只有謝懷柔按時給她換藥,哄她腿好後性子要收斂些,亦會時不時地給她講幾則民間流傳的話本故事解悶。 後來,季喻的腿真的好了,跑跑跳跳,完全看不出曾經折斷過。 就連性子都被治得柔軟許多。 今上大喜,要讓季喻拜謝懷柔為師。 …… 阿奴教她繡花,「是要教謝女郎知道,我家公主有多麼聰慧能幹。」謝懷柔還沒正式被命為太傅,別人只先稱她女郎。 季喻剛繡好一朵小花,鼻子便要翹到天上去,輕哼了聲。 民間拜師時需準備束?,她本來無需操心這種事情,但不知何故,特體央求身邊繡工最好的阿奴教她繡帕子。 本來只等正式拜師,謝懷柔就會入宮來教導她讀書習字了。 誰知謝懷柔自行請旨,想要前往永州賑災。永州城是什麼地方?不但容易鬧乾旱饑荒疫情,沿途更有大批強盜。 朝廷有銀兩賑災也無人趕去,油水撈不著多少,送命倒是容易。永州城賑災一事拖了又拖,庸官稱病,今上又不捨得讓能臣送命。 永州城在邊陲,本就不穩定,如果真不管不顧不去賑災,又恐生人亂。也恐疫情蔓延,總不能將整片青越縣都置之不顧。 謝懷柔請命,今上准許得很快,少不得有皇后在旁吹風。 畢竟是她害公主斷了條腿,此去如果成功地平復災情,才能算是真的將功折罪了。 所有人都很滿意。 只有季喻公主坐在地上氣得直哭,徒手撕碎一塊錦帕。 作者有話要說嗯,架空不需要強調吧~ 本來背景想設魏晉時期的,但那時候九品中正制,寒門沒前途。 但哪朝哪代寒門女子從政會有前途呢?只能私設了。新網址::,網址,,, 第63章 謝懷柔【2】 新帝登基後, 閉宮三日未出。 一疊疊奏折送入寢宮, 又一份不少的原樣送出。 寢宮內濃厚的藥汁酸澀氣味熏什麼香都遮擋不住。 紫鵑把窗戶打開,一陣風吹進來險些滅了燈盞,她側過臉,吩咐別的侍女「把窗都支起來, 陛下說, 謝大人不喜熏香味。」 「不喜歡便不喜歡唄, 」有面嫩的小宮娥, 偷偷問紫鵑說, 「陛下都受了寒, 怎麼卻還這樣遷就一個……內史大人。」 「聽你這語氣, 倒像是瞧不上兩千石的內史職位?」 「奴婢哪兒敢啊, 奴婢只是覺得奇怪, 怎麼昨日左相大人同尚書僕射都被擋下, 單單宣她來見。」 「噓!多做事,少說話,還是舌頭不想要了?」 — 謝懷柔半夜入宮覲見。 傳言因悲慟而抱恙不起的君王正站在桌前, 面色紅潤, 悠悠地提筆臨摹著前朝大家書法。她長髮披肩,廣袖襯得素腕越發纖細,似一折便斷。 她字臨得是極好的。 筆鋒清逸灑脫,比起娟秀清麗更不如說是風致翩然,猶帶一絲雍容華麗。 謝懷柔還記得幾年前第一次見她習字時的震撼,不曾想過這麼毛躁懶散的小丫頭片子, 提筆竟能寫出那麼一手好字。 桌旁還堆放著上好的緙絲綢緞,季郁喜歡親手把收集來的或自己寫得滿意的作品裝裱。 文倚裝成的上乘書法,無論設在哪兒都是一片秀麗。 她抬眸望過來時,謝懷柔及時收斂目光。 躬身行禮,一如既往平靜語氣和能省則省的話「參見陛下。」 季郁看她一眼,沒有停筆,這帖《宣示表》還有幾個字便臨摹完了。 面上似笑非笑地說「君王半夜召見,請入寢宮,還衣冠不整地站在卿面前。卿倒也泰然自若得很。」 謝懷柔保持著行禮姿態,眉毛都沒有動,恭敬答「微臣惶恐。」 「平身吧。」季郁自覺無趣,不再刻意刁毒。 她這人在朝野之中慣會八面玲瓏,能言善辯,一副嫻雅溫和的能臣模樣。幾次賑災都平復災情,百姓間亦有大片善名。 明明是只笑面虎,在她面前就成大冰渣子。 滿身書生傲骨不知做給誰看。 嘉和公主幼時莽撞,得罪於她,但到底也被她弄斷一條腿。她不想著討好彌補,明皇請她做她老師,她竟然還敢拒絕,且連拒三次。 「……」 季郁愣神間,真心話下意識地問出來「卿當年不願滿腹經綸埋沒深宮,可曾後悔麼?」 「不曾後悔。」 謝懷柔雙睫半垂,神情甚恭敬,連帶著語氣也是實打實的真誠。 「陛下今日是何等龍章鳳姿,子晏不慚,做得最妥當的事便是沒有敢不自量力地為公主師。」 嗯? 竟然誇她了。 季郁精神一抖擻,眼神都亮了亮。 她不再一口一個「微臣」、「末臣」,還拉近關係般自稱字了,而且那叫個眉眼溫順。 謝內史這幅隱隱帶笑的模樣,一掃往日不冷不熱,倒真像是她秉燭夜談的愛卿。 季郁瞇著眼品了半天,墨自筆尖滴落,都沒回味出話裡有什麼綿裡藏針的字眼。 「……」 謝懷柔見她沉默,心中忐忑這番諂媚的話是否太過熱切,反引她厭,正待補救些什麼。 耳旁聽見少女又啞又嬌地笑了聲,「是了,姊姊若想,總是能輕而易舉哄我開心的。」 謝懷柔心尖微顫,罕見默然。 明知此刻該說惶恐的。 這幾年裡對她能避則避……並非討厭她。 窗支著,月色緩緩地流淌進來,地上鋪著一道光與影。 季郁放下筆,才發覺臨摹了半個時辰的成果,被自筆尖滴落的墨汁染得不像樣了。 她輕輕揭起宣紙,想讓墨離旁邊的織錦遠一些,別再弄污了。 兩人說話,她特意讓宮女內侍候在外頭。 旁邊沒有服侍的人在。 季郁想把硯台挪個位,伸手去拿卻低估了歙硯的份量,手腕一軟,硯台便翻到身上直直地砸於地面。 季郁「……」 她低頭望著身上星星點點的烏墨,一時都忘記要說什麼。 謝懷柔口中輕輕告罪,一方錦帕替她擦掉小腹處快滲透進去的墨,邊揚聲喚人進來替她更衣。 待要擦她手上的墨水,抬眸時,看見她眸子正烏溜溜地望著她。 謝懷柔動作微頓,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 低頭抿著唇角的笑。 就算如今,她也只不過十四歲,穿上織錦龍袍坐於王座的半大孩子。一方硯台都拿不住。 她乖乖站著,任她握住手,拿錦帕擦著她一根根白皙的手指。 侍女進來見狀,忙低頭收拾著地上被潑翻的硯台。 季郁剛才不知是揉了揉鼻子還是蹭了下臉,鼻樑周圍也有一塊烏黑,小花貓似的。 本人好像還未發覺。 謝懷柔替她擦乾淨手,白帕也髒了,她沒多細想,就以指腹輕柔地蹭掉她鼻樑處的那塊烏黑。 姿態自然,一如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小公主。 但很快鬆開。 「陛下,」紫苑上前來,捧著衣裳要為她更衣。 季郁看謝懷柔一眼,笑著吩咐說,「給謝大人吧。」 小宮娥還在怔愣,謝懷柔已從善如流地從她手裡接過,她替她除去外衫,換上稍稍厚實些的平紋織錦交領襦裙,撥出青絲,動作嫻熟妥帖。 整理時伸手捋過她披肩青絲,觸感比綢緞適滑。 季郁張著臂,方便她擺佈,一雙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彎唇笑,「有勞謝大人。」 謝懷柔動了下唇角,把習慣性脫口而出的話嚥下,抿出溫和的笑容來。她想要討好新帝,當然不能用以前那張冷漠的死人臉。 「姊姊今日好生奇怪,」季郁歪了歪臉打量她,假裝天真地打斷她準備要說的好聽話,「不再皺著眉頭對我,怪不習慣的。」 「……」 這話謝懷柔沒法接。 她幾年前被認命為皇太女,身旁扶持的大臣連同她的太傅都是頑固的保守派,謝懷柔支持新法,政見不同。 她對她的張牙舞爪的各種挑釁也向來能躲就躲,一再謙讓。 要說不同,今夜的季郁才是大不同。 小獸不再對她呲牙,而是笑眼彎彎溫溫和和地牽著她的手,見她無話,她轉而講些趣聞,又訴說自己年幼無法鎮住朝堂的辛酸。 謝懷柔回神,聽到她最後一句是 「朕在朝中無人可信。」 謝懷柔清楚她的話三分真裡摻七分假,不說對她忠心耿耿自小長大的同窗張賢雲、宋曉盛,不說季家家臣,至少還有一心一意等國喪後立刻就把嫡子送入宮中的尚書僕射能用。 士族壟斷是真,左相位高權重不假,可還遠不能到威脅帝王的程度。 她半夜召見她表示拉攏與恩寵,謝懷柔卻還沒掂量清自己在她心裡是什麼地位,只明白她心中想必是更願推行新法的。 人人都有角色,她得再看得清楚一些,才能有個完美扮相。 這隻小狐狸,坐在堆滿織錦的桌旁,一本正經可憐兮兮地說自己無人可信。 攏著衣袖,一雙清亮眼眸望過來。 「……」 謝懷柔微閉了閉眼,心中一片複雜,有感歎,或許也有幾分驕傲? 然後深深行禮,鄭重其事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微臣定當竭盡所能輔佐陛下,肝腦塗地,義不容辭。」 — 一抬官轎直入君王寢宮。 謝懷柔耳目眾多,知道有朝臣在背後對她有所議論,「謝相以厭勝之術控制時政得失,帝深加允納。」 說謝懷柔每日來寢宮陪著季郁扎小人,靠詛咒肅清朝野,靠祈禱治理天下。 謝懷柔聽到這個說法,笑了許久,漸漸又笑不出來。 他們是不知道她每日在她的寢宮做什麼,才會揣測得那麼滑稽。 前兩年外戚干政,新帝隱忍不發,只從雜事入手,漸漸地設新官,分品秩,每年另加兩次的殿試,回過神來,朝中年輕面孔全是她親手提拔上來的人。 羽翼漸豐後,她拿住過錯立刻下旨廢了鎮西大將軍、侍郎、中書令。把母族勢力清洗得七七八八。 擢謝懷柔為右相,與左相分庭抗禮。 …… 季郁平日萬事散漫,除了任用賢能外,似乎並無任何對治國之道朝堂之事的長處。連奏折都盡數交給身邊女官批閱。 但這些朝夕相處裡,謝懷柔知道,她就是天生的帝王。 及笄之齡,權利盡握她手。 — 謝懷柔是去給她身邊代批奏折的女官講學。講的當然不是四書五經,而是如何輔佐君王處理好朝政,先後緩急,等等。 季郁就坐在旁邊,最前面的座,手支撐著下巴望著她。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一種分明也沒怎麼在意她講什麼的模樣。 簡直就是…… 像為了那時她沒有能當她的老師而故意補償似的。 半個時辰的講學結束,處理完奏折,女官可以先行告退。 謝懷柔照例留下陪她用膳。 殿內火爐燒得暖烘烘,知道一片雪花被風裹挾著透過窗戶落到她眼角處,季郁才發現外面下雪了。 「來時外面就在下雪了嗎?」 季郁起身興致勃勃地去看。 大燕都城在南方,並不常見雪。 「還未。」 謝懷柔過來關窗,風把火爐吹得搖搖晃晃。季郁順勢從身後擁住她,故意湊在她耳旁低低地說,「姊姊衣衫單薄,回去路上可會受凍?」 她果然縮了縮脖子,耳垂肉眼可見地紅起來,語氣還是鎮定「雪下得不大。」 季郁多數還是端正嫻雅的,只是偶爾,會單單對她做出些格外親近的舉動。 「……」 謝懷柔自知君臣有別,應該推開她,可告罪的話到嘴邊,怎樣也出不了聲。 她年幼喪母,父親病死前托人把她送到丹青學堂,一命嗚呼。 謝懷柔在這天地間孑然一身,讀著聖賢書,心底始終冷漠,直到跟前忽然冒出來一個驕縱的小女郎。 愛牽著她的袖子,一口一個姊姊,甜甜地笑,有時是為了聽話本故事,有時純粹撒嬌。明明是個被闔宮上下寵溺的孩子,偏喜歡黏著冷淡的她。小小的身軀,又軟又暖。 她也曾抱住她,無限親暱,「瑜兒呀瑜兒,如此頑皮長大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我寫得很小心、很小心。 三年沒寫過古言,真的沒有讓你們喜歡的信心,所以我以後盡量兩三章合併一章,如果要跳世界,不至於後面被防盜攔住。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4章 謝懷柔【3】 季郁今日沒有上朝。 內閣中, 她特意單獨召見了幾位重臣。 本說是商量國事,她卻先一本正經地讀了遍手裡握著的奏折, 似笑非笑。 是昨天夜裡左相的嫡子袁威呈上來的急奏。 宣州太守遇刺身亡, 她派人去查, 被袁威打發來了這麼一份奏折查明乃惡鬼作祟。 已經請了道士作法三天。 奏折接下來便用洋洋灑灑千字來仔細形容那道士如何有神通。 這份奏折實在不像話。 各大臣都噤聲聽著。 季郁剛讀到一半, 反應過來的袁謖慶立刻上前替子請罪。 可她還是眼也不抬地讀完。 「……叩首。」公众号YuriAcgn 放下奏折,她像才看見袁謖慶似的, 驚訝地問,「左相這是何故?」 既然季郁沒有明說是誰遞上來的奏折,袁謖慶上前, 也只是道「宣州一案使陛下如此記掛, 老臣之子在雖宣州, 卻無能替陛下分憂。」 「主憂臣辱, 老臣實在慚愧!」 季郁淡笑「左相不知, 縣尉確實有在替朕分憂了,這折子就是他遞上來的。」 她輕輕地說了句「裡面還有別字呢。」 袁謖慶面色一變,俯身下拜改行稽首大禮, 痛聲說「臣教子無方, 還請陛下責罰。」 季郁將手裡的奏折慢悠悠地疊好,她坐北朝南, 一雙眼眸似笑非笑地望著袁謖慶, 面容平和地說「左相稍安勿躁,或許縣尉只是寬慰朕,並不是想用鬼神來匆匆結案。」 袁謖慶深深地低著頭行禮, 還是那一句「老臣教子無方,羞慚矣!」 「還望陛下降罪。」 「嗨,左相年事已高,別動不動就行如此大禮。」 季郁臉上是不變的溫柔笑意,語氣也柔,輕輕放下折子說 「縣尉年紀尚輕,他不但能查案還能通鬼神,實是後生可畏的。他如此積極地給朕舉薦能通鬼神的道人,實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 她嘴裡說後生可畏,縣尉袁榮之還比她還大一歲呢。 語氣歡喜真誠,但誰都知道這些是聽過就消的客氣話。 袁謖慶跪了半響,並不起身。 季郁繼續安撫了他幾句。 他又一番告罪後起身,忽地自請去宣州查清太守遇刺一案。 宣州路途遙遠,天寒地凍且舟車勞頓。 他這把老骨頭甘願離開朝堂去代兒子查區區太守遇刺,足可見對獨子的鍾愛了。 季郁垂眼沉吟片刻,抬眸掃過底下幾個心腹躍躍欲試的臉龐,眸光微動。宣州的這筆糊塗賬,她想弄清楚,只能另派重臣細查。 張賢雲忙得□□無術,容易輕信別人的話的宋曉盛明顯不適合查案。 其餘人對宣州不熟,去了也是任人擺佈的。 袁謖慶是能臣,他既然敢自請去宣州,就一定能給出個交代。 「既然如此,只得有勞大人了,」季郁心中很快有了決斷,笑著應了,「宋愛卿也一同去,當副手,路上照顧好左相大人。」 宋曉盛聞言上前領旨,脆生生地應「是。」 滿朝誰人不知鐵娘子宋曉盛跟季郁一起長大,忠心耿耿,舞刀弄槍不輸男兒,卻不是什麼會照顧人的女官。 袁謖慶抬著厚厚的眼皮看眼宋曉盛,要帶她這眼線,分走一半權,他也罕見沒有反對的話。 躬著身,神情愈加恭敬地道「老臣還有一不情之請。」 季郁端起茶盞「左相大人請講。」 袁謖慶「老臣奉旨從宣州歸來時,還望陛下罷免了愚子袁榮之的官位。」 「……」 四下寂靜,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謝懷柔不需思索,心中瞬間明白了袁謖慶意欲何為。 眉頭微蹙,她不動聲色地看著季郁。 大殿內只有銀炭快要燒盡時發出的輕微撲哧聲,很快有內侍上前,麻利又輕手輕腳地換上新的炭火。窗外大雪紛飛,天寒地凍。 只有季郁照例面色不改笑,抿了口茶,「哦?想必是朕聽錯了。縣尉行事穩健,多年來還從未有過什麼差錯,等左相歸來,朕肯定是要為縣尉擢陞官位的。」 她如此表明打算,袁謖慶一般都會立刻笑呵呵地附和說是。 這次他像沒聽懂似的,躬身行著禮,執意說「愚子並無賢能,還請陛下罷免他的官位。」 話頭一轉道,「然品行樣貌還算屬上佳,雖然拙嘴笨舌的,不夠討喜,但這樣也正適合充盈陛下後宮。」 「不求正宮之位,只求愚兒能侍奉於陛下身側,便是老臣……全族上下的榮幸了。」 季郁「……」 她手一頓,茶盞送到唇邊要喝不喝,到底還是放了下來。 宋曉盛挑眉低頭忍住唇邊的笑意,感歎左相不愧是老狐狸,真捨得。唯一的嫡長子啊。 這樣送到君側表忠心。 此時距離國喪結束還有大半年,袁威入宮,只能當一個沒有品級的夫侍。 眾人皆垂眸等著,本以為接下來季郁肯定會說些好話,允諾下來後,再賜一些寶物召袁威回京侍奉。 於是瀰散在新君和左相間若有似無的硝煙味消散,君臣和睦,朝堂穩固。 誰知季郁忽地輕笑了下,拿掉杯蓋,又抿了口茶,才搖搖頭正色狀說「榮之是棟樑之才。左相的提議到底如何,還要看看榮之自己的意思。」 榮之是袁葳的字。 男子及冠有字,多是師長取的。榮之是對葳字的補充。 喚字是比較親切的意思。 下召前還要這般先徵求他的意思,實在是給足袁威體面了。 左相眸光微閃,心中若有所思片刻。袁威是他的老來子,雖然愚鈍,但外貌確實屬上佳之姿,很小就被大名士誇過俊朗如玉,濯濯如春月柳。 大燕有律,嫡親不可在一處為官,所以袁威成年後即可去了宣州任職。但季喻從小並不拘於深宮,她在先帝身旁參加過不少宴席朝會,應該見過袁威幾面。 當時已留心? 左相拱手行禮謝過陛□□貼,又說一堆奉承話。 幾念掠過,旁邊左相派的大臣三三兩兩接過話茬,拿各種典故奉承她賢明。 袁威能有什麼意見,他的意思不就是他爹的意思。 季郁明顯是應下來了。 …… 散了朝。 謝懷柔眉心微蹙,攏著衣袖並沒有接宮女遞來的湯婆子,謝過後便要出宮。殿外的寒風刮在面頰上,她冷冽冽地望著前邊的道路,眼神像被凍住。 她曾跟袁威有過一些接觸,皮囊確實尚可,人就是十足的紈褲子弟,草包一個。 左相雖然嘴上說說不求正宮之位,但想也知道是假話。 季郁年紀尚幼,又是國喪,後宮尚且還是虛設,袁謖慶搶先尚書僕射一步將兒子送入宮中,只要季郁懷孕,必定百官群臣上奏,以功請立袁威為皇夫以設立中宮。 謝懷柔腦海裡想凝神思索此後的朝堂局勢,心卻頻頻走神,昨夜袁威的那份急奏送入宮中時,她就在聖駕旁。 聽著季郁惱怒地把左相父子破口大罵了半個時辰。 她今日朝堂如此鎮定從容,溫溫和和,全是因為昨夜把該發的潑辣脾氣都發完了。 「……」 季郁的貼身女官追來,禮了禮「大人,陛下請您過去。」 謝懷柔怔愣著才回過神,揚起一抹往常的笑。習以為常地跟著她進了季郁的寢宮。 不知有何事要議。 — 季郁正把玩著一隻晶瑩剔透的玉質小花瓶,極愛不釋手,那花瓶整身只有拇指般大小,細看卻還雕琢著精細花紋,非是能工巧匠費足心血是制不成的。 她見她來,打發眾人下去,又隨手把花瓶丟進匣子裡。 那雙總盈盈帶笑的眼眸直直望過來,話裡罕見地沒有轉彎,問說「姊姊覺得左相的提議如何?」 「……」 謝懷柔在她笑顏裡怔愣片刻,說不清道不明,垂下眼來,只拿頂頂不出錯的一句話恭敬地回她「臣覺得……陛下認為如何便是如何。」 「朕覺得如何?朕覺得謝大人在敷衍朕!」 「臣不敢,」謝懷柔緘默著,心中實在不願對此事發表看法。 季郁歪頭笑,不知何時湊近了來,「姊姊不高興?」 「……」 謝懷柔不能對她失禮,以至於就著極近的距離垂眸平靜地回說「臣沒有。」 「沒有嗎。」 季郁臉頰離她越來越近,謝懷柔不由地屏住呼吸,目光晃動了下,長睫下一雙漆黑的眼眸凝望著她,強自鎮定。 下一秒。 被季郁環住了腰身,她的臉頰順勢貼到她的肩窩處,靜默片刻,悶聲笑著說,「這兒也沒旁的人,姊姊跟我說兩句真心話,好不好。」 她對她,總是笑著。 謝懷柔心驀地軟了下來,這世間最有權勢的人,依偎在她懷中,就像幼時那般同她撒嬌。 叫她姊姊。 也算是看著季郁長大。如果可以,她當然是不願讓袁威那樣的人成為她的皇夫。 謝懷柔啞了片刻,開口說「臣認為此事不妥。」 「……」 她沒有看見窩在她懷中的季郁唇角瞬間揚起的弧度,一本正經地說「宣州城乃左相故鄉,他早些年任太守時提拔過許多官員、門生故吏,他去查案,怕是難免有受人蒙蔽之相。」 她沒說是誰受誰蒙蔽。 左相受別人的蒙蔽,或是其他…… 季郁點點頭,這是她早就考慮過的事,並不是沒有準備。總算逼得圓滑又守中的謝懷柔站在她這邊說出兩句心裡的話來。 她半瞇著眼,正暗搓搓地開心。 謝懷柔忽地退後行禮說「宣州太守遇刺一案,請陛下交於臣去辦,定不會辜負陛下所托。」 簡簡單單一句話,把季郁怔住。 宣州是左相的地盤,就算謝懷柔有再大的本事,真要查到什麼不還得脫層皮? — 謝懷柔照例留下陪她用膳。 用過膳,還未待宮女上前收拾,季郁就起身說,「卿快來!」握著她的手腕,把她帶到偏殿。 謝懷柔知道附屬國西夏方才進貢了一批奇珍異寶和歲幣,才送入宮中。 見她如此開心的樣子,也不由對寶物抱有幾分好奇。 「這些說是夏君為前年大旱時大燕送去的糧食,另外答謝朕的,不算在歲供裡。」 季郁把她帶到偏殿,抱著臂,眼風掃過成堆的寶貝時略有貴矜之意。 「原本以為南疆只是區區一偏遠小國,才經天災,民生凋敝,錢財寶器想必寥寥可數才對。沒想到那麼肥,朕擬定的歲供之數看來是少了。」 謝懷柔聞言忍不住彎了彎唇「這話被夏君聽見,定然要哭上好幾天了。」 「他那麼闊氣,哭什麼,」季郁走過去,拿起一塊溫潤細膩偷透亮的玉石隨意地顛了顛,「聽宋曉盛說,這些送來時只是拿稻草墊著,跟不值錢的土雞蛋似的。」 藉著月色與燭光,白色瑩石熠熠生輝,旁邊還有各色翠玉,大堆珠寶玉器就大大方方地盛放在木盒中,不以錦緞稍加包裹。 謝懷柔頷首,微笑著跟她解釋道「西夏貧瘠,不懂如何織錦緞,能拿稻草鋪墊已經是他們最好的方式了。」 季郁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問「那這些可算寶貝?」 「西夏只盛產這些填不飽肚子的石頭,瑩石臣不曾見過,想必是剛開採出來的新鮮玩意兒,」她走過去,垂眼打量這些珠寶玉石的品相,「玉乃岫玉,西夏幾乎人人都有。」 「人人都有?」 季郁眉頭一皺,「那麼不值錢的東西,那他們送來是為騙朕的賞銀嗎?」 謝懷柔唇角忍不住又彎了彎,「既然夏君也說不算在歲供之中,想必只是用特產來略表對陛下的感謝。這些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上品。」 「再者,陛下難道不喜歡嗎?」 她記得她幼時最喜歡一些亮晶晶和香熏熏的東西,殿內總燃著香爐,她就坐在柔軟的毯子裡把玩母后首飾盒裡的金銀珠寶。 別的孩子玩簸錢,她簸珠寶。 本以為長大會是個極愛俏的女郎。 謝懷柔望著她發上幾乎是毫無點綴的素簪,心中感歎三歲看老也不盡然。 季郁攏著衣袖一本正經地說「那時候不懂事,什麼都喜歡,現在朕大了,只喜歡值錢的了。」 謝懷柔「……」 「那西夏可真是彈丸之地,還窮山惡水的,」季郁癟了下嘴,興致缺缺地把手中的岫玉放回去,轉頭拿出旁邊的匣子,「姊姊還是瞧這個吧。」 木匣裡面裝著字畫。 季郁把畫卷小心展開給謝懷柔看「我知道姊姊不喜歡金銀珠寶,這畫倒是清標可賞,又是失傳已久是顧宗志真跡,給姊姊賀生辰嫌不嫌禮薄?」 她眼眸彎彎,像個等待她誇獎的孩子般迫不及待獻寶,高興起來顧不上稱「朕」。 看得出這畫她是費了力氣去尋的。 這畫至少值千金,送給她這個不懂品賞的人實在浪費。 謝懷柔想說無功不受祿。 「陛下……」 季郁瞧見她臉上的神情,身子往後一靠,懶懶地打斷她說「不可。」 「臣還沒說話。」 「不可。」 「……」 季郁收起畫,重新放入匣中,眼睛都不抬地說「只許回謝陛下,後面的轉折推辭不許有。」 對視片刻。 謝懷柔唇角牽起一抹無奈的笑,很快換上欣喜的表情向她道謝。 季郁彎著眼,好的東西送給她比留在自己身邊更高興。 目光掃到那堆貢品。 有點好奇「看眼就知道是岫玉,姊姊好像不是那麼愛玉石的人,所以是對西夏熟悉?」 謝懷柔頷首「臣的母親便是西夏人氏。」 「咳,」季郁一口茶差點碰出來,勉強嚥下,旋即嗆著咳嗽幾聲。 剛說了半天西夏是窮山惡水彈丸之地的她立馬轉口「西夏景色秀麗,好山好水,難怪能生養出姊姊這般的人。」 謝懷柔忙取出帕子為她擦拭唇角,輕拍著她的後背,聞言彎了下唇「臣是吳郡人,從未去過西夏。母親也是因為當年旱災逃難來的大燕。」 「……噢。」 季郁握住她的手取過帕子,輕拭唇角,面不改色地糾正說,「吳郡好山好水,景色秀麗,不怪能生養出姊姊這般好顏色。」 謝懷柔沒說話。 只是面上漾起藏不住的笑意。 季郁鼓了鼓臉,側臉時看見旁邊果盤裡的蜜桃。她興起,取濕帕擦拭乾淨手,執起小刀,親手把果盤裡洗好的水蜜桃切成小瓣。 這事她總是不喜歡讓別人代勞。 謝懷柔幫她重新沏了杯茶,看著她切完整個蜜桃。她從小就喜歡動動小鞭子小刀子,還都玩得不錯,一隻蜜桃均勻等分,手指連留下來的汁水都沒沾到。 季郁滿意地擦乾淨小刀,丟到旁邊。 「姊姊過來些。」 季郁拿起一瓣蜜桃肉先要餵給她,謝懷柔眼眸閃了閃,終還是沒有躲,柔順地張嘴被她餵了一塊果肉。 入口軟膩,甜津津的。 謝懷柔的帕子在她手裡,汁水順著流下,她只好輕舔了下唇角。隨著那瓣桃肉越來越小,唇舌難免會不小心蹭到季郁的指尖。 伴隨吞嚥的動作,她低眸垂眼間,有點說不出的禁慾模樣。 季郁視線旋即微微一動。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5章 謝懷柔【4】 謝懷柔從宣州歸來時, 寒冬已過,天下盡春。 她呈上來的折子照例是從不經別人手, 直接送到季郁面前, 且立刻被過目。 一明一暗, 兩份奏折。 前者交代清楚了□□的朝堂官員與前任宣州太守是何結下的仇怨, 買兇及行刺過程等等。另外一份秘奏,是背後牽扯出是左相的門生故吏沆瀣一氣, 行賄賣官等等罪證。 全都交至季郁處置。 謝懷柔回來後,便稱病閉門不出。 她閉門謝客的這三天,季郁以雷霆手段罷了袁謖慶的相位, 不單單是因為謝懷柔呈上來的東西, 那些到底只是門生故吏, 跟他本人關係並不算大。 鐵證是抄家時在他府邸裡搜到的五百甲冑。 袁謖慶當場以謀逆罪被押至大牢候審。 滿朝皆驚。 謝懷柔一時間還沒得到消息。她閉門不出其實是養傷並非養病, 查案時遇到了行刺。 雖然賊人很快被聞訊趕來的侍衛制服, 但她也身中兩刀。回京便立刻告假在家,半養傷半也是避世。 皇上想罰左相或是不想罰,都得先等一段時間, 不知局勢的情況下避避風頭才是上策。若左相垮台, 她是功臣,左相無礙, 她就得重新算清往後的路。 燭光下, 謝懷柔手執書卷,垂下的眼睫透著一股從容鎮定的味道。 心中百般盤算,面上也是平靜柔和的。 直到前左相袁謖慶意圖謀反的消息傳到她府邸裡。 謝懷柔蹙眉思忖了許久。 她知道季郁一直在忍袁謖慶, 從登基開始,也知道袁謖慶結黨營私貪污收受賄賂的事。 但袁謖慶作為三朝元老,老狐狸可不是浪得虛名,誰都多少知道他不乾淨卻誰也捉不到他把柄。他做事一向謹慎,滑不留手,她想抓他那些門生故吏的小辮子都得拼著挨上兩刀子。 府邸藏匿的五百甲冑,真用來謀逆顯然是不夠的。 但說用來防身,他堂堂左相大人,至於要在府邸裡穿五百套甲冑防身嗎? 謝懷柔在想,這甲冑會不會是季郁往他府邸裡塞的。 若有機會,季郁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燭火被風晃動,她回過神,起身把窗合上。侍女小紅上前來換掉冷掉的茶盞「水已備好,可太醫說沐浴暫且還……」 謝懷柔輕點了下頭,「無妨。」 她有兩處刀傷,最嚴重的在右手手心,當時以手擋劍還緊緊握住了劍身片刻,傷口深得幾乎可見骨。半個月來嚴格遵照囑咐不曾碰水,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肩背上的那道劃傷也不淺,卻屢次碰水,好得很慢。 小紅在旁幾次叮嚀不要再沐浴了,這樣下去會留疤的,但謝懷柔並不在意。 浴室裡昏暗靜謐,水汽瀰漫。 謝懷柔從浴池中起身,擦乾傷口時,瞥見剛結起來的痂又被水沖掉了。 她邊擦著濕發,邊回到書房,正準備王有成寫封信問清楚冀州是否出現旱災跡象。 小紅忙拿著藥膏走過來「大人啊!傷到底還想不想好了?」 謝懷柔被她催促著到屏風後坐下,鬆開衣領,讓小紅她給肩膀的傷重新上藥。 「好不容易結的痂……」 小丫頭嘟噥的話頭先頓了頓,指指外面說,「陛下派了個女官來,在外候著,說是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大人。」 「那請人進來。」 謝懷柔想站起來,被小紅按著又是一通低聲抱怨說「大人急什麼,那女官可年輕,看著就脾氣很好的樣子。再者說,大人您可是朝堂重臣,讓她一小小女官等等又有什麼不妥的。」 謝懷柔看她一眼,「你對人家也是這般不客氣麼?」 小紅癟了癟嘴,忙說「奴婢哪兒敢啊,沏得可是府裡最好的茶,竹葉正招待著呢。陛下身邊的人,別說是女官,便是個小內侍又有誰敢得罪呢。」 謝懷柔沒說話。剛急著問王有成的事,忽然覺得也有必要寫份奏折匯報給季郁。 「去請那女官再等等,我要寫份折子勞煩她一併帶回去。」 小紅邊應著,邊說「大人別急,人跑不了的,該急的是身上這傷,都這麼多天了還是這樣,能長好嗎?鐵定是要留疤了。」 「真枉費陛下賜下的成堆藥材。」 這段時間季郁沒少過問謝懷柔的傷勢,各種百年靈芝、千年人參,凡是上佳的補品藥材,都不要錢似的流水般往府邸裡送,多到管家得特意得另辟一處屋子才能妥善保存起來。 謝懷柔淡淡地說「留疤有什麼打緊的。」 「怎麼不打緊?」小紅瞪大了眼,十五歲的小姑娘語氣活脫脫是老嬤嬤上身,「這可是最最打緊的事情,大人可是女郎!好好的肌膚弄到一道消不掉的傷疤,豈不是那白璧微瑕?」 胡亂用成語。 謝懷柔不由翹了翹唇,整理著衣襟,站起身準備去寫奏折,「好了,你先下去吧。」 小紅剛端著托盤理好東西出去。 又有人進來。 隔著屏風,一道綽約身影站到書桌前停下。 「竹葉?」謝懷柔低頭看眼自己右手的傷,確實不方便寫字,就坐著沒動,「好吧,那你來替我代筆。」 外頭應了聲,開始提袖磨墨。 謝懷柔垂眼思索著別的,斟酌著字眼,報給竹葉寫。冀州有沒有旱災的預兆,決定著接下來許多事情的進展,她也不能事無鉅細地全部寫在奏折上,只挑挑揀揀。 其實是為著試探她接下來對新法的態度。 左相已除,要不要繼續推新法,推進幾成,對君王來說其實沒那麼重要了。 報完,她又沉思著,猶豫該不該對左相謀逆之事發表些意見。 值得摻和進去嗎? 竹葉繞到屏風內,把剛筆墨初干的奏折呈給她。 謝懷柔接過來,頭也沒抬地掃視一遍內容,還未來得及看完,目光凝在那一手端正秀美至極的小楷字上,「你是新進府的慧姝?字……」 她想說,這字真不錯,可是師從何人? 她還想說,以後你就替小紅,專門在書房當值吧。 然而所有的言語,都化在了她越睜越大的眼眸裡,沉默半響,謝懷柔在心中不知道換了幾次言辭, 「陛下……」 一聲輕喚半歎氣,無奈似要從中溢出來。 季郁則不然,清亮的眼眸裡盈滿笑意,憋了半天總算能開口說話了「誒呀呀,怎麼了我的大人?」 她頭戴鑲嵌薄薄玉玦的漆紗籠冠,長髮攏在冠裡,身上穿著月牙色交領衫裙,裙擺處紋有素雅大氣的祥雲圖案,飾帶簡單,雙袖翩翩。 標準的女官打扮。 謝懷柔掏出手帕,口中輕輕告罪,話沒說話又輕歎,「陛下呀……」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這種程度的胡鬧。 握著她的手。 剛給她研磨代筆半天,手掌側面蹭到了一小片漆黑墨汁,還沒有自覺。 給她擦拭乾淨墨。 作者有話要說前兩天做了個小手術還在恢復,遵照醫囑明天得再躺一天……(先賣慘qaq) 八月爆更補償你們(說到做到) 總之先發小紅包,留言就有,麼麼麼,好久不見,超級想念。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6章 謝懷柔【5】 謝懷柔剛鬆開她的手,把弄髒的帕子放到一邊。書房門被敲開來, 小紅探頭探腦地看眼裡面, 瞧見季郁在,忙鬆了口氣「大人, 您怎麼自己……」 「你下去忙吧。」 謝懷柔打斷小紅的話,怕這口無遮攔的小丫頭會把季郁這位今上一通教訓。 季郁笑瞇瞇地看著她們, 等小紅退下, 才悠悠地開口說「姊姊府上的這些侍女活潑可愛得緊,跟主子可真……」 她移眸看眼遠方,後半句話故意沒有說。 謝懷柔「……」 她太陽穴隱約有些突突的, 硬著頭皮,問了句「陛下來這兒有何要事?」心中其實預感到她並無要事,可能只是一時興起, 就這樣出宮了。 季郁握住她的手腕, 低頭細看著她裹著紗布的右手,反問「姊姊的傷可有大礙?」 「無礙, 」謝懷柔有點不自在地說, 「小傷罷了。」 「如果真是小傷,姊姊又怎會讓別人代筆,」她垂眸間臉上有一瞬郁色, 喃喃地說, 「是我多問的。」 「……」 謝懷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季郁又恢復往常的歡快語氣,皺皺鼻子, 用很輕鬆的口吻說了句讓她頭大到不行的話。 「宵禁了,朕今夜是回不去了。」 「離宵禁還有半個時辰,況且臣有通行證,」謝懷柔明白她在想什麼,「陛下的安危關係著天下蒼生江山社稷。」 「喔,」季郁贊同地點點頭,臉上還是笑,「那勞煩謝卿貼身護衛,不可擅離職守。」 口吻輕柔柔的。 謝懷柔靜默一瞬,眼眸望著她,「此時天色尚不算晚,還請讓臣護送陛下回宮。」 「陛下,此事不可兒戲。」 聲音沉下來。 「夜叩宮門可是重罪,」季郁攏著衣袖坐下來,作為不速之客自覺是半點也沒有的,搖搖頭說,「為了陛下的安危和皇宮的穩定,不該這樣。」 宵禁時刻一到,宮門落鎖,非到翌日的朝時不可再開。 違者一律按照謀圖叛逆來處理。 謝懷柔沉默地看著她。 她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扯著她的衣袖,輕晃了晃,「姊姊,我就住這一晚,會很乖的,別趕我走好不好。」 季郁低著眼,語氣弱弱地說,「……而且,這還是我第一次出宮呢。」 話落,抬眸片刻對視。 她烏亮亮的眼珠在夜色裡映著燭火的光,將面龐熏染一層暖色。身上這件月牙色的女官長袍有幾分像小時候穿慣的衫裙。 謝懷柔腦海裡不可遏制地浮現她還是嘉和公主時,依偎在她身邊的笑顏。 大概是她總對她那麼特別。 謝懷柔心中明白她是她的君王,是需要她仰視、俯首稱臣的存在。可一晃神間,總還是把她當成那個需要她在身旁講話本故事溫聲哄著的小嬌嬌。 她還是孩童時,就喜歡半夜抱著枕頭來她身邊鑽窩裡。 聽完話本故事還不肯睡,愛對她撒嬌,最喜歡莫過於纏著她問宮外都是什麼樣的。 謝懷柔就給她講講宮外百姓的屋舍與宮殿有何不同、山邊熟透的野果,祭祀時的寺廟……她其實並不擅長形容,每每只是想到什麼就稍講些什麼。 可嘉和公主聽得極認真,眼眸亮亮的,手捧著小臉,動不動就點點頭。 都是她從未聽說過的東西。 就算受寵至極,她也是被困在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嚮往外面的孩子。 七歲那年,她好不容易避開成群的宮女內侍想偷跑出宮玩,讀快成功了,竟還被她陰差陽錯地弄斷一條腿帶了回去。 謝懷柔心中歎口氣,算了,是她欠她的。 「臣……」這便是要妥協。 她才說一個字,話音未落,季郁立即垂下臉,抿著唇勉強忍住笑意,正色狀拱手禮了禮說,「謝過大人。」然而眼眸裡笑意愈深。 謝懷柔啞了啞。 說好的乖……謝懷柔也不敢指望。 季郁站起身,湊近她,忽地輕聲問了句「姊姊身上的傷真的無妨麼?」 謝懷柔愣了愣,話題轉得太快,「無妨。」 季郁露出一抹懷疑的表情,「讓我看看。」 話落,她很自然地伸手拉開她的交領衣襟。 寬鬆的中衣很輕易就隨之滑落,露出半邊雪白的肩。肩頭到鎖骨處赫然有道鮮紅的刀傷,雖不再流血,但襯白皙的肌膚上也極為顯眼。 季郁以指腹輕觸傷口旁腫脹的肌膚,長睫微垂,口吻有種嚴肅的味道,「那麼多日都不曾結痂嗎?」 「姊姊有上藥嗎?」 謝懷柔頓時身子微僵。 衣衫半解,右相大人完全沒有了平日朝堂上的清冷凜然。 她抬手合攏鬆垮著的衣領,沐浴出來後,記掛著一樁又一樁的事情。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曾束髮也不曾穿外衫,忙尬紅著臉低頭請罪,「臣御前失儀……」 她把發攏到肩膀處,垂下的青絲遮擋住泛紅的耳垂。 「御前?」季郁歪著臉,孩子似地笑著提醒她說,「妾身女官陳綿綿。」 陳綿綿是季郁身邊的女官之一。 「……」 謝懷柔垂下眼簾,微一拱手懶得多話,順著她的話暫且稱她為陳大人。拿起外衫披上,抬手綰髮,很快就整理妥了髮飾和衣裳。 再開口,又是且雅且颯的模樣。 「那臣去交代下人,把……陳大人您的客房備妥。」 季郁不動聲色地笑,輕輕頷首。 — 皓月當空,清泠的光輝從桐樹稀疏的枝丫樹梢間隙投下來。一陣風起,草坪上的枯葉落花被風捲著連連翻滾,一路刮至圍牆角落。 謝懷柔走到四下無人的後院,長袖被風吹得鼓鼓的。 「顧穎。」 「屬下在,」方纔還空無一人的地方,彷彿憑空冒出來般出現一名跪著的男子,垂著臉稟告說,「東南西北,四角均有人潛伏進來。」 謝懷柔毫不意外,「共有幾人。」 「四人。」 「四人?」 顧穎聲音是一成不變的淡定「從氣息藏匿和輕功上看,四人均是頂尖高手。」 謝懷柔點點頭讓他退下,「今夜戒嚴。」 只帶區區四個人,就是真的全是以一擋十的頂尖高手,如果賊人一下來了數百豈不就極其危險了。 真是胡來。 明個兒送她回宮前必須多調一批護衛。 謝懷柔蹙著眉往回走,絲毫不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也不去想天子腳下哪兒那麼容易聚得起來數百賊人。 長長的影子跟在身前。 轉彎進長廊。 — 季郁不知怎麼,哄得侍女給她把杯盞裡的茶水換成了美酒。 謝懷柔離開再回來,片刻功夫,就發現她已經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了。通紅著臉,傻笑地看她說「來…來陪朕喝酒!」 「……」 乖嗎? 幸好屋內早已屏退了下人。 謝懷柔坐過去,把她手裡的杯盞拿開,耐心哄著「時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不,」季郁拿回酒杯,在手裡把玩許久才似靦腆般的輕聲說了句,「……我要跟姊姊睡一起的。」 謝懷柔不無不可地點頭,扶她起來,「那臣去把客房裡的床褥抱到這兒來。」 既然喝醉了,那她在旁照料著也很正常。 季郁沒想到她應得那麼爽快,一怔愣,高興之下又給自己倒上滿杯喝了個乾淨。 「……」 謝懷柔在她小時候沒少陪她睡覺,所以不曾想到,長大後,特別是喝醉酒的季郁有多麼麻煩。非要與她同塌而眠。 季郁靠在謝懷柔懷裡,兩人之間僅有幾寸空隙。 並非是床榻太小。 謝懷柔不知不覺被她逼到牆邊緣。 她側過身,背貼著牆面,兩人間才勉強多一些空間。 下一秒季郁就整個人蹭過來,距離頓時瀰散,她的醉腦袋磕在她肩窩處蹭來蹭去,嘟噥說「姊姊身上真香。」 謝懷柔被她弄得莫名有點臉紅。 握住她不安分的雙手,輕歎口氣,「陛下,該睡了。」 季郁聽話地閉眼睡了會兒,忽地出聲說「……夏春林、慕容徵那幾個罪有應得,殺了無妨。」 「姊姊的傷可不能留疤。」 「……」 謝懷柔沉默幾秒,心中震驚極了。 低頭望去,季郁正疲倦似的閉著眼稍稍安憩著,白皙的臉龐帶著醉後的紅暈。 她腦中頓時閃過她是在借酒敲打她的念頭。 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 謝懷柔從不是君子,她曾言,能成事便是高招。如果心中清楚將要做的事會有大的回報,她從不介意使雷霆手段,或是為此付出一定代價。 可以由她,也可以使別人來付。 說到底,她和左相本質上是一類人,只是他們喜歡和追求的東西不同罷了。 宣州有個貪財的小官,謝懷柔碰巧算跟他有一些葭莩之親,她百般聯絡,重金賄賂之下,才敲開了收集左相一脈買賣官職徇私舞弊罪證的縫隙。 完事後,將幾個無用之人殺掉滅了口。 雖然做得利索,但難免被存心報復之人洩露了稍許。 看來還是沒有完全瞞過緊跟在她身邊的宋曉盛。 謝懷柔不急著請罪,宋曉盛是季郁的親信,所以就算是沒有任何證據的話也可以隨便說兩句。但季郁並不能拿這些來治罪於她。 而且她雖面上謙遜,但心底並不相信自己敵不過宋曉盛在她心中的地位。 謝懷柔還沒說話,思索著該如何讓她更信她。 季郁卻閉著眼繼續說「姊姊這次當真是立了大功,否則我沒辦法……可現下無法真的論功行賞,左相這職,只能先擢司馬太傅擔任。」 謝懷柔知道她右相還沒坐穩多久,是不可能那麼快再次被擢升的,面上認真地聽著,其實在控制不住地走神。 滿腦子都在想,為什麼她會知道的那麼具體,連慕容徵都叫得出名字。 宋曉盛至多能猜到夏春林的死與她有關。 謝懷柔長著一張端正嫻靜的臉龐,可肚子裡的算盤打起來是悄無聲息的飛快。越是心思深沉的人,越會對自己想不通、快要脫離掌控的事揪著不停地思忖。 「……」 可怎麼想都毫無頭緒。 「姊姊,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心裡有底,不是想讓你今夜輾轉難眠。」 季郁似感受到了什麼,伸手去撫平她眉心間皺著的疙瘩,抵著困意睜開眼,「像小時候那樣,我永遠不會真生你的氣。」 窗外柔和的月光映在她笑盈盈的眼眸裡,神情寬容。 眼眸裡全都是她的身影。 謝懷柔沒由來的,心中一悸,旋即垂下眼睫不敢再去看她。閉了閉眼,嗓音微啞地答了聲「是。」 她無心分辨其中有無敲打之意。 這麼多年來,為了生存而苦讀聖賢書,又為了聖賢書而謹慎為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冰窟窿似的心只有那麼一抹溫度。 只有她叫她姊姊。 反正,謝懷柔早就臣服。這個小女郎拿著樹枝衝她張牙舞爪的那天,或許就已將她擊敗,往後,只要扯扯衣袖,她就什麼都願意為她去做。 做她手裡矛也好,盾也罷。 就算往後,她會成為下一個被她在府邸塞滿五百甲冑下入天牢的左相袁謖慶。 至少,也曾為她的錦繡江山出過了一份力氣。 謝懷柔想通後,糾結在一起的心臟放鬆下來。 身旁緊貼著季郁溫溫軟軟的身軀。 找回來一些熟悉又心安的感覺。長睫微顫,就也能安眠了。 — 翌日,宮牆旁柳樹依偎著菖蒲在風裡搖搖晃晃的,幾隻鶯鳥在半空盤旋,偶爾叫兩聲。 東方未?,殘月在天,謝懷柔就以急事要面聖為由候在宮門口,帶著明裡暗裡無數侍衛,宮門一開,就由那台普通的官轎載著季郁回到了宮殿。 短暫的留宿相府結束。 「那,」季郁回頭,眼眸映著光透亮似琉璃珠,眼角彎了彎,輕點了下頭說,「朝堂見,右相大人。」 謝懷柔微笑著頷首。 季郁往前走著,身邊很快圍滿憂心忡忡、噓寒問暖的眾宮女內侍們。 她擺擺手跟謝懷柔道別,並沒有回頭,柔和的晨光撲在她月牙色的衣衫上,落下一層亮閃閃的金輝。 一瞬,連最常見的女官衣著都有種龍袍的風致。 謝懷柔目送著她離開。 直到再也望不見她的背影,低頭頓幾秒,才轉身坐上回府邸的官轎。 — 嘉和三年。 秋收剛過,國庫甚豐厚。 謝懷柔一手握拳微撐著臉,右手指骨緩慢無聲地輕扣桌沿,這是她心情不好時,習慣有的小動作。 竹葉瞧見後忙愈加仔細凝神,端茶倒水,動靜小到幾乎沒有。 桌上的小錦盒敞開著,裡面的玉章正沾著鮮紅的印泥,卻因遲遲不用而緩慢地變干。 謝懷柔蹙著眉,目光定在奏折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國喪已過。 今上早到了及笄之年,是時候該挑選夫侍設立中宮以誕皇嗣了。 大燕已經有百年未出女帝,皇夫的第一標準到底是要家室門第還是自身品德容貌,顯赫世家上佳,還是為防外戚之禍而擇寒門子弟為上佳? 為此爭得厲害。 重臣們在朝堂上引經據典地吵架。 今日早朝為這事,南邊洪水沖垮的河堤冀州的乾旱全被放置到一邊。群臣紛紛上奏,對擬定的夫侍初選標準和日子發表看法。 家中有適齡子嗣的重臣爭著往今上身邊塞人。 還有剛擢上來的寒門進士陳瑞西,靦腆著,當殿表白心意願遠離朝堂專心服侍君王。 謝懷柔輕斂下眼睫,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唇緊抿成一線。 她腦海裡浮現季郁坐在龍椅上,虛扶陳瑞西平身,說「朕定當多加考慮愛卿」時唇角噙笑的姿態神情。 空白奏折的攤開在面前。 她卻完全不知該為此寫些什麼。 謝懷柔既非男兒,家中也無適齡族親,明明與此事毫無關係,又何必關心。 半響,她輕歎了口氣,把旁邊冀州乾旱的折子重新沾了印泥蓋上了章。 「……」 餘光瞥見剛沏好的熱茶又被新換了杯。 不過謝懷柔沒在意。 直到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旁若無人地拿起她手邊要呈給今上的奏折,還自顧自翻看起來。 謝懷柔抬起眼來。 整個人愣住,「……」 季郁這次穿得愈加樸素,未及冠的長髮閒散地束在腦後,一身青色交襟長衫,雙袖翩翩,也沒有戴漆紗籠冠帽。 簡簡單單的士子打扮。 目光對上,她揚起略帶頑皮的笑容,「草民給右相大人請安。聽說大人後院的李子今年結得尤其肥碩,煮酒肯定是一絕吧?」 謝懷柔「……」 時隔幾個月,季郁再次微服私訪進了謝懷柔的府邸裡。 下一秒,小紅輕手輕腳地推開一道門間隙,她瞄見季郁,忙嘟噥著走進來說「陳大人呀,您怎麼又先進來……坐著喝茶,等我先回稟過我家大人不好嗎?」 語氣帶著幾分熟悉後的嗔怪。 謝懷柔忙打斷她「好了,你先退下吧。」 小紅應了聲,把剛沏好的茶盞放下。躬身禮了禮後依言退下了。 季郁垂眸,很快掃完了奏折上想稟報給她的內容,揚著唇笑,「為這事兒前前後後奏了三四回,姊姊是真關心天下蒼生。」 她合上手裡的奏折,輕輕放回去。 抬眸時,眼角餘光掃過她的臉。 季郁語氣有若有似無的低歎,並未對視,「現朝堂凡是能往上遞折子的,都牢牢盯著朕呢。」 話落,只從長睫下覷看謝懷柔的表情。 謝懷柔抿著唇,一如既往是毫無波瀾的平靜面容。 「……」 季郁微不可查地挑眉,手輕點了點宣紙,旋即轉過話頭,笑得清甜,「姊姊方才是在練字嗎?」 謝懷柔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張墊紙。 她之前記不太清這個略微有些生僻的「?」字,查過字典後,隨手多寫了幾遍而已。 大燕的文人雅士們最最重視書法,時興各種字體,甚至還有字差無以當官的說法在。 她的字不醜,在滿朝文官裡卻是扎扎實實屬於最下品的。 畢竟練字極花時間。 她出身低微,雖然功課上努力鑽研不曾懈怠,但在琴棋書畫上,還是無法與門閥顯族裡自小被教養各種雅興長大的士族子弟相提並論的。 謝懷柔長睫微垂,卻也沒什麼反駁地點了點頭。 「嗯,臨的可是鍾繇?」季郁仔細打量了眼,拊掌說,「姊姊的字介於隸書與楷書間,古雅大氣,甚有細細品鑒之趣味。」 「既學不像隸書又學不像楷書罷了,」謝懷柔彎了彎唇,當然不敢擔她這種明顯誇張的稱讚話,「臣實在慚愧。」 季郁沒說什麼。 她隨手從旁邊的筆架中取了一支纖細竹竿狼毫筆,又在快要乾涸掉的硯台裡蘸了筆墨。 手腕懸平,筆尖跟在她那兩行字的末尾,落下一個「?」字。 寫得不快不慢,根本也沒多麼精心凝神地仔細寫。 卻像是臨摹許久的鍾繇字。 謝懷柔看著那個與她寫得不同的,精雕細琢,儼然是再標準不過的鍾繇書法字體。不禁低頭,忍了忍才抿去唇邊的笑意。 季郁最擅小楷,她的字在她面前尤其班門弄斧。 謝懷柔抬眸,唇邊猶帶一絲笑意,「臣……」 奉承話剛起了個頭。 下一秒,季郁就把筆塞在她手裡,握住她的手,挪動步子站到她的斜後方。 「我來教姊姊。」 她像給幼童啟蒙的教書先生般,手把手耐心教她執筆,熟悉筆法。 謝懷柔心裡一驚,不由呼吸微頓。 筆尖落在宣紙上,她卻完全無心感受運筆時的橫撇彎鉤該如何發力。 「專心,」季郁似笑非嗔,兩個字全湊在她耳邊輕柔地說。她身子貼近她後背,手臂還虛虛地摟了把她的腰身,「姊姊握筆太過用力了。」 謝懷柔沒吭聲,氣息拂過耳後時她不自覺地輕顫了下。 過片刻,才低低地應了聲。 語氣仍是溫和文雅的,耳垂到脖頸處的白皙肌膚上卻泛著一片粉意。誘人一親芳澤。 季郁眼眸閃了閃,把著她的手不快不慢地教她寫完第二個字。 微側過臉時,唇瓣輕柔而無聲地貼到她後頸因低頭而微微凸起的地方。 短促、輕而淺的吻。 謝懷柔眼睫輕輕顫動,手裡的筆鬆開一瞬,又很快重新握住。 有所察覺,卻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7章 謝懷柔【6】 這次選夫侍, 朝臣爭論到堪稱如火如荼。 季郁突然傳旨, 要效仿肖君在位的時勤儉愛民,將冀州大旱視為國難, 此時不宜興土木,建新殿。 於是把初選延後,將選夫侍削減為兩年一次, 以求上天垂憐降雨。 他們吵成這般,也沒分出明顯的勝負。 季郁的旨意下達, 一時竟無人反對, 重臣們左右看看, 全都在屏息以待別人先做出反應。 等了半天,以司馬衷與謝懷柔兩位左右丞相為首,誰也沒吭聲。 最後就這麼在一片沉默中,結束了此次選夫侍之事。 季郁是女帝,女子只能一年一孕, 意味著膝下孩兒注定不會太多,子嗣幾乎只是跟皇夫生。 其餘的夫侍, 說到底, 也不過只是解悶消遣的玩意兒, 並無太多其餘作用。皇夫的位置實在太過於重要。 所以想送兒子進宮的大臣們才會吵鬧成這種樣子。 在這種奇妙的平衡下, 又是天災當前。 當季郁說要延後選夫侍, 滿朝大臣誰也不敢貿然地率先上前反對。 「……」 季郁唇邊銜著淡笑,目光往下壓,「眾愛卿可還有奏?」 尚書僕射實在忍不住, 只得率先站出來拱手表態說「陛下如此清簡愛民,實在是社稷之福,只是子嗣這事關乎於江山之本,臣覺得,不興土木、簡辦大宴,也可先選夫……」 季郁見他站出來,便拿起手邊的古方頭烏骨泥金扇把玩,棕竹的邊骨烏木的扇骨觸感溫潤。 她揮開折扇時,正巧打斷尚書僕射的話,「不妥。」 「陛下……」 季郁再次打斷他「姑姑前段時間想讓朕為福佳郡主賜婚,正苦思沒有合適人選,怎麼就忘了……子慎玉樹臨風,跟福佳真是登對。」 於是,季郁當場賜了婚,又為其子進官。 開著扇子,金燦燦的光折在散著金箔的扇面上一跳一跳的,映在她盈盈帶笑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尚書僕射啞口無言半響,謝過聖恩。 至此,他家中再也沒有適合進宮的兒子,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早朝將退。 季郁挑眉笑著,居高臨下,目光與站在百官前列的謝懷柔對上。 謝懷柔垂眼,避開了她的視線。 — 殿內。 紫鵑打開錦盒,細緻麻利地把寸塊寸金的新香置放進香爐,升騰起的裊裊青煙裡,很快帶出一股令人愉悅的怡然香味。 邊上的紫玉端來剛沏好的茶。 「陛下,嘗嘗這新茶吧。」 季郁推開那堆奏折,無聊地半趴在桌上發呆,「嗯。」 「這些折子看久了悶得慌,」紅玉彎腰把不慎掉地上的那本折子撿起來,見她不太開心,軟言軟語哄著說,「陛下可要去外頭走走?聽說梨園殿裡,那些梨樹花已經全部開了。」 「不去,」季郁托著腮幫子不假思索,語氣懨懨的,「那慘白慘白的埋汰花有什麼好看的。」 「那…那聽說宸太妃宮中新栽培的扶桑開了,可明艷了,紅紅的特別喜慶。」紅玉把茶盞放到她面前,笑說,「陛下先喝兩口茶,然後出去散個步可好?」 「算了,麻煩得緊。」 季郁搖搖頭,把臉頰貼在案幾上閉了閉眼小憩會兒。 過片刻,又忍不住歎氣。 紫鵑與紫玉對望一眼,都是不解,怎麼無緣無故就那麼不高興了。 「陛下,可要用膳?」 「朕不餓。」 「奴婢去拿幾本書來給陛下解悶可好?」 「不想看。」 「……」 「那陛下可……」 季郁「朕想要靜靜。」 幾位宮女頓時沉默住,互相看看。 紫玉身後的女官舒靜正巧聽見,揚著笑上前道「陛下,靜靜來了。」 季郁隨手拿一本奏折砸給她,笑也沒笑,又只說了三個字,「快幹活。」 舒靜忙收斂起面上的玩笑,行了一禮,在侍女的伺候下坐著,將成堆的奏折分類過目。 旁邊的女官們忙碌著,季郁又無所事事地瞌睡會兒。 半響,舒靜低聲問了句「今日右相大人沒來嗎?」 紫鵑正欲回答。 季郁突然冷哼一聲,「怎麼著,離了謝懷柔就不會處理奏折了嗎?」 舒靜聽她這語氣,忙道,「妾不敢,請陛下恕罪。」 「……」 紫玉回味過來,送女官們離開宮殿時才低聲說了句「午時右相大人求見陛下,說是事務繁忙,無暇每日進宮面稟了。陛下笑吟吟沒說什麼,也都准許了,但等她走掉後就開始不高興了。」 舒靜忙點點頭,拱手說「多謝告知。」 紫玉折回去,心中還在想該如何哄季郁高興些。 「陛下想看林翁的詩集,」紫鵑走過來,拉著她的衣袖說,「快去找找在哪兒。我方才找了半天也沒瞧見。」 「林翁的詩?」 林翁是被貶謫到西京後辭官返鄉的名士,他的詩作充滿才氣,卻又荒誕不經。季郁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想拿出來讀一讀,樂一樂。 紫玉疑惑地望眼季郁。 她正拿著奏折,抿口茶,臉上瞧著還挺高興的模樣,起身說「擺駕,朕要去宸太妃宮中賞花。」 「……」 — 謝懷柔這段時間對季郁能避,雖然不著痕跡,但也沒法讓她察覺真的不到。幾次暗挽後,她准許了她的請辭面稟。 謝懷柔今日下朝,很早便回到了府邸。 下人們都驚詫極了。 謝懷柔並未加以解釋,一切照常地處理公務,只是地點從季郁的宮殿變為自己的府邸而已。 夕陽漸斜,她獨自用膳時還有些微不習慣。 不知道她可習慣。 …… 謝懷柔的枕頭旁放著一盒祛疤藥膏,每夜睡前,她都會仔細地塗在肩膀的傷疤上,自己也不知有何意義。 那道傷本就不淺,癒合得又太慢,痂掉後不可避免地留有一道疤痕。 其實根本不算顯眼。 「姊姊身上可不許留疤。」她這般說過。 明知她只是隨口的話。 謝懷柔躺在床上閉眼,本想早些休息,腦海裡卻不可遏制地浮現她去見季郁的畫面。 其實,本以為她會拒絕的。 — 翌日,天邊朝陽初升,謝懷柔已經洗漱更衣妥當。 上朝前,她會坐回桌前,繼續處理那些永遠看不完的奏折,至少盡數閱目過一遍。雖然已經不必每日進宮面稟,但她心中還是會不由自主預演稟告的說辭。 片刻,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忍住一聲歎氣。 — 今日早朝。 季郁下旨說,要擢羅詩妍為白衣客卿,特令其可以參與朝政。白衣客卿這職位極為特殊,有官職俸祿在身,卻無官位官印,一般用於嘉獎年少有為的寒門子弟。 此時離殿試還有一段日子,幾位太傅互相看看,都無人聽說過拿羅詩妍是何人。 只有左相顫巍巍地站出來說「此人的名諱,可是與宸太妃相同?」 季郁唇角帶笑,點頭說「朕擢的正是宸太妃羅詩妍。」 「……」 百官嘩然。 無論文官武官,皆是一片齊齊反對之聲,連她的心腹程傑志都忍不住站出來帶頭諫言「大燕有鐵律,後宮妃嬪不得干涉朝政,還望陛下三思!」 「萬萬不可!」 「三思啊陛下……」 季郁擺擺手,示意他們噤聲,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不改,慢悠悠地說,「鐵律沒錯,後宮肆意干政必將導致社稷之禍亂,按大燕律法,太妃可隨子女居住或住回娘家……」 「陛下!」程傑志立刻知道她的意思,反駁說,「就算先皇已駕崩,就算宸太妃並未孕有子嗣,可宸太妃還是宸太妃。后妃怎可像尋常百姓那般改嫁和離。」 「後宮不得干政啊陛下!」 「陛下!」 百官並不為這說辭買賬,陸陸續續跪倒一片諫官。 很多甚至把頭頂的烏紗帽摘了下來,放在地上擺明諫言決心。 反對聲實在太大。 就算是季郁,一時也毫無辦法,沉默片刻,她抿緊著唇收斂起笑說「眾卿既然沒有別的要事,退朝吧。」 「……」 謝懷柔走出去時,察覺到周圍大臣們聚來的視線。她剛不需進宮面稟,就莫名其妙出現個身在後宮卻妄想干涉朝政的宸太妃。 不消去聽,就能猜到他們心中在想什麼。 定是在議論,宸太妃的事與她有多少關係,圖得什麼。 謝懷柔長睫垂下,面上平靜得瞧不出來半分心思。旋即轉過身去。 「……」 她想覲見,發現殿外罕見地排著長龍。 都是些不肯離去的大臣們,在求見陛下,非得讓她收回那道荒唐的聖旨才可。 她一路走過來,都被投以明晃晃的矚目。 往常謝懷柔下朝,必當被女官們簇擁著越過殿外候著的大臣先入內,她想要面見陛下,沒有被擋在門外過,甚至連等候都不必。 今日卻不然。 季郁誰也不見,連謝懷柔也一同被擋在外面。 感受到周圍投來的視線和竊竊私語。 「右相也被擋在外面。」 她不是可以隨時覲見的嗎?發生何事了?」 「不知,不如……」 「去問問看。」 「……」 謝懷柔沒有理會與她搭話暗問的同僚們,只是站在外面,一同等著。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不少大臣都陸續離開,準備明日早朝再諫。 謝懷柔一直等著,天邊晚霞把雲朵染得絢麗。她知道此刻女官們處理著朝政,也已近收尾。 再過半刻,至少可以見到她身邊的女官。 …… 謝懷柔等到女官們出來,就跟著離開了,一路無話。 陳綿綿忍不住停下來,行一禮說「大人。」 謝懷柔揚唇笑,沒有直接問話,只是說「前幾日吳郡太守呈上來的那些字畫,陛下可挑選到心儀的?」 「噢,有啊,」陳綿綿點點頭,「陛下尤其喜歡陸軒畫的山水圖。」 「今日拿出來品鑒了?」 「對啊方才……」 陳綿綿頓時一啞,她們這些陛下身邊的女官按律令是嚴禁接觸朝臣、透露朝政內容的。 可謝懷柔太特殊了。 平常都是一同處理奏折的,以至於她完全忘記了要注意提防。 「大人,妾身想起來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陳綿綿白了臉,忙告辭,「還請大人恕罪。」 謝懷柔望著她的背影,步子漸緩,琢磨著,她下午原來是在殿內賞畫麼。宸太妃的事難道只是一時興起圖有趣不成? 這是她登基已來最出格的聖旨,到底是為什麼。 — 接下來,季郁連續三日未早朝。 就像是擢羅詩妍的聖旨一日被文武百官壓著,她就罷朝一日似的。今朝已經有兩位重臣,因見不到季郁,而在殿門口以額撞柱,以死諫言的。 雖然被內侍拉著並無大礙,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謝懷柔也已三天沒有見過她了。 於是,她今日以請教中元節宴會的奇花為由頭來拜見宸太妃。得到了應允後,立刻在宮人的帶領下來到她居住的宮殿前。 …… 謝懷柔早聽說過,宸太妃還是羅美人時就跟嘉和公主頗為投緣,她曾因把先帝賞賜的九斛珍珠給她當彈珠擲玩。 還帶著她玩彈弓打死了太后養的鳥,一下被罰成了最末等的采女,失了寵。 季郁即位後,才把她封為宸太妃。 謝懷柔未曾見過宸太妃,初步判斷著,她大概是位擅長唆使奉承,又肆意任性的人。 宮女把她領到殿門口,躬身說「大人請稍。」 她先進去通報了。 「……」 謝懷柔在外面候著,環顧四周,主殿的南邊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再遠些應該是有個偏殿,這兒到處都有瓦片花盆栽種著各色花草,沒有別的裝飾。 她瞥見,好幾種明顯是不同季節的花,竟開在了一起。 頗有幾分野外桃花源的味道。聽說過宸太妃喜歡親手栽種花朵,沒想到竟能栽培得那麼好。 不消片刻。 剛才那侍女匆匆地走出來,臉色焦灼地說「大人恕罪,我們太妃方纔還在殿裡看書的,大概是坐不住,又去竹林裡尋阿花了,我現在馬上去找。」 另外一個圓臉侍女接話,「大人跟我進殿喝杯茶,稍坐一會兒吧。」 謝懷柔頷首道謝,跟她進去。 等了半響,那個侍女還沒有回來。 圓臉侍女在旁給她倒茶,不時請罪,謝懷柔都只好脾氣地笑笑說無妨,自己才是打擾。 又等了片刻。 謝懷柔坐在殿內,還未見到人,忽地先聽見外面傳來悅耳的笑意。 伴隨著說話聲。 「都說阿貓啊狗最最知道好人壞人,我之前還從未見阿花怕誰怕成這幅模樣,陛下呀陛下,看來你這心不是一般般的壞呀。」 季郁的聲音略微無奈,「姊姊太過分。」 圓臉侍女聽見動靜,忙走過去,「主子方才去哪兒了?」 「啊,參見陛下。」 「起身吧。」 「主子,那位右相大人正在殿內等著呢,已經等好久啦。」 「噢,瞧我這記性,約好了人給忘了。」 宸太妃懷裡抱著一團髒兮兮的花色絨毛,仔細再看,才發現是一隻縮著身子的長毛狗。大概是叫阿花。 宸太妃跟她歲數差得不多,雖差著輩分,卻比她謝懷柔還要小上兩三歲。 季郁在私下叫她聲姊姊,並非是多麼驚世駭俗的事。 謝懷柔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怔愣那麼久。 像個傻子。 等季郁看見她,出聲疑惑地問「右相在此地作甚?」 她心中微刺,才反應過來揚著唇行禮道,「臣有事想請教宸太妃,故來拜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唇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她想問九重天魁的栽培方法,有眼光,那花是我的心頭最愛,」宸太妃稍加解釋,望眼旁邊的侍女說,「本是不外傳的,可今兒心情好,怡兒去拿紙筆來吧。」 她坐下來,笑著同謝懷柔說「很少有人來找討教花的事兒呢。」 謝懷柔忙道「打擾太妃清靜了。」 季郁跟著在宸太妃的身旁坐下來,喝著圓臉侍女沏上來的茶,跟宸太妃說著話。 多一眼,也不曾望向旁邊的謝懷柔。 很快筆墨紙硯備好。 宸太妃起身,仔細地寫上栽培的方法。 謝懷柔打量著她時,心中又是一愣。 「……」 她很少對別人的外貌有什麼關注或評判,於這方面,實在是個遲鈍的人。 但宸太妃的美貌,是不需要仔細品鑒就能直面感受到的。 她身著簡簡單單的對襟梨衫裙,沒有花色,布料看著也很普通。雪白的衣衫,把膚色襯得愈加白皙。 細長高挑的遠山眉下,長長睫毛下的眉眼精緻如畫,瓊鼻直挺,五官的每一寸都恰到好處,星眸望過來時讓人移不開眼。 身姿綽約,容貌如日月之入懷。 謝懷柔沉默著,不清楚她這樣的人如何會失寵,於後宮之中默默無名。 因為季喻在,她並沒能找到機會同宸太妃說上話。 但從這天過後,季郁又重新上朝了,並且撤回了那道玩笑似的旨意。 — 謝懷柔本來是鬆口氣的。 她看見季郁走在路上,淋著雨,突然踩在泥裡跌在了冷森森的潮濕青磚地上。 蜷著身子,白皙的臉龐混合著雨水和淚水。 她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等著她來扶,聲音還帶著哭腔地說「……姊姊,我腿疼。」 「……」 謝懷柔猛地直起身,坐起來。 一下辨不清自己身處哪裡,深呼吸片刻,她才冷靜下來。 可還滿心都是夢裡,她那句,「姊姊,我腿疼。」 夢境再真實,也只是夢境而已,那麼想著,喉嚨卻泛起一片苦澀。 長夜漫漫,她週身寂靜漆黑的夜色眈眈地望著人。 謝懷柔深深地閉了閉眼,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情緒。 — 散朝後,謝懷柔忽然被女官叫住道,「大人,陛下召見。」 謝懷柔一愣。 謝懷柔主動地避開她之後。 季郁順水推舟,君臣間,除了必要政見交流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話。連她身邊的女官,都對她緘默著,再也不跟她多說任何話。 這一個月來,謝懷柔還是第一次被她召進殿內。 她思索著最近的大事,沒猜到為何召見她,跟進殿時,心卻陡然地快跳兩拍,她不著痕跡地抬手理了下衣襟。 並無大事,稟完奏議完了朝堂上的那些政事。 季郁還是沒有讓她走。 她站在旁邊親手沏了杯新茶端給她,湯底清澄濃郁,茶香撲鼻,笑吟吟地說「今年這茶比往年要好許多。」 謝懷柔接過,忙誠惶誠恐地道謝。 「婚事是下月初三,」季郁挑了挑眉,忽地問說,「福佳郡主是朕下旨賜婚的,姊姊覺得,朕可以出宮參加婚宴嗎?」 姊姊…… 謝懷柔沉默了會兒說「那是福佳郡主的榮幸。」 季郁忽地又問,對她撂了選夫侍的事有如何看法。 謝懷柔低眸垂眼,回答,並無看法。 「這樣……」季郁披散著發盤膝坐在龍床上,如小孩般歪了歪臉,筆挺的背,還能有幾分文雅姿態,「若下次也撂了呢?」 謝懷柔停頓許久,才低聲說了句「陛下尚且年幼,選夫侍……再晚兩年也並無不妥。」 這輕飄飄一句附和,天知道有多少不可言說的私心藏匿其中。 「哦?」 季郁跳下床,趿著鞋走來她身側。一隻手指輕輕抬了抬她的臉,唇角彎著,眼眸似笑非笑。 「覺得我年紀小不懂事?」 「……」 季郁放下手,盈盈地笑著,避開目光讓人辨不清神情,把謝懷柔擁進懷裡,語調柔柔,「姊姊還當我是七歲大呢。」 她下巴輕磕在她肩上。 謝懷柔在心中輕歎一聲,沒有反抗地任她抱著,鼻尖隱約嗅到她衣衫上沾惹到的淡淡香氣。對香薰一向敏感的她,罕見覺得好聞。 這些天懸在半天的石頭,隨著她這一抱紛紛地墜落於地。 謝懷柔極度困惑又極度清晰地想,這樣不應該,可她也是喜歡的。 季郁眼眸閃了閃,側過臉時,柔軟唇瓣自自然地貼在她脖頸處吻了吻。 「……」 謝懷柔身子又是僵住的。 耳垂微微發紅,卻還輕輕偏開眼睫假裝無事發生。 季郁瞧見她的反應,不由從喉嚨間逸出一聲輕輕呵笑,摟緊住她的腰身,垂眸輕啃了下她白皙瑩潤的鎖骨,還試著伸出舌尖舔舐。 「……」 抬臉時,眼眸如星般映著亮,媚眼如絲。 謝懷柔呼吸頓時重了些。 她臉頰泛著紅暈,身子禁不住地發顫,卻依舊一言不發與己無關的淡然模樣。長睫微顫,那雙隱忍不發的眸子顯得格外幽深。 她背筆挺,廣袖素錦右相衣袍襯著渾身那股騰然而起的禁慾感。 強行若無其事。 季郁歪頭悶笑,捏著她的下巴,同時手摸到她腰後伸手一把扯鬆了腰封。 「陛下!」 她倒吸一口涼氣,手緊緊扣住她不安分的細腕。 語調終於有些變化。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8章 謝懷柔【7】 「近來政務甚難。」 季郁鬆開她, 唇邊勾著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朕離不開謝大人, 從今往後,繼續進宮面稟可好?」 「……」 沉默片刻,謝懷柔躬身行禮「是。」 — 兩人算是達成了和解。 這陣彆扭過去後,謝懷柔發覺季郁越發喜歡對她動手動腳, 常常事情剛稟了個開頭,她聽著無趣, 人就已經斜斜地靠過來了。 甚至捏她的下巴, 輕吻過她的臉頰。 謝懷柔彷彿無事發生, 對她的親暱舉動,只要不再更進一步就任由著順從著。 心底隱秘的喜悅,也當做無事發生。 用完膳, 謝懷柔照例把已經處理完的重要事情留到最後稟告。 「負責賑災的各官員玩忽職守導致冀州大旱惡化一事,已全部查明, 」謝懷柔把奏折遞給她, 裡面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名單, 從上往下, 名字後面跟著失職的地方,「該如何處罰?」 「從嚴論處。」 季郁打開來,她比謝懷柔更快知道這個名單。目光快快地掃過一遍, 沒什麼猶豫地說,「此事就交給姊姊了。」 「陛下……」謝懷柔臉上看得出很猶豫,卻還是開口, 「顧子美刺殺重臣、收受賄賂,按律當斬,可臣想為他求個情。遠遠地貶謫到西涼戴罪立功更妥。」 「你在為顧子美求情?」 季郁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放下奏折說,「是他出主意殺了羅衡,不以命嘗,反倒要讓他繼續當官嗎?」 第一次丟糧是意外,第二次顧子美先反應過來是誰在搞鬼,正待要把人穩住,被羅衡打草驚了蛇,他本是為留命回京才獻計參與暗殺羅衡…… 謝懷柔沉默許久,話只在心中兜圈,輕歎口氣,試著繼續求情說「懇請陛下饒他一命。」 「怎麼,」季郁直起背來,「那人與謝大人有何姻親不成?」 「無,」察覺到她的明顯不悅,謝懷柔亦不敢再求情,「顧子美按律當斬,是臣荒謬了。」 沉默須臾。 季郁視線在她那張平靜無波的臉龐上停留許久,抿口茶,又低低地歎了口氣說「……姊姊,你讓我想一想。」 — 冀州大旱,百姓缺糧。 朝廷賑災時是從周邊有儲糧的城池先抄道,就近送糧救援賑災,冀州已近江南水鄉,鄰城都是富庶之地,按理說是絕不會籌集不到糧食的。 商人哄抬米價者按律是重罪,按略低的價格供應糧食則會得到朝廷的貼補,所以商人都很仁義。 只要朝廷願意管,這些年各地的各種天災一向度過得很平穩。 本來以為這次賑災也如此。 商人先按照略低的價格把糧食出售給百姓,再等著南邊的糧食運過來,朝廷補貼銀兩。 誰知這次的冀州百姓,怎樣都等不到運糧的馬車。 等到商人儲存的糧食早已消耗殆盡,坐等又等,還是不來。 朝廷賑災的糧食沒有到,市面上倒是悄悄地出現一批高價倒賣的糧食,價格從原先的十倍二十倍,一路水漲船高甚至栗比肉貴。 最後稍有家底的人家都再也待不住,棄田逃難,又死在因天災而到處封閉的道路上。 剩下的窮苦百姓扒樹皮草根也再填不飽肚子,只得在家中奄奄一息,甚至有地方出現了人吃人的慘狀。 奏折送到時,舉國皆驚。 冀州原先不過只是蝗蟲過境加上久不逢雨後的單純旱災罷了,明明可以加以治理,待平復災情後,好好地調理土地以待來年的。 何以至此呢? 早朝過後,季郁另派以左友歡為首大臣另外擇路賑災。 他是新擢的能臣,又是冀州人士,帶著軍隊押著糧食做事後諸葛還是不會出差錯的。 朝臣紛紛問罪於以南洲太守為首的賑災大臣。 從南往冀州運的幾百石糧食,運了三次,失蹤了足足三次,每每都因半道出現的各種緣由,送不到冀州,冀州城卻能憑空出現高價糧食。 朝臣在上奏,同時季郁也在查。 這件事情演變成這樣,她表面冷靜,心中卻憤怒失望到了極點。 冀州城賑災,季郁原先從賑災大臣到副手,再到那支押送糧食軍隊,派出去的全是正準備提拔上去的心腹。就準備等他們回來,該擢升的擢升該重用的重用。 萬萬沒想到,賑災就賑成了這麼個結果。 就算是奸臣滑史,貪污掉一大半銀兩也不至於會弄到這幅地步。 這些由北到南邊的大小官員們,若非所有人都在關鍵點上各自出了些差錯,是不可能出現這種後果的。 — 宸太妃的父親就是江南人士,祖上顯赫,然而三代往後門第越來越衰弱,子弟漸漸只能當些清官小官。 只有她哥哥羅衡不同,他是有名的少年進士。 羅衡年幼就有神童之名,長大風度翩翩、面如冠玉且才華橫溢,是羅家的芝蘭玉樹。一人扭轉了的家族式微。 此次賑災他是副手,卻在去冀州的路上突然病逝。 羅衡的妻子以探親的名義上京拜訪宸太妃,雖未見到她,但托盡關係總算往裡遞給她了一份家書。 宸太妃紅著眼把家書轉遞給季郁。 嫡親兄長,壯志未酬。裡面全是一路賑災所見所聞,以及察覺到不妥後悄悄送出去以便朝堂調查的證據。 不說季郁自小跟她關係要好,光是年少有為的羅衡遭奸人設計陷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這點,季郁也得補償羅家。 前些日那道聖旨,朝臣都覺得是她的胡鬧玩笑,可季郁是認真的。 如此劇烈的反對也讓她頗有幾分惱怒。 季郁沒有考慮很久,依舊是下旨把顧子美等眾人斬首示眾。那批官員,罪不至死的流放,連本無多少責任的人都牽連著被罷了官。 翌日。 季郁稱病沒去早朝,也命謝懷柔無需進宮面稟。 她第一次求她,季郁還是把人斬了,心中也有點不太想看見她。 朝中正待擢升的那批官員被流放大半,做事束手束腳,弄得她有些疲倦。藉著「病」,連續兩日未上朝。 季郁整天都待在宸太妃宮裡賞花逗鳥的,賴著不肯走。 「都已三日了,」宸太妃說,「陛下處理朝政不忙嗎?」 「做什麼,」季郁懶洋洋地躺著,手裡那把折扇打開來,扇面的碎金流光溢彩折在她臉上,「生命有盡,政事無窮,以有盡隨無盡。」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拖長語氣,「……殆已。」 「好好,陛下辛苦了。」 宸太妃給她沏了杯茶,端過來時,旁邊還有盛著干花的小碟子,「來我這兒偷得浮生半日閒,也好。」 「哎,」季郁一咕嚕爬起來,背往後,沒骨頭似地靠在檀木搖椅上,一手掀開茶盞,拿起小碟子把那干花倒進去,「這花也好喝嗎?」 「陛下這不是放在茶……」宸太妃手上剛執起來的白玉茶盞,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原地站了會兒,勾著唇無奈地笑出聲,「陛下呀!」 季郁怔愣,緊張地問「怎麼了?這花有毒??」 宸太妃噗嗤笑出聲「無毒,這是京城子弟品茶時的風雅做法呀,將花置於漆碟中執湯澆灌,綻放時加入香料,香味混在一處辛辣清甜。」 「哦,」季郁垂著眼吹吹熱茶,無所謂地說,「朕乃田舍人爾,不懂這個。」 宸太妃笑著搖搖頭,「陛下從金枝玉葉到萬金之軀,怕是五穀都不曾分過吧,這可當不成田舍人的。」 干花初綻,飄在茶盞中半起半浮。 季郁抬起手腕,剛欲抿一口,卻整個茶盞被端走了。 「這花風乾時未避塵土,不乾淨,不能喝。」 宸太妃接過茶盞,正要倒到旁邊的青銅尊裡。 她的一杯茶,講究極了,光泡茶的露水就要收集許久,倒掉肯定就沒了。 季郁趕忙傾過身去,扯住她的衣袖不讓倒掉「不打緊的,這花既然曬乾前都有清洗,那就是乾淨的呀,曬乾又能沾惹到多少塵土呢?」 「不妥,喝了鬧肚子就不好了。」 宸太妃還是要倒,季郁抓著她手腕正待鼓臉撒個嬌,門外傳來侍女的稟告聲,「主子,謝大人來了。」 季郁抬眸望去,怡兒身後跟著一襲月牙色錦袍的右相大人。她發上攏著玉冠,雙袖翩翩,這幅平常來覲見她時的打扮,讓季郁心頭一跳。 有種幼時逃學,剛轉過彎就恰撞見了太傅的心虛感覺。 「……」 謝懷柔躬身行禮,眼眸平淡,望向季郁時若有所思地停頓了好幾秒。 季郁順著她的目光,看見自己的手還抓著宸太妃的衣袖上,忙縮回去,身子坐回搖椅時,還挺直了直背,繼而猶猶豫豫地仰頭衝她露出一抹笑意。 謝懷柔「……」 她垂眸未語,轉頭只是拱手回稟宸太妃說「臣有要事需要向陛下匯報……」 宸太妃眸光在她們兩人之間來回望了望,坐下來端起自己那杯茶盞,慢悠悠地抿了口打斷她的話「恭送陛下。」 季郁「……」 季郁轉頭,給宸太妃使眼色表明自己還不想那麼早回去,邊溫聲問謝懷柔說「卿有何要事啊?」 「陛下不如回宮再說,」 宸太妃明明看見了,卻垂眼假裝沒看見地撥撥茶盞,「如有要事,在這兒也不好商議吧,回去吧。」 謝懷柔順著接話,「臣請御駕回宮。」 季郁「……」 回去的路上,謝懷柔已經把要稟告的事情說完了。 並非是什麼難以抉擇的大事。 季郁抬眼看一眼她,總有一種,她是知道她在宸太妃宮裡後,特意找了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為揪她回去的感覺。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9章 謝懷柔【8】 最近京城裡最大的熱鬧, 當屬福佳郡主出嫁。 陛下賜的婚, 嫁的是尚書僕射的嫡子, 不但被擢為公主, 雙親準備千里紅妝,更是榮寵到了今上親至公主宅觀。 福佳公主出嫁之日, 正巧是紅燈節,滿京城都是一片張燈結綵。 民間百姓, 但凡不是重病到下不了床的, 都擠到街頭來看公主出嫁的熱鬧。比平常過年還要熱鬧十倍。 季郁出宮不容易, 在朝堂文武百官連續數日的叨叨下,她身邊帶著的人,光內侍宮女就已密密麻麻將近半百的人。 駙馬爺怕她有所閃失, 更是派了侍衛將公主宅裡三圈外三圈地包裹起來。 拜堂成親時, 就是在一圈又一圈的侍衛中進行的。 抄家都沒那麼大的陣勢。 季郁跟福佳郡主沒什麼太深厚的交情,但這畢竟是人家大喜之日,她本著要識相的原則, 不讓他們這樣繼續提心吊膽地成親了。 見了見禮成, 她給夠殊榮就準備起駕回宮了。 「……」 謝懷柔是跟著她一起來的, 只有她知道季郁心中的那些小心思。見府內府外侍衛撤走大半, 便立刻差人去打探季郁是否起駕回宮。 雖然得到肯定的回答,但她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跟上去請見,抬著的轎輦裡果然不是她本人。 陳綿綿哭喪著臉說「我的大人,您就別多管了吧,陛下身邊帶足了侍衛, 她只是想在宮外逛兩圈過過節而已,稍晚些就會回宮的。」 謝懷柔說「好,我當做不知情。」 然後轉過身,就令身邊人速速去查季郁此刻在哪兒。 這種熱鬧的時候最容易出意外,她身邊帶著再多的人,她都不放心。 謝懷柔很快得到消息,趕去公主宅的偏殿見到她。 「……」 季郁剛換好衣服。 她脫掉了織錦交領冕服,發上的冕冠,也變成了時下士人皆愛戴的漆紗籠冠,腰間佩戴一塊顯眼玉珮,垂著稻穗。 身上的玄衣暗紋錦袍根本就是男子的衣著。 「……」 謝懷柔走近,看見她面上甚至還畫著淡淡的妝,非是敷鉛粉抹胭脂的裝扮,而是用青黛把兩道本來細彎的眉毛描得又深又粗,劍眉直直入鬢。 季郁在女子中身量偏高,一雙微挑鳳眼,面容清秀有林下風氣。這般刻意裝扮之下,端端就是一個面容皎美的翩翩少年郎。 季郁開門就見到她,不由挑了挑眉,抬手整理好袖口笑問「姊姊有何事?」 「臣是來……」謝懷柔無語片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這身打扮,直到對上季郁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移開眸說,「陛下這是還要去哪兒嗎?」 「對,」季郁頷首,倒並不瞞她,「難得出宮一趟,確實還有想去的地方。姊姊可願意陪同?」 謝懷柔揚著無奈笑意「只要陛下能在宵禁前回宮。」 「那自然……」季郁點頭,把後半句話嚥回去。 那自然是不敢保證的。 謝懷柔卻當她應了,「陛下想去哪兒?離得可遠?」 「不遠不遠。」 — 季郁讓身邊人都守在外面,帶著謝懷柔入內,笑容滿面地說「這地方,我想來好久了。」 抬眼,謝懷柔只覺得心中一窒。 碧瀾閣。 京城最有名的青樓,非王孫公子、達官貴人不得入內,聽說其中的姑娘各個容貌絕美且身懷才藝,又極擅房事之術,著名鄉。 兩人剛走進去,迎面就走來個水粉衫裙女子,衣衫單薄,香艷濃厚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 謝懷柔頓時上前一步,把季郁護在身後,抬袖偏過臉來忍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噗嗤……」季郁莫名地笑了聲。 謝懷柔皺眉盯著她,眼中的無奈多到快要溢出來了,「陛下呀,」一本正經的嚴肅的臉龐,映著暖光竟顯得有幾分可愛,「此處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季郁「嘿嘿。」 謝懷柔「……??」 門口人多眼雜,季郁拉著她的手腕正欲往裡走,旁邊紮著墮馬墜的年輕侍女忙上前來問「貴客可有定包間嗎?」 她視線在謝懷柔臉上遲疑著,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此處是青樓,按理來說是不能放女客進來的。 但如果有人帶,也不可以攔著。惹貴客不高興是這兒最大的忌諱。 「三樓包有采薇間。」 季郁抬手挪了挪漆紗籠冠,她衣著光鮮,玉珮精美,又是包下最費銀子的三樓雅間。侍女頓時神色愈加恭敬,拱手說「請讓奴婢帶您上去。」 「陛……」謝懷柔想勸她回去,開口卻一時卡在稱呼上。 「出門在外,叫我元瑜即可,」季郁故意攬住謝懷柔的腰,低低地笑,「你在這兒郎君來郎君去的,小娘子們怕都不願搭理我了。」 侍女聞言笑著回首,「尊夫人可真是傾國傾城,氣質大方。說句有些對夫人不敬的,還望夫人別介意——夫人的貌美,連愚兒這種打小在美人窩裡長大的都從未瞧見過。」 「是的是的,」季郁連連點頭,絲毫不謙虛地說,「我家夫人可是天底下一等人的美人,就是脾氣差了些,總愛給我擺臉色,瞧瞧著,現在可不就生氣了。」 謝懷柔緊抿著唇,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著真像是在生氣的模樣。 可仔細瞧,才能發現青絲半遮擋住的耳垂,微微著泛粉意。 「夫人可不必介意,」叫愚兒的侍女轉頭看了眼她,機靈得笑著說,「我們這兒的包間雅座寬敞又清靜,近三日更是千金難求的紫檀酒,郎君定是想攜夫人在這兒,聽著小曲兒聊聊天,共品美酒吧?」 「你可真聰明,」季郁啞然而笑,跟在她身後進了包間,「我還不曾告訴夫人來這兒是為何呢,都讓你先說出來了。」 「奴婢該打,」愚兒替她們支起窗,露出高樓外一片火紅燈籠的街市美景,添上熱茶,「紫檀酒很快就有人送來,樂師在屏後奏曲,貴客需要可喚她露面上前。」 「那奴婢先告退了。」 季郁讓屏風後的樂師下去了。 很快有侍女端來酒壺杯盞,走前還點燃了香爐,一縷青煙盤旋而上。 季郁側目望去,忽地笑了笑說「怎麼還點這…這個東西。」 謝懷柔知道她只是為了美酒來後,心中鬆口氣,給她斟酒邊隨意地問,「陛下不喜歡嗎?」 季郁露出來有些古怪的笑。 「是了,姊姊對熏香毫無研究,」季郁站起身,去把那香爐小心地端了過來,放在兩人面前的木案中間,笑容裡帶著幾分揶揄,「……這是催情香。」 謝懷柔陡然怔愣,「催情香?」 她望著面前這青煙幽幽的香爐,不確定她是否是玩笑話,「為何會點這種香……」 她問出口,就覺得不對勁。畢竟這兒是妓院,燃點催情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 旋即面色微變地道「臣把這個端出去。」 「不忙,」季郁見她不疾不徐的語調都變了,忙含笑扯住她的衣袖,也給她斟了杯酒,解釋說,「我沒聞錯的話,此香就是沉木犀涎,也是民間說的神仙香。」 「裡面麝香加得多了些,才有催情效果。除此之外是還有安定提神之效的珍貴上品香,並無危害。」 謝懷柔安靜聽著,看著面前的香爐猶豫地問季郁「就這麼放著嗎?」香確實是好香,她這對香味極敏感的人聞著都不覺得刺鼻。 「嗯,」季郁揚著唇笑,並不看她,只是把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斟滿,「這酒我垂涎許久,喝不完我今個兒就睡在這兒了。」 她當然是玩笑話。 謝懷柔還是心中一緊,要真讓季郁在青樓裡過夜,她這右相不得以撞柱自盡來挽回顏面了,「臣陪陛下一起喝。」從她手裡取走酒壺。 季郁揚著唇,無聲地笑彎了眼眸,跟她輕碰了碰杯,「姊姊可有陪過別人喝酒賞燈過?」 「未曾。」 紫檀酒這名字聽著文雅無害,喝進胃裡,才知道烈酒雅名的道理。入口柔順無害似清茶米酒,肚裡卻瞬間熱烘烘起來。 謝懷柔不擅長飲酒,一杯喝完,兩頰頓時浮現出紅暈。 「姊姊,」季郁眸如星辰,兩杯喝完依舊沒有反應,路都走不穩就偷喝母后杯中酒的她,說聲海量是絲毫不為過的,「其實今日我原本想把羅家姊姊也帶出宮來的……」 「她很小進宮,好不容易長大了,才受兩天寵,就被母后推出去頂我闖的禍了。」 季郁握著酒杯,邊喝邊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我那會兒子不懂事,到處惹事,次次都是陪我玩的羅姊姊替我受罰。羅衡是她胞兄,不殺顧子美,我沒法給羅姊姊一個交代。」 「臣知道了,」謝懷柔垂下眼給自己斟酒,一口喝盡,聽見她一口一個羅姊姊。 心頭湧現出一股酸澀感。 大概是酒意上頭,垂下眼睫時,低低說了句,「陛下喚她姊姊,不合規矩。」 這是她平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說出口的話。 「不合規矩。」 季郁輕輕複述了一遍這四個字,語氣裡倒聽不出喜怒,只是垂著眼。 她端酒盞的手頓住,方抬眼笑說,「那我喚你姊姊,就合規矩了嗎。」 謝懷柔沉默片刻,搖搖頭,喉嚨裡泛著苦澀之意,最終拱手說了句「這也不合規矩。」 「尊卑有別,還望陛下以後不要再這樣稱呼臣。」 「那朕不願意呢?」 季郁身子依靠過去,側目望著她假裝平靜的臉龐,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的眼眸,語氣又柔又啞,「我不願改口,永遠都想這樣叫姊姊。」 謝懷柔垂眼想避開她的視線,她就伸手,挑起她的下頜,逼迫她看向自己,「而且,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不願意嗎?」 「……」 謝懷柔微皺了下眉,並未言語。 「好吧,」季郁緩緩收回手,喃喃地說,「就算是自作多情,也不能強迫姊姊喜歡我啊……」 她喝盡杯中酒。 神情低落,映著窗外的張燈結綵。 不知是喝下肚的酒水,還是面前燃著的香薰。 謝懷柔呼吸重一拍,只覺得胸口一團燥熱凝聚到小腹,她抬眸深深地望著季郁,眼眸微閃,臉上的困擾之色,像是被什麼解不開的千古難題糾纏著。 季郁見她的表情就知道人已經喝懵了。 她心中其實歡喜得緊,手控制不住地環住她的腰身,失落都是裝給她看的。 她喉嚨上下滑動,微蹙著眉,色澤瑩潤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季郁的手慢慢地往後摸去,就快要解開她的束腰,她也呆愣愣地坐著未加以阻止。 「……」 可愛極了。 季郁臉貼在她鎖骨處,低低地笑,倒沒有再有更過分的舉動。她不乘人之危的。 抱得足夠久了。 她離開時,忽地又被用力拉了回來。 季郁實實在在一愣。 剛抬臉,眼前昏暗壓下來,唇瓣驀然貼上了一抹溫軟。她被謝懷柔緊緊地按在懷裡深吻起來。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0章 謝懷柔【9】 季郁長睫眨動, 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 謝懷柔就已經鬆開了她了,「臣有罪……」 她語氣極輕,季郁還是連蒙帶猜著才聽出來的這三個字。當下極為光火, 她眉毛皺成一團地瞪著她。 還未叱責, 就見她抿著唇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來。 下一秒, 季郁又被她扣住下巴親吻起來。 季郁「……」 她一手往下緊緊攬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腦後,好像捨不得讓她難受似的,舌尖探入她口中,也只是極溫柔地試探, 輕碰她的牙關。 有種不管不顧的味道。 季郁順從地啟唇,任她唇舌探入,毫無章法卻熱切地吮吸舔舐著。 唇舌交纏著的深吻。 季郁環住她的腰回吻, 明明知道自己還沒有喝醉,腦中卻有些眩暈感。 輕輕氣喘著,有幾分茫然,攬住她腰的手臂越收越緊。 嗅著她身上那種說不出的氣味。 謝懷柔隨身佩戴的香囊總有股藥材的清香苦澀, 混合著這兒的熏香, 好聞得要命。 清冷冷的氣味, 都顯得濃厚起來。 吻了許久, 季郁漸漸喘不過氣來。雖然不情願鬆開。 她扭動身子輕微地掙扎了下,「嗯……」 謝懷柔驚醒似地鬆開她,如同一個犯錯當場被人抓住的孩子般垂下眼睫半響不語, 赧然低首,目光偷覷她。 見她臉上並無厭惡抗拒之色,只是靠在她懷裡無奈地喘著息看她。 謝懷柔心中軟得不行,唇瓣又無限留戀地貼在她唇上,一下又一下,淺啄起來。 眼神迷醉,一副中她毒的模樣。 季郁忍不住咧著唇笑,手扯住她的衣襟,稍稍離遠些分開來。 不再讓她親。 「……」 片刻沉默,燭火映在她臉龐半明半暗。 謝懷柔粉著臉,長睫襯托著那雙的漆黑眼眸凝在她臉龐上,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神情幾乎渴望。右相大人渾身的冷淡自持消失的半點也沒蹤跡。 「臣有罪?」 季郁想著她方纔的話,不明意義地複述了遍,似笑非笑,抿著唇柔聲問「那姊姊下一句要說什麼?讓朕恕罪嗎?」 謝懷柔垂眸未語。 她臉上那種默默忍耐的神情,泛紅的臉頰和濕潤的目光,讓季郁心頭燃著一股想要狠狠地欺負她的。 「姊姊……」季郁語氣帶笑地哄了句說,「無妨,朕海量。」 她身子貼過去,直到把她擠到身側的牆角處,雙腿一跨,坐到她身上。謝懷柔不自禁地抬手緩住她的腰,旋即仰起臉。 季郁捏著她的下巴,腰肢貼合,眼裡倒映著光極亮。 背後是張燈結綵的街市。 低頭,便又是深吻。 情正濃時,季郁的手一如既往不安分地去解她的腰封,順著腰身繼續往內探入,纖腰薄肩,膚如凝脂的觸感使人心頭的火燒得愈旺。 謝懷柔眼睫眨動得有些快,輕輕喘氣,卻木木地坐著並未反抗。 「姊姊……」 季郁餘光瞥見木案上燃著的香爐,怔愣地記起來這是在哪兒,京城最大的青樓,屏風後必定擱置著香軟臥榻。 她遲疑著,動作停頓片刻,低下眼來,唇瓣輕柔又規矩地吻了吻她的臉頰。 「天色不早,我們得走了。」 地方不合適,那方收拾得乾淨整齊的香榻,不知睡過多少王孫公子達官貴人,抱著妓女一夜尋歡之地,她若是就在這兒要了她…… 不合適。 季郁不捨得這樣對她。 謝懷柔聞言還是沒說話,醉後的她彷彿比平日裡更加沉默許多,微微偏開眼睫,使人探不明她眼底神色。 「傻姊姊,」季郁幫她整理好衣衫,決定回宮,還是有點鬱悶地捏了捏她臉頰軟肉說,「除了我,你再也不許陪別人喝酒。」 謝懷柔眼眸閃了閃,唇上揚了一瞬。 似欲有所言,最後卻還是沒說什麼的柔順點點頭,「好。」 「臣謹遵聖旨,」 聲音柔的,天邊的皓月聽見都忍不住躲到了雲翳裡去。 今夜,又有誰說得清是誰放肆誰呢。 — 翌日早朝。 季郁依舊把她喚到跟前面稟,商量事宜,處理朝政,面色神情和說的話都自然到彷彿昨夜無事發生。當然,謝懷柔也是這樣。 兩人心裡在想什麼。 只有各自知道。 直到奏折處理完畢,季郁屏退了女官留下謝懷柔一起用膳。 兩人私下獨處時,她照例喚她姊姊。 「姊姊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謝懷柔望著她烏黑黑眼眸裡漾著的水光,像只小狐狸,她按兵不動地把話拋回去,「陛下如何?」 「喔,不太好,做了個討厭人的夢。」 季郁揚著笑,嘴上說是討厭,卻明顯不是這個表情。 「姊姊,傷如何了?」 謝懷柔表情一僵,忍住羞赧說「臣無恙,多謝陛下牽掛,」 昨夜,謝懷柔剛走出碧瀾閣就磕到了額頭。 她沒留意到掛在眼前的木雕燈籠,撞上去時,還被開合的鐵頁蹭到了一小塊口子。嚇得裡頭的老鴇忙出來連連請罪,還免了應付的酒錢。 「傷口有好好上藥嗎?」 季郁走過來,停在她面前,抬手摘下她微微蓋住前額烏紗帽。泛紅破皮的傷口,看上去完全沒有處理過。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姊姊啊。」 她打量她的傷口時,手托著她下巴,極近的距離像是要親吻上來。 謝懷柔不由偏開視線,心思浮動,低低解釋了句,「昨夜已經處理過了……」 早朝前匆忙,她沒有再上藥。 但這淺淺的口子確實已經處理過了。 謝懷柔昨夜回府後,屏退侍女,對著鏡子靜靜地打量許久額上的傷口。 她邊想著,以色侍君,能得幾時好,邊還是忍不住拿出藥膏,仔仔細細地對著鏡子上了藥。 「……」 「喔,」季郁打量著她垂眸像是羞赧的神情,彎了彎唇無聲地笑,又想到她之前的肩膀處的那道刀傷,「那這兒好了嗎?」 她輕碰了碰謝懷柔的肩膀。 「可有留疤?」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指什麼,「好…好了。」 此刻日頭正盛,又是在莊嚴的太極殿中。謝懷柔有點怕她要脫掉她的衣服看,忙轉過話題「禁宮新增侍衛一事,陛下可決定好了?」 季郁頓時訕訕地放下手,搖搖頭「想好了,不變。」 「陛下,」謝懷柔頓時面容嚴肅下來,「闔宮不嚴便是將陛下的安危擲地,這關係到江山的穩固,還請陛下三思。」 先帝平日處理奏折和安寢都是在太極殿裡,所以此地防衛最嚴,裡三層外三層的錦衣衛,加上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衛。 季郁登基後,另擇了宮殿當寢宮,離太極宮很遠。 防衛稀疏,也沒有再另外增設護衛的意思。 朝臣上書過幾次,以禁宮守衛不可不嚴為中心言明危害叨叨她增添錦衣衛。謝懷柔也是重位叨叨她的大臣之一。明知她不喜歡也不願意。 別的大臣只是讓她遷宮後記得把侍衛也帶上,只有謝懷柔對此意見最多。 季郁現在帶在身邊的人極為清簡,八位貼身侍衛,皆是當世高手,也都是愚忠她的心腹。 就算要半夜出宮,他們也不會要死要活地攔著不許。 她如果聽從重臣們的建議,增加護衛嚴守身側,嚴護禁宮,就也就再不可能隨意地出宮玩耍了。 所以季郁每次聽別人提起這事她都不會高興。 「不增,卿無需再費這個心。」 「宵禁也有,宮禁也有,京城已有幾百上千的官兵巡夜守衛,宮中已有幾百上千的侍衛守護,就算有起義軍來攻城也固若金湯,更何況現在是太平盛世——朕不幹!」 「陛下,京城有多廣?闔宮上下又有多大?幾百侍衛分散在各宮各殿,若真遇到賊人,可以立刻趕來陛下身前護衛的可有二三十之數?更何況……」 人數還不是主要的,沒有嚴格的規矩才是大事。護衛方面,只有定下某些死規矩才是最安全的。 謝懷柔正要展開來說,被她打斷。 「無需多言,」季郁擰著眉,眨了眨眼又深深地閉上說,「這些話,卿的奏折上寫得夠清楚了。」 「朕不想再聽見此事。」 「陛下……」 季郁見她不肯就此打住,語氣不善,忽地說,「闔宮上下的護衛乃朕與安西大將軍所議,其中各宮各殿前到底有多少侍衛、幾時交接,這些都是隱秘。」 「卿家可還知道分寸?」 謝懷柔啞口無言。 她當然知道,禁宮的具體侍衛對他們這些外臣來說是一概不許打聽的東西。 其他臣子上奏也只是借古言今,講大道理來提點,只有謝懷柔一五一十地說那麼細緻。 若非遞給季郁的奏折內容是不對外的,她怕早就被政敵見縫插針地彈劾,一頂有謀逆之心的大帽子就要扣下來了。 一個臣子,那麼緊盯著今上的禁宮侍衛不放做什麼? 她對上關於季郁本人的事情就會變得甚愚鈍,連這點都沒有斟酌過。 其實心中也並非沒察覺,只是沒去細思。 她說得沒錯。 ……是她放肆了。 謝懷柔白著臉,清醒過後稍稍過腦就把前後想明白,抿著唇,便要俯身跪下請罪。 被季郁一把攬住腰身。 季郁在她臉色變化的那刻,心中就後悔了,她就見不得她臉上露出這種受傷忍耐的表情。 「……」 可禁宮侍衛這事又是她絕對不肯讓步的。 「臣僭越,」謝懷柔嗓音啞了啞,君臣之間是半點容不得僭越的,「還請陛下降罪。」 「卿若真要管,朕教你如何才不僭越。」 季郁環著她的腰身,語氣不輕不重,湊在她耳旁一字一句地說,「入住中宮,母儀天下,就可以光明正大決定朕的宮殿外頭站著多少侍衛了。」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1章 謝懷柔【10】 謝懷柔白著臉不語。 女帝的皇夫, 怎麼會是同為女子的她。她這話…… 大燕鐵律,嫡親不可同朝為官。如果要入宮, 她這一身丞相官袍就得脫掉了。 季郁思及這兒,無奈地輕歎了口氣說「好吧,朕會好好三思的。」 最後, 季郁還是順著謝懷柔奏折上的提議重視禁宮防衛,把本來較為隨意的巡防路線、交接時間,都改成了更加嚴格周密的安排。 只有每個月裡有兩天, 季郁會在太極殿下榻處理政務。 那兩天寢宮外面的護衛基本是虛設。 女帝在太極殿內屏退左右, 不見外臣, 在燭火照應下連夜勤政不怠的那天。謝懷柔的府邸裡就會出現一個上門拜見的女官。 — 季郁身著女官服, 手上提著兩壺酒, 還未敲門就被謝懷柔迎著帶入府裡。謝懷柔語氣無奈「陛下,臣說過很多次了, 夜裡真的不安全。」 「知道了, 」季郁點點頭笑,「下次早點來。」 「……」 謝懷柔勸歸勸著,其實心底對她每次的不請自來也是無比期待著的。 「哪裡的酒?」她打量著季郁手上提著的酒罈子,「陛下之前還繞路去了別地?」 「酒是姑姑帶給我的, 乳羊酒, 聽說是草原大王也喝不到幾罈子的珍貴東西。」 「唉,」季郁看著遠處往這兒走來的侍女,彎著唇,挽著她的手靠過去, 壓低聲音說,「謝大人,忘記在宮外要喚我什麼了?」 「……元瑜。」 謝懷柔沉默著,直到腰際被她癢癢地捏了把,才紅耳垂,面不改色地對侍女說,「把酒拿下去溫一溫,茶先端上來吧。」 「知道綿綿大人要來,茶早就備著呢。」 侍女小紅盈盈地笑著,雖然謝懷柔再三囑咐過她是貴客,但季郁對她們太溫柔,導致這些小侍女都對她有尊敬無疏遠,「酒何時要喝呀?怕溫久了會變味。」 「現就去溫著吧。」 季郁笑嘻嘻地把酒壺遞給她,又從懷裡掏出一團錦帕,順勢遞到她手裡,「路過夜市一眼就相中這個。可以送給小紅,也不枉我繞了半天路。」 「好美的耳環,」小紅打開錦帕一看,裡面裹著的是貝殼和珍珠製成的耳飾,光下泛著細膩光澤,她受寵若驚地說,「可這看著好貴重的樣子。」 她忙看眼謝懷柔。 「無妨的,」季郁唇角帶笑,抬手撫正發頂的漆紗籠冠,溫聲說,「珠飾配美人,賞心悅目,小紅姑娘肯戴,便是在下的無上榮幸了。」 小紅抿著唇忍住笑意,喜滋滋地戴上,「好看嗎?」 「美極了,熠熠生輝,」季郁語氣誠懇至極,「這珠子真是沾了小紅姑娘的光了。」 小紅被她哄得合不攏嘴,一時興起,轉頭笑問自家主子「大人覺得呢?」 謝懷柔「……」 「呃……」 小紅被自家主子冷冰冰的臉色震懾住,忙說要去溫酒了,提著兩罈酒立刻告退下去。 「大人為何板著臉。」季郁望著小紅離開的背影,幽幽地說了句,「你在這麼凶,她下回就該不敢收我的禮物了。」 「她本就不該收,」謝懷柔一本正經地說,「今日能拿珠釵,明日就敢拿那些意圖使臣收賄人的房契地契金銀珠寶,是臣御下無方,教陛下見笑。」 「誒,話可不是這樣說的。」 季郁見她滿臉認真的模樣,忙拉住她,寬大衣袖下去牽著她的手,「小紅是見你我關係親近,又是當著你的面,況且這小玩意兒,她都是先看你沒出聲反對才肯收下的呢。」 季郁「你若不許她收,她下次就絕不敢收了。」 「臣不敢,」謝懷柔被她握著手,垂眼沒什麼語氣地說,「見她那麼高興,臣怕擾了雅興。」 「……」 季郁再聽不出來她的意有所指,她就不是季郁了。 按捺住唇角,她彎著眼眸無聲地笑說,「說起雅興啊,旁人的雅興我不知道,但我的雅興就是只跟姊姊一同喝酒罷了。」 謝懷柔無奈地牽了牽唇角「酒溫好前,陛下先飲兩口茶吧。」 「你以為騙我喝飽茶水,等會兒便喝不下酒了?姊姊天真,那兩壇就不喝完我便抱著睡,夢裡都要再抿兩口。」 「好……」 「嗯。」 — □□榕樹下架著溫酒的火爐,花間一壺酒,月光透過鬱鬱青青的樹葉投下碎碎光斑,隨風輕搖晃,木案接著緩慢飄落下的一片葉子。 謝懷柔屏退了身邊的侍女。 「福康郡主此次回京,可還有帶什麼別的東西給陛下?」 「有啊,」季郁眼眸盯著小火慢溫著的酒,饞得心不在焉地說,「還有好多東西,裡頭也有適合送給姊姊把玩的小玩意兒,只是有點份量,今兒就沒提過來……酒能喝了嗎?」 謝懷柔掀開紅泥小火爐,先把溫酒倒進壺裡,再斟到她杯中,「謝陛下好意,可有……什麼新奇玩意兒嗎?」 她是試探,季郁的姑姑福康郡主可是聲名遠播的女子,她一生未嫁,公主府裡養著無數面首男寵,最大的興趣便是帶著侍衛周遊天下,見到俊美男子便與之春風一度。 季郁及笄的那天,她回京送了她兩大箱子的禮物,其中竟有半箱子都是房事秘術、某些不可言說的圖畫書籍。 「……」 季郁雙手捧著酒盞,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嚐味道,滿足地半瞇了瞇眼。 這酒是當之無愧的烈酒,取乳羊身上最嫩最薄的那層皮和米酒浸泡在一起,然後加入酒麴,釀造數月之久。裡頭還需添各種香料,入口辛辣綿柔,半杯就能使人暈一暈了。 她看著謝懷柔的表情,想起以前的事,唇角弧度逐漸變大,眼眸也跟著笑成了一條彎彎的縫。 「姊姊放心吧,這次姑姑真沒送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那時剛及笄,拿到姑姑的禮物,故作不懂,特意把精挑細選的淫詩艷詞抄在紙上,拿去問謝懷柔是何意。 她臉上當時那憋不住羞澀尷尬的樣子。 竟還能故作鎮定,硬生生歪曲事實地告訴了她是什麼意思。 這事季郁笑了足足半個月,一回味起就笑。 「……」 「姊姊嘗嘗看這酒,」季郁抬袖,親手給她倒滿酒,「這肉酒和我們這兒的很不同,但跟南寧那兒的冰玉燒有幾分相像,當然,都是難得一見的瓊漿。」 謝懷柔舉杯嘗了口,聽著酒名,又見她面不改色喝下去的模樣,以為是甜酒。 一口毫無防備地嗆紅了臉頰,「咳咳……」 季郁怔愣,忙放下酒盞拍了拍她的後背。 「姊姊慢些喝,」她抿唇笑,「那麼怕我今夜抱著酒罈子睡麼?」 謝懷柔微蹙了下眉,垂眼望著杯中酒,認真地說「此酒甚烈,不可多喝。」 怕她真要把兩罈子酒全部喝完,品酒助興,烈酒就傷身了。 「無礙,」季郁想起今日早朝上的事,「那新擢的禮部尚書,剛從南嶼調回來的曹琦雨,姊姊可有印象?她新編撰的《酒經》我可喜歡了,沒想到人卻是如此嚴肅的。」 「有印象,」謝懷柔頷首,含笑說,「曹琦雨曾和臣同窗過一段日子。」 季郁的興趣立刻被調轉,她很少開口說自己的事情,「哦?曹琦雨也是丹青學堂出身嗎?姊姊和她關係好不好?」 丹青學堂是前朝設立的女子學堂。 裡頭有士族子弟也有寒門庶族,同樣的用度吃食,同樣的臥房床榻,過了啟蒙年紀後便直接授課於皇宮太傅,學堂裡號稱全是天底下最聰慧的女子。 謝懷柔輕笑著搖搖頭,幾杯酒下肚,終於不再自稱臣不臣的了。 「她是曹家貴女,玩伴眾多,我那時候只知道悶頭苦讀,對她不過是略有聽說罷了。」 對昔日的同窗,竟然只是略聽說過。 季郁忍不住悶頭笑,抿了口酒,又問說「那姊姊在丹青書院可有別的友人?」 謝懷柔老老實實地搖搖頭「無。」 季郁「噗嗤。」 謝懷柔「……」 季郁整理了下表情,正色狀說「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覺得姊姊定然專心好學,課業優異。」 「尚可,」喝酒後的謝懷柔明顯對控制表情沒那麼擅長了,唇角微微上翹,「也就是總拿甲等,幾乎未曾居過第二。」 幾乎未曾? 季郁聞言好奇地笑,「那姊姊也是拿過第二的?」 謝懷柔唇角的笑意斂了斂,垂眸喝酒,有點悶悶地說,「經學一業,太傅總也要看書法,曹琦雨常常第一。」 「原來如此,」季郁說,「姊姊可是本朝頭位女狀元。」 謝懷柔想到什麼,略微點一點頭說「其實不然,學堂裡天資甚穎的女郎不少,只是女子若入仕,便嫁不了身居高位的郎君了,所以她們只是稍稍學習,完成課業罷了。」 季郁確實聽說過,所以她身邊那些學堂裡課業最好的女官基本都是寒門出身。 她略一沉吟,「今夜不談這些,改日再議吧。」 季郁想到小時候聽說過的,關於丹青書院的傳聞。 「聽說每逢七夕,書院門口的第七棵榕樹下就會出現香噴噴的燒雞?可是真的?」 「嗯……」謝懷柔皺著眉,想了會兒認真地說,「聽說過,也有同窗說是真的,但……」 後半句不用說。 季郁立刻聽明白,眼眸彎如月牙狀,「姊姊忙於學業,自然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她舉著酒杯說,「元瑜欽佩。」 謝懷柔「……」 她已經喝得半醉,不由放下杯盞只是陪聊,無奈地笑,「別揶揄臣了。」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2章 謝懷柔【11】 「揶揄甚麼, 」季郁身子傾了傾,貼過去在她耳旁輕柔帶笑地問, 「姊姊可喝得慣這酒?」抬手碰了碰她耳後,「姊姊,這裡紅得好厲害。」 「……」 謝懷柔沉默著,眼如點漆,映著水光。 季郁見她不言,一雙笑意盈盈的眸子愈加湊近著打量著她, 「真喝暈乎了?」 本想逗逗她, 卻猝不及防地被她擁到懷裡。 「瑜兒,」謝懷柔醉後的嗓音低柔微啞, 聽得人骨頭裡酥癢, 一根白玉似的微涼指刮過她臉頰,眼眸晃著笑意。接著俯身,垂眸吻住她瑩潤的唇瓣。 季郁又愣了愣。 這個人,一喝醉就喜歡親她。 她無奈地揚著唇,手勾住她的脖頸熱切地回吻她,嗅到她袖低髮梢飄散著的幽幽芬芳。 「……」 季郁一邊被她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一邊手不老實地解她腰封, 探入其中, 摸著香軟細膩的肌膚, 歪著臉壞壞地笑說,「大人有沒有覺得身上有何不對勁的地方?」 「我在酒中加了幾包媚藥。」 謝懷柔臉色未變,老老實實地答「臣不知。」 她抱著她, 輕哄著說「酒還要繼續喝麼?還是進屋?」 季郁被她這低柔的聲音勾得酥軟了腰身,酒鬼都扔掉了酒罈子。 跟著進屋。 季郁轉過臉,剛欲說什麼,話語便無聲地消失在她的唇舌間。 「……」 謝懷柔低下頭,唇瓣順著滑到她的脖頸處,濕熱的氣息噴到她鎖骨上,唇齒廝磨,伴隨著若有若無的輕喘息。 她間或著輕喚她的小字。 一副癡迷她至極的模樣。 季郁不由地縮了縮手指,心頭酥酥麻麻,被她鬧得臉紅起來,小小聲嘟噥了句,「……是胡亂說的,我哪兒有什麼媚藥。謝大人,謝姊姊,啊……」 謝懷柔停下手,神色無辜地望著她,眼眸瞬了瞬,「瑜兒不喜歡麼?」 「我…我……」季郁一噎,罕見地囁嚅了下,旋即輕輕地笑了起來,臉埋到謝懷柔胸前嗅著女兒香,手熟練地繼續解她的衣裳,「姊姊呀……」 — 那夜過後,謝懷柔便和季郁保持著這種關係。 陪她入朝堂,陪她上龍床。 — 謝懷柔入睡不能,披著單薄外衫推開房門走到後院,隨意地吹著風。 只有天際一輪明月永恆地望著世間。 斷袖之癖,磨鏡之好。 士族間本就有如此風尚,孌童同妾,都只是個玩意兒罷了,不耽誤正常的結婚生子就誰也不會去多說什麼。 季郁還小,她…她若想玩,便陪她玩著也無妨。 她輕輕地歎了下氣,於四書五經朝堂政事之外她不懂的東西太多。 謝懷柔得體地做出打算,妥當地安排事宜,只要能為她的平安喜樂、江山社稷添上一臂之力,在她身上的所有犧牲都並不能叫犧牲。 只願她好。 謝懷柔抬起臉,目光直愣愣地望著頭頂的榕樹。 對自己心底,為何稍稍呼吸便有一種微微撕裂般的不適感,亦不求甚解。 …… 謝懷柔坐上車轎,入宮面稟。 卻被告知季郁在梨園裡。謝懷柔有些畏怯遲疑,季郁只有心情很好的時候才會去散步賞花,她怕敗了她的興。 但還是去了。 謝懷柔不捨得錯過與她的面稟,在她厭倦她之前。 「把手伸出來。」 謝懷柔聞言攤開手,季郁原本是背著手的,笑吟吟地在她手心放了塊玉珮。 「這是皇叔今日覲見時帶過來的,說是爹爹關照,等我長大成人才可以給我的。」 「奇了怪,我都過了及笄那麼多年,這玉珮怎麼這時才拿出來,」季郁笑盈盈地隨口亂說,「該不是他放著放著,忘記這茬事兒了吧。」 謝懷柔低頭看著手中這塊,玉質細膩,外行也知價格連城的玉珮。更何況這玉珮的來歷。 「陛下……」 她這怎麼敢收。 「姊姊怎麼了?」 她俯身摘下花叢中最艷的牡丹,一轉臉,簪在她的冠旁,注意到她神情似有些黯然。那麼多日的朝夕相處,季郁對她情緒的察覺敏銳許多。 謝懷柔忙揚唇笑說「昨夜沒休息好罷了。」 「喔,」季郁絲毫沒有懷疑,「政事是處理不完的,姊姊也該多休息……」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謝懷柔今日為什麼臉色那麼奇怪了。 — 寒冬已過,天下盡春。 從季郁撂掉了首次的選夫侍後,朝中百官皆全力備妥了本次的選夫侍,一本厚厚畫冊遞於宮中,小像下介紹著此子是何許人氏,讀過何書,品性樣貌等等。 大燕女子十六及笄,男子二十及冠,成年便可婚娶。女子若過了二十還未有婚約,便是沒人要的姑娘的。 季郁前兩年還未到這條線,她不著急選夫侍,朝臣也沒多說什麼。 今年就不同了。 總不能讓大燕的女帝變成沒人要的老姑娘。 一向懶政的左相對這都傾力操辦,格外盡心盡責,還幾次摸著鬍鬚暗示季郁可以不需要全聽那些老古板的話。 先召人來侍寢,再挑心意的立為夫侍也是極妥的。 謝懷柔身為右相,實則肩上擔任了左相的擔子,處理朝政就著實繁忙,竟也百忙之中抽空上書了幾份奏折。 有對夫侍人選的建議,也有純粹意在對今上大婚表示祝福的文章。 奏折送進宮中。 季郁氣得隨手擲於地上,忍了又忍,才沒把那方硯台也一起跟著掀翻。 召謝懷柔入宮。 她剛自顧自地發過一通大火,所以真等謝懷柔到她面前,季郁屏退眾人放下茶盞時,心中只剩滿腹委屈了,可憐兮兮,說了句,「姊姊不要我了嗎?」 「……」 謝懷柔心被狠狠地撞了下,快速地垂下眼,搖搖頭。 「臣這輩子不會有旁人,陛下大婚之後,若……」謝懷柔話越說越低,心裡一抽一抽得疼,以至於不太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在說什麼,「……若陛下對臣蒲柳之姿還有留戀,臣……」 「臣定當盡力侍奉陛下。」 雖然停頓幾下,但她還是用平淡如水的鎮定語氣說完了。 眉目未抬,顯得無比平靜。 話也是早就深思熟慮過的。 「……」 一片沉默,寂到殿中彷彿兩個人誰都不存在。 謝懷柔低眉斂目,執禮甚恭,從頭到尾都不曾抬眼打量過季郁的表情。 「……」 又過了一會兒頭頂才傳來拿起茶盞時些微叮噹的聲音。 「……」 季郁攥著杯身,剛沏好的熱茶很快就把她的掌心到手指燙得一片痛紅,但她什麼感覺也沒有,依舊用力握著,指骨泛白。 謝懷柔本來沒打算那麼開門見山地答。 對上她,她總是容易變得笨嘴拙舌的。 「哦,」季郁點點頭,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地半蹲著身子,湊近她,輕聲問說,「卿的意思是,讓朕好好地挑選皇夫,然後繼續……卿說……不介意?」 謝懷柔心中苦澀之極,輕輕垂下眼睫,頷首說「是。」 季郁眼睫輕顫,略點了下頭,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能保持平靜「姊姊可知,先前送你的那枚玉珮是何意?」 「臣愚鈍,」謝懷柔把正準備好要還她的玉珮取出來,嫻靜恭敬,「也恐無能保管妥善陛下的玉珮,望可以完璧歸趙。」 「你愚鈍?」季郁按捺住到唇邊的冷笑,接過那枚碧玉握了握緊,輕歎口氣。 攤開剛才被茶杯燙紅的手掌,給她看那枚玉珮「這是爹爹放在皇叔那兒,要等我大婚才能佩戴的東西。雖然之前不曾聽他提起過,是給你還是給我帶。」 「但我想,當做給姊姊的定情物再合適不過了。姊姊就收著吧。」 她每次想送謝懷柔什麼貴重東西,總是那麼一番說辭,這寶貝如何如何有淵源所以如何如何適合讓她收下。定情信物她都收了一箱子了。 謝懷柔餘光注意到她燙紅的掌心,眸光閃了閃,身子不由地微有所動作。 卻立刻反應過來,按捺住當做沒有看見地說,「還望能完璧歸趙。」 「……」 本想和她好好說的,可見她那副忠君愛國不惜以身侍君,卻不能耽誤她大婚的萬古良臣模樣,季郁心頭無端一股怒氣上湧。 謝懷柔,謝子晏。她難道是什麼四書五經讀傻了的清高迂腐嗎? 擺出這幅為她好的樣子,何苦呢。 — 傍晚時分,小紅一打開府邸的門就看到個老熟人,頓時笑嘻嘻地打招呼說,「綿綿姐,今天又有事要找我家大人嗎?」 她把她讓進去,東西也不急著去買了,先跟著她去把茶點備妥。 …… 小紅把她帶去謝懷柔的書房。 今天她跟她家大人臉色都不太對,她有點擔心,送完茶盞,又想進去再添些點心。 剛折回來,卻看見季鬱怒氣沖天地走了。 她緊抿著唇,餘光都沒有看她一眼。 「大人?」 小紅端著糕點,奇怪地往書房裡敲敲門又喚了聲。她們這是有什麼爭議了嗎?就算有什麼爭議,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呢,不能再好好談談嗎? 「別進來!」 謝懷柔壓抑著的聲音把小紅嚇了一跳,她頓時不敢吭聲。 呆片刻,她實在擔心,咬著唇繞到旁邊去。 從支起的窗那兒偷偷地往裡探望了眼。 小紅看見謝懷柔跪坐著,左手捏著手帕,目光凝視地面,右手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撫過去,她像在找什麼東西,仔細到每粒砂礫都要摸過一遍。 專注到近乎執拗。 小紅很快望見地上碎了一塊玉珮。 像是被人砸碎的,裂成許多大小不一的碎片。 光線昏暗。 謝懷柔垂著臉一寸寸摸著地面的動作,彷彿方寸不亂,指尖卻不自覺地顫著。微光籠罩在她直身而跪的背影上。 她大概已經撿完了,攥緊手帕,一動不動地頓住,時光像在她身上凝固住似的。 小紅渾身僵著,罕見聰慧地站在原地沒有貿然地進去幫忙。 直到浮雲被風推遠著飄過去,光束透過窗投入,晚霞金輝映亮她那張殊無血色的臉。 小紅陡然一震。 方才看到她那平靜如水的臉龐上,似是淚痕。 「……」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七夕快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3章 謝懷柔【12】 謝懷柔上疏辭官, 被拒。 幾日過後, 今上患病在床, 停止一切夫侍的事宜搬至太極殿閉關修養。左相上疏,以年邁為由辭官返鄉含飴弄孫。 帝准許且恩賜其返鄉, 同時下召擢謝懷柔為左相。 時間過得很快, 由春入夏, 萬里無雲的天空亮得比平時早許多。澄清的光線照到各宮各殿的磚瓦之上,投下陰影,每棟宮殿都顯得氣勢雄偉且珊珊可愛。 蟬叫聲圍在鬱鬱蔥蔥的樹木草叢裡,入了殿內才安靜下來。 早朝前,群臣聚在殿內略微交談。 「左相同今上大吵了一架。」 「哦?為何?」 「李大人昨日未上朝, 有所不知啊。陛下舊事重提,欲擢羅太妃之父為建州知府,監建建州行宮, 被以右相為首的眾多大臣反對, 爭論著實厲害。」 「這還是前段時間的事了……那又與左相大人有什麼關係?」 「誒李大人, 裝傻就沒意思了, 誰都知道右相的話, 還不都是左相的意思。不然各位大臣誰會好端端連陛下要建一所行宮都攔著不讓呢?」 「哦!這有聽說, 不是為了羅太妃素日與陛下過於親近, 建州又是羅太妃的家鄉, 怕她是想把咱們的陛下拐著一道久居在建州的別宮徹底不問朝政嗎?」 「可不是為了這,就算真是這樣,現下也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 何必冒著惹陛下不高興的風險提前諫言阻攔?」 眾人討論來討論去,還是歸結於謝懷柔跟羅太妃有私仇。 「真不知道她為何如此討厭羅太妃,這般大動干戈的,也不曾聽過兩人有仇怨啊?」 「別說,左相來了。」 謝懷柔穿著左相的錦袍朝服,卻素得一針一線的飛禽走獸圖案也沒有秀上,頭頂普普通通的漆紗籠冠。初眼望去,彷彿新晉的寒門進士。 可誰也不敢小瞧於她。 先帝留下的幾位老人早在這幾年間先後被奪權卸甲,成了朝堂上的尊貴擺設。 現在今上不理朝政,謝懷柔在這期間趁機攬權,一時之間成為朝中熾手可熱的大權臣。新擢上來的右相也唯她馬首是瞻。 眾臣也愈加不敢得罪她,發現原先笑裡藏刀的右相謝子晏,一旦擢升至左相,立刻變得冷面少言手段狠辣。 往常能通融的小事也要好好仔細思量之前跟她有無過節。 她也因此迅速凝聚諸多黨羽。 謝懷柔抬眼,直覺似地往他們那兒看了眼,視線對上,幾人都心虛地偏開目光。 她勾唇笑了笑,不聽也知道現在都在議論些什麼。 …… 朝中都傳今上不問朝政,能呈到御前的奏折都得經謝懷柔之手。 且怎麼處理,都得看謝懷柔的意思。 下朝,謝懷柔站在殿外想要覲見。 過了片刻,女官陳綿綿走出來搖搖頭地說「陛下休息了,大人請回吧。」 又見不到她。 謝懷柔移眸看了眼旁邊的侍女紫玉,她也對她搖搖頭,旋即避開了謝懷柔的目光。這意味著季郁沒有休息,而是在羅太妃那兒。 她略做手段,同時給紫玉家中塞了不少銀票過後,這侍女便願意不動聲色地透露一下季郁的近況給她。 謝懷柔拱手禮了禮,轉身離開。 想到朝中有傳言說季郁身邊的女官唯她謝懷柔馬首是瞻,不由揚了揚唇。 季郁身邊的那些女官都是她的親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說,還有不少是寒門庶族裡被她親自挑選著養在宮中,慢慢長大、擢升上來的。 她們以前算同僚,略微熟悉,現在是多一句話都不同她說。 她謝懷柔,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還能控制她們? 至於權傾朝野…… 原先謝懷柔的折子季郁總是頭一個過目。 現在呢? 她的奏章一律交於女官處理,她不親自過目,上朝時若無事,她連眼風都不願刮過,笑容甚美,卻也不為她。 就算再大的事,她也不曾召過她進宮面稟過。 看似權傾朝野。 只有謝懷柔知道,她是失寵了。 陽光無遮無攔地直射下來,遠處連綿起伏的宮殿在炎陽威力的烤炙下變得柔和而靜穆,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蟬鳴,清風橫吹,樹搖草偃,卻帶不走一絲的熱氣。 日光愈熾熱叫得愈起勁,謝懷柔站了一會便覺得身上發燙。 她抿著唇,轉身準備出宮回府。 心中思索著,前幾日羅太妃想出宮歸家,季郁同意了。 現在她還要在她的家鄉修建行宮,到底什麼打算? 「……」 還未走到官轎前,謝懷柔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摔到地上。 她躺在地上時,耳旁隱約能聽見聲音,遠處的宮女急忙地扶起她,焦急地喚太醫。 感覺自己被人抬到擔子上。 過了不知道多久。又是太醫嘰嘰喳喳圍著說了不少話,謝懷柔閉著眼都能看見他們捻著鬍子滿臉思索的模樣。 「……鬱結憂慮,引起氣滯血瘀之症。……蓋氣者,血之帥也,氣行則血行,氣止則血止,氣溫則血滑……」 「待開一方……」 謝懷柔能聽見的話越來越虛,越來越遠。 然後徹底失去知覺了。 — 謝懷柔睜開眼,怔愣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府邸。 周圍漆黑寂靜無聲,應當已經是深夜了。 幾個月過去,她其實還未從季郁摔玉珮的那天裡回過神,總覺得睜開眼,就要上朝去,早朝結束便是面稟的時候,陪她批完折子,一同用膳……同榻而眠。 謝懷柔目光無聲地凝視著遠處,出神地想著。 那年她學琴,嫌琴弦割得手指疼,又不肯不學,眼眶裡垂著淚珠悶頭找她要抱;老太監削給她的漂亮紙鳶被風吹斷了線,又是轉頭悶在她懷裡,要哭不哭的。 除了嬌蠻任性,還是個小哭包。 怎麼一晃奶娃娃就這麼大了。她與她漸行漸遠,又重新回到她身邊,以不同的姿態……到了現在…… 她還能回去麼。 謝懷柔起身,披著外衣去書房。 輕手輕腳地點亮燭燈。她磨墨提筆,雪白臉頰映著燭火染上一層暖意,雙眸低垂,不動聲色地提筆寫著奏章,安排事宜。 無論季郁怎樣拒絕或挽留,她都不能繼續在她身旁當這個左相了。 謝懷柔之前對自己的結局無所謂。 只要能為她的江山社稷添份力,就算當被人忌憚的權臣,功高震主,被下天牢乃至問斬,也就是眼睛一閉罷了。 現在做不到如此無動於衷。 今上攜羅太妃同游,留宿於太妃宮中,等等傳聞,都教她越來越放不開手中的權柄。 恨不得能讓所有言官望懂她的眼色,出聲諫言不成死諫,恨不得親自上疏,恨不得……恨不得能逼宮謀反好讓她能再正眼看看她。 謝懷柔筆尖一頓,手扶桌沿,勉強壓下那股眩暈感。 長睫輕顫,燭光映在她眼底簇蔟地燃著。 何止鬱結於胸……她快魔怔了。 「姊姊可還頭暈?」 耳旁突然出現一個輕柔帶笑的聲音,她無比熟悉,時常入夢。謝懷柔怔怔地轉過臉,一雙彎成月牙狀的清亮眼眸映著她的倉皇無措。 季郁湊過去低頭,看見她那半夜起身書寫的奏章裡又是要辭官,拿到手裡,未干的墨汁蹭髒她的手掌,「姊姊,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還起來做什麼。」 她自自然然地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帶到椅前坐下,伸手想去拿茶,又縮回來「這……好像冷掉了。算了讓小紅再沏一杯吧,冷茶喝了容易不舒服。」 「姊姊穿那麼少,冷不冷?」季郁神情關懷。 就像這幾個月來僵持在兩人之間的寒冰,只是謝懷柔的夢。 「……」 謝懷柔怔怔地望著她片刻,看見茶盞,心中反應過來她應當早就來了,一直無聲地坐在角落裡。不知小紅是怎麼招待客人的。 「姊姊穿得那麼單薄,還是快回屋吧。」 「太醫說你的病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心病。」 季郁照例一口一個姊姊地叫她,臉上掛著笑容,手裡不著痕跡地把她那奏章撕成幾片碎紙,「心裡有什麼想不通的嗎?嗯?」 「……陛下。」 謝懷柔出聲,才發現嗓子沙啞得不行。 她微蹙了蹙眉,不敢再說話,怕嘔啞嘲哳的聲音唐突了她。 「姊姊,」季郁繼續把手上的奏章撕成更小的碎塊,整齊地放回桌上,轉眸依舊是笑盈盈地看她,伸手輕碰了碰她的喉嚨那兒,「嗓子不舒服先就別出聲。不說話,也不會惹我生氣。」 「……」 「姊姊既然身子有恙,這幾日的早朝便無需去了。這通州的行宮呢,朕是一定要建的,姊姊且收收心思莫再費神慫恿著那些諫官來壓朕。」 謝懷柔心底一片冰涼,閉了閉眼又睜開,忍著不舒服的嗓子面容平淡地說「請陛下准許臣辭官。」 她低眉斂目,語氣平和,話裡的意思卻是極其不遜的。 「只要臣在相位一日,這行宮便建不成。」 季郁倒沒有生氣,輕笑了聲,溫溫和和地問 「好,那便說說看吧,此時天下太平國庫豐厚百姓安樂,朕甚至不動用國庫,拿自己的銀子在外頭建座行宮罷了。」 「有何不妥,干卿何事?」 「……」 謝懷柔一時無言,鬼使神差地牽住她的手,像往常似地用帕擦掉她掌心蹭到的墨汁。 季郁垂下眼眸,看著她的動作亦沒有再說話。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4章 謝懷柔【結局】 季郁低頭, 看著被她擦乾淨的手, 一瞬間覺得自己就算是去殺人屠城,回到她面前, 她也會這樣平淡如水地拿出錦帕靜靜幫她擦乾淨手。 她本就不是什麼愚忠良臣。 季郁眼眸閃了閃, 忽地拽住她交領衣襟拉過來,抬起臉,貼住了她的唇瓣。 謝懷柔只掙扎了一下便一動不動地任她吻著,被她撬開唇齒關。她身子微顫, 顯然不是因為反感厭惡。 「……」 深吻過後, 兩人都一時無言。 季郁靠在她懷裡輕輕喘息,片刻後, 忽地笑了起來。眸光有些意義不明地看著她, 捏捏她的臉頰說, 「姊姊今夜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 — 謝懷柔回到房間時,看見周圍一片絲毫未變的漆黑寂靜, 不自覺地抬手摸了下額頭,竟疑心自己剛剛是燒糊塗了做了個夢。 她走前說, 今夜好好休養, 明日上朝有大事商議。還說, 當然姊姊不來是最好的。 謝懷柔猜不到突如其來是有什麼大事。 如果是為了羅太妃…… 那她就算拼著惹她厭煩, 也要阻攔著。 其實她自己也想不通何至於此。不過是個羅太妃…… 謝懷柔皺著眉,離開她,是為了她的江山社稷。 如果她廣納夫侍, 延綿子嗣,那謝懷柔還能以能臣之身謹守君側,一輩子都守著她。 可她離開她,季郁卻成天和羅太妃待在一處耳鬢廝磨、荒廢政務。 那……謝懷柔豈不是成了個笑話。 怎麼甘心吶。 謝懷柔冷靜地想,如果不是羅太妃…… 還未走到床前眼前又是一陣發昏,她勉強撐著坐下來,認命地勾唇笑了笑。 騙誰呢? 如若將有一個面容模糊的男子出現,牽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腰,讓她受孕,誕下於兩人眉目相似的孩兒。 謝懷柔光想像就覺無法呼吸。 大抵只會更不甘心吧。 謝懷柔抬手按著太陽穴,本想為了她,做個忠心輔佐的能臣。本以為守在她身側,守著她的江山社稷就能滿足的。 看來她本性就惡,自私且善妒,再怎麼讀聖賢書,再怎樣偽裝忍耐都壓抑不住對她的佔有之欲。 想讓她眼裡只有她,只扯著她的衣袖叫她姊姊。 想她只同她一人肌膚之親…… — 翌日。 謝懷柔是最早等待殿外,預備上朝的。 千猜萬猜,卻還是沒猜中季郁說的大事是什麼。 南稷王是昔日惠妃所誕三胞胎中的長子,因天生智力欠缺,不受重視,成年後便被打發去封地就藩了。三胞胎其餘兩弟弟也有殘缺,先後夭折。 只有南稷王平安娶妻誕下子嗣。 可他的封地在邊陲,時逢賊人作亂,還沒等到朝堂派來的軍隊鎮壓他就死在賊人手裡了。 他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兒就被送入宮中養著,平平淡淡地長到三歲。雖然沒人欺負他,但平日裡也得不到什麼重視。 直到這次,季郁下旨把季慶之收在膝下撫養,立為皇子。 眾人才記起來宮裡這個沒存在感的小世子。 季郁以自己身體羸弱無力產子為由,在季慶之四歲生日時正式把他進為太子,居在東宮,請宮中四位有大學識的太傅跟在身邊耐心教養其讀書,學帝王之道,習掌權之術。 謝懷柔這個左相,也恢復了往日的進宮面稟。 …… 「姊姊,等建州的行宮建成,我們就丟下這一大攤子麻煩事兒去躲個清靜怎麼樣?」 「好,只是行宮最快也要建個兩三年,得耐心等等了。」 「怎麼要那麼久,」季郁沒骨頭似的靠在謝懷柔身上,把玩她的青絲,繞在指尖,觸感冰涼如稠,「幸好我早有打算。」 「江南好地方太多,咱們隨便買下一處景色秀麗的府邸,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可好?」 「松花釀酒……陛下是想住進山裡去?」 謝懷柔笑得不行,「這難倒臣了,臣不知該怎樣以松花釀酒。」 「誒呀,也不是只想著酒……」季郁啞了啞,旋即有點耍無賴地說,「那姊姊去學學看?姊姊那麼聰慧,定然什麼酒的做法都能學會的。」 — 轉眼間,季慶之的五歲生日宴過去。 季郁把他抱在膝頭,一邊往他嘴裡喂飴糖,一邊隨口教考他的課業。季慶之雖然不是天資聰穎的孩子,但有股罕見的認真勁。 一問一回,都像模像樣地答出來了。 「很好,慶之也大了,這段時間便由司馬太傅陪著一起上朝,學學處理政事吧?」 季郁喂完他半碟子的飴糖,假裝親切地問他,「好不好?」 季慶之一雙深棕眼眸溫和地看著她,五官清秀,身上繼承父親的那股質樸溫柔,也有父親不曾有的靈氣,笑著說「姑姑說好便好。」 私底下,季郁就習慣聽他叫自己姑姑。 「好,那姑姑閉關修養一段時間,有事兒多聽太傅的別來打擾姑姑,嗯?」 季慶之乖順地點點頭。 同時,左相謝懷柔也稱病,告假修養。 — 馬車車□轆劃過地面,被一夜細雨潤濕過的泥土裡赫然留下兩道印子。馬車寬大精巧,尋常百姓都知裡頭肯定坐著有頭有臉的人物。 季郁和謝懷柔在江南遊玩數日,才決定好在何處買下府邸。 她們挑中的宅子,雖然離山水很遠,但卻離酒館很近。於是兩人都很滿意。 …… 書房四面牆壁均是空蕩蕩的,正適合掛點什麼裝飾。 季郁準備好筆墨紙硯,把謝懷柔拉過來,讓她寫一幅字,預備掛上牆。 謝懷柔本來就不得意於書法,更何況身邊還有季郁這麼位現今一等一的書法大家在。她自然是不肯寫的,推脫著想讓季郁寫。 兩人僵持不下。 季郁忽地說「好吧,那我們下棋決勝負吧,姊姊若輸了,就得寫一副我挑好的字句掛在書房裡,」她歎口氣,口吻像吃大虧似的,「若贏了,此事便算了。」 謝懷柔斂袖,睨了她一眼說「時候不早了,吃過飯再說吧。」 「好,」季郁望了望外面,「小紅回來了?」 「她要去旁邊的鎮上探親,離得遠,我讓紫玉她們一同陪著去了,順便還派了幾個侍衛。」 季郁愣了幾秒「……那我們去哪個飯館。」 謝懷柔輕哼了聲「我做得飯菜便吃不得麼?」 「……」 季郁不由地唇角抽了抽,呆愣幾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說「我這不是怕姊姊累著。」沒關係,反正她近來腸胃不錯…… — 晚飯過後,季郁乾巴巴地坐在棋盤前,同她下棋。 那頓鹹不鹹甜不甜,或是根本沒什麼味道的菜,實在讓她有點找不到狀態。又不能表露出來。 季郁本來棋藝不錯,雖然比小時候荒廢許多,但如果專心下,勝算是能跟謝懷柔不相上下的。 一炷香後。 季郁手裡把玩的折扇一丟,盯著棋枰,下棋愈加謹慎。每半步都要琢磨一下,可還是難以挽回先前開局的疏忽。 下到一半,棋枰上黑子已經出現很大的劣勢局面了。 季郁捏著棋子,映著燭火的眼眸微微轉動,輕輕歎口氣。 「讓我一字,今夜便讓姊姊在上面……」 季郁身子靠近貼到她身側,手臂環住她腰身還不老實地輕掐了一把,湊近她耳畔壞笑,「好不好?嗯?」語氣酥軟軟的。 還側過臉,吻了吻她的脖頸處。 謝懷柔果然手一抖,白子從指間滑落到棋枰上,砸下來後,滾動兩圈停在了某個角落位置。 「嗯,」季郁點點頭,手指輕挪著,把那顆棋推到點上,「姊姊好棋!」 然後繼續不動聲色地落子。 謝懷柔「……」 棋枰上的局面頓時被這一字之差拉回去了。 謝懷柔思忖著,眼見優勢蕩然無存,不由無奈地笑了。 「好吧。」 又下了會兒,謝懷柔執的白子,優勢在慢慢恢復。 季郁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身子想再往她那兒靠,卻靠了個空。 謝懷柔默默側了側身,拿穩棋子,面色略微嚴肅地說「陛下,可一不可再。」 「我偏要再呢?」 「那…那,可再不可三?」 謝懷柔語氣帶著些遲疑的疑惑,抬眸看她,彷彿徵求她的意見。 季郁含笑,「好吧,姊姊就是小氣。」 她眼見一處破綻,黑子落下,白子半數都被掐斷了生機。 謝懷柔微蹙了下眉,並不言語,盯著棋枰上白子已經步入絕境的局面,片刻方輕輕地歎了句「壞心眼。」 季郁笑得瞇著眼靠在她懷裡,很快下完,她收拾著殘局,「姊姊記得言而有信。」 「好,」謝懷柔順勢抱住她的腰,捏捏她的臉頰軟肉,嗔怪說,「我筆墨粗陋,掛在書房裡,他日有客人來拜訪也不怕被人笑話。」 「粗陋和解?」季郁勾著她的脖子,挪動幾下坐在她身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粗率雅美與樸陋並存之意?」 謝懷柔被她逗笑,「哪兒來的雅美。」 「不信?那我堵上自己的名義為姊姊背書,我在姊姊的墨寶旁寫幾百字的註釋點評,告訴那些不懂欣賞的人,這墨寶有多麼珍貴。」 謝懷柔啞然失笑,正想說什麼,卻被季郁以唇堵住了話。 她長睫顫動,柔順地張開嘴低眉斂目回吻著她。 腰間的手放肆地遊走…… — 翌日,季郁果然在謝懷柔的書法底下另掛了一宣紙的註釋,「穆如清風」短短四個字,底下宣紙上卻註解得滿滿當當。 誇耀的話溢出來,連個點都沒放過。 有後人看見,十有以為裝裱著的是帝王筆墨。 誰能想附在底下那寫滿溜鬚拍馬,近乎諂媚話的才是季郁的字。 作者有話要說下個世界想看哪對c你們挑~ 1宮女陰險刁毒太后 2忠犬影后愛豆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5章 丹晨【1】 「我倒是想啊, 那麼好的資源,多少人求爺爺告奶奶扒著褲腳管都求不來呢,您看我們這位連微博都不肯好好運營的姑奶奶, 她願意上真人秀嗎?」 「好的, 我知道電影馬上就要上了。」 「我再跟她說說吧, 不行只能給希希了,反正她聽話。」 「不是叫我來談工作的嗎?」被自家經紀人在一通電話間變相說了好一會兒的季郁,面不改色地翹著椅子腳, 彎著手指敲敲桌面, 「劇本呢?劇本。」 「季喻, 我不許你拿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做出不優雅的動作。」 張梓語把她的椅子弄正,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劇本晚上再發給你, 現在的問題是,你必須給我參加這個真人秀。」 「誒, 不是說可以給林希希嗎?」 季郁雙手扒著椅背,手背枕下巴,一雙微圓且上挑的桃花眼望著她, 笑吟吟說「正好她在裡邊也演了個角色,去宣傳不是挺好的。」 「她去個屁!」 張梓語見她置身事外的賣萌樣, 心頭火大, 「你才是主演,這檔綜藝可是已經打出口碑和知名度了,這麼好的資源, 憑什麼拱手讓人……」 季郁對這種裝模作樣的綜藝節目最最沒有興趣,搖搖頭「我不去。你不捨得給希希,那給顧子奕也是一樣的,反正多的是人替我。」 季喻年少成名,七歲拿最佳新人獎,刷新的各項關於影視圈的最年少記錄多到數不過來。是當之無愧的國民女兒,從小到大保持著頂流的知名度。 十二歲拿下影后,知名編劇爭著為她量身寫劇本,十八歲出國讀書,邊淡圈邊保持著兩年拍一到兩部戲的頻率出演女主角。 因為足夠的實力和變態的低調,她是罕見的,根本沒人會黑的知名演員。再不喜歡她的人也只是對她無感而已。 季郁樂意保持現狀,不想去出沒用的風頭。 張梓語拉著她的手臂,苦勸說,「季郁啊,現在不比以前了,你以為自己臉好演技好,就可以傲慢了?沒有商業價值是會被慢慢淘汰的!」 她快快地加了句,「你就算半年拿一個影后也一樣的。」 「你先看看這檔節目呢,又不難的,那麼豐厚的報酬不比你拍電影輕鬆嗎?我都恨不得替你上了……」 季郁低下頭,桌上就是那本節目策劃。 《悠閒見南山》第二季第一期。 她隨意地拿起來翻開幾頁,視線在節目嘉賓表那裡停留了好一會兒,片刻後才抬眼,繼續往後翻,看著節目單裡的內容。 語氣清淺淺,打斷張梓語預備跟她死磕的絮叨話「好,我去。」 「……嗄?」 — 丹晨是糊團偶像,混口飯吃的那種。 雖然自己靠著美貌硬是混到了出圈也略有薄名,但依舊是混飯吃的程度。這多半得怪她自己不上進,不爭不搶。 她原來的經紀人退休不幹了,走前給她們團交接了個更加靠譜的經紀人。 新換了經紀人後,丹晨從不溫不火的偶像慢慢轉型升級,接了兩個略有戲份的電視劇女配角,趕上了爆劇,目前也算是三線小花。 眼見她有潛力,公司也就打算著怎樣把她捧起來。 這次借新戲,讓她跟著自家公司的大前輩上大綜藝混個臉熟。 這檔真人秀分常駐嘉賓和非常駐嘉賓。常駐都是大咖,她公司的大前輩汪星辰就是之一,還有著名主持人等等,都是一線中的一線。 丹晨估摸著,自己應該是歷屆嘉賓裡咖位最小的了。 她閉著眼,化妝師在她臉上輕掃一層定妝散粉,轉頭收拾化妝包,邊笑說,「可以了,你皮膚真好啊,我化過那麼多女藝人,一般不誇人的。」 丹晨禮貌地笑笑,道聲謝。 她掃眼鏡子裡的自己,並不多打量,旋即拿出手機看眼消息。 「這次嘉賓裡有季喻老師呢,」化妝師小姑娘閒著無聊,試著跟她搭話說,「不知道真人脾氣怎麼樣,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看她戲長大的。」 丹晨嗯了聲,也不知道該搭什麼話,就只說了句「一定會給的。」 她對季喻其實只是略有耳聞。 從鏡子的反光裡看見有人推門而入。 「早啊。」 「早。」 她收回視線站起身,把化妝間裡寥寥無幾的座位讓給程曉秋,程曉秋跟她一點頭,微笑著坐下,旁邊的化妝師跟過來給她上妝。 清早的天還濛濛亮著。 丹晨沒事兒干,又不擅長跟陌生人搭話寒暄,就站在旁邊望著遠處工作人員忙著最後的佈景。 她早換好了衣服,現在也化好了妝,只閒閒地等別人也準備好。光映在她臉龐半明半暗,渾身清冷冷的氣質,襯著張揚紅色禮服,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比起職業偶像,明顯更像是畫報裡走出來的名媛。 大家都安安靜靜著,小聲交談幾句,稍微熱絡。 太陽從雲層後微露出一個角,天亮起來。 編導走進來,通知他們做好準備就趕緊出來,要開始拍攝了。 …… 先導片開始錄製前分別給他們挑選好的衣服畫好了妝容,要走紅地毯。 粗看只是最開始一個簡單隨意的鏡頭。 丹晨站在程曉秋身後,剛準備走,就被編導拉著重新回到場後「你再等等,等季喻走過去了,你再上去。」 「好的。」丹晨照例聽話地點點頭,並不多問。 她一貫是能省事就省事的性格。 丹晨站在旁邊,視線透過場後那塊厚厚的贊助商牌子,等季喻什麼時候來。 一輛保姆車從遠方駛過來,停下。 她望見下車人的打扮,頓時心緊了一緊,錄這綜藝可能沒法像她想得那樣簡單輕鬆了。 哪裡會有那麼湊巧的事,這大概是片方想給她這不出名的小花一點熱度,也或者為了噱頭。 總之,讓她跟季影后撞衫了。 丹晨不用動腦子,眼前已經浮現出一批網上她跟季喻撞衫的通稿,無非是仗著她不強橫,把她拿出來「艷壓」季喻,蹭點她的熱度。 這是丹晨的經紀公司的慣用手段了。平時她只是聽說,沒想到這次輪到她身上了。 「……」 季郁沒有等司機繞過來幫她開車門。 她自顧自地推門而下,一雙裸色高跟鞋襯著腳背玉般白皙的肌膚。身上雖然穿著禮服,但稱不上是精心打扮。 像是才從別的工作中抽身過來,氣色不佳,臉上只有極淡的妝。 她的經紀人跟著下來,拿出遮陽傘幫她擋光,看見眼前這幅要走紅毯的架勢明顯愣了一下,問旁邊迎過來的編導「提前開始錄了?」 編導小跑過來,笑著解釋說「沒呢,今天只讓大家先聚著吃個飯就沒事兒了。」 季郁彷彿困極似地緊閉了下眼,避開經紀人為她打著的傘,淡淡說「我說怎麼吃個飯,衣服還要先拿到車裡給我換上,原來得走紅毯啊。」 她長腿一邁,直直地往裡走,邊說 「我好多年沒來錄綜藝了,張姐,大小事情你得給我多打聽打聽。」 聲音毫不矜著柔著,脆生生的。 她沒走兩步,就看見站在紅毯最末處廣告牌後的丹晨,這是攝像機拍不到的位置。很難不注意到她身上那件,跟自己同款,卻明顯要更精緻合身一大截的紅色禮服。 「……」 季郁停下腳步,挑了挑眉笑。 丹晨對上她的打量,面不改色,彷彿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似的。 聽見她跟經紀人的對話,她心中確定了這是節目組,或許還串通了她經紀公司的安排。 她的原則向來是盡量不惹麻煩,就只看這位影后想怎樣。 張梓語剛跟上來,瞧見這麼一副雙姝對峙的畫面。 打量著兩人身上的同款禮服,她腦門上的汗都塊要流成小瀑布了。 看眼旁邊還笑嘻嘻的編導小姑娘,張梓語環顧四周,暗罵到底是哪個沒腦子的策劃,竟然能想到要搞這種噱頭來。 季郁為人低調多年,卻不代表她好欺負,更何況這小祖宗是圈裡典型「不懂規矩」的人。算計到她頭上來,真把人惹惱了,當場撕掉合同的事不是什麼難事。 還不待張梓語上前打圓場。 季郁突然開口說「張姐,你過來些。」 「啊?」 「過來。」 丹晨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如果她忍著不舒服不發作地給她蹭熱度,她就蹭著,她要耍臉,節目組又不會真為了她這剛冒頭的小花得罪影后。 那她就立刻識相地道歉,回去換衣服,算是給足她面子。 誰知道丹晨兩個都沒猜中。 她小心注意著,就見這位大影后笑盈盈地把身旁的經紀人拉過來,當場扒了經紀人的衣服。 單手披到自己身上。 然後低頭,提起絲綢長裙的兩端,拉到腰際打了個軟軟垂下的兔耳朵結。 長裙立刻變成膝蓋至大腿根中間的短裙,露出纖細筆挺的白皙長腿,踩著高跟鞋。黑西裝搭著紅裙,性感俏皮。 經紀人那樸素的黑西裝鬆垮垮地披在她肩上,看不出跟高定的區別。 這就跟丹晨身上的長裙禮服完全不同了。 季郁邊往裡走邊抬手攏了下外套,目不斜視。 步調不快不慢,背影從容。 丹晨終於不是從新聞的噱頭標題裡,而是現場直面地感受到了,「氣場」這兩字的意思。 「……」 紅毯鋪得不算長。 季郁很快走完,像是模特定點般地停下腳步撩了撩長髮,回頭獨對丹晨笑了笑,眸光流轉。 光映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這一幕簡直適合慢鏡頭播放好幾遍。 丹晨驀然彎了下眼角。 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想笑的。 作者有話要說為啥俺的預收每次都掛得長長久久收藏也一樣漲不起來…… 是文案寫得太差 還是你們對寺寺沒有愛啊!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6章 丹晨【2】 吃過飯, 丹晨聽見編導私底下在和季郁道歉, 鞠著躬, 小聲地解釋說「服裝師是才上班的新人, 大早上的估計沒睡醒吧, 搞錯了。」 季郁沒說話。 旁邊的張梓語代她說了句沒關係。 翌日。 幾輛保姆車躺在酒店底下, 接他們去往正片拍攝地。 丹晨上車坐好,旁邊坐著位黑衣蒙臉的工作人員,正在睡覺。她輕手輕腳地綁好安全帶,盡量不打擾到他。 車子起步, 輪胎碾壓過石子顛簸幾下。 旁邊人伸出一隻細白胳膊,扯下蒙臉的外套,長髮有些微散亂。 視線對上,沉默寂靜的幾秒過後, 丹晨看看周圍, 乾巴巴地問了句「……是我上錯車了嗎?」 季郁意義不明地哼笑了聲「沒有。」 「……」 丹晨心想,就算節目組經費緊張,也不至於要季郁來跟她拼車吧。 既然趕上了, 她本想為昨天的事道個歉的,餘光瞥見後排坐著的倆攝影師, 話到唇邊又按捺住了。 「你身上什麼香味, 」季郁睡眼朦朧地微蹙眉, 身子自自然地往她身邊一靠,眼眸含笑,唇邊浮現淺淺梨渦說, 「好熟悉。」 丹晨怔愣了下。 本想表現得熱絡一點的,可她本來就是萬年不變的懶得社交、不善言辭。 只禮貌而略顯清淡地說了句「酒店裡的洗髮膏沐浴乳都是贊助商放的,所以熟悉吧。」 「喔,」季郁點點頭,漆黑帶笑的眼眸定在她臉上,頓了幾秒,等到丹晨都快忍不住問她怎麼了,重新閉眼說,「能借你肩膀靠一會兒嗎?」 丹晨應了聲好。 季郁毫不客氣地靠上去,枕著她的肩膀,在些微顛簸的車內繼續補覺。 路途不算遠。 丹晨望了會兒車窗外,已經開到荒無人煙的田野了,沒什麼風景可看的。 於是偏頭,看了眼還在睡的她。 仔細看才發現,她還是未施粉黛的狀態。 皮膚狀態實在太好,讓人一照面誤以為她已經化好了淡妝。 臉龐白皙乾淨,唇紅齒白,適合拍電影的瘦削臉型小巧精緻。 丹晨目光凝視在她臉上。 就見纖長如扇的眼睫輕顫了顫,她睜開眼來,眼神直直地望進她眼底。彷彿有點怔愣,片刻後方彎了彎眼眸,起身說了句,「謝謝。」 道謝的語氣和姿態非常文雅。 一點也不像是會大咧咧靠別人肩上睡覺的。 「你肩膀酸不酸?」 沒等丹晨回答,她的手就按在她肩膀上,揉按起來「給我枕了一路,有沒有覺得僵住,難受?」 「沒有,」丹晨有點不習慣,卻怕避開來的動作會顯得很不禮貌,沒有躲,語氣快快地說了兩遍,「……沒有。」 季郁手在她肩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按著,彷彿沒察覺她的不自然,語調含笑地說「晚上的幾個人對談,不知道都會問什麼問題。」 丹晨配合著說瞎話「對啊。」 那對談環節,台本昨晚就送到幾人手裡了,問答都寫著,背出個大概來就好。 她見季郁手還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身子也不再那麼僵硬,任她按著,反正她按得真的挺舒服的…… — 一下車,季郁就被化妝師抓去上妝,花了大概半小時,就已經塗好眼影抹好口紅端端地回來了,手上還多了杯不知那兒來的奶茶。 季郁喝著奶茶,眼眸在人群裡找著丹晨,很快望見她。 目光迎上,她眼眸立刻彎了彎,嚼著珍珠的腮幫子有些微微鼓動,顯得十分可愛。 丹晨不自禁地揚了揚唇。 「好,我們來這兒……」 導演在不遠處喊人集合了。她們沒說話,都往那兒走去。 這檔真人秀主調是休閒類的,找來一群嘉賓做做遊戲,做菜加上談談話,拍攝大多待在一棟設計得十分接地氣的鄉村小別墅裡。 現在先是做菜的環節,主持和來做客的嘉賓分成了兩隊。 「來來,丹晨來這兒,」汪星辰笑嘻嘻地拉著丹晨這個自公司的小新人,讓她跟他一起在藍隊,「來我們隊吧。」 順便程曉秋離得近,也給拉進了藍隊。五個主持人五個嘉賓,主持人全是男的,這次總共來了三位女嘉賓兩個都是藍隊。 一般來說,剩下的一位女嘉賓季郁肯定自動歸到對面的紅隊了。 汪星辰指指旁邊的韓子峰,認真囑咐丹晨說,「等會兒你主要任務就是注意他,這人特別笨手笨腳,尤其擅長給隊友搞破壞。」 丹晨應了聲,一轉身,看見旁邊多了個自動跟過來的季郁。 「……」 季郁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 丹晨跟她目光對視,不動聲色。 「來這兒,我們這兒少個人,」對面擅長調節氣氛的石天琪頓時誇張地把手放嘴邊作喇叭狀,朝著季郁這邊,努力喊說,「過來這兒啊——」 季郁彷彿有點嫌棄地搖搖頭,眉頭微蹙,小眼神盯著那兒,又更大幅度地搖搖頭。 「為什麼!」隔壁紅隊幾個大男人一起故作崩潰,「你為什麼不來啊!」 季郁咬字清晰地答「因為蔣楠剛才說你們幾個都是只會吃不會幹活的,跟我一樣,組在一起是醬油燉蹄膀,簡稱紅豬隊。」 「什麼?!」 「蔣楠你別瞎說啊!」 紅隊頓時炸鍋,嚷嚷起來。 走腹黑毒舌人設的蔣楠推了推平光鏡,對季郁溫柔淺笑「留在這兒是對的。」 藍隊的人笑作一團。 丹晨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好笑,但配合著,在鏡頭掃過時忍俊不禁,「哈哈哈。」 反正就算現場略微尷尬,後期也會處理到位。 最後紅隊拖走了藍隊的一個男嘉賓,開始做菜,旁邊的料理老師給出題。 今天的題目是午後甜品,沒有別的提示,只有料理台上擺滿的餐具和食材。 季郁湊過去看了眼,輕快地問了句丹晨「你會做甜品嗎?」 「會一點。」丹晨點點頭,她目光快快地掃了眼材料,轉頭問汪星辰,「我能打什麼下手?」 她沒琢磨出季郁待在紅隊是不是走劇本。 主持人們手裡都有精細劇本,但每期的嘉賓不一定有,除非為了在這期裡力捧誰。 看那撞衫「巧合」,節目組好像沒有要特意去捧季郁的打算。 不過也未必。丹晨懶得繼續想了。 — 汪星辰是儼然是藍隊的小隊長,聚著大家,先商量出做一個符合夏天的芒果舒芙蕾。 然後準備材料。 剛要分配好任務準備動手,隔壁按了燈,要求「作弊」,每隊都有一次作弊的權利,抽卡決定作弊內容。 紅隊抽到了卡,雖然對本隊沒有任何幫助,但可以沒收掉對手任意一樣工具或材料。 紅隊頓時樂得滿場跑步「哈哈哈!任意一件工具或材料。」 「工具也可以收,我們收掉他們的烤箱不就完啦!」 「哈哈哈……」 汪星辰忙警惕地護住烤箱說「不可以的啊。」 「你們等等,」蔣楠試圖跟衝過來的紅隊講講條件,「你們別收烤箱,其他允許你們收走兩件行不行?就當送你們的材料。」 「誒,你們的材料我們都有,要來有什麼用。」 「就要收烤箱~」 最後還是讓紅隊把烤箱整個抱走了。 丹晨雖然面上一副「怎麼辦啊」的焦急模樣,內心是毫無波瀾的,轉頭望了眼季郁,就見這個人,正望著高興到扭屁股跳舞的紅隊,跟著樂呵呵傻笑。 「……」 旁邊回過神的蔣楠,一推眼鏡說「沒辦法了,我們也用作弊卡吧?」 「好,試試看能抽中什麼。」 汪星辰目光轉了圈,也看見旁邊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季郁,唇角抽了抽,叫她,「季郁,你去吧!」 季郁啊了聲,逕直走到抽卡箱面前,轉頭說「現在抽到什麼算好卡?」 邊拿出來,看了眼,拿回來先乖巧地遞給丹晨看,「這算不算好卡。」 蔣楠湊過去,看見卡面上的字後發出冷笑,「好!好卡!」 同樣是張搗亂卡,跟紅隊剛抽過的是同一張。可以「搗亂」掉的東西自己隊不能繼續用。 「我們也去把他們的烤箱抱走。」 「好!」 丹晨見狀,輕聲出主意說「沒了烤箱還可用微波爐電飯鍋做甜品,沒了麵粉就沒辦法了。」 季郁無條件附和她,「對,把他們的麵粉拿了!」 幾個人稍微想了下就贊同她的意見。 這下變成紅隊不停地作揖,「別別……別啊哥哥,給我們留一半吧?一小半?一勺也可以啊!老父親!」 以蔣楠為首的幾個男人,在肆意揶揄,聽爽了他們叨擾後,冷酷無情地收掉了他們一整袋的麵粉。 「……」 回來繼續做甜品。 丹晨略微說了幾句用電飯煲做舒芙蕾的步驟,立馬被「提拔」為骨幹成員,糾到中間掌控全局,別人都圍著給她打下手。 把對面時不時發出鬼哭狼嚎的作怪聲音當背景音。 說說笑笑間,舒芙蕾入鍋,接下來就是清理桌面加等待出鍋的時間了。 閒下來,丹晨目光習慣性地回到季郁身上。 剛才她並沒有距離自己很近,好像在一旁玩著。 現在正幫著清理蛋殼。 季郁很少幹活,可以說是連抹布都沒擰過的人,所以哪怕是擦桌子,都擦得挺認真的。 否則就會發生擦了大半天最後成功地把髒東西抹抹勻的悲慘舉動。 沒注意到丹晨的目光。 「……」 季郁跟她和程曉秋說話都很自然,半點不拘束,剛才還洗了個小番茄,餵進程曉秋嘴裡。 遇見男嘉賓就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會變得冷漠些? 剛才汪星辰來拿擺在季郁面前的抹布,正常人都是搭把手遞過去,而她乖巧地站在一邊讓開了。 初看沒什麼不正常。 丹晨不著痕跡地觀察了她好久,才覺得怪怪的。 她這分明,連衣服都不想被男人蹭到的模樣。 「……」 丹晨想了幾秒,終於記起來他們粉圈那個形容這種情況的詞—— 鐵壁女? 作者有話要說經過前幾個世界,季郁已經從懵懵懂懂自然而言地被女配吸引,撩到手。 變成→老婆,我來追你了!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7章 丹晨【3】 做菜的環節結束, 接下來是試吃環節。 季郁切了快剛出鍋的舒芙蕾蛋糕, 一大塊在盤子裡, 吃起來。抬眼發現旁邊人都在等她的評價,於是對著鏡頭說了句「好吃!」 「好吃什麼呀,」蔣楠頓時笑噴,吐槽說, 「好歹告訴我們觀眾朋友,什麼口感, 什麼味道, 怎麼好吃?」 季郁邊吃著, 想了一會兒說「因為是丹晨做得蛋糕嘛,所以肯定好吃。大家能想像到的。」 「……」 「……」 鏡頭轉到丹晨那兒。 她罕見有綜藝感地擺擺手快速地說了句「我沒教她那麼說!」 旁邊一片配合的笑聲, 蔣楠繼續抓著點吐槽了兩句。 季郁很淡定地繼續吃著, 彷彿剛才那話完全不是為了梗, 而是真情實意的。 「……」 丹晨再次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 視線對上,季郁腮幫子鼓鼓地對她眼眸彎彎地笑了下。 「……」 丹晨心下一動,她可不可以誤會一下, 這影后是不是喜歡她啊? — 錄完綜藝已經是深夜。 丹晨是明天下午的飛機, 所以還能在節目組安排的酒店住一晚, 片約多的嘉賓, 連夜就得坐車去機場,飛外地繼續工作。 — 天剛濛濛亮,光半隱在雲層裡半透著亮,剛聽見鳥叫聲丹晨就醒了。試圖多睡會兒, 過半響,還是沒什麼睡意地起了床。 丹晨起床洗漱完。 打開冰箱,拿出放了一夜的便利店三明治,直接開拆來吃。她看了眼手機時間,現在離辦退房的時間還早。 於是坐到桌前,從包裡拿出平板電腦。 習慣性地想看會兒電影。 有個突如其來的念頭。 她在搜索欄裡輸入季喻。跳出來有千萬相關搜索。 丹晨邊吃三明治,邊隨意地點開一個介紹她生平的小視頻看。有些好奇,多是打發時間的意思。 她成名早,她之前就對她耳熟到不行,可具體沒什麼瞭解。 視頻很快看完,只是簡單的大概介紹工作經歷。 丹晨才發現她竟然比自己要小五歲……完全看不出。她身上那種游刃有餘的氣質,怎麼會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視頻裡還簡單介紹了她出演過的片子,拿過什麼獎。 這個小姑娘,八歲拿的獎估計就比她這輩子拿得多了,丹晨閒閒地想著。手裡的三明治吃完了,塑料紙揉了揉,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裡。 視頻連著播放下一個。 是六歲的季喻出演某部電視劇,記者進劇組的拍攝。 拍的是一段激烈爭吵的戲,然後父親氣沖沖走了,剛還倔強的小丫頭背對過去,邊擦著眼睛邊流眼淚淚的畫面。 導演喊卡,一遍過。 記者立刻走上前問話,十分感動地誇她演得好,又問「這段戲練習了幾次呀?」 五歲的季喻穿著戲裡那身有點破爛的衣服,乖巧地坐好,接受採訪時先對鏡頭笑一笑。雖然笑得像天使,但總有種不像孩童的成熟斯文。 「兩次。」 「兩次?」記者明顯愣了,「有跟彭宇華老師對戲嗎?」 「那是第一次,」季喻點點頭,保持著可愛笑容,「剛剛是第二次。」 「……」 記者沉默了,雖然鏡頭沒有錄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他肯定處於一種震驚中。 染著白髮的知名大導蔣雲碩走過來,親手把她從有些高度的椅子上抱下來去,摸摸她腦袋,「開機了。」轉頭對採訪鏡頭說「兩遍演成這樣很奇怪嗎?」 記者「呃……」 她帶笑的表情有點得意,彷彿在說你們這些娛樂記者真沒見過世面,「她是天才啊!」 「嗯……」記者接著沒有再說話。 鏡頭跟著錄製正式拍攝。 接下來又是哭戲。 先只是一個側面鏡頭。季喻飾演的角色英子站在客廳裡,望著媽媽的背影。 她媽媽整理著箱子準備拋下家庭逃走了。 小小的人躲在牆角處一直望著,光直愣愣地看著,臉上並沒有別的表情。 直到聽見輕輕的關門聲。 英子瞬間淚如雨下。 她抬手死死摀住自己嘴巴,用力到微嘟的臉頰按出一塊泛白,不能哭出聲,吵醒樓上睡覺的爸爸,媽媽就走不了了。 眼淚如珍珠斷線般大顆大顆地掉落,身子微顫。 寂靜無聲地流淚伴隨著忍耐至極的嗚咽,並不張牙舞爪,卻哭得撕心裂肺。 十分有感染力。 淚點稍低一些的人,光看這個片段就能跟著她一起哭起來。 幾秒後,導演滿意地喊卡。 「……」 季喻抬袖抹掉眼淚,轉過頭蹦蹦跳跳,看見對鏡頭時習慣性地燦笑了笑。 角色英子頓時消失,重新變成一個文雅可愛的六歲女孩。 旁邊化妝師給她臉上掃一層散粉遮淚痕,理理頭髮。 「……」 丹晨挺認真地把這個採訪視頻看完了,眼神映著屏幕的光,拿起旁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發現沒水了,不由歎了口氣。 腦海裡還迴響著導演那句「她是天才啊!」 有些人,真是祖師爺賞飯吃。 丹晨有點渴,走到玄關旁的櫃子上拿礦泉水。 有人敲門,她正好順手開了。 這個點,她以為是保潔員來打掃房間更換用品,或者是工作人員。 「……」 丹晨對上季郁那張笑盈盈的臉,怔愣之下,自然地脫口而出地問「有什麼事嗎?」 「嗯,」季郁抬手撩了下散發,「沒正事兒,我能進來坐坐嗎?」 「……請。」 丹晨笑了笑,調整著表情別顯得很不歡迎她的模樣,在她轉過身時,忍不住困惑地皺了皺眉頭。 她跟在她身後往裡兩步,聽見平板發出的聲音,突然想起來視頻還沒關掉! 忙走快兩步,想越過她趕緊把平板關掉。 可季郁已經先她一步地看見了。 進門時,她就有留意到桌上的平板電腦,傳出的音樂是她小時候出演的電視劇裡唱的歌。 這段插曲裡,小季喻的演技片段被各大媒體拿出來誇。 每次得獎都要放一遍,這段戲她自己快看吐了。所以進門那一下就聽出來。 季郁偏頭隨意地看一眼,「在看《北平回憶錄》嗎?」 那段電視劇的剪輯片段正好結束,接的是她小時候參加某檔綜藝認真回答問題的畫面 「……演技是要瞭解人物,我不能全部理解,只是作為這個人物去瞭解『自己』,導演偶爾會說……」 這視頻的標題赫然是季喻退圈風波,觀眾無法接受她長大交男友? 丹晨忙湊過去在她身後看了眼,頓時尷尬得不行,「……」 這個標題把她想假裝無事發生的想法擊得粉碎。 該死的自動連播下一個視頻。 她瞬間有點不知所措,心中在猶豫該不該解釋,總之先伸手去把平板電腦關掉了。 轉過臉,揚著唇剛想把這話題帶過去「今天幾點的飛機——」 季郁突然彎了彎眼「……噗嗤。」 丹晨「……」 季郁走過去幾步,靠近她,含笑的目光定在她臉上,頓幾秒後拉開椅子自然地坐下去。 抱著手臂,語氣懶洋洋地說「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什麼?」 丹晨決意裝傻。 「想問什麼都行,網上關於我的娛樂新聞喜歡誇大其詞,或者是噱頭標題,就像剛剛的。」 那支視頻直到播放結束,也就是回顧了下季喻的童星時代而已。 故意取震驚體標題,引得點擊很高。 季郁掃了眼她的平板電腦,語氣平淡得看不出是不是在故意說反話,「你想知道什麼,我絕對老老實實地回答。」 「比昨天那場對談的劇本答案,誠實一百遍的那種。」 「……」 季郁見她沒說話,便自顧自地介紹起自己來「我沒男朋友,也沒真退過圈,有一陣子淡圈是事出有因。」 「拍《啞女》那會兒,我為了入戲,催眠自己真是啞巴,導演也不許別人跟我講話,我每天在劇組就只跟啞語老師練習打手語交流,結果拍完片子過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真的失聲了。」 「去醫院治療,接受心理輔導,之後的兩個多月學校去不了,採訪也接不了。」 「主要因為推了接下來要出演的電視劇,所以被傳退圈。」 她憑《啞女》拿了第一個影后,沒記錯的話,那會兒應該才十二歲? 還是半大的孩子。 丹晨不知道她簡單就告訴她的話,是當年多少人辛苦隱瞞的事,直到現在都是個秘密。 季郁三言兩語解釋完,揚唇望著她,「出道那麼多年,我0緋聞,丹小姐。」 話尾透著股若有若無的笑意。 「……」 丹晨沉默幾秒,決定跟她稍微解釋一下說,「我剛才只是在看別的東西,可能是相關視頻吧,就自動連播了。」 「這樣啊,」季郁彎了下眼,「那我白高興了。」 「……」 白高興嗎? 丹晨總覺得她的話都怪怪的不太好接,於是笑了笑,保持沉默。 「對了,我剛才在外面碰見你的經紀人,聊了會兒,」季郁還是沒說大早上來她房裡做什麼,只是彷彿跟她很熟悉般隨意閒聊,笑吟吟地說,「過兩天《烏衣巷》就開拍了,我們劇組見啊。」 丹晨「……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推薦基友新文,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收養女主少年時》by小吾君 夏晚雙拿到的是女配任務,系統讓她去做女主情敵。 然而穿越之後,她發現有點不太對。 系統宿主,時間穿錯了qaq 夏晚雙看著自己小胳膊小腿,陷入沉思。 這個時候,女主還是個七歲的糰子,父母雙亡,流離失所,慘的一批。 夏晚雙看不下去,朝著女主伸出了手。 「喂,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系統啊啊啊啊宿主你還記得你是要做女主情敵的人嗎! 夏晚雙暴風哭泣,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良心。 大不了等男女主相愛之後,她再意思意思情敵一下,再退出戰場就好了。 然後等著等著……男主被女主炮灰了。 夏晚雙和系統一起沉默了。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8章 丹晨【4】 丹晨的經紀人王傑川打電話過來, 通知她試鏡的時間地點。 她反應過來,追問說「這個月還有戲要拍, 我之前怎麼不知道?」 「姑奶奶別抱怨了,你現在是在上升期,就先放下一切好好工作……」 丹晨打斷他「我只是問問, 因為之前沒聽說有這麼個角色。」 「哦,這角色是季喻幫你拿下來的, 我也才知道啊之前當然沒法告訴……」王傑川頓了頓, 明白過來, 「這部戲的事, 她沒有提前跟你說?」 丹晨「嗯。」 王傑川想了會兒說「沒事兒的, 你也不用太驚訝, 圈裡這種遇到貴人被提攜一把是很常見的事情。」 「很常見嗎?」丹晨表示懷疑, 「我之前怎麼從來沒遇到過。」 「因為你性格不好。」 「那現在呢?」 「季喻也是怪人,大概你就正對她胃口了吧。」 「……」 這理由, 丹晨一時沒辦法反駁他。 「好了,有工作就好好幹, 反正她提攜你又沒有損失的,你到時候進組跟人打招呼,嘴甜點, 勤快叫姐就行。」 「……」 丹晨憋了又憋, 忍不住幽幽地說了句「可是我要比她大五歲。」 「五歲?」電話那頭,王傑意外地笑了下,然後非常嚴肅地說, 「娛樂圈就是這樣,誰咖位大誰就是姐,再說她都已經出道十幾年了,你才幾年?叫她聲姐不委屈的。」 丹晨「……知道了。」 — 丹晨的試戲很快結束,像走個過場似的,總共也沒兩個人來試這個角色。 剛出門,她迎面遇見副導演,身邊跟著的小花左瑩瑩正細聲細氣地跟他說話。 走廊很窄,鑒於副導演的身形比較寬大,丹晨側身讓他們先走。 左瑩瑩走過去,過了會兒,又往後轉頭看了丹晨一眼。 然後附在副導演耳旁說了句什麼悄悄話。 丹晨似有所感般回頭望了眼。 就看見副導演被她逗樂,哈哈大笑兩聲,口吻保證地說「沒事兒,這是我負責的,他們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幾天後,《烏衣巷》正式開機前。 丹晨收到消息,她拿到的劇本要更換一下。本來由她飾演的女三角色被替換成了左瑩瑩。 丹晨沒什麼想法,很順從地按照導演們的安排來,只當是正常的人員調動。 直到她打開新印好的劇本。 聞著陣陣油墨香味,她先挑了挑眉,繼而表情變了變。 「……」 新劇本裡,她飾演季郁的小娘。 — 丹晨進組那天,猶豫許久,想要先找到季郁打聲招呼的。 卻找了滿場都沒看見她。 被告知說,她正把自己關在休息室裡背劇本呢,別去打擾了。 重頭戲的拍攝場地一直沒調度下來,導演琢磨著,讓編劇把原本的場景替換成棚裡就能拍的。這一改就要改動很多台詞。 新劇本早晨才剛改完。 送到季郁手裡時她只有幾個小時做準備,下午就要開拍。 她背劇本需要安靜的環境,就把自己關在休息室裡不出來了。 直到上午的戲拍完。 劇組訂的盒飯按時送過到,導演邊慶海滿場喊著季郁的助理過來給她送飯。 還是旁邊場記提醒了句,季郁沒有帶助理來。 丹晨在旁邊聽見,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感受。 她拍上部戲遇見的女主角,准一線而已,身邊就圍了四個助理,片場裡被簇擁著走來走去,吃飯要助理打車去五公里外的飯店訂。 像季郁這種咖位的,身邊一個助理都沒有簡直不太正常了。 只有上年紀的老藝術家會這樣,咖位再高也不搞怎麼愛那套助理不助理的。 原來,她是這個類型的? 「噢……」 邊慶海轉頭看見丹晨,還記得她是季郁拉進組的人,就自然而然地差使她說「丹晨,你去跟喊一聲季喻老師,問問她劇本看完沒有,下午開拍前還是先吃點東西的。」 丹晨領命,去她的休息室找人。 到門口身子頓了頓。 「……」 這還是從上次錄製綜藝的分別後,第一次見她。 開機前那些活動,這個採訪那個採訪的活動,季郁作為女主角都不露面參加。 有種意外地驕矜感。 後來丹晨聽演員們背後議論說,季喻從來是這樣的。 男主角傅昱煥跟她這已經是第三次合作了,到現在他們私底下還一頓飯都沒吃過。 拍戲時比誰都專業,不拍戲就消失在大眾視線裡,近幾年更是連最掙錢的廣告代言都不接。 丹晨垂著眼睫若有所思,按這麼來看,季郁雖然年紀還不大…… 但她真是老藝術家誒。 — 丹晨抬手敲敲門。 裡面很快傳來有點懨懨的聲音說「請進。」 「……」 丹晨推門進去。 季郁正坐在桌前,窗簾拉著,僅僅對著透進來的薄薄陽光。昏暗的光線下,手裡捧著一疊厚厚的劇本在看。 「要吃飯了。」 丹晨站在門口就停下,關上門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叫她,聲音輕輕的。 怕她覺得打擾。 誰知季郁放下劇本,抬眼笑了笑,說了句「你怎麼了。」 「今天對我那麼溫柔?」 「……」 丹晨心想難道我什麼時候凶過你嗎? 「劇組訂的飯到了,你如果吃不慣盒飯,」她頓了頓,不知該怎麼接話地轉過話題說,「趁現在時間還早,可以去外面吃,或者點外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季郁一三歲出道的,會需要她提醒這些? 「你去哪兒吃嗎?」季郁笑吟吟地問。 丹晨搖搖頭,「我下午有場戲很早,得在現場候著。」 「那我也候著吧,」季郁甩了甩劇本,唇邊笑弧愈加擴大,「很快就能很小娘一起拍戲了,先對對詞也好。為了入戲,要不要現在就叫你——」 「小娘?」 她語氣自然,彷彿敬業地詢問而已。只是彎成月牙狀的眼眸裡笑意蔓延。 丹晨「……」 — 對戲只是季郁說笑的。 下午的戲,丹晨跟她是分開來拍的,兩人對話只有一句,用不著刻意練。 排著隊想季郁對戲的人還有很多,但都沒敢上前打擾。誰都知道劇本大改過,她這女主角的密密麻麻台詞全都要重新背。 還是古裝戲,文縐縐的話動不動十幾行排下來。 沒點功底的演員兩天都未必背得下來。 季郁手裡握著劇本站那兒,也不再背背詞,只笑盈盈地望著丹晨。 幸虧丹晨的戲簡單,不用說話,坐在椅子上沒有表情地看著別人就好。 否則真要被她盯得ng。 很簡單的一場戲,很快過。 丹晨坐到旁邊,等著拍她今天最後的一場戲。 過了會兒,換好服飾的左瑩瑩走出來候戲,一看周圍連個座位都沒有,擰了擰眉,看眼丹晨,偏頭對助理說「你去讓她起開。」 助理應聲,上前來客客氣氣地對丹晨說「那個……你能不能讓我們瑩瑩坐一會兒?她的頭飾有點重。」 丹晨看了眼周圍。 下一場是群戲,攝影棚裡本就沒幾個座位,確實已經被候戲的演員們坐滿了。馬上就開拍,其實根本坐不了幾分鐘。 她想坐,她就起身讓了。 「謝謝謝謝。」助理連身道謝。 左瑩瑩屁股剛坐下來,旁邊走來個人,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我站了好久了,頭飾也比你重多了,讓給我坐坐嗎?」 「……」 左瑩瑩飾演的至少季郁身邊的侍女丫鬟,其實哪兒有什麼頭飾。 她訕訕,又不肯讓,偏過臉故意裝作沒聽見。 季郁輕笑了下,還沒說什麼,就聽見導演喊開機了。左瑩瑩不情不願地起身,站在攝像機中間。這場是她護在主子門前怒罵眾人的戲。 群演們紛紛站起來上前,空出好幾張藍凳子。 季郁拿了張放到一起,對丹晨著做個請的手勢說「坐呀。」 丹晨依言坐下來。 季郁跟她坐在一起看這場戲,瞧見左瑩瑩噘嘴巴瞪眼珠子地演戲方式,可真是純粹看戲了,揚唇無聲地大笑,眼中是毫不掩飾嘲弄。 期間左瑩瑩被喊停了好幾次。 她不會沒察覺到,底下季郁的目光和反應,等不知道第幾遍過去,好不容易找到點感覺過了戲。 走下來時,狠狠地瞪了眼季郁。 兩人擦肩而過。 季郁咧唇一笑,用正常的音量說「你演技好差啊……」 丹晨忙眼疾手快地湊過去,摀住這小祖宗的嘴, 「她說你演技好……」她沖左瑩瑩笑笑,努力圓話,「差,差不多演活了……」 「……「 左瑩瑩冷哼一聲,卻沒底氣去跟季郁說什麼,扭頭抓著自己的助理一頓臭罵「曲增義你人呢!想不想幹啊你,不想幹你早點說,我立刻就把你換掉!」 丹晨很快鬆開手,她剛才湊過來的動作急,伴隨著大半身子跟著靠近的舉動。 一下挨得太緊,有點像抱著她似的。 嗅到她身上香味。 淺淺淡淡,卻好聞得有點勾人。 丹晨忽略心中些微異樣,輕聲說,「你這樣不給她面子,小心吃暗虧。」 季郁窩在她懷裡倒是乖巧得緊,一動不動地靠著,烏黑眼眸溜溜地望著她,眼尾上挑,分明藏著笑意,「沒關係,她不敢,也不會在背後做什麼的。」 明星之間買通告黑別人挺正常,但都是為了競爭,沒有說純粹為了看誰不順眼去做這個。 畢竟圈裡人能互相看順眼的太少。 季郁跟她們這些大小女明星們沒有競爭,她不接代言,也不接以流量明星為賣點的片子。 角色適合就接,靠演技吃飯而已。任她大花小花的,配來跟她來搶嗎? 作者有話要說季郁談戀愛嗎?超凶超護短,只對姐姐一人甜的那種。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79章 丹晨【5】 下面的戲是季郁飾演的袁觀音將要出嫁, 待在閨房,侍女跟她聊天想方設法哄她高興的戲。左瑩瑩演的杜鵑是最得寵的侍女。 季郁明明在場下那麼不耐煩左瑩瑩。 一拍攝, 她馬上能入戲,眉目間對侍女的寵信之情溢於言表。反觀左瑩瑩,一句稍長的台詞中間就磕絆了下。 演技不過關,要命的是,人也沒什麼悟性。 偏偏這部是大戲,導演不可能馬馬虎虎地容忍她過。 聯繫幾次被導演喊停。 季郁蹙著眉, 板著臉眼看就快要發飆了,副導演趕緊上來圓場說「季喻老師要不要喝點什麼?助理剛買過來奶茶咖啡還有……」 他招呼著大家去喝兩口水休息休息, 算是給左瑩瑩解圍。 丹晨在旁看著, 本來是最不愛多管閒事的性格, 不知怎麼也拿了瓶飲料上前想給季郁。 她有點訕訕,對自己湊上去獻慇勤的行為有點不自在。季郁身旁沒有帶助理, 可多的是人會來照顧她。 季郁周圍圍著三四隻手給她遞水,她沒抬眼,揚唇笑了笑說, 「謝謝。」 一聲謝謝是對大家的。 卻只伸手接過丹晨遞來的那瓶紅茶飲料。 她擰開瓶蓋, 剛才聚在眉目間的不耐煩躁頓時消散,目光望著旁邊, 正被副導演拉著講戲的左瑩瑩, 輕聲地問「今天還有幾場戲?」 丹晨「下一場結束就沒了。」 「好像劇本改過之後,你只在劇組待兩周半?」 丹晨有點意外她那麼清楚她的戲份,點點頭, 「對,兩周半殺青。」 她本想趁機為季郁的提攜道聲謝,又猶豫現在的時間場合,是不是恰當。 就看見季郁擰了下眉。 ……怎麼好像心情又不好了? 過了五分鐘左右。 導演走過來,告訴大家先拍下一場戲。 季郁瞥了眼還在角落站著,疑似在哭的左瑩瑩,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應了聲好。 這場是重頭戲。 季郁給自己的小娘林秋霜端茶倒水,往常一般笑著說話,卻被打趣般提到問馬上就出嫁了什麼心情。 戲裡的袁觀音此時年僅十五歲,藏在心底的對遠嫁的恐懼,一下爆發出來。先是強忍著淚花,然後淚如斷線般掉落下來,還偷偷地抬袖去擦。 「哭什麼,」直到被娘親看見,溫柔地擦掉她的眼淚說,「傻丫頭,你是去做王妃的呀,又不是受苦,不哭啊不哭。」 一被哄,眼眶裡本來就強忍著淚流得更加凶。 袁觀音抱著林秋霜哭得撕心裂肺,「小娘,你為什麼不疼我只疼小妹。」 「是不是我不乖啊。」 「我可以改的……小娘不可以不要我……」 林秋霜抱著她,輕拍著她的後背,面色複雜。偏偏臉色愈加堅決地說,「觀音,你是一定要嫁給謝宇的,這是你的命。」 「……」 過片刻,她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鏡頭裡她這情緒飾演得剛剛好。 丹晨是女團出身,總共也沒演過兩部戲,這次超水平發揮完全是被季郁帶的。稍稍認真,就自然而言地演得很好了。 導演滿意地喊了聲卡。 — 季郁是女主角,接下來的戲要一直拍到很晚。 具體到多晚丹晨不知道,反正她拍完自己的戲立刻就走人了。 走前去給季郁買了份番茄牛腩粉絲湯,打包回來,放在她休息室的桌上。 剛才季郁說了半天她想吃這個。 丹晨功成身退,回酒店休息去了。 勞累一整天,洗完澡,丹晨拿吹風機吹著頭髮。 邊拆開在樓下便利店裡買到的麵包,不講究地解決掉了晚飯。 看了會兒沒營養的國產電視劇。 丹晨的隊友陳佳彤在裡面飾演女主角的助理,只有出場幾個鏡頭,小妮子卻激動地在朋友圈刷屏了大半天。 女主角錢雯是最近大火的當紅流量之一。 飄過的彈幕不少在誇演技自然,也有人罵演得真尬,然後兩邊順理成章地爭吵起來。 丹晨認真看了看她的表演,透過屏幕,不至於使得觀眾出戲,但就只是一般般的水平。 她好像還是科班出身吧? 聽說私底下人也挺努力的。 果然不是每個人都擁有表演天賦。 丹晨關掉電視劇,感歎地想,幸好她接的這個夫人角色不需要什麼演技。 原著人設總體就是「如蓮般清高」,所以平時臉上都沒什麼表情的。丹晨冷著臉就沒問題。 性格又是「實則淺薄木訥只會三從四德」,所以她表現的呆都叫做有層次的演繹了。 …… 看完一部電影,已經是凌晨兩點半了。 丹晨抬頭,望了眼身後兩張並列擺放在一起的單人床。 拿到房卡時,她被告知說劇組訂的酒店房間有點緊湊,安排的是標間,可能會有人跟她用一間房。 丹晨沒有什麼意見。 她之前商演巡演時住酒店,都是和隊友同一間房的。 都這個點了,也沒遇見她這位「室友」,今晚應該是不會有人住進來了。 丹晨關掉檯燈,正準備上床睡覺。 「……」 房門突然被敲了三下。 一片漆黑中,丹晨悄悄地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門卡「滴嗒」刷開門的聲音。 伴隨著電子鎖自動發出的「歡迎回來,請進。」一道亮光從走廊外投進來。丹晨視線望著門口,她站的位置可以直接看見推門而入的人。 她手裡拖著二十寸的行李箱進來,停在玄關處先望了眼,也沒開燈。 背著光,不太看得清她臉上的表情。 手背到身後先關上門。 走廊上的光隔絕掉,房間內徹底恢復之前的一片漆黑。 只見她似乎是抬手打了個哈欠,拖著行李箱走進來,懶洋洋的語調透著濃濃倦意,卻隱約帶著笑意 「睡覺不等等我嗎?」 「好沒良心呀你。」 丹晨整個人怔愣了好幾秒「……」 — 季郁去洗澡。 聽著浴室裡傳來的嘩嘩水聲,丹晨坐在桌子前重新整理了下儀容,愣是還沒回過神,認真思索也沒想明白,劇組都窮成這樣了? 連女主演都要跟人拼房了? 「……」 季郁洗完澡出來,渾身籠罩著一股水汽,臉龐蒸得紅彤彤的。 素顏好像倒比在劇組化著完整的濃妝時要還好看一些,她皮膚本就屬於沒瑕疵的白白嫩嫩,吹彈可破,塗完粉底液反而少了現實裡看看見的驚艷。 丹晨坐在那兒,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視線對上,她假裝自然地站起來,「喝水嗎?」自己擰開一瓶礦泉水。 季郁搖搖頭,歪臉擦著頭髮,一雙漆黑微挑的眼眸似笑非笑,「不是準備睡覺了嗎?」她說完,自己莫名其妙地輕笑了下,沒等丹晨回答,又轉過話題,「這裡是不是沒有吹風機啊?」 她一隻手攏著濕長的頭髮,兜著別往地板上遞小水塘,一邊拿浴巾努力擦乾。 水順著她的脖頸流進去,身上隨意套的那件白襯衫濕水後漸漸透明。 下半身穿了條熱褲,被寬大的襯衫遮擋住大半,露出纖長筆直的白皙大腿,踩著一次性拖鞋。 丹晨第一眼看,還以為她出來時沒有穿褲子。 「……」 丹晨沉默了幾秒,偏開視線當做什麼也沒看見,溫聲告訴她說「吹風機在底下的櫃子裡,不過是壞掉的。」 「我自己帶了吹風機所以就沒找前台換,你要用吹風機的話,就,」丹晨想到她那的台吹風機,話到嘴邊拐彎了下,「……就讓前台送?」 季郁抬眼,滿臉疑惑地說「你的不可以借給我一下嗎。」 「好啦,有什麼條件你都開口,要我叫你小娘是不是?小娘,小娘,求你了~」 「……」 丹晨完全來不及把話說完。 見她滿臉笑意的模樣,也只好對她的胡攪蠻纏置之一笑。轉身打開行李箱,拿出衣服上面的吹風機。 「你要用就用吧。」 季郁邊擦著發,邊輕輕地笑了聲。 望向她的目光柔和得不行。 「只是這個吹風機……」 丹晨想了想,拿著吹風機走到浴室想幫她先試一下。可能換個插頭會好點。 浴室裡有兩個插座,左邊的很鬆,右邊的正插著懸在鏡子上面那種特別亮的調色燈泡。 丹晨伸手去拔掉燈的線,沒注意上面纏線的細細鐵絲露出了頭。 拔下來,手指被勾著劃了一下。 旁邊看著的季郁頓時上前,「沒事吧?」 放下手裡的浴巾。 「沒事兒,」丹晨掃了眼手上劃破的小口子,眉毛都沒動,把吹風機遞給她繼續解釋說,「之前的插頭非常松,不太好吹,這個應該好點。你用不習慣的話還是讓前台送一個上來吧。」 季郁接過吹風機,先隨手放到洗臉池旁。 一手攥住她的手腕。 低頭仔細看她手指正冒血的傷口。 丹晨任她握著手指,觸到她柔軟微濕潤的掌心,不知為何心底泛起些微異樣感。她輕輕別開眼睫,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不過並不覺得排斥。 季郁掃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然後拉高她的手指。 長睫低垂,像小孩似的用嘴含住她的傷口,另一隻手也握住她的手,吮吸輕舔著她的食指。表情又清澈純潔得不可思議。 微微上挑的眼尾,睨著丹晨。 「……」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0章 丹晨【6】 丹晨只有當小學生的時候,才見過這種拿口水給傷口消毒的行為。 反應過來, 渾身僵硬住, 又因為尷尬而沒有推開她。 她的手指在她的唇瓣中間, 觸感柔軟、微涼。 口腔內包裹著是潮濕溫熱的。 季郁剛洗完澡, 臉被蒸得紅通通的, 連眼皮都透著淺淡淡的粉意,睨看她時, 眼眸閃著水光。 丹晨不自然地嚥了下口水。 無聲片刻。 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季郁發上的水珠順著末梢往下滴落,滴到了丹晨的手背上。 「……」 丹晨清醒過來, 一下子往後退了兩步。 季郁見她那個躲的反應,就很自然地鬆開手,輕輕笑了聲說「不早了,睡覺吧?」她說完, 抬手攏了下發走出浴室。 丹晨獨自站在浴室靜幾秒, 轉過臉, 看見鏡子裡自己的臉色隨著砰砰心跳而變幻不定。 她擰開水龍頭,隨便地洗了把臉才出去。 — 只見季郁整個人呈大字狀,臉埋在枕頭裡,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緊貼的白襯衫和熱褲露出的身材曲線。 丹晨沒敢多看,只是提醒一聲說「你還沒有吹頭髮。」 「啊, 我好累,」季郁臉埋在枕頭裡,哼哼唧唧,「吹乾頭髮好累, 想到還要抬著手吹好一會兒,我就累,啊,我要去剃光頭……」 丹晨無聲地笑了笑,說了句,「今天辛苦了。」她又折回浴室裡,拿了塊乾燥的浴巾出來。 走過去本想遞給她。 季郁還在哼唧「我今天真是被左瑩瑩折騰得夠慘,她為什麼私底下能哭得嗷嗷像小瀑布似的,開鏡就乾嚎。」 「嚎得我腦子好疼呀。」 她嘴裡嗚嗚嗚地裝可愛,聲音嬌嬌的,顯得十分活潑好玩。 讓丹晨意識到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而已。 她低頭看眼手裡的浴巾,又看眼季郁滴水的頭髮和此刻一根手指都懶得動彈的架勢。 頓了幾秒。 丹晨在她那邊的床頭櫃前蹲下身,繼而又湊近些,拿著浴巾剛想幫她擦擦濕發。 季郁保持著平趴著的姿勢沒動,只是扭過臉來,怔了怔。 「……」 兩人視線交匯,臉和臉直接只隔著半臂的距離。 季郁看見她手裡的浴巾便明白,勾了勾唇,身體往她那兒又挪動幾寸,乖乖地閉起眼說「謝謝小娘了~」 回答她的是丹晨略帶無奈的語氣「……就算不叫姐姐,好歹叫我聲名字吧。」 頓了頓,怕她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丹晨。」 浴巾輕柔地蓋住她的長髮,丹晨耐心地把她因水珠而凝結在一起的亂髮整理好,手指拂過頭皮時,帶著一股放鬆舒適的觸感。 季郁極為舒適地瞇了瞇眼,然後無聲地彎唇輕笑,「我當然知道你叫什麼。」 「丹晨是本名,a城人,今年二十六歲,二十歲加入h2o女團正式出道……」 「你的百科我都快會背了。」 「嗯?」丹晨沉默了好久,才發出這一個單音節來表示疑惑。 可想而知她心中是有多麼的震驚。 「覺得奇怪嗎,」季郁沒忍住地哼笑,用略微低沉而止不住得意的語氣說,「你要不要猜猜看是為什麼?」 丹晨「因為你記憶力好?」 季郁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是故意裝傻還是真不信,正色狀說「因為我是姐姐你的粉絲,丹晨放心飛,橙皮永追隨。」 「……」 丹晨彷彿沉默了一個世紀般長,「…………噢。」 彷彿嫌棄。 季郁被她的反應嗆了下,有點哭笑不得蹭過去,仰著臉望著她,問說「怎麼了?什麼想法。」 「感到很榮幸。」 丹晨乾巴巴地說完,話落想想,又加了句更乾巴巴的話,「謝謝你的喜歡。」 「不謝不謝。」 季郁看她一如既往不善言辭的樣子,眼眸彎彎,又重新把臉埋進枕頭裡歎氣說「我回去要找楚晴晴算賬,杜鵑這麼好的角色,誰演誰火,竟然能給左瑩瑩糟蹋。」 抱怨完又說,「我被她折騰得好慘,腰酸背痛……」 「姐姐你給我按個摩好不好。」 丹晨見她這幅很自然卻又罕見不招人反感的使喚人模樣,翹了翹唇角。 正好頭髮已經擦得半干了, 她放下浴巾,把她那一頭長髮捋順理到旁邊後,真抬手給她按了按肩問,「是這裡酸嗎?」 「嗯……」季郁埋在枕頭裡的臉,勾出一抹無聲的笑來。 繼而翻過身。 她平躺著側過臉看她,眼神無辜,指指鎖骨旁的那塊肩頸處,「這裡特別酸,」表情特自然純潔地說,「這樣按比較好。」 「……」 她翻身的動作有點大,襯衫牽起來,露出一塊平坦白皙的小腹。 丹晨這才注意到,她衣服的扣子根本沒好好扣上。 動作頓住了好幾秒,她還是當做什麼也沒看見似的,半垂眼視線只看她的臉龐。 季郁彎著眼眸,唇角也抿著一抹笑弧,靜靜地望著她。 丹晨幫她按了幾下肩膀,然後目光不可避免地往下,望見她領子敞開露出的一大片細膩鎖骨,還有…… 她竟然沒有穿內衣! 「……」 剛才被長髮擋著,她又沒有細看,完全沒發現這點。 丹晨臉上一下子燒起來。 季郁察覺到她的目光變化,眼眸閃了閃,很努力地壓抑住唇邊笑意。 她閉了閉眼,握住她的手腕,以臉頰輕蹭她的手背撒嬌,「可以用力一點……嗯……」 非常清純無辜地望著她。 丹晨屏住呼吸,努力保持面上波瀾不驚。慢半拍地想,既然是洗完澡,準備睡覺了,那確實是不會穿內衣的。 只是為什麼穿著這件衣服…… 她叫得嬌嬌的,讓丹晨的淡定差點破功。 平躺在床上這幅衣衫半解的姿態,臉龐透著紅暈,白花花的大長腿…… 丹晨努力半天,才讓自己別有什麼齷齪想法。 她站起身,輕拍拍她的肩膀說「不是說我是你的偶像麼?哪兒有這麼使喚偶像的,乖,自己動手。」 語調低低的。 說完,回頭掀開被子,躺到自己的床上伸手關掉燈。 室內恢復漆黑。 季郁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御氣怔了下,然後笑起來,拉高被子蓋住臉,只露出一雙彎成月牙狀的眼眸,自言自語了句「叫我自己動手?」 「姐姐壞壞的呀。」 說得不輕不重。 頓了頓,笑意濃濃地加了句說「你就只管點火嗎?」 丹晨沒反應。 她當然聽見了,但只躲在被窩裡假裝沒聽見。說完才反應過來那句話有歧義。 季郁話裡明目張膽的揶揄,讓她有點臉紅。 「姐姐晚安。」 過半響,傳來丹晨悶悶的一句,「……晚安。」 — 翌日的拍攝很早。 季郁才剛醒,丹晨就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準備出門了。而且她根本不必早上就到現場的。 她擁著被子坐起來,「早……」 「不早了。」丹晨告訴她時間。 季郁邊起身,邊語氣懨懨地說「我知道我快遲到了,不過沒關係,我人品非常好,每次早上的拍攝都是踩點到,心裡有數著呢。」 丹晨心想,反正她是女主演,早上遲到會兒也不是什麼大事。 「冰箱裡有三明治,你要不要吃兩口?」 「來不及了,」季郁歎口氣說,「所以我早上基本不吃東西。」 她趕緊爬起身去洗漱了。 丹晨喝了兩口水,才剛把手裡的小半個飯團吃完。最多十分鐘,季郁已經開始穿襪子,踩進球鞋裡準備出門了的樣子。 她身上穿了一條簡單的卡通圖案的衛衣裙,長髮披著,簡單清爽。 「我們走吧。」 「……」 丹晨連忙把手裡的礦泉水放下,打量她的臉「你不…不化個妝嗎?」 「劇組有化妝師呀,」季郁挑了挑眉,拿起自己的斜挎小包背上,掏出口罩戴好,「再說,那種古代妝容我也不會化。」 丹晨只是沒見過平時素顏出門的女明星…… 她轉念一想,對了,季郁是演員,還是老年藝術家類型的。 確實和她們偶像或是流量明星不同。 兩人進電梯間。 季郁疲倦地打著哈欠,臉上掛著黑眼圈。 畢竟總共還睡不足四個小時。 丹晨只是偶爾接戲拍戲,累一小段時間就已經夠嗆了。 想到她要在劇組那麼待三四個月,「早餐還是盡量要吃一點,不然胃容易不舒服。」 察覺到她隱晦的關心。 季郁抬眼,不動聲色地按捺住笑意,撒嬌著問,「姐姐可不可以給你的小粉絲一點點福利?治癒一下我吧。」 「……」 丹晨把到嘴邊的,「你想怎樣」嚥下去,默默無聲地看著她。 季郁笑了下,抬手揉了揉揉臉沒再說話。沒精打采的,垂著眼有點小可憐的模樣。 高樓的電梯速度總算很快的。 轉眼從四十二層到第十層,時間早,中間並沒有被別人按停,所以往下降的速度一直保持著。 快得有輕微耳鳴感。 在電梯落到第五層時。 丹晨忽地湊上前,抬手從身後抱了抱她,輕聲說「……工作加油。」 季郁心中意外了下,唇角不自主地高高揚起來。 「……」 從眼前電梯間的鏡子裡,可以看見丹晨偏過視線又輕輕抿了下唇。 明明只是個抱抱,她卻還是害羞了。 季郁笑弧越深,在她要往後退後時轉過身來擁抱住她的腰。 她比丹晨矮半個頭,臉一低,就大大方方地埋進鎖骨處,感受著她身上的香軟味道。 「謝謝姐姐,姐姐好溫柔。」 「謝什麼……」 丹晨不自然地抬手撩了撩發,露出微泛紅的耳垂。 作者有話要說大噶看一眼我的預收好不好!保證很甜噠,戳專欄可見~ 《小清嘉》 文案 三中薛星辰人美又颯,家裡有座礦山,身邊圍著一群男生管她叫爸。 新轉來的尖子生南曉雲,冷漠低調,除學習外一律不關心。倆人課桌相隔一排,本應該是兩條永無相交可能的平行線。 薛星辰的小弟們很快發現「老大,你為什麼在南曉雲面前從來不講髒話呃?」 「老大,她讓你戴胸卡你也戴?」 「老大!那是作業!你拿著作業幹什麼,危險,快放下。」 — 兩人犯錯罰站,太陽下,影子融在一起。 薛星辰看著身旁眉心微蹙,安靜許久,表情彷彿很凝重的南曉雲。 連累乖學生受罰的她小心翼翼地醞釀很久,才敢開口問 「在想什麼?」 「……我在想,薛星辰什麼時候會親我。」 清冷腹黑乖學生x外御內軟奶凶型不良少女 且凶且壞,獨獨對你萬千溫柔。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1章 丹晨【7】 季郁到了片場, 眼下兩個烏青的黑眼圈被化妝師遮蓋住的那刻,人就必須打起精神了。 她手上拿著劇本溫習片刻台詞。 髮飾梳好, 髮簪帶好,服飾換好。她站起身時, 劇組開機。 第一場是袁觀音和男主初次見面的對手戲。 她誤信妾室的讒言,因犯了男主的忌諱而等在殿外長跪請罪。被幾波人勸著, 都沒有回去。 天氣飄著碎雪, 大風刮過臉頰。 最後袁觀音昏倒在地。 兩位主演都是演技拿得出手的人, 目光對視, 一位是試探驚疑厭惡,一個是討好不屑恐懼,挑眉也都是戲。 季郁的微表情之「眼技」, 也總被觀眾們一禎禎地截圖下來表揚。 一場順利地過。 季郁身旁頓時圍上來兩人,一個給她拆頭髮, 一個給她臉上補妝添粉。 她閉著眼伸開手方便她們擺弄。 眉目平和。 間隙透過的幾束光投在她明黃色的衣袍長袖上, 一時間, 竟有種龍袍加身的錯覺。 丹晨站在幾米之外,目光透過眾人望著她。 有種能在她此刻的神情裡直接看見劇本很後面的, 袁觀音被封後、甚至是攝政時的氣度。 心中又有一種呼之欲出的熟悉,來得莫名其妙,卻生機勃勃的。 這種感覺。 像是前世見過似的…… 她恍過神,又覺得荒謬。 低頭笑了笑自己,轉過身去再熟悉熟悉自己的劇本。 「……」 季郁拍完整個上午的戲,剛鬆開綁得緊緊的腰束, 肚子裡就傳來一聲餓得不行的咕嚕~ 幫她換衣服的王倩聽見笑得不行,溫聲說「那麼餓怎麼都不吃點東西墊墊?是在減肥嗎?」 「我帶了好幾快代餐的紅棗糕,絕對低卡低值無糖,給你拿兩塊吧?」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姐姐。」 季郁擺擺手,這些聽著很正常的代餐食品,吃起來卻是一個比一個可怕,她在片場被不少人投餵過這種難吃程度各不相同的「現代乾草」。 忙不迭地拒絕了。 還沒到來盒飯的點。 季郁走到休息室,剛想找找包的夾層裡有沒有放什麼小餅乾。就看見桌子上靜靜地放著盆毛血旺。 盒子太大了,說成是盆毫不誇張。 季郁望見裡面東西的那刻,眼睛裡都冒星星了。 「丹晨姐姐拿來的?」她轉頭問路過的化妝師小姑娘,見她點頭,一點意外也沒有地說,「她是什麼時候拿回來的?」 季郁昨晚在酒店,突然嚎了聲想吃毛血旺。 看見朋友圈裡的圖片饞了。 可她翻遍附近的店,沒有哪家賣毛血旺。 她還不死心地下了好幾個外賣軟件,沒有就是沒有,哪兒都沒有。 丹晨是去哪兒買回來的? 季郁整個上午都在拍戲,一場接一場的,沒精力再留意丹晨待在片場裡的動向,現在美食當前,雖然知道丹晨此刻正在拍戲,但也掙扎著坐下來。 先吃再說,姐姐跑不了。 丹晨來休息室看她時,就看見本來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正一手傾斜著盒子,一手挑裡面碎掉的血塊,夾起來往嘴裡送。 吃得臉上全是汗。 「……」 丹晨忙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別吃得那麼急。」 季郁擺擺手,有點說不出話地頓了頓,拿餐巾紙擦了下眼睛,片刻才說「這哪兒買來的,太好吃了吧,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 「……」 丹晨被她誇張的語氣逗得彎了彎唇角,「真的很好吃嗎。」 「當然是真的,哪裡的店?很遠嗎?方圓五公里內絕對沒有!」 季郁放下塑料打包盒,肚子吃得圓滾滾的。 「嗯,」丹晨又抽了一張餐巾紙,給她擦嘴巴周圍的油漬,「我們酒店房間裡有電磁爐,食材在軟件平台上可以買,我做好帶過來的。」 「……」 季郁怔住,用一種不可置信的欽佩目光望著她。 「毛血旺又不是什麼難的菜,」丹晨被她的表情逗笑,忍了忍,還是抬手捏了下她臉頰軟肉,「能合你胃口真是太好了。」 — 下午是季郁和丹晨的對手戲。 昏迷剛醒,還在高燒中的袁觀音剛睜眼,就看見身旁坐著林秋霜,正默默地照顧著她。 很簡單的鏡頭,也是一場過。 導演喊了卡。 季郁立刻從床上坐起來。 身上穿著的戲服懶得馬上換,明白色的交領中衣襯得膚白勝雪。 她靠在丹晨肩上,懶洋洋地低笑說「昨天晚上看網上關於原著的分析帖子,挺有意思。說袁觀音並不是林秋霜的親生孩子,時間線對不上。」 「林秋霜嫁進袁家就是為了袁家能庇佑觀音,」季郁一雙眼眸彷彿還在戲裡,定定地望著她,催她也入戲,口吻輕柔柔地說,「那小娘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呀?」 丹晨偏開目光,低低地答了句,「我不知道。」 她只讀過網上讀者整理過的林秋霜出場片段,充其量瞭解原著大概的故事框架而已,怎麼知道這些深的細的。 「喔,」季郁捉住她一隻手,放在手裡把玩著,「其實我昨天才把原著全部讀完,太多字了,看得我缺眠好幾天。」 「別的不知道,但有一點我絕對符合原著袁觀音……她對小娘那麼喜歡。」 她唇邊銜著淡笑說完,睨看她。 丹晨抿住笑,客氣地一點頭,商業互吹式語氣說「謝謝謝謝,那我也很喜歡你,跟林秋霜一樣。」 「哦?」季郁看見旁邊有攝像機在拍攝花絮,揚眉笑問,「你拍下來了嗎?丹晨說她全片場就只最喜歡我。」 「……」 「拍下來了。」 扛著攝像機的小哥頓了片刻,極小聲地說了句「可她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誰說她不是這樣說的,」季郁瞇了瞇眼,凶神惡煞威脅問說,「你盒飯裡的雞腿還要不要啦?」 攝影小哥趕忙改口「……哦,她確實是那麼說的。」 丹晨「我沒有。」 「嗯?」季郁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不滿的抗議,瞪著她,彎著眼眸還要裝凶,「你不是全片場最喜歡我?除了我,還有誰?」 「沒有……」 丹晨弱弱的。 季郁一下蹭到她懷裡,握著她的手一直就沒有鬆開,不停地撒嬌「那你倒是說一遍呀,丹晨全片場只最最喜歡季郁,嗯?你說嘛?」 丹晨彎了彎唇,乖乖地說「好吧……全片場我最喜歡季郁,季郁最最可愛。」 還沒等季郁開樂。 那邊導演喊「丹晨,下場戲去準備一下。」 兩人剛拍完戲,母女之間這種親暱並不過分。 直到被導演喊了聲,丹晨反應過來她們靠得太近了,略微尷尬地想要把手抽出來,「我去一下。」 纖細白嫩柔若無骨的手怎麼把玩都不會膩。 季郁依依不捨地鬆開,「去吧。」 — 兩周時間過得飛快。 丹晨正式殺青,離開劇組的第二天晚上還有個活動要參加。 今夜八點半,「烏衣巷電視劇官博」要弄一個宣傳活動,網友們帶話題,問各位主創一些關於電視劇的問題,也可以是關於演員本人的發問。 總之純粹是為了宣傳官博搞的活動。 丹晨捧著手機,刷一刷就冒出一兩個帶話題?她的問題,有些是莫名其妙的話,偶爾有比較正常的問題,丹晨都盡量及時回復了。 半小時過後,她放下手機閉了會兒眼。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這種每個字每個句甚至每個標點都要仔細斟酌的回復,無疑要比平常聊天費精力多了。 #電視劇烏衣巷#?丹晨請問季喻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對她什麼評價? 丹晨刷到這條微博,頓了會兒。 這問題乍一眼看並不奇怪,可能是她比較敏感,總覺得語氣怪怪的。加上是個數字加字母組合的賬號,還是系統默認頭像。 很像是哪兒冒出來想找可乘之機,借題發揮的黑子。 之前的問題都答了,這個刻意無視掉會有些不好。 丹晨斟酌了會兒,還是回復了她性格很好,也是我見過的對戲最認真的人。毋庸置疑的演技大家到時候都能在電視劇裡感受到。 回復完,正好快到了活動結束的時間。 丹晨關掉手機,拿好換洗衣服去浴室洗澡了。 閉著眼,花灑淋到臉上的溫熱帶走勞累的疲倦感。 她心中忽然想到季郁。 今晚她不知道有幾場戲要拍。 她剛才刷了大半天的問題和回答,其他大大小小的主演多少都回復了網友們的問題,只有季郁,好像並沒有參加。 不像話的女主演…… 她彎唇無聲地笑了下。摸洗髮膏的時候又想,既然季郁連個微博號都沒有,那她平時閒下來的話都會做些什麼呢? 丹晨努力地發揮自己的想像力,腦補了個她戴著黑色小魚帽,坐在江邊或湖邊靜靜釣魚的形象。 或者蹲在巷子裡跟老人家們下象棋? 又想像到,她提著鳥籠,踏著清晨暖光去公園裡遛彎…… 丹晨彎了彎眼。 被自己逗樂。 除此之外她真想像不到季郁會做什麼了。明明只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活得像只春光裡的小狐狸,在演藝圈卻完全是一副老年藝術家的做派…… 丹晨洗澡這會兒,成功錯過了活動距離尾聲的這幾分鐘內,迎來的最精彩的環節。 女主演上線營業了,發了人生的第一條微博。 幾位主演輪流轉發起哄。 ?傅昱煥她從來沒這麼誇過我。(微笑) ?王清雅這語氣……我們季姐還會這麼誇人??她從來沒這麼誇過我!(呆滯) ?薛子成切錯賬號了吧?(可愛) 「……」 這部劇是大i大製作的大女主戲,劇未播先火,關注度肯定都聚焦在女主演身上。 當晚,有個話題飛速地升到熱搜位置。 #季喻登錯賬號#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2章 丹晨【8】 丹晨在睡覺前, 會習慣性地打開朋友圈看一眼。 她的列表裡加了許多演藝圈的相關前輩和同行們,他們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喜歡在半夜發些大消息。 還沒點開朋友圈,她就看見聊天頁面幾十條標紅的新消息。 「晨晨,你原來跟季喻關係很好嗎?」 「晨晨姐你跟季郁前輩那麼投緣啊啊天吶, 那不是發了!!!她可是季郁啊,我六歲就看她演的電視劇啊, 等等我有點邏輯混亂……」 「……」 她隊內成員每一個都來找她問情況, 有激動也有純粹好奇。 丹晨皺著眉, 有點疑惑地劃下去,還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直到看見經紀人王傑川發來的兩條消息 「丹晨, 你跟季郁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介不介意你蹭點熱度?」 丹晨立刻打字回復說她很介意的。 她根本沒有思考個幾秒。 發完還很不放心地追加一條千萬不要這樣。 季郁介不介意她不清楚, 只是心中猜測地想, 她多半是不會介意的。可丹晨跟她熟悉過後, 實在拉不下臉往她身上蹭熱度。 這跟剛見面時完全不同。 季郁眼裡對她那種明晃晃的偏愛的喜歡,讓她有點……實在不願意去破壞掉這份投緣。 她願意提攜, 丹晨可以接著。 但讓她捆綁著她這個敬業的老年藝術家強行營銷,毀了她的低調, 實在也太過惡意。 丹晨心裡默默提著口氣,有股說不出來的緊張。 為了緩解緊張,她隨便地打開微博看兩眼。 看見自己的消息那兒突然多了無數的?評論點贊私信, 怔愣了下。 以為王傑川又給她買數據了。 丹晨的微博有一百萬粉絲,其中至少百分之八十的關注都是殭屍粉和高級版的殭屍粉賬號。 所以每次評論點贊都少得令人尷尬。 「……」 丹晨先瞥了眼熱搜,赫然看見一條顯眼的大家都在搜季喻登錯賬號。 她的手不自主地點了進去。 關注刷一刷就更新出來許多條。 ?季喻工作室來澄清一下~是季姐本人沒錯。?季喻 這是轉發的微博。 框框裡的轉發內容是 ?季喻她是我見過最最美麗大方的完美仙女。她演戲根本不需要別人來教, 天生靈氣十足,跟她拍的對手戲總是一遍過,而且才華那麼棒,能力那麼出色,性格還更更更好。今晚是我小娘殺青的第一天,想她想她想她~?abc18267845#電視劇烏衣巷#?季喻工作室請問丹晨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對她什麼評價? 底下跟著一排組裡的演員們的轉發 ?傅昱煥她從來沒這麼誇過我。(微笑) ?王清雅這語氣……我們季姐還會這麼誇人??她從來沒這麼誇過我!(呆滯) ?薛子成切錯賬號了吧?(可愛) 季郁年少成名就萬年低調。 她小時候接受的採訪多,那會兒就是出名的謙虛成熟小淑女,背脊永遠直挺,說話帶笑,鏡頭裡預先並沒人教過她的萬金油套詞在小嘴裡一套一套的。 只一個小孩而已,就絕不會說出任何會被別人抓住小辮子的話。 被誇情商奇高,也被貶過說早熟到令人反胃。 長大後的季郁更是如此,還因太過低調神秘而多出許多冷傲來,在遍地浮華飄著彩色泡泡的娛樂圈裡就像一塊南極凍土般神奇。 結果,這樣的季郁,竟然在宣傳活動結束的最後幾分鐘裡開通且認證了微博號,小幾百字真情實感地誇一個出圈查無此人的偶像小花? 也不怪從小看她長大的網民們震驚。 丹晨心陡然跳快好幾拍。 她注意地看了眼點讚的按鈕,微博劃得十分小心,就怕手滑點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樂羅伯特是不是劇組為了宣傳搜刮來了兩個人的賬號,然後不小心登錄反了?? ?我只是顆西蘭花大家先品品丹晨對她的評價,再品品我們家鯽魚對她的評價,不是員工的人為失誤我把鍵盤吃下去。 ?愛哥哥十萬年不夠呀哈哈哈大影后和小愛豆的互相評價搞反了。 …… 底下還有不少認真反駁他們的評論。 丹晨切到小號,默默地給?我只是顆西蘭花點了個贊。 她面露沉思。 廣大網友真是把她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 她都懷疑是不是王傑川盜季喻的號了。 — 刷了會兒微博,確認沒有別的事情了。丹晨很快冷靜下來,打開微信先先聯絡季郁問一下什麼情況。 具體怎麼問還沒想好。 卻打開就看見季郁發過來的消息 ?好想吃巧克力蛋糕……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有人來探班看看我。? 跟著一張青蛙的表情包,寫著「瘋狂暗示」四個字。 丹晨心想,這明示具體得她心裡都叛逆一下無視掉了。 打了幾行字,又重新刪乾淨,最後只回了她一個ok的手勢表情。 跟了句?會有的。? 季郁沒有再回復。 丹晨放下手機,看著窗外燈光輝煌的夜晚,半響輕歎口氣。 明天直接見面聊聊也好。 — 翌日,丹晨給她帶了親手做的小蛋糕,還有鋪滿碎糖和融著白巧克力的甜甜圈。頂著眾人若有若無的視線,來探班看季郁。 「哇塞……」 季郁打開盒子,眼睛裡就開始冒出小星星了。 旁邊路過的左瑩瑩看見也,「哇塞……」不過她是皺著眉降調地說,這種一看就高糖的東西毀臉毀身材,她好幾年都沒碰過了。 季郁睨她一眼,站起身把休息室的門關掉了。 「今天什麼日子?」 她邊問,邊拿濕紙巾擦乾淨手。然後從盒子裡拿出一個甜甜圈咬了一口,滿足地瞇了瞇眼。 丹晨沒說話「……」 她昨晚總覺得心慌慌的,彷彿有很多話想問,此刻見到她卻又莫名靜下來。 其實很多話是沒有辦法問的。 兩人對視片刻。 季郁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她拍戲時還一次都沒有來過片場的張梓語推門而入,張口就問「你怎麼回事啊電話也不接?」 「你開微博那麼大事都沒通知我?」 「我就出國兩天而已,你到底出什麼事了啊!!」 季郁眨了眨眼,指指張梓語對丹晨說「這我經紀人兼老闆,張梓語。」 丹晨「……久仰。」 張梓語沒看她,目光緊緊地盯在季郁臉上。 丹晨順著望了眼。 有白巧克力沾在她的嘴巴周圍,啃著甜甜圈,難免會這樣。 「季喻,現在還是在片場呢,你給我注意點形象啊!」張梓語吼完她,才意識到要把說話的音量降低,從包裡掏出濕紙巾,「擦擦嘴巴。」 季郁拿著甜甜圈正啃著呢,空不出手接,就看了一眼旁邊的丹晨。 丹晨見狀,自然地接過張梓語遞來的濕紙巾,幫她擦掉嘴巴周圍那圈白色鬍子。 「噢呦,這……」 張梓語目瞪口呆了下,半天也沒再說什麼。 丹晨察言觀色,當然知道她憋著一肚子的話想跟季郁聊聊。 幫她擦好嘴,站起身順勢笑笑說,「我下午好有工作,先走了。」拿起包,用工作當借口是沒法讓別人挽留,「下次見。」 季郁揮揮手,彎著眼眸笑了笑。 「我給你買了禮物。」 「明天再來看看我好不好。」 丹晨關上門的動作頓了頓,點點頭,比劃了個「ok」的手勢。 — 「你說實話,跟我說句實話。」 丹晨一走,張梓語立刻沉不住氣地瞪了她一眼,惡狠狠地問「昨天那微博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她怕她傻傻地被人利用了。 季郁翻白眼,「廢話。」 「好,那你跟那丹晨什麼關係。」張梓語面色沉著。 季郁答得沒有猶豫「我在追她。」 「……」 張梓語沉默半天,震驚怔愣不可置信到了然等等複雜情緒,在她臉上展示完一圈後,乾巴巴地問了句「你……真的假的?」 季郁給了她一個眼神。 其他也不需多話。 她三歲半進圈,還不知道工作是什麼意思時就已經開始工作,參加廣告拍攝,電影拍攝,後來被凌悅藝人有限公司簽下來。 那時候還是剛剛冒頭的小童星。 五歲的小孩,她在電視劇選角上因為身高不夠而初選落選,委屈又不甘心地抹眼淚,是張梓語牽著她的手,重新找導演找製片懇求他們給季喻正式的試鏡機會。 張梓語的凌悅藝人有限公司一手捧紅了季喻。 巔峰時期的季喻也是獨自扛起大旗,在前輩因為醜聞而退圈,解約書滿天飛公司面臨賠償違約金上億的情況下,給凌悅一個喘氣的機會。 後來更是帶著凌悅公司在本來從未涉足過的電影行業裡殺出了一條大路。 兩人並肩作戰那麼多年。 季喻心裡什麼想法,只需要稍稍透露張梓語就能摸清楚。 長久以來,張梓語又當爹又當媽的,早都習慣她的不聽話了。 歎了口氣說「可以,但對媒體那邊不能透露風聲,以後如果真要公開,你也要等我給你鋪好路才行。」 她都不敢相信,真要有那一天外面是什麼沸騰的反應。 國民女兒,演技天才,學習優異。 而且早熟得彷彿是沒過奈何橋沒喝孟婆湯就投胎轉世的季郁。 所有人都習慣她是教科書般完美的,就算黑子想黑她,最多都只能說上一句,「真早熟」。季郁就是這麼一個沒缺點的人。 大家會怎麼看待她是同性戀? 張梓語自詡是職業嗅覺敏銳的經紀人,對圈子裡的各種事,心裡多少都有個模糊的尺度直覺。可這回她是真的猜不到,一點數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個世界寫養成。 就是前世你叫我一聲小娘,今生我拿你當掌上明珠。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3章 丹晨【9】 第二天。 丹晨昨天答應過她還來片場看她的,這次是帶了正經的飯菜, 葷素搭配, 讓她可以吃得稍微健康一點。 當糖醋小排的味道飄到鼻尖。 季郁以前對那句「想抓住人心先抓住胃」的說法嗤之以鼻, 現在不得不說, 年輕還真是不懂事。 她剛拍完早上的戲, 看見飯菜餓得眼睛發綠, 打開飯盒顧不上說話地埋頭就吃。 「……」 「今天經紀人沒來嗎?」 丹晨從包裡拿出濕紙巾, 放在她手邊,瞥了眼周圍沒看見昨天那位貌似有點凶凶的經紀人。 「沒來,」季郁吃得太快有點噎到,翻著白眼,拳頭悶悶地捶著胸口, 還沒緩一會兒又要吃, 「……她…咳,她最近都不來片場的。」 「慢點吃, 慢點吃啊,還有時間不著急的。」 丹晨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 又有點心疼又覺得好笑。 想著她小豆丁般大時上鏡就是一副成熟淑女的姿態,現在在她面前, 反倒完全沒有那股子端端氣質了。 難怪昨天張梓語看見她嘴巴旁邊一圈巧克力就直接炸了。 季郁抬眼,見她望著自己眉眼帶笑的模樣, 怔愣了下,「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小時候的端莊。」 「哦……」 「那時候不懂事。」 季郁無所謂地說完, 繼續大口大口地吃飯。爽朗的吃相讓旁邊干看著的人都莫名有了食慾。 「……」 丹晨只好給她擰開礦泉水的瓶蓋,遞到她手旁。 時不時地囑咐一聲,「慢慢吃。」 她語氣太過慈祥。 季郁頭也不抬「好的媽媽。」 「……」 — 下午還有幾場大戲。 季郁仰著脖子,肚子都吃得微圓出來了,歎口氣說,「吃飽了很舒服,可腰酸背痛的好難受啊,」她隨手從包裡拿出一個盒子,「送給你。」 丹晨疑惑地接過,「這是什麼?」 首先認出這個價格不菲的奢侈品牌子,打開來,裡面靜靜地躺著條熠熠生輝的項鏈。 她第一想法就是她出演林秋霜的全部片酬也不知道夠不夠買這麼一條。 然後合上盒子,遞回去微笑地說「挺漂亮的,你怎麼不戴起來?」 彷彿沒聽見她說的那句送她。 「是該戴起來,」季郁眼眸閃了閃,才不給她裝傻推拒的機會,接過盒子就要取出項鏈給她戴上。 丹晨見她站起來,立刻往後退。 正色狀說「無功不受祿。」 「……」 季郁重新坐下,揉著脖子皺眉哼哼唧唧「每天睡得好難受,腰酸背痛的。」 「怎麼了?」 丹晨聞言坐過去,幫她按了按肩膀,「實在不舒服去醫院看看吧,沒有大問題的話,找中醫按摩推拿一下。」 「沒用,主要是酒店的床都太軟,我睡普通的床不會這樣。」 季郁腦袋靠在她肩膀上,輕輕嘟噥地說,「不想住酒店,現在立刻在這兒買套房子也不可能,難道只能出去找租房嗎。」 季郁不是本地人。 但丹晨早就在這兒扎根下來了。 「……」 丹晨餘光瞥見那項鏈盒子,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冷酷無情地說「不行。」 話都還沒說出口的季郁「……」 — 丹晨拒絕歸拒絕,可她禁不住季郁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三十六計,心軟之下,還是同意收拾出家裡的一間客房,讓她搬進來借住。 期限是她拍攝電視劇殺青為止。 住進來第一天。 季郁是難得的休息日,丹晨卻早早起床去拍攝新專輯的封面了。 季郁趁她不在家,準備獻個慇勤。 她雖然沒有買菜做飯的本事,但洗碗拖地之類的活還是能幹干的。 視線環顧了一圈,客廳理乾淨整潔,地板亮得發光,廚房的玻璃也泛不出一點髒污……完全沒有給她當田螺姑娘的機會啊。 丹晨的臥室她現在還沒有資格進去亂翻。 季郁皺著眉思索,踱步兩圈,最後把她擱置在沙發上的一件開衫外套洗掉了。 強行幹點活。 — 傍晚,丹晨拎著兩袋子菜剛進門,還沒放下鑰匙,就看見季郁小狗似地迎了過來。 「你回來啦。」 「嗯,」丹晨笑了笑,看她身上還穿著睡衣,「今天沒出門嗎?」 「沒…沒出門。」季郁臉上有點心虛,「我有件事兒想跟你說一下。」 丹晨嗯了聲,換好鞋子進廚房前隨意地問了句「晚飯想吃火鍋嗎?或者干鍋。」 「不忙吧,時間還早,」季郁確認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才四點半,她跟進廚房問,「你是習慣這個點吃晚飯嗎?」 丹晨語氣帶著笑,「現在只是把東西放進冰箱裡而已。」 「哦喔,」季郁忙從她手裡拿走那兩大袋子食材,幫忙說,「我來放就好,你坐著歇歇吧,今天的拍攝工作累不累呀?」 丹晨打開冰箱,沒給她接過去,只是邊往裡一件件放著食材邊問「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今天想幫家裡幹點活。」 「嗯?」 丹晨忙轉過頭來,看了眼廚房裡尚且完好無損的煤氣灶台。 這次淡定下來,「然後呢。」 「然後就……」 季郁往後退了幾步,又倒退幾步,去把剛收下來的那件黑色羊毛開衫拿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你這件衣服是哪兒買的?現在還有的賣嗎?」 原來秀氣的圓領開衫,變成長長窄窄的「潮流」款式。 給洗得變形了。 丹晨瞥了眼,就知道她是擰乾水和晾曬的方式都有問題。 「謝謝你,本來嫌這件衣服太短了根本不好搭配,現在正正好好,又可以穿了。」 她語氣隨意,卻並不是在嘲諷或是說反話。 沉默片刻。 季郁確定她是真的不在意這件衣服的死活後,忙鬆了口氣,面上則嬉皮笑臉地說「不客氣。」 「那我做得那麼棒棒,是不是該給點獎勵?」 丹晨「……」 丹晨瞇了瞇眼「什麼?你再說一遍?」 季郁小小聲地用氣音地說「……我錯啦,我洗壞了丹晨的衣服,我說我錯啦!」 她湊過去,給丹晨捏著肩膀輕捶捶,「我想補償可不可以。」 「不用,沒關係的。」丹晨輕笑,轉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 身後的跟屁蟲依舊粘過來繼續給她捏肩捶背的。 窗外的雲朵絢麗地堆著,太陽正在緩緩下山,金燦燦的光線透過玻璃映進來,把她的側臉映照得紅彤彤。 季郁湊到她的耳旁,語氣低柔曖昧「等晚上,我會好好出力補償你的。」 丹晨水喝到一半,微嗆「?」 季郁語氣變正常地說「晚上帶你去買衣服,反正也快換季了,我們多買兩件。」 「……」 丹晨輕舒口氣,繼續喝水。 「失望嗎?」季郁手臂半摟了下她的腰,拖長語氣,「你以為我會怎麼補償啊?」 「小娘希望我怎樣我就怎樣。」 丹晨歎口氣,把她不知不覺中放到她腰上的那隻手拿開,「我希望你會乖一點。」 「比如呢?」 丹晨似笑非笑地問「你說呢?」 季郁鼓了下臉。 — 晚飯是火鍋。 新鮮的羊肉卷牛肉捲往辣油鍋底裡燙一燙,撈起來,根本不需要再沾什麼醬料。 好吃得停不下來。 「下週二……」丹晨沒有看著季郁,眼神猶豫片刻,還是問出口說,「你生日有什麼安排嗎?」 「我生日嗎?」季郁怔愣了下,低著臉,夾肉片的動作慢半拍。 面前鍋裡冒出來的蒸汽讓她面容模糊。 語氣軟軟的「沒有,我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丹晨聽出來不對勁,試探地問「不喜歡吃蛋糕嗎?」 「這個喜歡,」季郁抬起臉,揚唇時臉上那圈笑弧圓圓的,「特別是你親手做的!」 「好,我做個蛋糕。水果蛋糕?還是要慕斯的嗎?」 「我想想……」季郁擰著眉思忖了會兒,「巧克力冰激凌慕斯蛋糕上面多放點水果吧。」 丹晨忍不住彎唇笑,「好,」點點頭重複一般說,「巧克力冰激凌慕斯蛋糕,多放水果。」 鍋底咕嚕嚕地冒著泡泡。 水很快被蒸少,丹晨舉起旁邊的水壺及時地往鍋裡加水,見鍋裡東西不多就加了點肉卷。 然後把季郁念叨要吃的蝦滑下進去。 季郁嗯了聲,見她沒有再要繼續追問的意思,忍不住,「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從來不過生日嗎?」 「那你想要說嗎。」丹晨語氣柔和。 邊把鍋裡剛煮好的芝士年糕撈起來,放到她碗裡。 「……」 季郁慢吞吞地吃著年糕,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一線睫毛投下的影子, 她想了想,還是盡量簡單地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媽媽說,我的生日是她受苦遭罪的日子,所以我沒有資格開開心心地慶祝。」 「小時候從沒有過過生日,後來長大,想想也沒有什麼興趣了。」 丹晨抬眸,看眼她的表情,「跟媽媽關係不好嗎?」 這些事情新聞上可不會寫出來。 她只知道季郁的爸爸是名牌大學知名教授。 「嗯,關係不好,我小時候工作賺的錢得供她買名牌包,後來她看中一輛限量跑車,私底下代我簽了好幾個廣告代言。張姐說那都是賣假貨的公司會毀了我的,然後她跟我的經紀公司鬧得很凶。」 「後來我爸實在看不下去,跟我媽離婚了。幸好我媽媽沒工作,沒撫養我的經濟能力,法院就把我的撫養權判給我爸了。」 丹晨有點怔愣,她這三言兩語裡,道明她在別人那種眼裡風光無限的童年,未必是真開心的,甚至或許還是一片黑暗。 「跟你媽媽……現在還有聯繫嗎?」 「沒了,」季郁吃著蝦滑有點燙嘴,抬眸閃著淚花,丹晨忙把水杯遞給她。她連喝好幾口才捋直舌頭,歎口氣說,「我當年就是為了跟她徹底斷掉母女關係,才出國留學的。」 「沒關係,」丹晨本想說反正你都叫我小娘了,以後都由我來給你過生日,又實在羞赧著說不出口,靜半響,低下頭似隨意地說了句,「往後,每年我都給你做蛋糕吧。」 「……」 季郁無聲地彎著唇角,又喝了口水,頓了頓,語氣微微拖長,又故意輕輕柔柔小可憐味道地說,「說好了嗎?往後的每年。」 「……嗯。」 丹晨抬頭,就對著上她烏黑晶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唇被辣得有點腫,嫣紅瑩潤的,翹著點若有似無的笑,「一輩子的意思,對不對?」 丹晨又「嗯」了聲,垂著眼,手心有點發麻。 「還可以許願望,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只要我力所能及。」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4章 丹晨【10】 季郁只是笑著, 沒有說話。 丹晨望著她, 片刻後垂下臉默默地吃碗裡的東西, 並不接著說什麼。她從小就是這樣,但凡心中稍稍覺得害羞了, 就會木著臉沉默住。 所以別人都覺得她高冷, 不好親近,其實她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表達。 「我的願望啊……」 季郁不擅長吃辣,她吃幾口就要喝點水,轉眼杯子就空了。 丹晨見狀往她的杯子裡加了點水。 季郁看著她倒水的動作,垂下眼睫,唇角揚著一些淺淺的笑意, 語氣平常地說「我有好多願望啊。」 「每一個都和你有關。」 丹晨握住水壺的手頓了頓,玻璃杯很快倒滿,她把水壺放在旁邊沒說話。 過半響, 才輕輕嗯了聲。 季郁見她臉上有些倉皇意味,笑了笑, 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蝦滑真好吃,原來把蝦仁打碎和和雞蛋攪拌在一起就是蝦滑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 丹晨抬眸, 衝她笑了笑說「那你多吃一點。」 「我會的。」 — 季郁生日當天, 在劇組拍戲到很晚。 好不容易結束工作,面前果不其然地出現一個大蛋糕。只要有工作, 劇組的工作人員幾乎每年都會幫她過生日。 退出來的大蛋糕上插了兩根寫著歲數的蠟燭。 「丫頭,今年都那麼大了,」邊慶海親暱地拍了拍她腦袋, 攏著袖子,笑得滿臉都是褶子地說,,「咱們拍《白兔日記》那時候是幾幾年來著?那時候我都才三十歲呢!嗨呀這一晃眼的功夫小丫頭都成這麼大了……」 「有那麼久嗎?邊導今年不是才三十二嗎?」季郁笑著,滿臉真誠地貧嘴說,「我記錯了嗎?」 「嘴真甜,誒呦,我女兒要跟你那麼可愛我得省多少心。」 飾演太后娘娘的王芸菲走到季郁身旁,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軟肉,又忍不住抱了抱她說「生日快樂啊我的心肝小肉肉,每次看見你,我都好恨自己沒生到個女兒啊。」 王芸菲是成名那麼多年的電影咖,都快半退圈了。 這次出來接電視劇,還不是看導演的面子,而是聽說這部是季郁主演的大女主戲。 她以前當主持人的時候,季喻上過她的節目,從那時候開始她就跟媒體開玩笑說季喻是她的親閨女。 季郁抱著她撒嬌「姨姨怎麼沒女兒,我不就是姨姨的女兒嗎!」 「姨姨是不是又瘦了?怎麼感覺腰更細了,」季郁壓低聲音裝凶,「你要好好吃飯,不可以節食的知不知道?」 「沒有節食沒有節食,」王芸菲還跟她一本正經地解釋,「只是最近鍛煉了,在健身房跑步呢。」 「我作證,」旁邊的李曉琴插話笑說,「大早上跑了十萬步啊,我嚇死,後來才知道她是為了那個微信排名找人給下載了刷步數的軟件。」 周圍人笑作一團,紛紛說她這樣做不對的。 切蛋糕、分蛋糕吃蛋糕。 季郁揚著笑容,給予周圍人感謝,熱熱鬧鬧地給大家一起完成這個生日。 …… 雖然在丹晨面前,季郁把自己的童年說得無比可憐。 但其實不然。 她是真的熱愛演戲這個事情,而且就算別的小孩也會被大人逼著送去少年宮練鋼琴學跳舞,他們也辛苦,跟季喻不同的只是他們賺不了錢罷了。 就算有一個貪慕虛榮,腦子拎不清的媽媽,可她還有一個為了她可以跟老婆離婚、淨身出戶,只為了要她撫養權保護她的名牌大學教授爸爸。 季喻在童年就迅速完成了諸多別人這輩子都沒辦法達到的事業成就,也給自己賺足了在演藝圈的底子,當年跟她合作,保持良好關係的演員、製作人、導演們,大多成為了現在行業內赫赫有名的大咖。 她手裡的人脈資源,演員經歷,甚至是觀眾緣,跟年輕一代的各大小花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童年吃的那些苦,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直到現在,還能用童年的經歷來騙騙丹晨的同情心。 實在是賺翻了。 旁邊有攝像機在拍照片,季郁揚著唇,笑容愈加甜美可人。 「……」 — 季喻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她立刻跟一圈人打了招呼,說有急事要走了。幸好片場距離丹晨的家很近,打車十幾分鐘而已。 到家是十一點四十分。 再過二十分鐘就不是她的生日了。 季郁整個下午就只剛剛吃了一塊生日蛋糕,餓著肚子到家,只為了好好吃丹晨親手做得蛋糕和飯菜。 「累不累?」 丹晨迎她進門,把一頂小生日帽戴在她頭上,打量著,笑得眼眸彎彎。 她穿著水粉色的襯衫,正好很配這幼稚的小帽子。 披散著長髮,露出耳朵,青春可愛得不行。 只有小孩子會戴這種東西吧。 季郁扶扶正,頂著這卡紙做的圓柱形小生日帽子,無辜地說「累倒是不累,就是好餓。」 「怎麼又沒吃晚飯嗎?」 丹晨皺眉,她今天也是整天的工作,到家只來得及把蛋糕做好,「我沒有做飯,要不今天出去吃吧,好不好?」 「吃過晚飯的,」季郁忙撒個小謊話,大爺似地坐到椅子上說,「把朕的蛋糕拿上來呀。」 「……你確定要空著肚子吃蛋糕嗎?」 丹晨打開冰箱,把冰涼涼的冰淇淋「巧克力冰淇淋慕斯蛋糕」,上面還鋪著滿滿的一層水果,左邊是切開的藍莓草莓,右邊是黃桃和荔枝。 水果鋪成個漂亮的大愛心的形狀。 蛋糕也是半面白巧克力,半面黑巧克力,十分有質感。因為只有兩個人吃,所以做得很小,顯得愈加精緻。 「哇!」 季郁一瞬間都懷疑她是不是在什麼高級蛋糕店裡定制的,實在是做得太漂亮了。 季郁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準備拍照片。 丹晨在旁看著,控制不住地笑說「是誰說,吃前拍照片是對食物的不尊重?嗯?」 「誰說的,」季郁頭也不抬,認真仔細地給蛋糕拍著照片,張口就罵自己,「無稽之談!」 丹晨「噗嗤。」 季郁拍完照片,激動地抱了抱丹晨說「我的小娘,你怎麼會那麼心靈手巧。」 「你美貌如花成這樣,不該還那麼賢惠的啊!」 「好啦好啦,你先嘗嘗看味道,萬一不好吃呢,你前面不是白誇了。」 「不可能不好吃……」季郁坐下來,拿起小刀和叉子卻不知如何下手,不捨得切。 丹晨見狀握住她的手,三兩下毫不憐惜地把蛋糕切開來了。 「啊啊啊……」季郁發出了低低的莫名怪叫。 丹晨哭笑不得「那麼不情願吃啊?」 她盛一小塊,附帶上叉子遞給她,「嘗嘗看,應該還可以。」 「應該還可以?」 季郁嘗了口,立刻歎了口氣,面容嚴肅地望著丹晨。丹晨微怔愣了下,就見她彎著眼故意哭唧唧地說「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蛋糕。」 丹晨「……別太誇張啦。」 她忍無可忍地捏捏她臉頰軟肉,唇卻不自覺地彎起來,溫柔地說「生日快樂。」 — 丹晨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是她之前隨口說過的,很喜歡的歌手的限量專輯。 那專輯早八百年前就買不到了,就算她能去拜託到圈子裡的熟人,應該也要費不少的功夫。 兩人坐在客廳裡,電視上播放著丹晨出演的電視劇,她自己都不知道是這個點這個台在放。季郁卻記著,還非要看。 看見電視上自己的臉做著傷心欲絕的表情,說台詞。 丹晨覺得有點尷尬,微微偏開視線,她其實從來不看自己演的戲。 輕輕地問「生日願望想好了嗎?」 季郁故意沒提生日願望的事。 此刻被她問起,笑了笑說「都過零點了,還有效嗎?」 「當然有效。」 「喔。」 季郁彎著唇,眼神裡的光隨著電視的畫面明暗不定,沉默片刻沒有說話,手卻輕輕覆蓋到了丹晨手背上。 丹晨似未察覺,目光專心致志地看著電視劇。 「……」 季郁牽住她的手,輕放到自己大腿上,然後握住她的手說「力所能及……這個範圍是不是有點太大了?我是很貪心的人,抵抗不了這種誘惑的。」 後半句,她是望著她的臉說的。 「都答應你了,有什麼想要的就說吧,」丹晨沒有看她,說完就抑制心慌般站起身,「我去倒杯水,你想喝什麼嗎?」 季郁跟著站起來。 一把拉住她。 季郁伸出手臂,將她按在牆壁和自己身體的中間。眼眸認真地望著她,光從她背後映過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喜歡我嗎?」 她任何鋪墊的話也沒有,很直接地問。 丹晨心跳快好幾拍。 她微微別過臉,伸手推了她一下,絲毫推不開。 不過她也並沒怎麼用力。 「丹晨,」季郁語氣略低,一隻手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又溫又柔地說,「如果這個問題太難回答,那我換一個……你討厭被我親嗎?」 丹晨摒著呼吸,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到了面前的她也能聽見的地步。 下一秒,眼前昏暗。 她長睫顫動,心有所感地被她親吻住唇瓣。 季郁撐著牆面的手放下來,改成摟住她的腰身,另外一隻手托在她的後腦。並不滿足於淺嘗即止,舌尖撬開她的唇瓣,唇舌交纏。 丹晨全程都腦海裡嗡嗡的,心跳得好快,手心發麻。不停地交換著角度彼此深吻。 被她摟著腰吻到呼吸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 「……」 季郁終於鬆開她。她自己也在輕輕喘著息,卻彎著唇,笑容帶點得意地摸了摸她因充血而微腫發嫣紅唇瓣,「現在知道了嗎?」 丹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控制不住地輕喘,只覺得小腿都發軟。 季郁賴在她身上般輕蹭了蹭她,腰肢貼合,手掌往下摸到她後頸處。 眉眼低垂,又在她鎖骨落下一吻。 「姐姐?」 「……」 丹晨還是沒有說話,白皙臉頰上透著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後。 過片刻,她終於還是抬手,緊緊地摟住了季郁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5章 丹晨【11】 表白過後該做什麼? 丹晨心中還飄乎乎的, 腦海空白,唇又被堵住。彼此回吻地深吻過後, 季郁邊輕喘著息, 邊一路往下吻到她的鎖骨。 清冷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透進來,在地板上鋪展成一道斜斜的銀碎光,淡淡清輝灑落,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映在房間裡。 丹晨長睫顫動了下,微閉著眼臉色紅得不行,沒有推開她。 「……」 — 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很大。 季郁穿著柔軟的浴袍,坐在床畔, 還十分有閒情雅致地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應該是丹晨買來給她慶祝生日的, 沒想到最後是慶祝了別的什麼…… 丹晨已經洗了很久了。 季郁慢悠悠地喝著杯中酒,不知道她要害羞到什麼時候, 不過長夜漫漫,她非常有耐心。 她喝著喝著,稍微放下杯子停了停,她其實是小孩子的品味, 不喜歡酒的酸澀味道,再好的葡萄酒對她來說也沒有葡萄汁好喝。 不過一會兒,她又拿起杯子繼續喝起來,很快喝光大半杯酒。又給自己滿上。 無他,高興而已。 「……」 丹晨洗完澡出來,頭髮都已經吹乾了。 她穿著一身藏青色的純棉睡裙,臉還是紅紅的, 抬眸看見季郁還穿著浴袍坐在床畔,自斟自酌的模樣,走過去輕輕拿掉她手裡的酒杯「睡覺前喝那麼多不太好,會睡不著的。」 「不是說紅酒助眠。」 季郁已經喝得有點懵了,但勾著唇,以手背調戲似地摸了摸她臉頰軟肉,「睡不著也好,由美人作伴的晚上只是用來睡覺嗎?」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滿臉紅暈的傻子模樣,潛意識就想撩妹。 丹晨抿著唇拍掉她的鹹豬手。 她把旁邊早就準備好的乾淨睡衣拿起來,塞進她懷裡,給她轉過身面對著浴室說「快點去把衣服換上,省得凍生病了。」 季郁乖巧地抱著衣服,覺得她莫名有點凶凶的,穿上褲子不認人嗎?她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卻不肯徑直進浴室。 眼眸閃了閃,抬手就要解開浴袍。 寬腰解帶。 浴袍可是沒有扣子的,腰間繫上的結拉開裡頭就什麼也沒穿了。 丹晨忙紅著臉轉過身去,故作淡定「你要在這兒換也可以。」 「……」 過半響,身後沒什麼動靜。 丹晨又問「換好了嗎?」 季郁沒有說話。 沉默片刻。 丹晨忍不住要轉過身去時,腰間被人從背後緊緊地抱住,旋即一隻醉腦袋湊過來,酒氣混合著她身上的香味。 張嘴就咬在她的脖頸處。 丹晨渾身顫了顫。 疼倒是不疼,只是被她輕咬得地方癢得人心癢癢,被她的舌尖輕舔著,像有人在用一根羽毛撓著。 「姐姐,你身上怎麼那麼香……」 一步步往後退,膝蓋彎處碰到床沿,她再次被季郁撲倒在床上 …… 三更半夜。 兩人平躺在一張床上。 丹晨裝睡。 季郁叫了叫她,身子湊近,環住她的腰軟軟地說「睡著了嗎……」 「不做什麼,來聊聊天好不好。」 沉默半響。 「好,那聊什麼,」漆黑光線下,丹晨望向她的表情裡有不加掩飾的溫柔,伸手把她落在眼睛邊的發撩到耳後,「你想聊什麼?」 「聊聊我們以後,你最喜歡哪個城市呀。」 季郁聲音有些微啞,似醉似困,聽得人心裡酥酥的。 丹晨彎了彎唇,「我沒有最喜歡的城市……」 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還沒說幾句,頓了頓,語氣無奈地說「大小姐,你的手在幹什麼?」 「……」 — 季郁殺青當天,在劇組採訪的記者抓著她想問問題。 她心情好,笑瞇瞇地回答了所有正常的提問。 直到問題問完了。 記者小姑娘大概也是她的影迷,又問了個挺可愛的小問題「現在的心情,如果要用一首歌來表達,是什麼歌?」 季郁想了想,竟然笑瞇瞇地在鏡頭面前唱了兩句。 挺普通的流行歌。 後來這段視頻放到網上。 有粉絲扒出來,這是丹晨的首張個人專輯裡的主打歌,根本沒紅過的歌,因為季郁那麼一唱突然多了許多的熱度。 — 「……我跟你講要低調低調,」張梓語幫她撤掉熱搜,氣得打電話過來教訓人,「我以前跟你安排好的話題炒作你都不要,現在自己趕著要上熱搜?」 「現在這些網友,閒著沒事兒就愛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八卦,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不是不愛跟他們八卦自己的嗎?那些營銷號聞到味道,簡直多長出來了兩排牙要從你身上啃肉呢。」 季郁「真的嗎?」 她權當是張梓語給她分享消息來的「我怎麼又上熱搜了?劇方安排的吧。」 「得了,劇方要炒不炒你跟男主角的c,倒是反綁你跟那個丹晨嗎?呵呵。」 季郁眼睛亮了亮「這樣啊,那先掛了,掛了啊,我去看看熱鬧。」 「……」張梓語聽著電話那頭的盲音,差點被她氣出心臟病。 — 季郁打電話的時候,丹晨就在旁邊,多少也聽到了點聲音。 她明顯跟張梓語同個心情「出什麼事了?你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吧?」 季郁聽見她那壓抑不住的擔憂語氣,上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湊在她耳旁笑著說「大不了退圈息影,我愛姐姐的心,能受什麼影響呢?」 「別…別鬧。」丹晨兩個字都磕絆了下,心裡被她撩得亂亂的。 知道她像小孩似的天不怕地不怕。 「如果真要有人退圈,也是我退。」她語氣很認真地說,「就算你覺得這份工作沒那麼重要,也要想想我的心情,看見你因為我受影響……」 話音未落。 她唇瓣被季郁以唇堵住,她想推開她卻反被她攥住手腕拉進懷裡。繼續深吻。 「……」 季郁把她壓在牆上,整個人貼著她低低地笑「我的姐姐,你不需要那麼緊張,我這人接戲從來不是靠著網上有多少粉絲、多大熱度,更不靠網友們對我什麼評價。」 「只要我不做出被國家封殺的事情,圈子裡總會有我的一塊位置。」 「真要出事,張姐哪裡有心情還打電話懟我兩句。」 「……」 丹晨心裡緩緩鬆了口氣,她是關心則亂了。 自己就是圈裡人,對季郁的咖位地位還是有充分認識的。 季郁見她明白過來,掏出手機,笑著說「來,一起看看我們的八卦吧。」 丹晨「……」 季郁的微博只打開過一次,上次劇組的那個互動活動結束後,她就當做是用完的一次性餐具似的隨便卸載掉了。 現在還得重新下載回來。 登入上去,頓時看見無數條標紅的消息。 那麼多年的低調,季郁很少直面感受過自己有多少粉絲。她也不知道這種從小累積到大的粉絲們,都被培養得有多忠,迅速把她的超話熱度頂到了前排。 其實就是營銷號盜發了一個主剪輯的c視頻。 可能是剪輯的太好,也因為季郁作為演員的特殊,一下子討論的熱度很高。 畢竟從兩人見面的那個綜藝開始。 週身泛著的橘裡橘氣,並不是粉絲強行拼湊過來的拉郎配。 「切,就只是這個視頻嗎?」 季郁看完,先點了個贊。 沒來得及阻止的丹晨「……」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季郁彷彿沒見過新東西的老年人,刷著刷著,邊挑眉,時不時問問丹晨,這個詞什麼意思,那個縮寫又是什麼。 然後注意到自己的微博竟然有90粉絲。 季郁重新關掉客戶端,又打開來發現還是這個數,嫌棄地咦了聲說「張梓語給我買了好多粉絲啊,都沒告訴我。」 丹晨湊過去一看「……」 她仔細看了眼季郁的表情,判斷出她是真沒有在開玩笑,不由扯了扯唇角,告訴她「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影后只有90的粉絲。」 季郁「是吧,張梓語太過了,竟然給我買那麼多粉。」 「……」 她頓幾秒,聽出點不對勁地轉過臉「只有?90粉絲難道很少嗎?不可能啊,微博流行的那時候我聽人說有10粉就非常厲害了。」 丹晨心想,您是在考古嗎?她那時候得多遙遠的時候了。 丹晨乾脆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博,給她看自己的粉絲數量。 又漲了點,現在是一百零八萬。 比季郁這大影后還要多十幾萬的粉絲。 季郁「哇!姐姐原來超級厲害的,求包養!」她上前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整個人黏在她身上,眼裡閃著崇拜的小星星。 「……」 丹晨無奈地翹著唇,推開她,又說「你自己看看咱們的點贊評論數,我這裡的才是買的粉,你那兒的估計全是鐵打的忠實影迷們。」 季郁看了眼,她那唯一一條微博底下,評論有2條,轉發2條,點贊40。 丹晨每條微博底下平均就200個評論。 季鬱沉思了下說「怎麼回事?」 她點開來看了看那些評論,都是對她的表白,要不是評論有字數限制,估計底下小作文都能有幾百上千篇,特別真情實感的。 丹晨靠著她,一起看這些評論。 她微博有關注著她,沒事也會常常翻看底下的評論,比看自己的微博評論還認真。 但此時此刻,被粉絲們瘋狂表白的人就在她身邊,這種心情還是不同的。 熱評第一是很簡單的一條。 ?掛著貓咪逛改asl她們是不是要組c啊?! 季郁瞇了瞇眼,先很得意地說了句「我知道c是什麼意思。」旋即皺著眉,「但asl是哪個組合?我沒聽說過。」 丹晨「……」 丹晨也不知道要怎麼給她解釋,只好簡略地說「語氣詞,啊啊啊的感歎意思。」 「喔,」季郁很聰明,十分了悟地說,「我懂的,是不是哪國的啊啊啊意思的成語或詞語長得特別像這個字母,所以就拿過來這樣用了。」 丹晨硬著頭皮,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對,沒錯。阿里克的詞語。」 「我那麼聰明有沒有什麼獎勵。」 丹晨揚著唇,想親一口她的臉頰。 她湊過來的時候,季郁似有所感地轉過來,唇頓時貼到唇瓣上。季郁順勢抬手扣在她腦後,深吻過後,密密麻麻的吻自然地往下。 手機掉到旁邊,沒人在意。 丹晨忽地單手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解自己的衣服。 另一隻手去解她的白襯衫扣子。 卻因為不熟悉這種圓潤的珍珠扣子,解得有點慢。 「……」 季郁怔愣片刻,啞笑,看著她繃著一鼓作氣地勁把她壓在身下。姐姐想翻身當攻。 窗外,天還大亮著。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6章 丹晨【12】 季郁睡醒,習慣性地往前一伸手, 卻沒有想像中的溫香軟玉。 抱了個空。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看見身旁空蕩蕩的。 中午刺眼的光線透不過遮光窗簾, 只薄薄地亮著,讓她知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 季郁從床頭櫃上夠到手機,瞇著眼,先看了眼時間。 十三點四十分。 又看見有幾條短信消息。 丹晨發來的 ?午飯在冰箱裡,微波爐的火候不用再調, 直接放進去加熱五分鐘就好。? ?對了,雞蛋不可以用微波爐加熱,記得拿出來。? 她特意發的短信, 知道季郁不會一起床就立刻打開微信看消息。 季郁彷彿是老年人, 跟經紀人聯繫也都是大事情直接打電話,小事情就短信聯繫。 拉開窗簾,看著外面刺眼的大太陽。 季郁打了個哈欠,感覺還是沒怎麼睡醒,同時唇角揚起一抹壞壞的弧度,昨晚她們那麼……真是辛苦姐姐今天還要早起工作了。 她忙回了個短信, 表達關心。 ?腰會很酸嗎?? 季郁想著丹晨今天的具體工作內容。 還可以,不算特別辛苦。 季郁自己是沒好劇本找上門就能無限歇業下去的人, 丹晨則不同,上升期的藝人放完假,往後的時間離工作忙到恨不得一天多出二十四小時來。 「……」 季郁邊刷牙,邊拿著手機刷她老婆的相關微博。 她總是實時開始一條一條的看, 還建了個小號跟黑子對罵過,全程都你個大芝麻丑香蕉當然不知道我姐姐有多棒。丹晨發現後笑她幼稚鬼。 丹晨最近在忙新專輯的事,但還有新戲要拍。 女團真不容易,又得能歌善舞立人設,又得會幹副業全面發展。 — 在拍攝現場,準備休息一會兒才剛摸到手機的丹晨,看見季郁發過來的短信「……」 猜到她剛睡醒,臉上肯定還掛著欠扁兮兮的笑容。 丹晨磨了磨牙,冷酷無情地拒絕回復她。 刷了會兒別的東西。 只是才過五分鐘,她又不自覺地發短信關心她「飯有熱過再吃嗎?」 「不可以圖省事就直接吃冷飯。」 「!」 「……」 季郁刷完牙,正從冰箱裡拿出盒飯,確實準備直接開吃的。她在國外留學獨居時養成了在家裡就喝冰水吃冷飯的習慣。 看見這三條短信,還有最後那個單獨強調語氣補方法的感歎號。 季郁無奈地笑了下,乖巧地把便當放進微波爐裡加熱五分鐘,還特意拍了張照片發給丹晨。 丹晨?乖。? 季郁?腰酸嗎?(擔心)? 丹晨「……」 — 季郁吃完飯,正洗著飯盒,手機定的鬧鐘響起來了。 她一下有點手忙腳亂地沖乾淨手上的泡泡,拿出手機,看見鬧鐘提醒上面的字,立刻丟下飯盒跑去客廳打開了電視機。 「……」 看見多年都沒什麼長進的無聊廣告。 很快露出陳子彤那張觀眾熟悉度很高的臉龐,她是著名主持人,自己主持的專欄採訪類節目也挺有名氣的。 這檔子採訪節目,一般來說,只會邀請那些一線或二線的知名演員。 丹晨只是處於上升期的三線小花,雖然話題度頗高,但對她來說這種工作算是稀罕的了。 又有一條短信進來。 ?鍋裡有炸好的爆米花,發現了嗎?第一次試著炸的,其實應該是剛炸好那會兒會好吃點,你嘗嘗看吧,如果還可以,下次再炸。? ?在幹什麼?? 季郁老老實實地回答?在看陳子彤的專訪節目。? 丹晨過了好幾秒,才發過來?……? 季郁低頭,看見那一串省略號就忍不住地笑,這是又害羞了? 她的姐姐啊。 季郁最後瞥一眼廣告,飛快地起身,去廚房拿爆米花。邊拿碗盛著,邊豎著耳朵聽專訪到底有沒有開始了。 她抱著碗,成功地踩著廣告的最後幾秒回到電視前。 「……」 電視裡,先是播放了一段簡單介紹丹晨的視頻。 主持人陳子彤提問完丹晨幾個比較普通又正式的問題後,開始玩笑說「我們來談談八卦吧,丹晨小姐,幾歲開始有小男生追你?」 丹晨想了想,她從頭到尾都是背脊直挺著的坐姿,很矜持地答「上學的時候有收到過幾封情書,同學之間,也有玩笑的意思吧。」 「噢,既然沒具體說幾歲,就代表剛上幼稚園就有收到情書了,像這種小男生送情書,只有被拒絕女神了才會有開玩笑的意思嗷。」 丹晨禮貌而不失無奈地笑了下。 「好了,下一個問題,」陳子彤滿臉笑意地望著她,說了個帶小坑的問題,「你平常上網的時間多嗎?知道現在很多追星的朋友們會剪輯一些視頻嗎?」 季郁都點讚了。 那個視頻丹晨能說沒看過、不知道嗎。 她想了想,揚著笑容,有點謹慎地說「我覺得他們剪得挺好的……水平。」 「這麼說你看過?」主持人笑得弧度加深,繼續下套,「你看的是哪個剪輯視頻?」 季郁坐在電視機前「卡擦卡擦」地吃著丹晨給她炸的爆米花,饒有興趣,等著聽她的回答。 「就……季郁前輩點讚的那個。」 天知道,丹晨十幾秒的沉默都在想該怎麼稱呼季郁。在家都是直呼名字,情到深處也有叫過她老婆,然後在外面一時不知道怎麼叫了。 誰讓她咖位比她高那麼多。 就連現在兩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提到,丹晨都覺得自己是在蹭她熱度,碰瓷抬咖。 說碰瓷不準確。 畢竟該做的什麼都做了。 丹晨走神一瞬間,低頭忍著微微上翹的唇角,抬眸時恢復標準的淺笑。 鏡頭裡,主持人的聲音繼續追問「你看過那個視頻的話,對底下的評論有什麼想法嗎?」 丹晨並不上鉤,笑著說「底下的什麼評論,誇季郁前輩人美性格的那些好嗎?我是非常贊同的。」 「關於別的呢?」 主持人面上幾乎是掩飾不住八卦的神情,畢竟另一個不在現場的八卦主人公,可是季郁。 季喻童星出身一路成為影后,出道那麼多年0緋聞0□□,天才型的低調演員。 誰能想到,難得她進圈來,第一次有曖昧關係的演員,竟然是眼前這個以美貌出名的同性別小花。 跟現在隔三差五上就要熱搜保持住話題度的流量明星不同,以前的演員講究神秘度,他們跟導演製片們搞好關係就足夠,不需要在觀眾面前展露什麼。 所以季郁身上的那股子老年藝術家般的低調與神秘,真的和她目前在演藝圈裡的天才影后人設很有違和感,讓人好奇得不行。 丹晨笑容不變,萬金油地說「還有對我的那些評論嗎?季郁前輩對我的稱讚確實誇張了,她本意是激勵和表揚,我自己心裡有數的。」 陳子彤笑著說「丹晨小姐的感情問題……是不是不方便透露啊,我感覺你經紀人在下面瞪我呢。」 丹晨淺笑著,低頭時情真意切地說了句「確實不太方便。」 「噢,那就是有動靜嗎?」陳子彤看她這個不否認的回答,一下抓住重點。 丹晨只是笑,就算握著台本上的標準答案,也沒有照著背出來。 不需要,她並不想炒作什麼人氣單身女明星的人設。 季郁吃著爆米花,心裡有點感歎,她自己雖然不屑湊現在那些女明星們的熱鬧,炒作這個否認那個的,但也知道單身不單身是很會影響人氣的。 人氣就是流量,流量就是錢。 丹晨面對鏡頭要保持這樣半承認的曖昧態度,只是說服自己的經紀人,私底下肯定也費過不少力氣。 「……」 季郁看節目的時候還在想,如果對丹晨的事業有幫助的話,有些事情她樂意全力配合。 節目結束。 她打開微博,看見熱搜上新鮮飄著的話題#鄭子凱丹晨疑似熱戀中# 氣得差點沒把手機捏碎。 — 丹晨回到家,換好鞋子,習慣性地轉過身抱抱季郁「今天除了看電視,還幹什麼了嗎?」 她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晚飯要用的食材。 「……」 季郁跟在她身後,沉默好久,才悶悶地說「有,跟網友們吵架,讓他們不要聽信謠言。」 丹晨立刻想到今天熱搜的事情。 她也是被經紀人告訴,才知道的。名字誰在前面熱度算誰的,這純粹是男方和劇組商量著的炒作,事前完全沒告知過她這邊。 鄭子凱是她下一部要接的電視劇裡的男二角色,她飾演的女三角色跟他是夫妻關係。 兩人只見過幾次而已。 季郁說「如果這些東西對你的事業有幫助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她下那麼大的決心,最後還是說得不情不願的。 丹晨看眼她的表情,極力忍住了笑,垂下眼專心處理著手裡的土豆皮,平淡地說「那就好,我怕你不同意,之前都不敢告訴你。」 她語氣挺認真的。 「……」 季郁酸到嘰咕嘰咕冒著泡泡,垂下眼,鼓著臉不去看她「這樣啊。」 再晃晃,那股氣馬上就要衝出瓶口炸出來了。 「你別太在意,等這部戲結束就沒事了,在這之前,我也就是會跟他單獨吃幾頓飯被記者拍到一下下,上幾次熱搜,給電視劇炒炒話題度……」 「單獨吃飯?」 季郁從身後抱住她的腰,緊緊擁著,臉頰蹭了蹭她的臉頰像是要親上去似的。 丹晨剛配合地轉過臉。 旋即脖子一濕,被她用犬牙輕輕咬著後脖頸的那塊肉。 她咬得不輕不重,但肯定是要留印子的。 丹晨想到她接下來是拍的是現代劇,全程露脖子路胳膊的,不由忙地推開她。 「你是小狗狗嗎?咬人?」 季小狗皺著鼻子「汪」了聲,然後伸手,把她按在身後牆壁上。身子跟著緊緊地貼過來,「我能接受——個屁!」 她湊在她耳旁,語氣極其不爽地說「我們今晚去結婚吧,立刻馬上!」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7章 丹晨【13】 丹晨的電視劇殺青。 季郁開車把她從片場接回來, 當晚, 兩人就收拾好行李去機場,準備出國度假去了。 「……」 雖然途中發生了一點小事情, 但大體還是美好的。 從這個國家到那個國家, 兩人的旅遊很簡單, 大體上來說是吃吃喝喝, 外帶去幾個有意思的景點。季郁查了些攻略, 丹晨看一眼地圖和衛星街道圖像,就輕易地找到那家店。 剛從電影院出來。 季郁難得記起來看眼手機消息, 就發現損友給她發來的截圖。前幾天掛著的熱搜,鄭子凱跟丹晨因戲生情,被拍到出國同游。 新聞還附了張機場照片。 季郁看得眼睛冒火, 又是無語至極。 當時她就在丹晨身邊, 可拍照片的人硬生生地把她裁剪掉了,然後不知道是借位路人的背影,還是強行在旁邊了個鄭子凱的背影上去。 「……」 季郁的工作室跟她本人一樣剛,早年對這些造謠,一向是第一時間澄清加律師函。自身的低調,加上完全無懼打官司的強硬做派。 所以圈內沒人敢這樣胡亂編造季郁。 這才能讓她出道來0緋聞0非議。 否則就算自己立得再正,影子也會被懷有惡意的人強行扭曲歪。 回去的路上。 季郁把這條在熱搜上飄了一兩天的消息,給丹晨看。 「姐姐,你經紀人說過怎麼處理嗎?」 丹晨看了一眼,沉默了。 這件事她比她知道的早兩天,經紀人通知她時, 說已經聯繫過了。先這樣傳著,鄭子凱那邊很快就會有新消息的。 把握好分寸炒炒作,於彼此於劇組都是好的事情。 丹晨從來還不是有說話底氣的人,對此也只能當做不知道。 季郁看她無話可說的表情,沒有再追問什麼了。 已經走到酒店門口。 季郁按掉手機,哼哼唧唧,連晚飯都沒吃就不太高興地先回房間睡覺了。 她昨天硬撐到半夜三更還沒睡,偷偷起床,算著時差努力蹲到國內的十二點,用最快的網速手速秒到了遊戲裡的拍賣的極品裝備。 早晨又有去當地景點的觀光計劃,一天下來睏倦極了。 躺到床上,困意很快冒出來。 她睡著前還在想,丹晨就快要來哄她了吧。 其實是假彆扭。 等她睡醒,就準備好好跟她談談以後的職業規劃,季郁撒嬌歸撒嬌,理智上還是能分清楚的,對女朋友的事業得尊重,對老婆的事業得支持。 但是,她得先訛兩個冰淇淋。 — 季郁一覺睡醒,準確來說,她是被餓醒的。 窗簾並沒有完全拉上,房間裡卻一片漆黑寂靜,只有窗外高樓裡透進來的些微霓虹燈光。 沒人叫她吃完飯。 丹晨還沒有回來嗎? 季郁馬上坐起身,看眼手機,她這一覺睡了三個半小時。 這裡天黑得快。 她剛想出去找丹晨,就聽見房卡刷開門的滴滴聲。眼珠子一轉,快速地躺回去當做還沒有睡醒的樣子。 「……」 丹晨應該是看見她在睡覺了。 她剛進時沒有刻意壓腳步,注意到後,連脫外套的動作都是放慢的。 季郁小心翼翼地瞇著眼瞥她,看見她剛把包放下,轉過身,朝她這兒走過來。 她忙緊閉起眼。 丹晨停在床頭櫃前,蹲下身來,靜靜地看了會兒她的睡顏。 片刻,伸手把散到眼前的一縷亂髮溫柔地撩到耳後。 指腹輕輕劃過她的肌膚。 似輕笑了笑。 「怎麼那麼愛睡覺?」 季郁臉頰睡得有點熱熱的,察覺到她指腹微涼。 她閉著眼不吭聲。 「……」 靜了半響,唇瓣有柔軟冰涼的觸感,短促而輕柔。 丹晨俯過身去,吻了吻她的唇角。 神情克制。 而床上被她輕吻的睡美人還閉著眼,一動不動。 只是長睫微動了動。 丹晨彎著手指,輕戳了戳她臉頰軟肉,笑了一下「還裝睡嗎?」 「那不是吻,」季郁對她這種擦邊的輕吻懷有抱怨,抓住她的手,放進被窩裡焐熱,「去哪裡了?怎麼那麼久才回來。」 「沒有去哪兒,就在樓下大廳裡打了幾個電話,事情有點多。」丹晨摸著她的小肚皮,唇邊笑意蔓延,「餓不餓?」 兩隻手都被她拉進被窩裡當肚皮上捂暖,像動物似的。 季郁幽怨地望著她「餓不餓?你摸著還不知道嗎。」 她本來是天生清瘦到完全沒有贅肉的身材,後來被養得太好,一頓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補起來,不光兩頰圓潤了,連小肚子都有了。 「太瘦了,」丹晨雙手蓋著她的小肚皮上,盈盈一握的手感比當初純粹的a4薄腰要好,但還是太細,「再長胖十斤就是完美身材了。」 季郁「……」 她掀開被子,手臂勾著她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床上。 「什麼老父親的語氣,我的姐姐,你自己才多少斤?明明身高也就比我高那麼一點點而已。」 「我是工作需要。」丹晨好脾氣地笑笑,按住她扯她衣服的手,「酒店的餐廳好像快關閉了吧,再不去吃,就得餓好久了。」 季郁「那…那我吃完飯,可以吃冰淇淋嗎?」 她小心翼翼地嚥了下口水,並且豎起一根手指「就吃一個。」 丹晨想都沒想「不可以。」 「……」 季郁之前在飛機上吃了點冰塊,急性咽喉炎,嗓子啞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下飛機就去的醫院。這些天一直在吃著藥。 雖然醫生沒說要禁止吃冰,但丹晨還是非常「□□」地斷掉了她最近的一切生冷吃食。 「……」 丹晨轉身幫她把藥準備好,有藥片有瓶飲,還有一小瓶藥水是用來噴喉嚨的。 倒給她一杯溫熱的蜂蜜柚子水。 「……」 季郁嗓子不舒服很久了,吃藥像吃個安慰,看見那堆藥就頭疼,但又不能不吃。 硬著頭皮三兩下灌完。 丹晨掏出一個水果味的棒棒糖遞給她。 包裝上還印著五顏六色的圖案,有只憨憨的小猴子舉著手微笑臉說hello! 季郁唇角抽了抽,接過糖,卻沒說什麼地拆掉包裝吃起來。 「……」 她嘴裡吃著棒棒糖,又穿得隨便,下樓走進餐廳時竟然被前凸後翹的美女服務員送了個兒童玩具。她誇季郁可愛。 丹晨忍著笑意「……」 「吃什麼,」季郁咬碎棒棒糖,把那玩具小火車塞給丹晨,翻開菜單。 很快點好了兩份主食。 把菜單放到旁邊。 季郁想著那熱搜,竟然廉價到讓她一根冰淇淋都吃不起,皺著眉有點鬱悶。 「姐姐,你經紀人那邊是什麼意思?」 她是要談正事的語氣。 丹晨先沒說話,把她面前的冰水拿開,剛才已經囑咐過服務員端一杯熱開水了。 「他那兒沒問題……」 丹晨思考了幾秒,還不知道怎樣跟她解釋比較好,最後放棄那些有的沒的修飾話。 她抬眸,眼帶笑意地輕聲問「我們明天就去領證好不好?」 「我查了資料,我們帶的證件還挺齊的。」 「領完證,就公開吧。我問過張姐的意思了,她也覺得沒問題。」 三個小時的電話,丹晨搞定了所有。 她自己是怎樣都行的,獨獨不想讓她的小朋友受任何委屈。 — 季郁跟丹晨出櫃,領證結婚公開一條龍。 她們在國外讀完蜜月回來,國內已經經歷完好幾次的沸騰了。因為她們爆了好幾個熱搜話題,微博一時間癱瘓。 消息放出來,網友們紛紛看見平時那些,開通微博純粹養草的電影大咖們,特別還有不少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電影咖,竟然都紛紛轉發消息。 平時採訪裡一個個全都是老古董的人,竟還配著彩虹旗的圖片。 又是支持又是祝福的,情真意切,大段大段的叮嚀文字完全不像是演藝圈的常見的普通前輩後輩。 都是看著她長大,看著中國影視行業慢慢繁盛的那批大咖。 季郁雖然是混在年輕一輩裡的女演員,但做派,完全是他們那些人的小遺苗苗。 季郁在圈裡的同齡朋友倒很少,只有一個同為年輕影后的蔣宴宴。她也立刻發了微博表示支持。 ?蔣宴宴鼻子一酸,哭了很久,當了那麼多年的朋友,我一直都為你感到驕傲?季喻我的寶貝,你要永遠永遠那麼開心幸福!?愛心??愛心??愛心? 季郁順便滑到微信消息裡。 看見蔣宴宴給她發了無數辱罵性表情包,問她為什麼談戀愛都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 完全不是微博上那副哭唧唧的軟妹祝福樣子。 …… 季郁跟丹晨接到了無數採訪的邀請。 蔣宴宴原本要接一個採訪,這檔欄目是她朋友做的,首期本來要專訪她的。她叫季郁跟丹晨一起,季郁由於之前瞞了她挺久的,帶點小愧疚地同意了。 主持人半開玩笑半好奇地說,這條消息之前是在沒想到。 先問蔣宴宴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跟網友們差不多,」蔣宴宴木著臉,睨了她們一眼,非常誠實地回答主持人說,「我是看熱搜知道的。」 季郁笑吟吟地看著她,臉上並沒有絲毫愧疚地說「之前我追她的事,沒有把握,所以沒有告訴身邊任何人,直到要公開才說的。」 「喔?是誰追的誰?」 主持人明明聽得清清楚楚的,非要再一遍。 季郁握著丹晨的手,笑得滿臉燦爛,對著鏡頭自豪地說「看不出來嗎?我對丹晨一見鍾情,然後……然後兩情相悅。」 她本來想說的是死纏爛打。 被丹晨拉了下手,才忙改口的。 上節目前丹晨比她經紀人還要嚴格地囑咐過,不許季郁崩塌了自己的人設。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8章 丹晨【結局】 「下一個問題是……」 主持人話頓了頓, 突然想到說「觀眾朋友們,剛才有一幕攝像機大概沒拍到。」 「我先來說明一下, 由於我們丹晨小姐穿著的是高跟鞋, 可能季影后看這地挺滑,走上旁邊台階的時候, 全程扶著她, 坐下來, 很順理成章地牽著手,一直牽到現在也沒鬆開。」 鏡頭順勢特寫兩人牽著的手。 季郁毫不在意地揚唇笑,因丹晨害有個羞縮手的小動作而握得更緊了些。 主持人笑著說「所以,雖然季喻的年紀要小一點, 但平時她是會比較會照顧人的性格, 對嗎?」 季郁忙搖搖頭,「不不不,不是的……」 丹晨低頭抿住笑, 「她是很會疼人。」說完,又臉紅的沉默了, 並不繼續往下說。 蔣宴宴忍不住插話說「季喻是被照顧的那個, 比方說跟她一起吃火鍋,如果你不動手,她能把毛肚扔鍋裡大半小時再撈起來,燙成皮鞋,還嫌東西不好吃,」 季郁「……毛肚不是要燙很久的嗎?」 丹晨笑了笑沒說話。 蔣宴宴在鏡頭面前保持完美微笑, 慢悠悠地抨擊她說,「看吧,她是連青菜都能燙化掉的那種人,所以沒法讓她自己動手的。」 季郁磨了磨牙,忍不住想戳穿她在鏡頭前的虛偽溫婉甜美人設「那是因為你點太多了,我們根本吃不完,只能放鍋裡任憑青菜泡著。」 「……」 丹晨拉了下她的手,暗示別說了。 她們倆那種私下交流的互懟全如果放明面上來,兩位影后,一個端莊淑女,一個溫和甜美,就要同時崩人設了。 主持人繼續提問「好,請問平常在家,大小事情都是誰做主的?」 季郁看了丹晨一眼,讓她回答。 丹晨想了想說「家裡的大事情聽她的,小事情聽我的。」 「……雖然那麼說,」季郁想到自己因為咽喉發炎,已經連續一個月沒碰過冰的和辣的東西了,幽幽感歎了句,「但我們在一起過後還沒出現過大事情。」 丹晨微笑地看她一眼。 季郁忙收斂起嘟嘴的小表情,諂媚地笑「……嘿嘿。」 家庭地位可見一斑。 「……」 「好,接下來的問題有點刺激了,」主持人看著題卡,故意停頓兩秒,問說,「過往情史。你們各自都有過幾個前任?要誠實回答喔。」 季郁不屑地比劃了個「零蛋」 丹晨老老實實地說「沒有過什麼前任。」 「……真的嗎?你們兩個人都說初次戀愛嗎?」主持人面前凌亂幾秒,順著往下問,「那這樣吧,初次心動的也算吧。」 季郁笑瞇瞇地說「我只對她心動。」 「……嗯,」丹晨不好意思地笑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有點淡漠吧,遇見她,才知道心動的感覺。」 主持人沉默住了「……」 她自己理智上是不信的,卻被她們倆那種奇妙的氛圍影響著,訥訥說「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神仙愛情吧。」 …… 採訪到最後。 蔣宴宴突然好奇地問「我想知道,丹晨,你平時跟季喻相處的時候,有覺得說她這人特別特別小孩子氣、特幼稚嗎?」 「畢竟她是從小被寵到大的。」 她被兩個人的採訪酸了整整一個小時,就快憋不住了,在鏡頭面前都想損一損季郁。 「有一點吧,很可愛,」丹晨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寵溺,「她從小被身邊那麼多長輩朋友們照顧得那麼好,我很感恩,」 「所以她在我身邊的往後,我都要把她照顧的更好。」 主持人滿臉感動地說「太溫柔了,請問我也可以叫你姐姐嗎?」 季郁頓都沒頓「不可以。」 — 季郁有個從小就認識的製片人姐姐,聯繫她說,有個新婚禮物要不要。 問清楚才知道,有部中外合資拍攝的文藝片想找她當女主角。 因為這是一部難得的百合電影,所以製片姐姐第一時間就想到問問她會不會來出演。 她出櫃加結婚的新聞熱度非常高,製片人說,如果季郁和丹晨想要接,他們可以把劇本改改,變成為她們量身定制的電影。 本子優秀,合作方從導演到製片人都是季郁熟悉的,就算片子沒法在內陸上映,她也願意接。更別說還能和丹晨一起拍攝。 「……」 拍攝地是在日本北海道。 寒冬的天氣,拍攝過程其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浪漫。 當天的拍攝出了一點意外。 休息時間,攝像機從固定的高處位置砸了下來順帶弄爛了拍攝道具。 劇組上上下下都忙著做緊急處理。 兩位主演坐旁邊休息,等處理完開拍。 季郁手上戴了兩層手套,細軟的羊絨手套加上厚實的皮革手套,坐在外面,表情呆滯地看著四周積雪的漂亮景象「在這兒生活的人是不是得日常鏟雪?」 丹晨好笑地看著她難得一見的呆頭呆腦模樣「應該是的。」 北海道常年積雪,冬天更是大雪紛飛。 季郁是一個非常怕冷的人,就算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是覺得冷。臉頰到鼻尖都凍得紅彤彤的。 她感歎地問「一直住這兒的話,身體會變異不怕冷嗎?」 丹晨幫她把羽絨服的帽子大戴上,「效果微弱吧。」 「好冷。」季郁吸了吸鼻子,覺得呵出的都是冷氣了。 「很快就好了,」丹晨看眼遠處人仰馬翻的攝影組,握著她的手,呵著熱氣說,「今晚還想吃拉麵嗎?」 季郁點頭,隔著肥厚的羽絨服抱了抱丹晨「拍完想跟姐姐去東京玩,這兒有點可怕。」 她已經連續吃了一周的拉麵了,不是有多喜歡吃這個,而是這裡人遠地偏的,能吃得熱乎的東西只有拉麵了。 「好啊。」丹晨湊近,拉著她的帽子遮擋別人的視線,親了親她的臉頰。 無限親暱,「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季郁忽然想到,這部電影裡兩位女主角,就是一個喜歡留在本地過日常平穩的小生活,而另外一個憧憬繁榮的都市,厭倦這裡。 電影最初的轉折就是兩個人的分手戲。 訴說小地方人對大城市的追求和衝突。 風刮過臉頰,耳邊的話也被吹得飄忽不定起來。 一片雪花飄落到她的眼睫處,季郁瞇了瞇眼,問說「姐姐,你好像有點太寵我了,旅遊是到哪兒都好,可回國的日子,你可不能跟京子一樣。」 丹晨認真地想了會兒,抱著她因穿了好幾層而軟軟胖胖的腰身,柔和地說「王導這劇本改得有點壞啊,但我跟京子不同,對你的順從,並沒有在忍耐。」 「只是覺得很幸福。」 「以前聽過一句話說,『但凡覺得辛苦的都是在勉強』,我本來是不以為然的,為了得到某樣東西的追求過程又能有什麼是不會辛苦的呢。遇到你才明白……原來有些事情,真的是可以從頭到尾都是非常美好的。」 丹晨說得很慢,很自然。 她從來就不擅長講煽情的話,一旦認為煽情,就沒有辦法順利地表達出來。 這次慢慢地講完,才後知後覺有點害羞了。 季郁望向她的眼眸早就彎成月牙狀,抿著唇努力忍笑,心裡甜得不行,半響才感歎地說「……我的姐姐,真是要我命了。」 「什麼要你命……」丹晨捏了捏她的臉頰。 遠處一陣風刮過來,卻完全吹不動積滿雪的樹木,過幾秒,兩人臉上都被揚了好大一陣雪。閉著眼感受冷冰冰的雪花。 遠處導演招招手,喊話說「今天先這樣吧,天不好,拍不了了。」 「回酒店吧。」 「好,」季郁快樂地站起身,樹袋熊似地抱著丹晨說,「快快快,我們回酒店吧。」 「不去吃完飯嗎?」 「先回酒店吧。」 — 回到酒店。 季郁來不及脫掉外套,先去打開冰箱,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捧出一個蛋糕盒。笑盈盈地說「猜猜我在哪兒弄到的蛋糕?」 「在哪兒買的?」 丹晨看見這個明顯是用來過生日的奶油蛋糕,怔愣了一下,「今天是劇組的誰過生日嗎?」 季郁看她的表情,竟然不是開玩笑的,「傻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忘記了?」 丹晨又愣了下,哭笑不得「……是忘了。」 她出道過後的每個生日都會為了粉絲而開專門的生日會,這是安排在工作行程裡的事情。所以今年沒有這個行程,她就順理成章的不記得這件事了。 「……怎麼可以忘記生日呢。」季郁邊打開蛋糕盒子,邊說,「生日能許願的呀。」 「可我已經沒有什麼願望了,想要的都在身邊。」 丹晨看眼季郁,笑得寵溺至極,「要不你替我許願嗎?我只願你所有的願望都能被滿足。」 「好,我替你許願吧。」季郁笑著瞥她一眼,把蛋糕盒子裡的蠟燭和火柴拿出來,插到蛋糕上點燃。 然後閉著眼,認認真真地許了個願望。 「許的什麼願望?」 丹晨見她許願的時間還挺長,像真的挺具體地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不由好奇。 「不可以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季郁的願望確實挺長 「老天爺爺,希望我背了那麼多菜譜可以有所回報,別再讓我那麼笨手笨腳了。從今往後一定可以廚藝大漲,務必要讓姐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地許我下廚做飯。」 「想給丹晨做好吃的紅燒黃豆豬蹄、糖醋鯉魚、松鼠桂魚,還有……」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89章 左楠瑾【1】 左楠瑾掛掉電話後看了眼手錶, 才剛剛七點,盤山公路, 放眼過去前後都看不到一輛車的空曠路段,又開了十幾分鐘,車子終於行駛到大道上。 「囡囡, 你餅乾吃掉了嗎?」 左楠瑾撥動後視鏡, 目光望向後座的小女孩。 「吃掉了。」 左夕瑤語氣有點懨懨的。 左楠瑾的嫂子張晴熱心公益,經常開車去些偏遠地區做慈善, 她上次趕時間機票回去的,車子丟在當地大半個月。 只能拜託在出差臨城的左楠瑾幫忙開回去。 車倒好說, 可侄女也要托她送回s市。 幾十公里的路,大人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小孩坐後面是真的受罪。 「不著急趕路,休息一會兒吧。」 左楠瑾看著周圍熟悉的路段, 沒猶豫幾秒,車子轉彎駛向南邊的連鎖超市。導航報偏離路線。 她帶著左夕瑤, 不大不小的超市裡,逛大半圈,兩輛購物車裝滿了各種學習用品和零食。 又拿了一盒小酸奶遞給她。 「姑姑我們買那麼多東西嗎?」 「給別的小朋友的。」 這一帶路有所希望小學,是張晴捐助的, 她拉著左楠瑾往這兒來過很多次,總說那些小孩都是小天使,每個都很可愛。 左楠瑾也確實有一個在意的小女孩兒。 好久沒去看過她了。 左夕瑤坐在超市台階前,慢悠悠地喝光那盒酸奶, 才肯回車子裡。 「姑姑,你去美國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會回來的,」左楠瑾開著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解釋說,「要在那兒工作幾年而已,姑姑又不是逃犯,怎麼會出去就不回來呢。」 「哦……」 十幾分鐘的路,車子開到希望小學門口。 遠遠就看了圍著一群學生。 左楠瑾提前給校長打過招呼說來,只是說希望有個人能來拿一下後備箱裡的東西。她原先只想在下課時候,跟她在意的小朋友說兩句話,就可以走了。 沒想到弄得那麼興師動眾。 穿著各色同款式運動衛衣的小孩,貼在一起,像團彩色小雞仔。張望到她的車,一個個原地蹦蹦跳跳地笑開來了。 左楠瑾煩校長的小題大做。 看見這幕,心裡卻也微微泛起一絲笑意。 車子停下來,校長跟老師讓學生們站在校門口待著不許亂跑,兩個人迎上來。 「王校長,張老師,」左楠瑾點頭,略做招呼。打開後備箱,裡面堆滿的學習用品拜託他們搬回學校裡,「麻煩你們了。」 「哪裡的話,我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照例是大人們間的寒暄話。 等他們搬著東西進去,圍在校門口的學生們就解放了。 左楠瑾一眼就在彩色小雞仔裡,找到季喻。 小姑娘站在靠後的位置,矮矮的個頭,幾乎被周圍同學們擋得看不見了。 目光對視上。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頓時彎成月牙狀,清亮亮,像夜裡攏著月光的湖水,臉頰的圓圓笑弧旁浮著兩個可愛酒窩。 左楠瑾揚著笑,望著她。 季喻看見她那一瞬間的笑意還浮現在臉上,卻在奔過來的時候,身子頓了頓。 「左姐姐,」季喻旁邊的小孩蹭著她,先一步跑過來撒嬌讓她抱抱。大部分還是圍在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張姐姐沒有來嗎?」 「她會來嗎?」 左楠瑾臉上總沒什麼表情,白瓷般細膩皮膚,精緻五官。 她沒有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張晴有親和力,所以小孩並沒有全撲上來。 「……」 左楠瑾邊應著,順著季喻的目光,看見搖下車窗正往外探頭張望的侄女左夕瑤。 語氣有點不耐煩地問「可以走了嗎?」 她跟季喻同齡。 一個是從小在父母膝下受盡寵溺的小公主,一個是跟著爺爺吃苦受窮的灰姑娘,兩相對望,眼神都是截然不同的。 季喻看見左夕瑤後,眼神退縮了下,然後定定地跟著身邊同學們的後面。安安靜靜站著。 沒有再要跑過來抱她的動作了。 左楠瑾沒錯過她眼神閃躲時流落出的那抹自卑,心裡不太好受。 「……」 左夕瑤起得早,抬手打著哈欠,再次催促問「姑姑,可以回去了嗎?」 「困嗎,」左楠瑾應了聲,轉頭問,「你是想下來玩一會兒,還是在車上睡一會兒?」 「那我還是睡吧。」 左夕瑤聞言把車窗搖上,脫掉名牌童裝小外套蓋在身上,躺在後座,閉著眼睛睡覺。 她跟在媽媽身邊去過不少窮地方,對這裡沒有絲毫的興趣。 「……」 現在是秋天,車子裡不冷不熱。 左楠瑾看眼沒人出沒的周圍,衡量了下這輛價格百萬的sv的安全係數,很放心地把她鎖在了車子裡,「有事打姑姑電話。」 左夕瑤沒睜眼,拖長語氣「我知道啦。」 左楠瑾跟出來的張老師一起,把學生們帶回去上課,然後轉身去校長室,談談捐贈的具體事情。 接受了這「夾道歡迎」,還好意思不多簽張支票再走嗎? — 左楠瑾從校長室出來,正好到學生們午休的時間。 她走去二樓,想找季喻吃頓飯。 聽校長說,照顧季喻的爺爺去世了,她現在就住在鎮上的孤兒院裡等著看有沒有人願意收養,估計過不了多久,就不會繼續在這兒上學了。 往後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左楠瑾外套口袋裡有一條小項鏈,本來是想哄她開心的小東西,沒想到就變成分別的贈禮。 她心中歎了口氣。 還沒走到教室門口,走廊裡就聽見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肯定是她偷的!」 「對對,肯定是她偷的錢!」 「季喻小偷季喻小偷。」 「……」 一群小孩正把季喻圍在中間。 張老師把季喻護住,話裡也維護著說「你們沒有證據的話可以亂說嗎?我平常是那麼教你們的嗎?」 「老師,你搜搜她的書包不就知道了。」 站在前面那個穿粉衛衣的女生,指著季喻說「肯定是她拿的,剛才只有她跟雯雯和倩倩在教室裡,我就出去一下,錢包就不見了。」 張老師看見走過來的左楠瑾,表情僵了下,旋即尷尬地笑笑。 誰都知道她最喜歡季喻了。 她無奈地稍作解釋「這個女生丟了個新的錢包,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覺得是季喻拿走的錢包,問有誰看見,又沒人站出來說話。」 雖然午休時教室裡有三個人在,但別人都沒有被懷疑。 因為季喻家裡最窮。 四年級的小學生,儼然有個小社會了。 左楠瑾微瞇了瞇眼,眼眸直直地望向那個粉衛衣女孩,什麼話也沒說,就讓她說話力度莫名弱下來。 「……」 左楠瑾去牽著季喻的手,把她帶出教室。 在沒有別人的地方,蹲下身,神情親切地問說「明明不是你拿的,為什麼不跟同學好好解釋一下呢?」 「我不想跟他們說話。」 「問題就在這裡,你都不願意跟他們說話,他們怎麼願意當你的朋友?」 「……」 左楠瑾無奈地輕歎,這小女孩早熟又孤僻,跟周圍的同學們格格不入並不是一兩天了。現在還好,以後總不能一直都這樣。 「你和他們好好說話,總是有人會相信你的。你不說,他們都當你心虛,委屈不委屈?」 「沒用,他們會不相信我。」 季喻低著臉,喉頭略微哽咽,但沒有哭。 抬手蹭了下乾淨的臉頰,突然用平靜的語氣說。 「姐姐,你以後是不是不來看我了?」眼眸清澈似水,透著一股近乎執拗的神情。 「……」 左楠瑾沉默住了。 季喻眼圈很紅,她一直強忍著,直到此刻終於忍不住落淚。 又像是不好意思般深深低下了臉。 「我聽張老師說…說的……」 她咬著唇無聲地哭,淚水順著臉頰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落,砸碎在水泥地上。 喉嚨裡伴隨著忍不住的低低嗚咽。 這是最最招人疼的哭法。 「……」 左楠瑾忍不住又是歎氣。 猶豫了下,抬著她的下巴,以指腹輕柔地擦掉她臉上的淚珠。 季喻臉埋在她懷裡,並不給她看自己哭鼻子的模樣。 很快吸吸鼻子,止住抽泣。 她眸光微動,在這一瞬下定了決心,目光平視地問她說「那你願意跟我走嗎?」 「去別的國家生活。」 「……」 季喻整個人震了震,抬眸望著她。 目光流露出一種躊躇不決的渴望之色,旋即克制住,片刻後,聲音輕得跟蚊子叫般說了句「我會很麻煩姐姐的……」 「不麻煩。」 左楠瑾抱著她,摟著的身體那麼瘦小,她用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溫柔語調說「不麻煩,照顧那麼可愛的小姑娘是姐姐的榮幸。」 季喻這個年紀的女孩,雖然身體健康,但在這種偏遠地方也不容易被收養。 校長透露過說,她最後多半會被外國人領養走。 既然如此,還不如左楠瑾親自領養了她。 她這個年紀,正是事業上升期,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卻已經有足夠負擔她人生的能力。 — 左楠瑾重新回校長室談事情的時候,讓季喻跟同學們好好道個別。 她回到教室。 在張老師的示意下,剛才冤枉她的學生們集體給她道了歉。 「……」 她獨自一人走到無人的走廊角落。 季喻把那個粉色錢包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來,站在教學樓四樓,以一條拋物線完美地扔進了操場旁的樹蔭裡。 運氣好的話,還能回到主人的手裡。 如果沒被人撿到歸還…… 管它呢。 反正季喻的願望達成了。 大大的達成。 第90章 左楠瑾【2】 左楠瑾没有年满三十岁,所以收养手续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一些。 明天的飞机, 她也来不及留下来弄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但她的财力不是摆设。 除了支付给福利机构必要的领养手续费, 还另外以个人名义开了张支票进行大额捐赠,在朋友和这儿校长的帮忙下, 特事特办, 收养就变得很简单了。 途中这一耽搁,到s市估计得深夜了。 左楠瑾打了几个电话,又把留在车上睡觉的左夕瑶叫醒, 带到学校食堂先吃顿饭。 食堂菜色简陋,左夕瑶吃得不情不愿的。 她听说左楠瑾要收养季喻后,就对她表现得不太友好, 先只是不理睬她。 后来看她不受影响的样子,她又戳了戳她开口搭话。 说的却是英文。 她故意语速极快, 又是那种并不清晰的连贯美式发音, 不是跟她一样从小学英语的人一时都会听不懂她说什么。 季喻一脸无辜“你说什么” “” 左夕瑶低头玩着手指沉默几秒,脸上带着笑,语气却不和善“你就这英语水平, 还想跟我姑姑出国” “左夕瑶。” 左楠瑾不轻不重地叫了句她全名, 左夕瑶缩了缩脖子,顿时安静了。低头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指。 左楠瑾也没说话。 她倒是被她提醒了。 因为身边朋友们的孩子很多都是从小就出国的,所以左楠瑾一时都忘了还有语言这个问题。 并不是所有人都幼稚园开始念国际学校。 “没关系,不是明天就去的,”左楠瑾看着脸上好像有点不安的季郁,抱了抱她, 安慰说,“英语不难,我们慢慢学就好。” 季郁眼眸闪了闪,乖巧地点头“嗯。” 英语啊 开回s市,果然已经是深夜。 左楠瑾先把左夕瑶送回家交给她哥哥,又站在车子前,打了两个钟头的电话,开完会议。 一天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还有几个小时,她就又要赶去机场了。 “水递给我一下,在右边,”左楠瑾上车,偏头看眼那瓶矿泉水的位置,跟季郁解释说,“明天我要去工作,所以暂时把你送到我爸妈家,他们会照顾好你的。” 左楠瑾低头系好自己的安全带。 接过她递来的水。 她的护照签证要办,还要帮她找个靠谱老师进行短期有效的英语口语辅导常年在国外工作的左楠瑾,这方面比不上领导爸爸的人脉关系。 所以全部托付给了家里。 “怕不怕”左楠瑾挑眉,问看着不动声色的季郁。 她想打开水的时候,才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开了。 这小孩才十岁大,竟然能那么仔细和贴心。 “我怕什么。” 季郁扬着唇笑,软糯的声音也和酒窝一样甜,“姐姐的爸爸妈妈,我还没见到,就觉得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了。” “小马屁精。”左楠瑾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笑弯了眼。 明明平时在学校都表现得那么孤僻寂寞的,这小女孩儿,只在她面前伶牙俐齿,还嘴甜得不行。 她也是明明以前都是对孩子很无感的性格,偏就对她莫名喜爱。 像是前世投缘。 季郁拉下她的手,脸颊贴着她的手背蹭了蹭。宠物似的。 笑得眼眸弯成月牙状,认真又童真地说“知道姐姐忙,我不需要你费很多心思照顾的,只要一点点时间,偶尔关心我一下下。” “我很快就长大的。” 左楠瑾轻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车子重新启动,口吻闲聊问“急着长大做什么” 季郁不假思索地说“长大就可以照顾姐姐了。” 语气非常自然。 “” 左楠瑾偏头望了她一眼,看着她稚气清亮的眼眸,心头有种难言而喻的感觉,仿佛突然明白了母爱是那种心情。 她复杂地顿了顿,说“你以后叫我阿姨吧。” 季郁“” “怎么,不乐意吗” 左楠瑾见她半天都不吭声,不由有点好笑。 季郁长睫眨了眨,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情愿,嘟哝了句“只听说阿姨想叫姐姐,没听过姐姐要被叫阿姨的。” “” 车子转过弯。 左楠瑾停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心里算了算她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感叹地说,“我比你整整大十六岁,该叫阿姨,之前是叫错了。” 季郁沉默半天,嘟着嘴巴小声地说“我没觉得叫错。” “老师说,要知道错才能改。” “所以我不用改的。” 左楠瑾被她这个有理有据的逻辑说服,无声地扬唇笑了下。再也不说什么了。 “” 把季郁托付给家里的事,左楠瑾是打电话跟爸爸说的。 她回到家,她爸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跟左母讲。 “你早点睡啊。” 左母正准备睡了,跟待在书房的左父说了声。转身要走时,被叫住。 “诶诶诶,先别睡,等会儿楠楠要回来。” “她那么晚了回来这儿干吗”左母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点嫌弃,话里却全是关心,“你怎么才告诉我刚下飞机吗她饭吃了吗” “” 左爸顿了会儿,只憋出来一句“你不忙。” “什么不忙,大晚上回来,不给孩子准备好吃的” 左妈正要去厨房,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忙迎出去,“诶呦,不会算时差的吗这大晚上回家来添麻烦,要是连特产都没拿,就给你轰出去。” 左楠瑾刚打开门,听见最后那句话。 “特产” “我带了个当地人回来。” 左母“” 赶紧拿着茶杯跟出来的左父“先坐,先坐。” 左母听完左楠瑾的话,太阳穴一抽一抽的“那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左楠瑾“爸。” 左父赶紧说“算了算了,孩子都领回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左父拧开杯子,边喝着茶,边不着痕迹地呸回茶叶末。 他手上拿起一本书翻开看两页“你快点去带孩子认认家,整理整理房间吧,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 话是那么说。 把季郁安顿好的当夜,左楠瑾就去机场了。 “” 左楠瑾再回来,是一个多月后。 她拿钥匙打开门,看见玄关处摆着爸爸的拖鞋,知道他人不在家里。 “我回来了。” 左楠瑾转身去厨房找妈妈。 她看见旁边摆着刚切好一半的漂亮果盘,正好口渴,拿起牙签,插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哈密瓜。 左母打掉她的手。 “冰箱里有水果,你要吃自己去拿,这是给孩子准备的。” 她切完最后一个水果,长长薄薄的水果刀把西瓜肉削成差不多的正方形,用到移到盘子里。 “摆那么漂亮能端去饭店了妈妈。” 左楠瑾边吃着哈密瓜,边挑眉,“孩子人呢” “孩子要去上学啊孩子人呢。总不能给我扔掉了吧。” “上什么学” “你爸爸给她办了借读,直接念的初中。虽然找了家教来辅导英语,但也还是要让她上几节外教的普通课程适应适应吧。” “初中那她能跟上吗” 左母哼笑“还能跟上吗” 这大半个月礼,他们不但请了家教老师一对一辅导她学习,闲暇时候,左母也都坚持尽量用英语跟季郁讲话。她本来就是当英语老师的人, 本来不求她能答上流利句子,只是想让她身处在这么个语境里。 没想到很快季郁就能跟她用英语聊起来了。 左母说着说着,洗干净手,端着果盘往外走。 她从抽屉里取出季郁来这儿之后写的所有练习卷和单词本,话不停地夸着季郁说“我教了几十年书,也才见过几个像她那么聪明的小孩,一点就透”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左母话顿住,就这样不理左楠瑾了,转身迎过去“回来啦” 语气不知道比刚才要温柔多少倍。 “嗯嗯,”季郁边蹲下身换鞋,边用迫不及待分享的语气说,“今天老师夸我英语进步大,说是不是有仙女每晚在我的床边施魔法,我说是。” 她仰脸,语气和脸颊边的酒窝一样甜腻“阿姨可不就是仙女啊。” “诶呦,我的小乖乖” 左楠瑾看着老太太一脸笑容,那么灿烂的,连眼角边的皱纹都不在乎了。 “” 季郁换好鞋才看见她,唇边的笑意凝住,顿几秒,继而一声不吭地小跑过来抱住她。 “学习辛苦吗” 她扑过来的那瞬间,左楠瑾心头被轻轻撞了下,十几小时飞行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不辛苦,”季郁脸埋在她怀里,“我这次考试还拿了第一名呢。” “那么厉害吗” 左楠瑾哑然,继而扬唇笑了笑说,“嗯,很好,是我亲生的。” 季郁“” 她仰着脸,表情有点无奈。 像在说,好吧,随你开心吧。 左楠瑾看着她婴儿肥的小脸就想伸手捏,含着笑意“怎么啦,你就吃亏吃亏,当我亲女儿吧。” 她亲妈在旁边一把拽开她“行了啊,你那儿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学校选好了吗你一个人照顾小乖乖吗” 小乖乖 左楠瑾给她办好了入学手续,但这私立小学十二月初就开始放圣诞的假,校长建议她晚两天,干脆等假期结束再入学。 于是这一个多月,左楠瑾需要自己边工作边带小孩。 她给季郁报了个学钢琴的班。 早晨送去,傍晚接回来,她们每日三餐都是在餐厅里解决的。 左楠瑾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 就算是高档餐厅,连续吃两个月,天生中国胃也会受不了。 季郁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慢慢变少的食量,和看见牛排时候那种微微发钝的目光。让左楠瑾察觉到些微不对劲。 “” 左楠瑾是个吃惯快餐的人,没什么口腹之欲,高强度工作下连续半个月只吃三明治也很正常。 但她现在身边带着个小女孩。 虐待儿童的愧疚感,让她生平头一次拎着两袋子生鲜肉食和蔬菜回家。 季郁看见她手里拎着东西,以为是打包了什么快餐回来,上前接过时往里看了眼“我们今天吃吃生的啊。”公众号YuriAcgn 第91章 左楠瑾【3】 左楠瑾进厨房捣鼓。 季郁坐在沙发上, 边写试卷边看着手边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小时后, 烟雾报警器不出所料地响起来。 “” 报警器的声音非常刺耳。 左楠瑾被吓一跳,炒菜的动作顿住。 房子里的厨房以前从来都是摆设, 她也第一次在家听见这东西叫, 手忙脚乱地关火。 刚想去开窗。 季郁已经先一步地踩在小凳子上,把四扇窗户依次打开, 通风换气。 边凑过来望眼她的锅里情况“你这是做的什么呀,还不许我看着。” 季郁“油油炸青菜吗” “炒青菜。”警报声的背景音里, 左楠瑾明显底气不足的样子。 季郁望见那大半锅正冒青烟的热油, 差点给她跪下。 非要做菜, 拦也拦不住, 然后就做成这个样子吗 “没烫到吧”她去看她的手。 “没有。” 带水的青菜一下锅就边沸腾边冒烟了, 还来不及烫到她手。 “姐姐”季郁摸了摸鼻子,低头掩饰住忍俊不禁的表情, “我们就烫个火锅吃好不好。”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左楠瑾罕见有点难为情, 确实手太抖, 孩子都知道锅里不可能放那么多油。 她清了清嗓子“今天先出去吃吧” “火锅家里就可以烫, ”季郁指指旁边洗得有点狼藉的生鲜食材, “出去吃的话, 这些怎么办。” “家里做还要切。” 左楠瑾说完, 眼睛微亮,立刻想到可以以小聚的名义把邻居珍妮弗骗过来切肉烫火锅。 “喔好,那我们就在家里吃吧。” 她换了双鞋出门, 花了十分钟,把邻居兼好朋友骗到家里。 “不过食材” 她拉着人走进厨房,就看见季郁刚刚切好最后一片五花肉,虽然没有餐厅机器刨肉那么薄,但也非常不错了。 “” 珍妮弗哇了声“你家小孩好厉害,好棒,好聪明,我的上帝啊” 左楠瑾“我的上帝啊。” 季郁拿出她洗好的杏鲍菇,边切着边说“我们没有火锅锅底,我用调味料调了个出来,应该还可以吧。” 她每下一刀,旁边的左楠瑾都心惊肉跳一下,顾不上应话,一副想抢掉她手里的刀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宝贝,你小心啊小心。” 季郁“姐姐,这个那么大呢,闭着眼也切不到手的。” 左楠瑾没说话,全程担心地看着,直到她把最后一个杏鲍菇切掉,忙夺下她的刀,带她去水池那儿洗干净手。 边冲着水,边恶狠狠警告说“这不是小孩的事情,以后不可以再碰刀了,听见了吗” 季郁“” 左楠瑾原先准备雇一个保姆,住在家里专门负责做饭给季郁吃。 季郁听见后强烈表示拒绝。 她才不想再多一个人住进来。 “挑一个你喜欢的中国阿姨好不好” 左楠瑾只当她怕生,“要不然,先让她每天按时来给你做饭,如果你觉得人还可以,我们再请她住进来好不好” 季郁写着作业,头也不抬地脆生生说“不好。” “” 左楠瑾无奈,却也只好我先忙自己的工作。等会儿再跟她说。 季郁十几分钟写完了全部的作业,收拾好书包,跑到书房里郑重其事地对左楠瑾说“姐姐,家庭作业里还有让家里做家务的部分呢,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许我” 左楠瑾目光凝视在电脑屏幕里,没有抬眼,语气淡淡地打断她说“不行。” “” 这是她们之间唯一有很大分歧的地方。 季郁以前要照顾爷爷,扫地拖地生火做饭,又有什么是不用做的事情呢她本以为可以用自己的这些技能,照顾好左楠瑾的。 谁知道左楠瑾什么都不许她做。 左楠瑾语气平淡地说“宝贝,作业写完了就跟朋友打打电话,画会儿画,电脑玩多了伤眼睛,你们可以在亭子里做点游戏”她敲着键盘,回复掉这份邮件。 她想着季郁那么大的孩子,站在灶台前点火做饭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太残忍了。 正常人哪会儿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左家从来都是,小孩的任务只有学习,任何别的事情让孩子来做都是不对的。 左楠瑾怎么可能让季郁干家务。 季郁嘟着嘴巴,心里计算着多住进一个阿姨后,对生活的影响。 左楠瑾肯定特放心地忙工作,越来越不会操心她的生活吧 不行,绝对不行。 季郁低着头,目光盯着手指扮可怜说“那有珍妮每周定期来做清洁还不够嘛,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再请人” 她说话声越来越轻。 左楠瑾看她一眼,轻叹口气“好吧,我听你的。” 季郁微翘了翘唇角,旋即抿住笑意,保持小可怜的声线说“姐姐,我考试这次又拿第一名了。” 像是讨好,对刚才反驳她的补偿似的。 左楠瑾嗯了声,移开电脑,笑眼弯弯地鼓励说,“过来。”她张开手臂,“姐姐奖励你一个抱抱,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季郁小跑过去抱住她,背后抵着办公桌,脸正好埋在她胸前锁骨处。 她坐她站着,令人窒息的身高差距。 “” 左楠瑾抱着她,忍不住勾着她的腰抱了抱紧,笑说“小胳膊小腿,总像是没吃饱饭的。” 纤腰薄肩,瘦削的小女孩。 “吃饱了”季郁语气有点恼。 抱着她不撒手,脸颊轻蹭了蹭她锁骨处的肌肤,尽情撒娇。 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 季郁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我会快快长大的。” “不着急。” 左楠瑾闷闷地笑。 左楠瑾平常工作太忙,每天挤出时间按时接送她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季郁明白,所以开学过后自动申请让学校的校车来接送。 她每天上学放学,校车都是开到家门口接送的。 虽然季郁只有十岁大,但这早熟的小孩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得样样妥当了。左楠瑾除了准备晚餐,根本操心不到别的地方。 由于季郁实在不喜欢请阿姨住在家里照顾她。 左楠瑾报了个短期班,请人指导她的厨艺,自己又背了几份简单易学的菜谱,成果速成了一手还算不错的厨艺。 原先闲暇时用手里看各种报表的人。 现在可能会先翻两眼“简单美味又营养的八种美食”,各种教人做菜的公众号,她关注了长长一排。 公司里没人知道。 平日里高贵冷艳的左总,望着手机微微皱眉的时候,既不是对数据不满意,也不是在看新报价,甚至连工作都不是。 她只是在思虑如何不把薯饼煎焦。 “” 左楠瑾今天工作结束的很早,拉开窗帘,看见外面正午时分的阳光。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看眼手机,才发现是休息日。 今天季郁有钢琴课。 左楠瑾想着已经很久没亲自接送过她了,忙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不用帮忙带小孩了。 算好时间,开着车到教育机构的楼下。 这里很像国内的少年宫,私立的儿童兴趣班机构,只是门槛更加高一些。只教音乐乐器类,里面的老师也大多都是名校的相关专业出生。 左楠瑾之前接过很多次季郁,知道她课程的开始和结束时间。 站在门口,过了十几分钟却也不见有人下来。 陆陆续续有家长领走孩子。 她又等了会儿,最后在前台登记了信息后上楼去了。 每间教室都是透明的玻璃墙门。 左楠瑾走过去时,心想应该早一点来的,她还没有看见过季郁练琴呢。 本来就是报给她娱乐用的。 家里也没有买钢琴。 左楠瑾回忆着前台的话,走到二层最里面的教室,远远就看见琴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季郁坐在那儿弹琴,旁边站着个面无表情的老师,手里拿着教鞭。 被留课了 她加快脚步,敲敲门,推门进去说“怎么就你在这儿练习呢。” 琴声中断。 左楠瑾看眼旁边老师手里的教鞭,径直问“你没打过她吧” “我为什么要打她。” 年轻女老师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她衣着气度都很好,没想到张口就来这么一句,顿时把她划线归类为不讲道理的有钱人。 左楠瑾牵着季郁的手,见十指红红的,“琴练得不好没关系,肯定是老师不会教。” 她摸摸她发顶,“别伤心,我们换个老师好了。” 季郁回过神,也来不及问她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扬着唇说“没有啦,我学得好老师才把我留下来的,她说我启蒙太晚了,如果家里没钢琴的话,留这儿多练会儿比较好。” “喔”原来是这样。 左楠瑾哑半步,刚想跟老师说句不好意思。 “你是她家长吗” 老师是台湾人,生气的讲话时尾音也带着一点嗲,“她钢琴课上得怎么样,练得好不好,你都不知道,不管的吗” 左楠瑾听见前半句,心中内疚对她确实关心度还不够。 但想想 她抬眸看了眼钢琴老师,拉着季郁的手,把软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真的要练那么久的琴吗,手很疼的吧” 左楠瑾亲眼看见她这练琴练得红红的手指,不舍得让她继续学了。 “以后你高兴就多练一会儿,不高兴就在旁边玩儿,千万别累着自己。” 语气透露着股心疼。 仿佛她家孩子是在工地搬了一天砖头似的。 钢琴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小清嘉这预收为什么涨不起来 寺寺给施个魔法行不行呀 biubiubiubiu,收藏涨涨涨 各位爸爸,快去收藏一个吧qaq 第92章 左楠瑾【4】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入冬, 房子里有个露台, 透明玻璃房让阳光可以无遮无拦地投进屋内,左楠瑾闲下来时喜欢坐在那儿喝咖啡,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光的强弱随着四季变幻。 季节交替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左楠瑾端着杯咖啡,坐在露台, 冬日暖阳照得人懒洋洋的。 她打着瞌睡。 半响,趴在桌上小睡了会儿。 竟然梦见季郁端给她咖啡。 她明明从小就机灵得不行,煮咖啡的手艺早就远胜她这个只会用按咖啡机键的人了, 还故意谦虚地说“肯定没有姐姐煮得好,你就尝尝看吧。” 端到眼前来,发现还是拉着花的一杯拿铁。 那拉花的精巧程度,左楠瑾估计练习到一麻袋的咖啡豆磨光都学不出来。 “” 很短的梦。 左楠瑾醒过来,却恍惚半响。 哪里是梦, 根本就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从那以后, 在家里就只喝季郁亲手泡的咖啡了。 现在自己久违地泡了意杯美式。 久违的难喝。 估计是太难喝了, 连做梦都梦着她给泡的咖啡了。 左楠瑾扬唇无奈地笑了下,端起咖啡杯, 又抿了口。 冷调的美式又酸又涩,入口差点要碰出来,她忍了忍才皱着眉喝进去,怀疑是豆子的问题,受潮变质过期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闲着不知道做什么。 这感觉好奇怪。 季郁小学刚毕业,初中就念的寄宿制学校, 高中更是直接去了别的州念书。两个人同在美国,中间却还隔着三个小时的时差。 左楠瑾觉得她的小女孩只在她身边小小的待了一阵子,就迫不及待地长翅膀、飞走了。 季郁高中还是拿到的全额奖学金。 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样是全奖。 学费都不让她交。 每次想到这,左楠瑾心中都会有点酸酸的。 窗户开着,外面的风把窗帘吹得一鼓一鼓的,她起身走出露台,去把客厅里的窗户关上。 客厅转角处,摆放着一架才找人调过音乌黑发亮的三角钢琴,定期上门的家政也会帮忙清洁得干干净净,不沾灰尘。但已经很久没人弹过了。 钢琴老师提过后,左楠瑾就带着季郁去买了一架钢琴。 还是最好的牌子的三角琴。 买回来后,季郁在家并不怎么弹琴。 她原先还以为小孩子不爱坐下来练习是很正常的,后面慢慢发觉,她是怕在楼上办公的她受到打扰。自己不在家时,季郁都有好好练琴的。 “” 左楠瑾今天没有去公司。 因为季郁要回家。 在家里晃荡一上午,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她,只好转弯上楼,继续待在书房处理工作了。 “” 直到夕阳渐斜,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左楠瑾起身打开灯,顺便看了眼时间,已经傍晚了。 季郁说有朋友会来接,不让左楠瑾去机场接。 左楠瑾也不想表现得很古板控制欲很强,就没说什么,连电话都没打,只是没想到她这个点还没回来。 是跟朋友出去玩了吗 左楠瑾起身踱步,想打电话,拨出去前又想着自个儿助理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季郁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左楠瑾助理总说是因为她管得太严格了,简直是最可怕的家长。 左楠瑾扪心自问,她挺开明啊。 她又看见手机上的时间,还早,这个点确实没有美国家长会着急 左楠瑾身上穿着纯棉白衬衫,手上戴着习惯的那块手表,西装裤笔直,除了脚上踩着一双白色拖鞋,俨然是要出门开会的打扮。 抱着手臂,皱着眉坐在沙发上。 她拿出项目文件,决定再处理会儿工作上的事情。 看了会儿资料,还不到五分钟。 她又觉得,必须给季郁打个电话问问了。 左楠瑾拿出手机,过了几秒,就在决定拨出去的前一秒,屏幕亮了起来。 是季郁的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的那刻,她眼眸不自在地弯了弯,旋即接起来,声线一如既往平淡“喂。” “姐姐你现在在家里吗” “嗯,我在家。” “锁是不是换了,我的钥匙开不开门。” “你门口吗” 左楠瑾忙起身,匆匆地解释说,“之前的锁出了点问题,两周前刚换掉,我现在下来” “不着急,”季郁隔着电话,听见她脚步挺快的,低笑了声说,“姐姐慢慢地走下来就好。” 她背靠在门口,腿边放了一只行李箱。 抬眼望着天边灰蒙蒙的云层。 空气晴天,房子前的路和相邻的街边,熟悉感带出喜悦。主要是整个圣诞节又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你是不着急,反正一点也不想我。” 左楠瑾脱口问出的语气里,半埋怨半娇嗔,软软的像是在对她撒娇。 她说完,脸立刻有点红,旋即若无其事地低低说了句,“小混蛋。”挂断了电话、 季郁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 唇角不自觉地扬得极高,转过身,忍不住伸出手挠了几下门。 谁说不想你。 只是太过太过太过想你,以至于要藏起来罢了。 左楠瑾很快打开门。 “进” 她刚说一个字,就被季郁紧紧地抱住。 季郁手臂环住她的腰身,低下头,脸埋在她的锁骨处时需要膝盖微弯,满足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她抱着不撒手,娇娇说“我现在就比姐姐高好多了” 被左楠瑾嫌弃地退推开。 “” 身高不同。 被她抱着的感觉完全不同。 左楠瑾心中感叹着,当年那个女孩真的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面上不动声色。 “哦” “那有什么用,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左楠瑾轻哼,目光往下望着她短裙下露出的细长大腿,“现在什么季节,就穿裙子吗” 十二月份的天,路上都有人穿羽绒服了。 季郁穿着单薄的短袖短裙,暴露在空气下的纤细大腿冻得霜白。左楠瑾伸手摸了下,果然一片冰冷,忙把她推进门去。 “我记得有人说过,小姑娘是什么季节都能穿裙子的。” 季郁转过头笑,没让她拿自己的行李箱,“怎么现在又变了” 那是左楠瑾哄她穿裙子时说过的话。 她小时候不爱穿裙子,而她偏偏就爱看小姑娘穿裙子。 给她买了条商场里最漂亮的毛呢连衣裙,漆皮小挎包,还有亮晶晶的小皮鞋。季郁虽然扭扭捏捏,不太习惯的模样,但搂着她拍照片时露出的笑还是非常甜的。 “” 左楠瑾回忆起来,顿时叹了口气,转过脸望着窗外的阴天幽幽地说“那时候你多可爱,成天黏着我,一口一个姐姐的。” “现在离我离得远远的,还要叫我阿姨了。” “谁让你圣诞礼物就给我寄了张支票。” 季郁回想起来还忍不住咬紧后槽牙,欢天喜地,拆开礼物发现是个小信封。虽然猜到了,但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哪怕里面装着张飞回家的机票都是非常好的。 结果就是一张支票。 数额大方,签名潇洒漂亮。 “” 她给左楠瑾打电话,说了句“谢谢阿姨给的圣诞礼物。” 左楠瑾当时愣都没愣,语气娴静优雅地回了句“不用客气。” 阴沉许久的天开始下雨,伴随着雷电轰鸣。 季郁在玄关处换了鞋,转头看看外面瞬间落下的倾盆雨势,转转脖子,“幸好回来了,机场好多航班都延误,再晚一点,这天气更要延误得久了。” “延误了很久吗” “嗯,好几次都以为可以登机了,也不敢走开,就坐在椅子上等啊等。” “怎么不买头等舱。”左楠瑾有点心疼,如果是头等舱就有专门的休息室也有空姐提醒着不用担心会误机。 “六个小时的飞机还坐经济舱,你身上如果没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这块,“腰酸背痛吗” 季郁最怕她提钱,赶紧转过身抱住她撒娇“姐姐,我给你买了圣诞礼物,你猜猜看是什么。” “是什么” 但只转移了左楠瑾两秒的注意力,话题又回来“你是不是不愿意花姐姐的钱,嗯” “怎么会。” 季郁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否定的意思,然后赶紧从挎包里拿出礼物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呀。” 是一条项链,简单精巧,很符合左楠瑾的一贯审美。 她笑着跟季郁道谢。 万分欢喜的模样。 季郁闷闷地说“不过是刷你的卡买的” 旋即给她看盒子下面,还有个小信封,“还有这个,也是礼物。” 左楠瑾拿到手里微怔愣,眉头微皱,拆的时候就隐约猜到 果然是张支票。 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她徒手画出来的,线条精细,虽然比不上美术生那种鬼斧神工的赝品级别,但也足可见画得有多认真。 支票里的金额单位既不是美元,也不是别的货币单位。 支票里写的也不是钱,而是对左楠瑾的夸奖话,用签支票的风格,用英文正正经经地写着 给姐姐。 汇款内容季郁的一辈子陪伴。 “不应该送你去学钢琴的,明显画画更适合你。” “是我的失职,没弄清楚你真正的兴趣爱好。” 她这么说着时。 柔顺的长发在肩头垂下半挡住侧脸,却藏不住上扬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左楠瑾只要还肯花我的钱,就是乖孩子。 第93章 左楠瑾【5】 季郁早上起床, 就觉得不太睁得开眼,抬手摸了摸额头, 果然在发热。 她毫不在意地刷牙洗脸,换好衣服。 利落地做好早饭,准备去叫左楠瑾起床的,才发现她还在书房里,坐在电脑前。 肯定一夜未睡。 季郁叫了声,就没有再去打扰她,回房间里,默默地找出了个口罩戴好, 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游戏。 “” 过了半小时。 季郁听见左楠瑾下楼了, 抬眼问说“吃东西了吗” “吃了,鸡蛋煎得真好,”左楠瑾已经习惯她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了, 扬着唇道谢,刚想说要出门了, 就看见她脸上戴着口罩, “怎么了嗓子也有点哑, 生病了吗” 季郁嗯了声“是有点发烧。” 左楠瑾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西装裤衬得双腿愈加修长笔直,妆容精致,长发也束成了一个中低马尾,手上拿着电脑包,还有车钥匙。 季郁见她是马上就要出门的打扮, 低咳了咳,忙说“我等会儿就自己去医院,别担心。” “开车注意安全。” “严重吗” 左楠瑾放下电脑和车钥匙,微微皱眉,走过来,第二句话就是,“是昨天冻到了吧。” “姐姐别过来。” 季郁偏过脸,没让她用手探体温,伸手按了按脸上的口罩说,“前几天我周围很多同学都生病发烧了,可能是流感,会传染的。” “流感”她这么说,左楠瑾更加担心,她知道流感比普通发烧要症状严重,“家里好像没有温度计了,给我摸摸,到底严不严重。” 为了让她安心去上班,季郁只好凑过去给她摸了摸额头说“不严重,就是低烧。” “我等会儿自己去医院看看就好。” 左楠瑾摸了会儿她额头,“嗯,是还好。” “那先别去医院了,医院里动不动就打针吃药的不太好,你在家好好休息,吃完饭就睡一会儿,如果晚上还没好,我回家再带你去医院。” 季郁嗓子难受,就没说话,她说一句她点一下头。 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脸色因发着烧而越加白,眼眸漆黑黑的,长长睫毛浓密微翘。 戴着口罩的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圆的眼眸。身上穿着睡衣,坐在那儿像个小学生似的。 左楠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又顺势摘掉她的口罩“别捂着了,闷不闷,嗯” 季郁伸手想抢回来戴上。 “万一是流感会传染的” “什么流感呀,”左楠瑾侧了侧身,没让她拿到,折叠两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转眸轻笑说“这个我就先没收了。” 季郁“” 左楠瑾看她慢半拍的样子,有种难得的呆萌,不由扬着唇又揉了揉她的发顶。 俯下身,亲了亲她额头,“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带你去拉斯维加斯玩。” “” 她亲过来的时候,季郁心头微动,怎么平时都没这种待遇的。 扬着酒窝乖乖地点了点头。 借生病继续撒娇,伸开手臂说“还要抱抱。” 左楠瑾看眼手表上的时间,弯着眼,凑过来久久地抱住她,半响也没有松开“可以了吗” 语气像是认真在问,又透着若有若无的宠溺。 “嗯嗯” 季郁下巴磕在她的锁骨处,闭着眼,抱着她软软地说“我要真是流感,这会儿都要传染给姐姐了吧。” 左楠瑾哼笑了声,“没关系的,我好多年没生过病了,就算是流感也传染不过来。” “而且,你就是昨天受冻了,以后天冷记得不要穿裙子。” 抱了不知道多久。 季郁松开,身子往后靠倒在沙发上,挥挥手说“姐姐快去上班吧,我等会儿就上去睡觉了。” “千万别睡在沙发上,会着凉的,”左楠瑾又看了眼手表,没有磨蹭的时间了,最后叮嘱一句,“回房间睡。” 季郁乖巧地应好。 “” 左楠瑾惦记着生病在家的季郁,开完必要的会议,交代完工作,第一时间就提前下班回家了。 她手里拿着匆匆买回来的温度计。 准备先给她量体温,如果还是低烧就再休息休息看看情况。她总觉得小病靠人体自愈是最好的。 新换的锁是带指纹的。 她按下门把手,就听见屋内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上的声音。 季郁听见开门声就立刻蹲到地上,动作敏捷,跟躲包似的。 蹲下身时,不当心还碰掉了一个玻璃果盘,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来,放在身旁。 为什么那么慌乱。 因为此刻她手里正拿了一根冰淇淋。 季郁睡完觉起身,满脑子都是冰淇淋的影子,然后出门硬生生徒步走了一千多米,才在超市里买到两根冰棍。一根路上吃掉,一根放进冰箱。 想着明天还可以吃。 但又想着,万一被左楠瑾发现了不好解释。 于是准备把剩下的也吃了。 刚吃到一半,左楠瑾回来了。左楠瑾进门就看见是厨房那儿的动静,换好鞋,就走了过来。 垃圾桶离得远,现在想扔掉手里的“赃物”来不及了。 季郁急速地想了想,然后张大嘴巴,嗷呜一口,把整根冰淇淋雪糕都硬生生吞了进去。 嚼吧嚼吧,然后边捡起玻璃果盘边站起身。 “” 背对着左楠瑾,赶紧把雪糕往下咽。 本来天就冷,冰凉的东西一下子滑过口腔食道,她吃得差点翻白眼。 “今天那么早就回来了”季郁咳了声,调整声线。 “嗯,”左楠瑾察觉到她怪怪的,“怎么了,生病有好点吗” “好多了,已经不烧了。”季郁转过身,自然地微笑,“我身体棒棒的吧。” “你怎么嘴里在哈冷气” “没有,我是为姐姐的下班早感到开心又惊讶,所以倒抽一口凉气。” 左楠瑾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那你嘴边白白的是什么” “白沫”季郁眼睛都不眨,用手背擦掉奶油,“我刚刚试了会儿吹泡泡。” 左楠瑾“哼。” 她淡淡地问“那你背后藏的又是什么” 冰淇淋雪糕的木棍还在手里,也来不及扔。 季郁嘟着嘴,晃悠悠地越过她走到垃圾桶那儿,把木棍扔掉,然后飞快地转过身拉着她的手撒娇“我病好了,姐姐要带我去哪儿玩的来着” “带你去拉斯柔家里,玩积木吧,”左楠瑾面不改色地说完,“她最近刚给她儿子买了套乐高。” 季郁“” 翌日。 左楠瑾被闹钟叫醒,眯着眼按掉提醒,直到一排闹钟按顺序闹完她才勉强起身。 今天没有安排,平常在难得的休息日里她总是会睡到下午的。 左楠瑾恍惚半分钟,抬手按了按额头。 好久都不生病,几乎快要忘记一点点低烧就能给人带来的那种虚弱感。 她坐在床上,静了会儿。 扬唇苦笑了笑,然后默默地把飞去拉斯维加斯的两张机票退掉。 “” 本来想给季郁一个惊喜的。 没想到这小崽子还真能简简单单地把发烧过给自己。 左楠瑾洗漱完,就去书房继续工作了,她没有具体的上班时间,也意味着随时都有事情可以做。 对着电脑,不知道过了多久。 季郁敲了敲门叫她“姐姐,先吃早饭啦。” 左楠瑾忍着嗓子的不舒服,笑着了应声。 过了会儿,季郁直接把早饭端进书房里给她“三明治,不油腻的,姐姐边吃着边干活吧。”她有点担心地问,“昨晚不会又没睡” “睡了。” 左楠瑾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生病了,话都不敢多说,就怕沙哑的嗓音出卖她。 季郁理解为她现在得专注眼前的工作,于是不再打扰她,说了句“盘子放旁边就好。”转身出去了,轻轻带上门。 左楠瑾松口气,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照了照,看见一张憔悴到令人发指的脸庞。 她默默地按掉手机,继续工作。 沉浸在工作里,她一时忘记时间。 知道透过窗户映进来的光越来越刺眼,她半起身拉开窗帘,坐下时发现头更晕了。 摸摸额头,大概有点严重了。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又照了照,早晨好歹能说是一夜未睡的憔悴,现在更是连嘴唇的血色都没了。 左楠瑾想着要怎样避开季郁,去楼下找出温度计,量量体温。 “” 听见季郁走过来。 她敲了敲门,然后进来把刚才盛三明治的盘子和空掉的咖啡杯拿起来。杯子放在盘子里。 左楠瑾站起身,转过脸,假装在满面墙的书柜里找一本书。 玻璃倒影着她的脸庞,她心中无语极了。 好几年没有生过病。 偏偏昨晚拍着胸脯说不会被她传染后,今早立刻病了。 季郁看见她戴着眼镜,就觉得奇怪,放下那杯刚煮好的咖啡。 “怎么了吗” 左楠瑾视力很好,书桌旁配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眼镜,只有在深夜很疲倦却还要继续工作的时候才会戴,聊胜于无。 “什么” 左楠瑾拿下一本书,侧眼笑了笑,却并没有回头直视她的目光。 小丫头眼睛尖,现在这幅病怏怏的尊容,估计再多看两眼就能发觉不对劲。 季郁一步步走过去,试探问,“姐姐,你不会也生病了吧” 她凑近那刻,左楠瑾同时转过身。 第94章 左楠瑾【6】 左楠瑾下意识地往后, 旋即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书柜的玻璃门上。 眼泪差点冒出来,她低下头,忍住泪花。 “” 季郁怔愣了下,听着那哐一下就知道撞得不轻。 “姐姐”她又是无奈又是担忧,凑上前, 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脑后, “疼不疼幸好没肿出一个包来,有没有觉得头晕,我们去医院查查吧。” “不去医院。” 左楠瑾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冷静下来, 摇摇头坐下说“没有关系的。” “还是休息会儿吧,”季郁见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心中叹着气, 大着胆子伸手去摘掉她的眼镜, “今天还有什么很重要的工作吗几点钟出门我到时候叫你。” 左楠瑾垂下眼没有和她对视,去拿咖啡杯, “今天也没别的事情了。” “那还不去睡觉吗” 季郁伸手盖住她握咖啡杯的手,“咖啡等睡醒再喝。” “睡醒就冷掉” 季郁端起来喝了口。 “” 无话可说的左楠瑾被赶回卧室睡觉了。 左楠瑾一觉睡醒,拉开窗帘,想看眼现在的天色。 黄昏时分,亮澄澄的光线把堆积在天际的云朵染成渐变的彩色, 不同的光线把天切成两块,一块蔚蓝澄清,一块熏黄透亮。 她眺望远处时, 看见远处开进一辆黑色皮卡,驾驶室跳下来的小姑娘竟然是季郁。 “” 季郁把钥匙交还给邻居的大儿子to,笑着道谢,然后抱着从车上拿下来的两大袋子东西进屋了。 应该是刚去超市采购了东西回来。 左楠瑾下楼,身上还穿着那套藏青色的纯棉睡衣,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问刚进门的季郁。 “你去问to借车子开” 季郁早就拿到驾照了,点点头“怎么了” “怎么了”左楠瑾偏过眼,沉默半秒后语气稍轻地说了句,“我的哪辆车子不比那皮卡好吗你还要问别人借。” to长着一张标致的俊秀白人脸庞,蓝眼睛深邃明亮,笑起来温和又俊朗,又是只比季郁大两届的斯坦福在读生,一表人才的孩子。 左楠瑾心想,就算季郁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也不应该管的。 想归想,话还是不自主地说出来了。 季郁反应了会儿,若有所思地弯着眼笑起来,旋即抿了抿唇。 她转过身先把东西都放好,等左楠瑾走下楼梯,正按耐不住想要说什么时,才慢悠悠地解释说“是他拜托我,去给车子加油,谁让我善良又乐于助人。” “路上开过超市,我才顺便买点家里缺的东西回来。” 左楠瑾“哦” 季郁“to的新女朋友是乌克兰人啊,长得好漂亮,姐姐见过吗” 左楠瑾脸色变了变“喔。” 季郁忍着笑意,没有浮现在脸上。 “” 左楠瑾低头时笑了笑,也不知道乐什么,明知道她早晚都要谈恋爱的,自己却像古老守旧的家长似的巴不得掐掉她所有乱飞的小桃花。 季郁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发烧好点了吗好像好像得去医院了。”她脸上的笑收敛住,忙转身去把昨天那个温度计拿出来。 “不忙,”左楠瑾拦住她,嗓子有点发烧后的沙哑低沉,难受地咳了声,“我在楼上量过体温了,没有更严重。” “给姐姐泡杯咖啡吧。” 季郁先想了想,好像没有发烧要忌讳咖啡的说法,“好,想喝美式吗还是拿铁。” 她说随便,季郁想了想,还是给她倒了半杯牛奶做拿铁。 最后还拉了个小爱心的图案。 “好厉害。”左楠瑾再旁看着,长长睫毛衬托着一双漆黑眼眸,歪了歪脸,唇角扬出笑容来,“我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手巧的宝贝来的。” 季郁心想,由此可见她下辈子也绝不会是她的亲生女儿。 但这话没有说出口。 “尝尝看,是这机器厉害而已,又不需要我磨咖啡豆,算什么手巧呀。” “嗯”左楠瑾看眼旁边的咖啡机,抿抿唇,不置可否。 默默地喝咖啡,“好喝。” 长睫低垂,透白的皮肤显得格外清纯,素面朝天时身上那股凛凛然的清冷淡化许多。季郁几乎脑补不出她发怒的样子,可能是她对自己总是温柔的神情。 专注地捧着咖啡杯。 因为咖啡烫,所以只能小猫似的小口小口喝着。 季郁在旁看着,被她萌得不行。 干咳一声才能忍住笑意,又说“我开车送姐姐去医院好不好” “不好。” 左楠瑾摇摇头,边喝着咖啡边抬起眼睫瞥她,“不去医院。” “姐姐原来怕打针啊。” 左楠瑾牵出一丝笑意来,点点头,“这个激将法不高明。”又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吃药也好得不快,不如就这样。” 左楠瑾从小就是这样,要么不生病,一有什么感冒发烧之类的就不容易好,非得病个十天半个月。 她不喜欢吃药更不打针,就全靠自愈能力。 睡了半天。 季郁拗不过她,最后只能跟她说好,第二天情况更严重的话就必须去医院。 主要是,左楠瑾说明天也会休息在家陪她。 “” 可能是在家被季郁照顾得太好。 左楠瑾第二天起床,竟然神清气爽,完全没有昨天那种浑身发烫又无力的疲倦感。头一次病好得那么快。 她又想带季郁去拉斯维加斯玩了。 拿着手机看了会儿机票,可惜已经订不到时间合适的了。 左楠瑾下楼,就闻到早饭的香味。 “怎么那么早起床,”季郁抬眼看见她,忙把煮粥的火力调小,走出厨房,“身体好一点了吗” 左楠瑾笑了笑,任她伸手探了探额头体温。 两人都穿着平底拖鞋,季郁比她高半个头的身高差距。 左楠瑾垂下眼睫,心里有点莫名的复杂,记得她初中的时候还是比她矮一截的,去了加州念书后,一下蹿了个头。 “姐姐”季郁仿佛能察觉她心里在想什么,莫名笑了笑,“退烧了就好。” 她忍了忍,才没有把她抱在怀里伸手揉她的发顶。 如果这样做,估计左楠瑾能默默气到头上冒烟。 长辈的尊严真麻烦。 “等我打一个电话,”左楠瑾按亮手机,确认了下时间说,“大概要两个小时吧,回来告诉我想去哪儿玩。今天难得可以带你出门。” “好,”季郁点点头,赶紧把昨天买的干粮面包塞给她,嘱咐说,“边吃边打电话,不要饿着。” 左楠瑾笑了下,接过那袋吐司面包进书房里坐下开电话会议了。 等到左楠瑾忙完工作。 走出来,看见季郁正坐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她皱着眉头,一副苦恼的表情,然后忽然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低低骂了句脏话。 “” 左楠瑾以前从来不知道季郁会讲脏话。 她当做没听见,走过去。 季郁沉浸在偌大的阴影里,一时没注意到她,抬手捂着脸,嘴里喃喃自语地说 “排位连跪五把,掉段掉得狗都不认识,真的没天理啊艹” “我以为只要我实力够强,就可以带动四个坑的,呵呵,原来就是错在不自量力吗。” “” 季郁叨叨半天,才发现身旁的左楠瑾,于是自觉地把脏话版本和谐掉了。 她怀里的抱枕捏到变形。 由于刚才的那种语气实在太崩溃,如泣如诉,吓得左楠瑾一瞬间都以为她真的在哭了。 “” 左楠瑾不会打游戏,也不懂他们那些游戏里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看季郁就差在地上打滚的模样,顿了顿,说“咱们充点钱行吗姐姐给你张额度大点的卡。” 非常诚恳又淳朴的建议。 “” 季郁抬头,深深地看了左楠瑾一眼,“没用的,电子竞技靠天赋靠努力不靠金钱。” 左楠瑾 季郁垂着眼盯着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可怜兮兮地撒娇“姐姐,我太可怜了,被人追着揍。” “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左楠瑾“那花钱请两个厉害的陪玩教练可以吗”左总虽然不懂游戏,但很懂市场。 季郁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表示拒绝。 左楠瑾叹口气,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又靠近一些。 扬了下唇角,倾身过去抱住她说“那这样算不算安慰了” 语气带笑。 季郁见她这种亲昵又带些自持身段的拥抱,不由勾了勾唇,扑过去把两人身体间的缝隙消灭。下巴磕在她锁骨处,紧紧地搂着她说“这样的才算。” “喔。”左楠瑾又扬了扬唇角,弯着眼笑,怀抱填满的感觉并不差。虽然小女孩长大了,但喜欢粘着她撒娇的性格没有变化。 季郁鼻尖轻轻蹭到她脖颈,传来痒痒的感觉,像被人用小羽毛挠了一下。左楠瑾长睫微动,任由她抱着。 “姐姐,我一辈子都不谈恋爱,只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抬眸,唇边挂着装饰意味的笑容,却不是撒娇哄人的那种语气。 认真地望着她,似有所意。 左楠瑾心跳快了一下。 沉默片刻,并不被她诱惑,摆出优秀长辈的架子温和说,“你现在还小,一时一个想法很正常,想不想谈恋爱都可以,只要” 普通美国家长都会让小孩只要注意安全。 左楠瑾微皱了下眉,只要了半响,还是没有说出口要让她只要什么。只要开心只要想明白 季郁轻敛长睫,侧过脸飞快地在她脸颊边吻了吻,凑在她耳旁说 “我想清楚了,毕竟一辈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寺寺这辈子就没写过意外的kiss 嘿嘿嘿嘿嘿嘿 第95章 左楠瑾【7】 季郁大二下学期,只选修了两门简单的课程, 她申请了去企业实习。 她带着漂亮的简历和名校高材生光环, 没等多久,就顺利收到面试通知。 季郁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 不出错也不出挑的黑色西装裙套装, 不高不低的马尾辫,淡妆得体, 看着乖巧又机灵。 她的朋友冯晓倩也跟她一起参加面试。 面试官问了许多问题, 其中不乏刁钻古怪的, 两个人都答得不错。周围看得见的几组实习生里,她们都自认为是最优秀的。 直到面试结束,起身离开, 两人还被秘书送着带出去。在这儿实习十拿九稳了。 季郁脸上一直挂着不出错的漂亮笑容。 直到电梯门开,门口有人在等电梯。 季郁心中倒抽一口凉气然后飞快地偏过半张脸, 视线看着角落不敢抬头。 为什么会那么凑巧 可那两秒, 已经视线对上了。 “” 刚谈完事情回公司的左楠瑾,目光随着她们出去, 抿了抿唇,抬手腕看眼离开会还有多久的时间, 边问“刚才出去的, 是来做什么的” “应该是来面试的实习生。”助理微笑地答。 刚才那一照面, 她立刻明白了季郁昨天明着暗着跟她确认左总的行程,又不许告诉左总是为什么。谁知道这边的面试结束那么晚,那边的左楠瑾又那么有效率。 左楠瑾不明意义地轻哼了声。 冯晓倩有点奇怪“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季郁头都不回, 一直走出了公司才敢压低声音说“冯晓倩,我可能会被黑掉了。” 冯晓倩心中一紧,因为季郁长得漂亮,所以她涉世未深的脑海里一下冒出来些不太好的东西,“为什么那些人里有想潜规则你然后被拒绝的人吗” 她说的是几位面试官。 季郁却想着左楠瑾。 季郁顿了顿,摇摇头语气深沉地说“不是,只有我想潜规则的人。” 冯晓倩 当晚回家。季郁给助理姐姐打了个电话,她探听情报时大堆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倾倒。 确认左楠瑾已经公司。 她立刻把准备好的食材下锅炒起来,两荤两素一道汤,在不夸张的情况下,尽可能丰富盛大。每道菜都是左楠瑾最喜欢的。 左楠瑾回到家,进门就瞥见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饭菜。 她没什么意外地弯眼笑了起来,但很快按捺住,恢复之前的面无表情。 季郁刚从厨房把汤端出来,看见她,眉开眼笑地迎过来,“姐姐回来啦,工作辛苦,快点来吃饭吧。” 左楠瑾看了眼饭菜,离得远远,勾着唇意义不明地笑了下说,“都是我喜欢吃的啊。” 她换好鞋,放下包走过来。 季郁快一步过去,讨好地帮她拉开椅子,脸上带着比往常甜美无数倍的笑容语气轻柔说,“姐姐快坐。” “” “最近课上得怎么样”左楠瑾面色淡淡,不为所动地拿起筷子,“怎么有空回家了。” “我想你啊。” “想我想我你拿到ciu的offer也不肯念,非要去离我那么远的stanford。” 左楠瑾唇角带着笑,边说着,边还加了一筷子油焖茄子,语气像只是随便聊天而已。 季郁顿时紧张得不行。 她当时,明明满脸温婉和善地说这是你的要读的大学,就放心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然后这笔旧账一直翻到今天 季郁确实同时拿到了斯坦福和哥伦比亚大学两所常青藤名校的offer,可她高中是在加州念的,本来就对加州更加熟悉。 主要是长大的过程如果总待在她的身边,亲情就没办法变成爱情。 季郁瘪瘪嘴,垂着眼神无辜地说“姐姐不是看过我的成绩单嘛,我在加州的每天都有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还有想姐姐。” “好,”虽然味足而不腻的油焖茄子让她吃得很开心,但左楠瑾没表现在脸上,“那谢谢了你,还记挂着我。” “” 季郁陪着她吃半天饭,都没等到她提正事。 装傻是什么意思 季郁是真觉得她会把自己黑掉,然后再帮她找一份更好的实习岗位。 还会假惺惺地说,什么公司招人都是看条件最匹配的,她条件太好了才会被筛选掉的。 见她目光太炽热,左楠瑾不由放下筷子,双手抱臂,勾着唇要笑不笑地看她,“先、斩、后、奏、啊小兔崽子,嗯” 总算。 “姐姐”季郁忙起身,抱着她胳膊撒娇,“我想给姐姐分忧啊。” 左楠瑾挑眉“我用得着一实习生帮忙分忧吗。” 季郁“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要当来总裁啊,”左楠瑾抱着肩,背往后靠着椅子,轻笑“先给你点股份好吗” 季郁垂下脸,顿了半响,语调压得委委屈屈的,“我就想就想来这儿实习,姐姐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沉默半响。 左楠瑾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轻笑,“你怕什么,我还能关照下去把你的简历扔掉吗我敢吗我。” 季郁顿时唇角上扬,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才绷住笑,继续装小可怜“谢谢姐姐。” 左楠瑾“哼” 季郁只有在还是一个小女童的时候,才被左楠瑾带去过公司,总共也没待过几天。 所以现在长了个子,换了发型和穿衣风格,除了总保持着联系的助理和秘书,公司里的别人都不知道她是谁。 季郁人聪明,干活又努力,带她的老员工很喜欢她。 “你去帮ay姐忙吧。” “好。” 季郁点点头,把刚整理好的文件交给上司。 聪明的实习生一被器重就容易变得非常忙,哪儿缺人就去哪儿忙,完全没有闲下来的余地。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是他们的本分工作。 季郁以为又是要整理资料的活,却被ay带去楼下,金发美女转过身微笑用英文说“有个英文不太好的客户要来,你帮着招待一下吧。” 季郁迅速明白,是让她端茶倒水兼翻译。 有点好奇英文不好的人怎么来出来谈生意,身边会带很多翻译吗 她本来以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国大叔。 没想到接上来的人,是个华裔面孔的年轻男士,虽然打扮得成熟,但看样子和季郁年龄差不多,笑起来露出白白牙齿。 “嗨,我来见你们左总的。” 季郁“” 她心想你谁。 这个年纪,在美国还能英语不好,而且竟然还能出来谈合同吗 跟她介绍了下。哪个哪个公司的季郁也就听了一耳朵,知道他叫陈南奇,是代表他爸爸出来做谈合同的。 左楠瑾跟他爸合作很多年。 季郁露出微笑,跟一起把他带上去。 陈南奇把她当成漂亮的前台妹子,扬着笑容,先聊着的话里都是在若有若无的夸她。 眼下浮现着迷倒过不少女生的卧蚕,在一米八几的身高和俊秀脸庞的衬托下,显得反差的纯情可爱。 季郁面无表情地给他按电梯键。 心想,他大概就是现在最受欢迎的小狼狗长相。 到了左楠瑾的办公室,助理姐姐出来满脸抱歉地请他等一会儿,左总还没有开完会。 陈南奇脾气好地笑了下,主要是有季郁在旁边陪着聊天,再多喝几杯咖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季郁就负责微笑,倾听,加上时不时引导引导让他能继续自顾自地讲着话就好。 “你们左总今天心情怎么样” 陈南奇电了她一眼,笑嘻嘻地说,“最近有人追她吗” “我可喜欢她了,最近才打听出来她比我大九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那我要追到她,岂不是一下子抱三块了我老子一定也特别高兴。” 季郁“哦” 她察觉到自己脸上浮现出了冷笑,忙低头克制住,轻笑问“那您想怎么追我们左总呢” “我不知道啊,送花之类的吗对了对了,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们左总喜欢什么花儿,业余都什么爱好” 季郁调整呼吸,让自己脸上的微笑更加甜美自然。 “啊,你可问对人了,我们左总有个小癖好别人都不知道。” “她其实特别喜欢那个歌手王玉琪,有时候人不在,就是飞回国看演唱会去了。不过她都藏着不说,我们就也假装不知道。” “王玉琪啊嗨,我也可喜欢她了,想不到左总也追星哈哈哈” 陈南奇笑得跟小孩儿一样,阳光开朗。 季郁看着他那张真心不错的皮囊,笑得愈加温和“诶呀,你如果暗示她你是同道中人,再邀请她一起去听演唱会,她估计会很开心吧。” 王玉琪是国内新火的歌手,实力有一点,但最强的地方还是炒作和矫揉造作。左楠瑾之前回国谈合作,跟她有过两次接触,对她非常不感冒。 陈南奇忙拿出手机,边笑着说“小妹妹有你的啊,等我追到你们左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嗯嗯,”季郁弯着眼给温馨提示,“我们左总那么好面子,开始肯定很拒绝的,你记得多邀请几次。” “好的好的我明白的,”陈南奇连连点头,“想不到我跟左总喜欢一个明星,真是有缘啊有缘。” 他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感叹。 回到家。季郁照例准备好饭菜,乖巧地等左楠瑾回来。 闲扯了会儿,开始步入正题探明情况。 “姐姐,今天有个叫陈南奇来跟你谈生意的啊,”季郁翘着唇,语气十分随意地说,“他是我招待的呀和你谈的怎么样啊。” “不算谈生意,代替他爸来签个合同罢了。” 左楠瑾回忆起来下午的短暂交流,微皱眉说,“他人不啰嗦,让签字就签字,只是好像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说两句话,就要提一下他马上要去听王玉琪演唱会的事,可能是看我不太感兴趣吧,后来竟然非要拉我一起去听,简直了虎父犬子。” 所以对陈南奇的印象 狗儿子 季郁含在嘴里的饭差点全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条小狼狗就这样被毒莲花药死。 第96章 左楠瑾【8】 季郁每天上下班要打卡, 而左楠瑾则没有具体的上班时间。 所以季郁名正言顺的没有跟她同出同进去公司。偶尔碰见, 也是假装不认识地打招呼。 平淡忙碌的实习日子没过两天, 就有变化。 季郁正好好地干着活,被左楠瑾叫去了办公室。 “” 因为是左楠瑾身边的得力助理朱玉洁亲自来叫的她。 季郁起身, 余光就能瞥见身边同事们的相互对望。肯定是奇怪的, 她这刚入职的市场部实习生, 被左总叫去办公室要做什么。 “左总,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季郁进来就带上门, 但还是规规矩矩的,一副跟她不是很熟的模样。 左总 左楠瑾抬眸看她一眼,挑眉笑了笑, 手表上的时间刚刚滑到十二点整, 语气没起伏地说,“你午饭吃过了没有。” 季郁沉默几秒,心里猜测,没吃过是不是要一起去吃 吃过了是不是就要留在这儿做什么事情 她不想坐在公司里暴露自己是“养女”身份,所以平日里非常注意。 翘着唇角, 微笑的弧度乖巧, 反问说“怎么了吗姐姐还没吃饭吗” 左楠瑾哼笑了声,“怎么, 准备我叫你一起出去吃的话,你就说自己吃过了,我说叫你留下来干活,你就说刚要准备去吃饭” 季郁垂下眼, 轻微地抿抿唇。 左楠瑾冷哼说,“你肚子里那些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吗。” “姐姐,”既然瞒不了她,季郁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语气甜甜地说,“我就在这儿安安静静实习一段时间,你假装不认识我,好不好呀。” 左楠瑾又是一声冷笑。 “” 卖萌失败了 不应该啊。 季郁抬眼从长睫下觑看她的表情。 左楠瑾低着脸,边握着笔,边给审核完的文件签字,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专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于是,季郁跟被罚站的小学生似的,手背在身后,站着不知道做什么。 “” 时针慢慢地走动,距离他们实习生的午休截止不到半小时。 季郁还有件自己的急事,不能继续在这儿站着了。 “姐姐” 左楠瑾头也不抬“去那儿坐着。” “好咧。”季郁苦着脸,转身退后几步,在门边上的长沙发上坐下来。 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盛丽是才入职没多久的新秘书,照着朱玉洁的嘱咐,把新城公司传真来的合同打印下来后拿给左楠瑾。 她脑袋里还装着件急事,习惯性地敲三下们,还没听见里面传来“请进”。 就径直推门进去了。 “左总”她看见左楠瑾的座位上竟然坐着别人,年轻又陌生的脸庞,话顿了顿,“你是哪位” 季郁目光从电脑屏幕里移开,默默地说“我是市场部的实习生。” “你坐左总的座位” 盛丽语气一下很严厉,竟然还有实习生敢跑到这儿来待着,“左总呢” “左总在你后面。”季郁微抬下巴,示意她转过身去看。 “” 盛丽一转身,就看见左楠瑾正把盖在身上的衬衫外套拿下来,从长沙发上坐起身,长发顺着动作滑落挡住大半张脸,她抬手捋发,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微沙哑。 “怎么了” “喔喔这个合同刚传真过来” 盛丽边双手把合同递给她,边控制不住地回头打量季郁,弱弱地问,“这个,她在这儿” 左楠瑾接过来。 “她是新提拔上来的秘书,以后就交给你带吧,好好带。” 这是她刚才跟季郁讨论出来的结果。 既然季郁想做点事情,那与其待在一个左楠瑾基本看不见的地方打杂,不如来她的身边。 当她的秘书,从做t汇总报表到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等等,各种琐事都得学习。不但专业内容要用上,远离课本之外的学问更是多得多。 左楠瑾亲自带她,不管季郁未来想做什么事业,她都能教。 盛丽犹豫着说“可是左总,我也刚入职没多久,师父还在带我。” “喔,”左楠瑾看她一眼,毕竟秘书只跟着助理身后负责些日常细碎工作而已,她对她确实没什么印象,“你师父是谁让她一起带着吧,你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出去吧。” 盛丽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巧地应声好。 然后推开门,准备出去前还推着门等了等季郁。 “” 几秒后,她发现季郁没有跟着一起出来的意思。 左总是只叫她一个人出去 盛丽赶紧放开门,边往外走边疑惑地歪了歪脖子,皱着眉想,那实习生到底坐在左总的座位上做什么啊 “” 季郁正在写作业。 她选修的课程非常严格,虽然只是网课,但教授每周都会布置三千字的小论文当课后作业。 由于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和姐姐玩,她这周的作业成功拖到了截止日的死线。 左楠瑾已经睡了会儿,被吵醒,看见季郁还在拧着眉头打字,不由嗤笑“小书呆子不是学霸吗” “作业还没写完,怎么当姐姐的秘书。” “姐姐,这作业并不是强制完成的,加分项目而已,全班估计就我每次都交。” 季郁鼓了鼓脸,手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说,“很强的。” “喔,”左楠瑾知道她没赶在下午四点前交代,就算没做,看眼手表上,三点四十分,“现在写了多少字了” 季郁扫眼文档的字数统计“两千八百字,很快了” 保险起见,她把内容先复制粘贴到邮件里,选择好课程教授。 准备剩下结尾段写完就直接发送。 左楠瑾勾了勾唇,又哦了声,语气特别轻快地说“很快就写好了呀,你去给姐姐倒杯咖啡吧,要卡布奇诺,拉个漂亮的花儿。” “” 季郁生死时速下,抬头望了她一眼说“姐姐,公司的咖啡机我怎么给你拉花” “而且你从来不喝什么卡布奇诺” 左楠瑾唇角噙着笑容,无辜地望着她,学她的语气“就现在特别想喝呀。” 软柔柔的,是刚好被她听见就散的音量。 季郁“” 她手放在键盘上,英文单词不小心打成乱码,身子都酥掉半边,低头片刻,满脸都是那种无奈又忍不住笑的表情。 乖乖站起身说“那好吧。” 不就是一杯拉花的卡布奇诺。 还有二十分钟,足够的。 季郁离开办公室,就奔跑起来。 十几分钟后,她端着一杯卡布奇诺重新来到左楠瑾的办公室。白色马克杯里,飘着热气的咖啡面上拉着漂亮的树叶形状图案。 左楠瑾端起咖啡,看了眼图案,“嗯” “不是在茶水间倒的,”季郁看眼手机上还剩下的几分钟时间,诚实解释说,“拿着杯子去楼下的咖啡厅倒的,不过花是我拉的。” 她扬了扬唇。 然后快速地坐回去,打开电脑,发现邮件页面被关掉了。 “嗯” 左楠瑾手里端着咖啡杯,要喝不喝的,唇角笑容有点深,“你怎么没有改密码” “我为什么要改密码,”离截止时间还有五分钟,季郁记不起来,是不是刚才起身时顺手把网页关掉了,重新打开文档。 “” 左楠瑾沉默了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季郁的第一台手机,屏锁密码就是左楠瑾的生日。 往后她的日常密码也都是这串数字,最多加点变化。 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 左楠瑾抬眼,看她傻乎乎要继续写的样子,语气悠悠地说“你不能看眼已发送的邮件吗” “已发送”季郁点进去,果然看见两分钟前作业邮件已经发出去了,苦着脸说,“可我没有写够字数,估计不知道还有没有加分了。” “你写的东西内容很好,就是有点干,我帮你插了两段有说服力的材料数据修了个结尾。字数的话,已经达线了。” 季郁正好打开那封已发送的邮件,看见后边因为时间紧迫而无法仔细斟酌的语句,都被修改过了。精准妥帖,处处都比她这个优秀学生的水平还高一截。 “姐姐,你帮我把的作业写了” 左楠瑾揉着眉心,无奈地笑了下,语气柔和,“如果我写得不好,你现在应该还来得及撤回去。重新补救补救吗” “怎么可能不好。” “就是有点太好了吧,我一学生,纸上谈兵讲讲大概的案例就好了,现在就有点太真实。” 左楠瑾站起身,把手里那件衬衫外套还给她,边喝着咖啡,边说“既然没事了,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去吃饭吧。” “在公司吃晚饭吗”季郁站起身,很有被升职为秘书的自觉地问,“左总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顺便跟jui姐打声招呼。” 左楠瑾看她穿着高跟鞋,面对面竟然比她高小半个脑袋。半眯了眯眼,还是不习惯季郁这身职场打扮,“左总现在只想单独约你去吃个晚饭。” “不可以吗” 第97章 左楠瑾【结局】 大可爱, 你前面都跳过了吗顾惠仪一觉睡醒, 布置下来的课堂作业垫着脸只字未动,估计赶不上下午前写完了。忙站起身, 走过去问季郁“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吗” 季郁“没有。” 顾惠仪“哦”了声,刚转身要走,想了想又问旁边的许润玉,“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嘛” “嗯, 写完了。” 许润玉从课桌里找出来。 季郁晃了晃手里的笔,悠悠地说“现在给她抄, 期末过后她就掉到平行班里了。” 许润玉递给她的动作顿了顿。 她看着顾惠仪, 补了句说“那你把简单的题目抄一抄,有难度的自己写,好吗” 季郁“高估她了, 有难度的她自己写不出来。” “期中排名都快排到垫底里去了。” 许润玉不以为然,反驳说“那是因为这次英语卷的题目新,难度很大, 不是她数学基础差。” 季郁“那下次的英语卷更难,她怎么办。” 顾惠仪“” 她就是随便来借个作业而已啊 “不会的, 期末考不会再是程立伟出试卷,而且要分班,英语不可能再出那么标新立异的,大概率会偏向在理科方面加难度,她的排名肯定会升不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顾惠仪在旁插不上话却没有被孤立的感觉, 这两位大佬当着面议论的话,让她有种奇妙的怪异。 想到季郁说她是她不成器的乖儿子 “” 季郁被她说服般地抽出课本底下压着的数学卷,递给顾惠仪。 “她写题步骤很全的,你抄我的字少,如果看不懂,再认真去看看她是怎么写的。” “去吧。” 又叹口气,瞥她一眼说“慈母多败儿啊” 许润玉“” 顾惠仪“” 顾惠仪接过两位大佬的数学试卷,想到手里还拿着人家的作业,忍辱负重没顶嘴,悄悄瞪了季郁一眼。 季郁正常地写作业,头也没抬“知道你在瞪我。” 顾惠仪“” 顾惠仪匆匆地抄着季郁的作业,不小心把数字“0”抄成了“6”,步骤都很正确,突然结尾的答案冒出来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数。 老师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这是什么原因写错的他比顾惠仪本人还清楚。 她正好撞到枪口,老师才严重强调过课堂作业绝不许有抄袭情况出现。话还热乎着,就敢抄成这样交上来。 数学老师立刻决定拿她杀鸡儆猴。 下午的课,整整十五分钟都在讲这件事情,最后还扔下一句“顾惠仪,你放学来我的办公室,作业重新写两份。” 顾惠仪哭丧着脸,念叨叨“怎么那么倒霉呀,万一他要叫家长怎么办。” “我爸最近还真闲着,平时他都没空的啊怎么那么倒霉啊,怎么办啊” 季郁淡淡地说“他让你放学去写两份作业,可是在放学后和他下班前的那段时间,你是不可能写完两份的。你写不完,他就心情不好。” “所以赶紧和老班打声招呼,提前去写掉。乖巧认错,就没事了。” 顾惠仪“好好吧。” 自习课的铃声刚响,她就连带着下课时间抓紧去办公室里写试卷了。 许润玉低头写着回家作业,突然走过来个人。 “你等会儿要去食堂的对吧”邹雯君拿饭卡敲了敲她的桌子边沿,笑着说,“帮我冲下钱吧。” 她都没等说许润玉行还是不行。 放下饭卡就要走。 “我不去食堂,”许润玉把饭卡拿起来,还给她,“你找别人吧。” 她有点烦,不打算被她使唤了。有些人天生分不清脾气好和好欺负的差别。 “什么不顺路啊,”邹雯君顿时不爽了,“你天天不都是去食堂的吗,就偏偏今天,让你帮忙冲下饭卡你就不去了” “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许润玉没理她,继续写着作业,这科很快就能写完了。 “” 可能是许润玉平时都挺好说话的,不太拒绝别人,邹雯君心里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拉下脸说“你什么意思啊。” 许润玉还是没说话。 这种傻大姐性格的人平时也不算很讨厌,一根直肠通大脑而已,很快生气又很快消气。不搭理她是最便宜的做法。 许润玉本以为这次也和平时一样。 她说两句,很快走掉,回宿舍面对面时还会扭扭捏捏地来说句抱歉。 谁知,邹雯君忽然冷静地来了句“许润玉,你是同性恋对吧。” “我知道你喜欢女的。” “你这样的人跟我们住一起,住女生宿舍真的合适吗” 许润玉笔顿住,脑子里顿时嗡了一下。 她是心思重的人,喜欢女生和季郁在一起了的这些事,连对要好的朋友都没来得及告诉。邹雯君怎么可能知道 她脑子死了几秒,但答案不需要仔细思考就自动浮出来了。 “你偷看我的日记本” 邹雯君没否认,转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周围人纷纷展示她拍的照片“你们看我有证据的。” “许润玉的字你们都认识的吧是她自己写的,原来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哝” “真的诶”旁边人顿时过来看热闹了。 “许润玉你真的”各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语气传来,有惊讶,更有不敢相信的。 许润玉顿在那儿,抿了抿唇。 心里涌现出无数个想法念头的同时,下意识地看一眼季郁。 “” 季郁轻描淡写地合上练习册。 站起身,脸上表情自然“给我看看。” 周围人自动地让开些地方,还把手机递过去给她。 日记里,许润玉只是片段地写了下这些时间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没有写季郁的名字。 季郁轻声笑了笑,站在一圈人中间和邹雯君的身边对着许润玉说“润润,你怎么都不提一下我。” “” 许润玉下意识微摇了摇头。 怕她没看见,忙又幅度很大地摇摇头。 她不清楚这件最后会变成怎样,绝不想让季郁站出来。 季郁唇边笑收敛,把手机屏幕按掉。 转过脸来,语气是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是我跟许润玉说我喜欢女生的,她表示一下惊讶而已。” “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啊。” “” 周围人顿时静几秒,大家各自看看,全都是一种震惊又怔愣的表情。而且还不敢立刻就议论起来。 邹雯君才更加是怔愣。 季郁忽然一把攥住她的卫衣领口,盯着她,唇边的笑意很淡,“你的手,怎么会忍不住要去翻别人的东西。” “日记本她是放在自己柜子里的吧” “” 她盯人的目光却冷得吓人。 邹雯君浑身僵硬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以为自己要挨打了。闭了闭眼,下意识想要往后缩,却被一股力气拽到前面去了。 周围人都默默地离远些。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世界想看哪个呀 1扮猪吃虎修仙天才传说中的大魔王 2季郁医生姐姐 第98章 花晓裳【1】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季郁仿佛在做梦, 又比梦境多了一丝平和与冷静,明明是闭着眼的, 却能看见一片漆黑的画面。浮着熟悉的人工智能。 “下一个世界特殊人工智能出现困难” 电子音变得破碎, 像遇到了不同于声波的什么干扰,吱吱嘎嘎。 “女配还不在方面最强的。” 声音全部消失。 季郁只觉得脑子重重地嗡了一下。 “不好,小姐结丹失败”旁边护法的长老脸色猛变, 正欲上前, 被旁边的黑袍长老拦下来,“先给我站住” “祭祀重地, 万万不可吵闹。” “眼前还在乎祠堂的安静” “住嘴相信小姐” 空旷的大殿, 高高的贡台上, 成列着无数块祖先灵牌。 香绵绵的燃着,青色的烟幽幽穿梭而上,跳跃的红烛将黑夜里大殿映得辉亮。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少女, 紧闭双眸, 眉目间神色淡然。纤纤玉手拇指与尾指相叠,放置于小腹前,形成一个奇特的手印。 一道若有若无的清风拂刮过,恍然间,天地灵气正在缓缓吸引。 须臾,她手印迅疾一变,繁复生涩的手印接而地不停变幻着。 周身淡薄的灵气,一点点的汇聚,变得渐渐实质化。 团成雾状的浓郁灵气, 被手印慢慢的凝结,凝结成一个金光灿灿的圆弧,金丹初现,却边缓慢地成形边不停地散去。 这是失败的景象。 如果强行结丹,一旦反噬轻则修为全无,重则当初毙命。 这个道理修仙界没有人不懂。 季郁却像完全不知道似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 周围给她护法的长老只能在旁看着干着急。 此时外力上前,可以强行停止住她结丹,但失败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她很可经脉寸断,从此无缘修仙。 所有给她护法的长老都束手无策。 互相望望,最后只能继续加固结界尽量隔绝掉外界的干扰。 周围以灵石铺成的墙面寸寸褪色,大半成灰,灵力已经被抽掉了。 结金丹哪里需要这个阵势。 长老们互相看看,还是不敢拿定主意。他们只是来替她护个法,哪里知道季郁也会结丹失败。 就算失败,当断就断的话顶多损失些修为。 按照她的天赋何愁下次结丹不成 “快去找族长来” “且慢且慢,好像要成了。” “没错,金丹成相”长老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的手印再次一变,调动着经络里的灵气,用神识引导着,灵气被压缩成乳白状的液体,金丹的雏形完全消散,转而成为婴儿的状态。 半空陡然出现几层厚厚的黑云,压得极低,闪电伴随着蕴含天威的轰鸣声。 天地异象,有结婴成功的修士要渡劫。 “元婴” “不是结丹吗怎么会是元婴天相” “赶紧来主阵啊,别废话了,元婴天劫你我可都是尝过厉害的” “老郑快来” 季郁睁开眼,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站起身。如果硬要形容,她抬眼望着天空那块厚厚黑云时,直觉自己能把整片云撕成两半。 但并不用她动手。 修仙者窥天道,每有所成,必会招引来天雷轰体。 外面那些散修如果没有家族或门派的长辈长老们庇护,遇到天劫,只能苦哈哈自己顶着,熬不过去就是神形俱灭。 季郁不用。 她只需要快速离开这儿,一切交给身后的长老们处置就好。 这个世界真的非常非常不同。 季郁闭关了一天,想尽办法呼叫人工智能,都失败了。 连人工智能都召唤不出来。季郁不敢像往常那样,任凭自己做季喻,随心行动。 她在心中着反复提醒着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依稀记得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一旦完成,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不可以有失败这个可能。 只要让她找到女配是谁。 季郁回忆着之前发生的种种,心头猛颤,像是压了块石头般不安。 要找到她。 这个信念陡然间比什么人工智能的任务要深刻得多得多。 她在在哪里这个世界那么奇幻复杂,又是野蛮的实力至上丛林法则,她安全吗需要保护吗 一定要尽快找到她。 “” “女配还不在方面最强的。” 季郁脑子里反复思忖着人工智能给的关键词,女配还不在、方面、最强的。 整天都在想这个。 她下意识喃喃出来了,“到底什么意思” 旁边负责照顾她日常起居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忙把扫帚握了握紧。怯怯地低下脸,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小桃,”季郁脚步顿了顿,注意到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唇角勾了勾,“害怕我啊” “不不不不”小桃吓得脸都白了。 季郁现在没心情跟她说笑,直接出去了。 今天是季家的成人礼。 其他都没什么,原先的季喻根本不在乎参加不参加,可季郁一定要去。 因为成人礼过后,可以领到自由出入家族的同行令牌。 届时天大地大,她都能去闯一闯了。 没关系,自己的老婆自己找。 照着给的提示来看,她现在还不怎么样吗但至少在某个方面是最强的。 应该不担心会被人欺负吧。 季郁边往外走着,边拧着眉沉思。 同族之中望见她的人都遥遥地避开了,趁着视线没对上,快逃要紧。 虽然季郁并不会对他们打打杀杀,但她毕竟是师父平日里挂在嘴边敲打自己的人,他们心中对她本就敬畏。 季郁对自己严苛到了堪称变态的地步,唇边总似笑非笑的,又冷又傲。在长辈面前也是一副不冷不淡的矜贵模样。 无形之中让他们的畏多过了敬。 总之远离就好。 亘古大陆划分成七个国家,地域辽阔,万族林立。其遍布了大大小小各种不同势力,各种奇异的种族。而在越国,最强大的势力便是顶尖的修仙家族,季氏。 整个季氏族地远远望去,所有的建筑连成线后是排列在特殊位置上的。只有高级修仙者才能隐隐看出其中布成的阵法,仿佛没有尽头般连绵蜿蜒,巍峨雄壮。 殿外两个长亭灯数千年如一日地发出淡黄光辉,凑近一看,连两只灯都是上品道器。 “” 大殿内,长辈们闭目养神,小辈们大多低声交谈着。谈论的话,除了对成人礼的期待,就是昨天那场元婴修士的雷劫。 姗姗来迟的季郁一出现,殿内顿时寂静下来。 长老们背脊微微坐的挺直了些,他们周围的小辈们,目光瞬间迎了上去。 神情敬畏,同时还带着崇敬和炽热。 “爷爷,这小姑娘看起来不大,难道就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 旁边的少年也望着她,有点疑惑不解,在周围人崇敬中带着羡慕的眼神里咂舌发问“为什么族兄们看起来那么敬慕她” 他刚回家族,从来没见过季郁。身边的长老爷爷也向季郁望了一眼。 旋即压低声音告诫道“家族中你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她。别看族长性子温和,但一涉及到小姐的事,半分情面都不会留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季郁的目光正好望过来,长老顿时抬手一把把少年的脑袋按到桌子上,对她笑笑,“小姐。”招呼中都不自觉带了些谄媚。 季郁“” 她有那么凶 季郁下意识扬高了唇,想要摆出一副和善客气的模样。 沉默半响,长老脸上露出些疑惑的惊惶,旋即揪着孙子的头发又在桌上磕了磕。 “” 身为族长的季淮衣坐在首位,端着茶杯轻抿。 他狭长凤眸微挑起,眉目清秀隐带一股书卷气,脸庞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上去温和而雍容。 “既然人到齐了,开始吧。” 于是,长老们也纷纷放下茶杯。 脸上浮现一些感兴趣的神色。 修仙人的寿命和凡人差距极大,也因为修仙时光阴流逝感很弱,所以高等级的修仙者是不会像凡人那样一年记一岁的。 季族的成人礼每五年一次。 是否能参加,看的是年龄也是修为。 季族会经过许多测试,以及重重选拔,挑选出家族中天赋最顶尖的年轻一辈,来核心的重点培养。挑选出来的小辈,放眼整个亘古大陆,都是天赋惊艳的佼佼者。 二十岁前还没有筑基成功的小辈,这辈子都无法参加成人礼。 最重要的是,成人礼上,族长赐予出行令牌后还会另外赐一些鼓励性质的奖励。 例如,功法、灵药、道器等等。 季郁径直往前,坐在长老的上位。 她虽然年纪很小,但实力说话的地方坐的位置是不看辈分的。 “” “季熙怡,季岩齐,季晋之,你们三人到我跟前来。” 被点到的三人忙从座上起身,上前冲着季淮衣恭敬的行了一礼。他们三人都是族中修炼天赋顶尖之中的佼佼者,小脸却未有多少得意。 季淮衣从手上的空间戒指中取出三件上品灵器,将之按照不同属性递给他们,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这三样上品灵器都有一些不错的附属法术,自己看看吧。” 本来还都算宠辱不惊的三人,闻言,眼中都立刻露出了强烈的惊喜。 一件普通灵器足以让两个普通元婴修士大打出手,更何况这是附加法术的上品灵器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在座的长老都不由叹了句“族长好大的手笔” 季郁在旁打瞌睡,她刚刚瞥了眼那串单子,长得惊人,还密密麻麻地写着名字。 待到三个小辈行礼退回原位,亦辉长老继续按照名单念出名字。 “” “季林青” 等最后一个有些拘谨的少女拿走属于她的法宝后,亦辉长老忽然清了清嗓子,古板冷漠的老脸也极难得的出现了一抹和蔼。 “请季郁小姐上前。” 亦辉长老的话语刚落,季郁赶紧站起身走上前。整个观礼过程简直无聊得不行。 她板着脸一副不耐烦的臭屁表情,周围长辈看着,觉得这真是贵女风度气质不凡。同辈们看着,又觉得她性格果然很可怕。 总之,全场视线全都汇聚在她身上。 众人想到半月前的测试,灵力石碑上那耀眼到刺目的光芒,那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金丹直接结婴的修仙者。 长老轻声感叹“小姐这天赋,真可谓是季族千万年来的第一人了。” “放眼整个大陆都找不到第二人吧。” “或许,也只有南边那魔” “刑老慎言那人已堕入魔道,怎可拿来跟小姐相提并论” “噢噢老夫的不是”长老忙连声否认,慌张到端茶盏的手都抖了下。 季淮衣笑了笑,看着眼前天赋惊艳的女儿,一向平淡温和的语气也多了些变化,压低声音颇神秘地说“下面这东西可是不一般的” 拿出上品灵器眼都不眨的族长,他嘴里不一般的东西得是多了不得的宝贝,难道会是千百年未曾出现过的神器不成 这么想着,族中部分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情不自禁的凝神起来。 季淮衣戴着储戒的手轻轻一点。 桌上忽然出现了一枚巴掌大的粉色蛋。 “” 大殿里的人俱一怔,旋即感应到那枚淡粉中透着殷红的灵蛋中,那强大的气息后,慢慢地开始惊叹。 “这股气息,大概是五阶灵兽吧。” “尚在蛋中便是五阶,若饲养得当,早晚能匹敌六阶灵宠吧。” 几位长老不禁略松口气,旋即暗笑自己,真当几百年未出的神器那么好找不成。 灵宠宝贝归宝贝,跟上品灵器差不多罢了。 “六阶的冰火麟龙,小家伙破壳便是五阶,就算年幼,火系法术方面也是灵兽里当之无愧的最强。我也是碰见了大奇遇才能捡到它。” 季淮衣略微介绍了下两句来历,捧起那枚漂亮的灵蛋递给季郁,又补了句“大概还有几日,这小家伙便破壳了。” 罕见又强悍的灵兽蛋,论价值和一件有附属法术的上品灵器差不多。冰火麟龙的蛋要更加珍贵些,因为麟龙是一种罕见的飞行灵兽。 伴随着许多艳羡的目光,季郁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看着那颗粉蛋的目光,竟然有点呆滞。 “” 还不在、方面、最强的。 还不在人世,但火系法术方面,当之无愧是最强的 难道这就是人工智能最后告诉她的话 “” 不可能、不会,她的老婆怎么可能还是一颗蛋。 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昨晚数了到今天中午,票数不停变化 好吧,两个都写啦。 可是玄幻世界你们真的爱看嗯 第99章 花晓裳【2】 宽敞整洁的房间, 桌椅家具均是可以帮助修仙之人快速定神的千年灵木所制,朴素雅致中透着贵气。 窗前的玄木贡桌上,铺垫着厚厚的云罗锦。一枚粉中张扬着殷红的灵蛋静静躺着。 季郁站在桌前,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巴掌大的小蛋,又咽了咽口水。 片刻后,颇为小心的将之拿在手里。 如果这真是她老婆怎么办 这几日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光泡在书院里, 查各种古籍资料。 只有天赋异禀的奇珍异兽,才能在九阶时化为人形。寿命悠悠的妖兽修炼速度要比人类慢无数倍, 九阶至少也要千年。 更别说冰火麟龙只是六阶妖兽,天资所限, 别说化为人形,连修炼到七阶都极为困难。 “” 但季郁还是找到了希望。 麟龙体内有一丝应龙的血脉。 应龙是上古神兽,可以化为人形。冰火麟龙凭着一丝血脉或许能焚体重塑像凤凰般涅槃重生,再用五百年修为角龙,千年修为应龙。 季郁想到以百年为计量单位的时间,脸上的笑实在挂不住。 幸好人修研究出不少提高修炼速度的宝贝,这些东西她又很容易弄到手。 季郁边等着这破壳, 边抱着向天再借一千年的决心搜集奇珍异宝。 务必要把它早日弄成人形 “” 她脖子上贴身佩戴的温玉, 悄无声息的闪过一丝黑芒。而后玉佩温度上升, 玉中天然纹路诡异的扭曲了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什么。 季郁飞快地拽出玉佩,手心紧握那炽热温玉,心中一惊, 眸子紧紧盯着那玉。 这玉是她那修炼成仙的母亲,飞升前留下的宝贝。 没什么作用,常年贴身佩戴才略微有些滋养魂魄的效果罢了。贵在纪念。 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烫 在她掏出玉的刹那,仿佛有什么无形的能量逃离出来一头撞进了面前那颗蛋里。 季郁心中惊疑,那玉佩的温度却一点点,慢慢消退了下去。 “咔擦” 冰火麟龙蛋猛然炸裂开来,强光乍现,蛋壳破裂的速度极快,不到半秒云罗锦及地上便布满了细小碎壳。 季郁瞬间被转移了注意,眸子旋即一动不动的盯着,蛋壳周围的那片金色光芒。 只有五阶以上灵兽降生时,破壳后才能涌现这种能量光。 光芒所挡,看不清蛋中的情况。 半响,围绕在灵兽蛋的金芒缓缓消失,终于露出了坐在破碎蛋壳上的小东西。 “” 白生生、粉嫩嫩的皮肤上,布着一小片奇异的黑色纹路,隐隐约约看得出是鳞片。头上露出两个尖尖小角,拖着小尾巴,背后长着小肉翅。 望着那仿佛小鸡仔般,一只手就能被戳死的小幼兽。 季郁面无表情的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书上记载冰火麟龙,上古奇兽,隐有应龙血脉,出生即五阶,成年达六阶巅峰。幼兽破壳伴有金光火焰,赤目蓝光,青角狮尾,羽翼滑腻修长。 眼前这只,怂耷的眼皮仿佛在蛋中没睡醒般,加上肉嘟嘟的小角和翅膀。 哪儿有半点古书记载的凶狠勇猛样子,这更似一只毫无攻击力的爱宠。 季郁缓缓压抑地吐出一口气,复杂地盯着那坨小东西。 “怎么回事” 为什么和书中描述的差别那么大,思索一会儿,她还是没想明白,若不是身上隐约透出一股强横的气息,谁信它是五阶珍惜奇兽。 “难道你真是我老婆吗” 季郁张张嘴,心凉了大半截。 这几天虽然好像认定了这件事般忙忙碌碌,但心中犹存着一次奢望。 希望她老婆不要是这颗蛋。 从蛋变成大美人,天知道要多久啊 季郁咬紧着后槽牙,算了算了,这小东西还算可爱,养养大的过程肯定非常甜甜不起来。 总之先把主仆契约签好。 她这样想着,便不再迟疑地咬破自己的手指,低念着契约的咒语。 片刻后,咒语凝聚成万条细丝,隐隐笼罩着那只冰火麟龙。 流血的手指点在幼龙的头顶,能量瞬间顺着她的动作移动至幼龙头部。 她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凑了过去,幼龙却嫌弃的弱弱别过了脑袋。 季郁挑了挑眉,幼兽破壳的时候,不管有多强横,总有一会儿的虚无期,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类签下契约。 没想到眼皮耷怂着的小幼龙,还能凭本能的抗拒一下。 她毫不客气的掰开幼兽的嘴,精血喂了进去。 冰火麟龙瞬间被强制笼罩在契约里,她的脚下也出现了契约阵。很快阵法散去,季郁满意的点点头,现在她和幼龙之间,已经建立了些许模糊的感应。 幼龙猛地睁开眼,澄黄的目中闪过一丝杀意。 “” 季郁顿时心里一惊,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幼龙。 同时嘴里快速又磕绊地说“我我这不是乘人之危啊,主仆契约可以随时感应双方的位置和状况那么、那么方便的东西” 幼龙瞪着澄黄的双目,此时,眼中却透着一片清澈懵懂。 “嗷。”它萌萌地叫了声,仰着脖子,喷出小小火团,出口还没成型就散去。 然后满足地眯了眯眼。 由于季郁是它破壳而出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或者是已经签订了契约的关系。它甚至还歪着脑袋踌躇了一下,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垂在桌前的手。 “你在撒娇吗” 心中带着惊疑和试探,季郁慢慢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幼兽的头。 它也没躲,反而两只小前爪扒着季郁的衣袖,拖在身后的小尾巴动了动,一副很依赖的摸样。 季郁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不知道现在,它是不是有意识的。 人小时候也没有记忆,冰火麟龙应该更加是混沌的吧 试着感应了一下她和幼龙的契约,没有任何异常。 她不禁缓缓轻舒了一口气,放心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没有化形前就是她的小崽子好了。 “” 季郁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个品质极好的玉瓶,打开塞盖,顷刻间,浓郁暴躁的火属性能量便涌了出来。 倾倒在小碗里,放到小冰火麟龙面前。 它眨了眨眼,好奇地凑过去轻嗅,面对浓郁的火属性能量,它又丝毫不感兴趣的微转开脑袋。 “咦”她特意从各长老那里搜刮来的魔炎液。 这可是所有火属性灵兽都无法抗拒的东西,一小瓶放在外面,足以让七阶以下的火属性魔兽相争而大打出手。 长老们要知道她拿来做什么的,估计得心疼死。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喂养冰火麟龙的最佳东西了 季郁试着掰开它的嘴巴。 幼龙抬头,澄黄的眼闪过缭绕过黑气,冰冷微弱而稚嫩的声音,在季郁耳中犹如雷电轰然炸开“走开。” 瞬间,玉瓶从她的手中滑落打破,季郁眼底一片震惊。 “老婆我错了。” 季郁双手捧着茶杯,坐在长老的上座听着无聊的会议。 她的膝盖上坐了一只软趴趴的小冰火麟龙。 本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新长出来的粉色短短绒毛触感柔软光滑,简直爱不释手,配上一双琥珀色的无辜大眼睛,小肉角,可爱到作为宠物就能引来女修哄抢的地步。 奇怪的是,这只幼龙一会儿对她很抗拒,一会儿又对她极为亲昵。 季郁难以琢磨透小崽子的心思。 只想让它快快化为人形。 妖兽化形的难度极高。人修也研究过不少可以帮助到它们的东西,传统的化形草,罕见到了只存在于古籍里。 季郁研究了不少书籍,也跑去请教过族内炼丹师炼药师等等长辈们,最后拿到了张单子。 青藤灵木、血桂玉灵芝、九阶木系灵兽的灵珠。 有这三种东西,族中的长辈就可以帮她练成一枚化形丹,虽然比不过化形草的神力,但七阶灵兽服用后大几率能顺利化形。 这三样东西里最好找的就是九阶灵兽的灵珠。 虽然九阶灵兽能轻易拍死十几个季郁这样的元婴修士,但她是季家贵女,家族的宝库里随便掏掏就找到了一枚灵珠。 另外两样,季家作为东边最强修仙世家的宝库里都没有收藏,可想而知有多珍贵难寻。 季郁这次非要去镜月谷,就是因为那里的秘境据说出现了血桂玉灵芝。 “” 季郁由于身份特殊,拿到同行令牌也不能简简单单地下山。 得坐在这儿等诸位长老们讨论完。 最后,作为族长也作为父亲,季淮衣清了清嗓子,点头说“可以下山,但身边得带着刑长老和辉长老,历练完就回。” “好的,”季郁唇角扬得高高,笑眯眯地应了,“谢谢父亲。麻烦两位长老了。” 之前的季喻很少那么喜形于色,更没那么有礼貌。 刑长老水呛了下,放下茶盏跟辉长老互相望望。 “” 一男一女两位长老,都是元婴修士,实力比季郁强。到后期的每个小境界都是截然不同,但季郁法宝太多,长老们还不一定真能比她强。 此次随行,是为了保护她这根金贵无比的苗苗,但也有监督的意思。 本以为会惹她不悦的。 好不容易商议完。 长老先回去交待事宜,季郁被拦着没让走,继续坐下来听父亲说话。 “那镜月谷中强横的灵兽不少,毒物等难缠的东西也很多不过,最需要注意的还是与你一起进谷的人。你涉世未深,要多听长老的话,不要被外头的坏人欺骗了去。” 季喻从小沉迷修炼,动辄闭关数月数年,长那么大还从曾未出过山门。 “嗯嗯。”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说什么都答应。 看着就是一个兴致勃勃的小姑娘。 实力强归强,外头坏人那么多,怎么让人放心。 季淮衣叹了口气,又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两样东西递给她。 一块月牙形的水蓝玉玦,和一张朱红符纸。 “这块玉佩,佩戴在身上时大乘修士都很难察觉到你的真实修为。” 他把玉玦递给季郁,弯弯的玉玦,白中透着水蓝,那股蓝仿若流水般悄悄涌动着。 季郁眼前一亮,小心地接过来细看,“谢谢父亲。” 大乘修士 这可是离修炼成仙只差一步的传说级别。就连她父亲,亘古大陆的顶顶强者,也只是合体修士后期。 可以隐匿气息的宝器不少,那么厉害的却不多见。 “这张符纸也拿着,遇到危险立刻撕开它,会有阵法直接将你随机传送到千里之外,我也能立刻感应到。” 朱色符纸上金纹勾勒着密密麻麻的复杂咒文,强大的空间能量蕴含其中。 季郁扬着笑,全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多些宝贝防身,她的把握也更大了。 “多谢父亲。” “还有,九重镜月再往里,凶悍的上古凶兽不会少。”季淮衣脸上笑意逐渐收敛“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试试自己的力量,但那里决不能去。” 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修长手指微弯起,骨节在桌上轻击了三下,缓缓说 “千百年来,那么多想闯九重镜月的人,就从来没有一个能从那里全身而退的。那里未知的东西太多,也夭折了不少天赋惊艳的人。” 季郁认真地保证说“父亲放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的季郁,收拾好行囊的当晚,就拿着同行令牌出门了。 她又不可能真带着两个长老一路绊手绊脚的。 父亲给的玉真好用 隐匿掉修为,季郁就是方圆百里随处可见的炼器弟子。派几十个元婴长老都找不到她。 季郁嘿嘿笑着,从下山一直到离开季族的势力范围,连夜赶路,一直到天亮。 整个越国大半势力都是季族的。 “” 她到了邻国的土壤,才敢停下来找了间客栈住进去,稍微休息休息,换下身上明显与炼器等级不符合的显眼服饰,穿得简单朴素。 季郁从手镯里把冰火麟龙放出来。 发现它竟然是醒着的。 之前醒着时,它是绝对不肯屈辱地进妖兽待的手镯空间里。 季郁是实用主义至上者,跑路的时候总不能手里还抱着它当个大靶子。所以还是趁它睡着偷偷装进去的。 冰火麟龙不吵不闹,也再也没有说过话。 就跟最普通的契约幼崽一样,温顺又可爱,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又拿头上的小肉角顶了顶她的手掌。 “” 季郁慌地抬手,做贼心虚地以为它要捅死她了。 冰火麟龙挨不到她,委屈地嗷呜了声,可怜巴巴。 “呃”季郁咽了咽口水,试探说,“这镯子里的空间其实不小,让你待进去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别生气呀。” “” 季郁细细盯着面前的小麟龙,它也瞪着无辜的澄黄眼睛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你再说句话,我就给你吃这个。” 季郁想了想,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株百年墨玉草,放在它面前。 形如花朵般妖娆的乌黑灵草,光线下微微泛着如玉般的光泽,整株乌中隐隐透着黑雾,散发着浓郁的黑暗属性能量。 冰火麟龙挥了挥前爪,想要抓住那面前株草。 季郁却一抬手,幼龙的爪子便从乌草上划了过去。 三番两次是抓不到,它有些着急了,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叫声,眼底泛起委屈的水雾。 这些天里,无论季郁怎么逗弄冰火麟龙,它再也没能吐出过只字片语。 其实也正常。毕竟只有极为稀少的奇珍异兽,才能在六阶巅峰时口吐人言。 冰火麟龙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季郁都快魔怔了,这天天卖萌的小东西到底本质上是什么东西 “” 看见幼龙抓不到焦急的模样,季郁只得把墨玉草放在冰火麟龙爪前。幼龙激动的“嗷呜”一声,迫不及待地便啃起来那株草。 季郁抬手扶额。明明是火灵根的灵兽,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暗黑属性的东西。 忽然记起冰火麟龙刚睁眼的一瞬,那眼里冰冷的杀意。 季郁抚摸它脑袋的手一顿,冰火麟龙边啃着墨玉草,边疑惑的抬起头,顺势仰首往手心蹭了蹭,极为亲昵的模样。 柔软蓬松的粉毛,烛光下泛着层漂亮的水蓝寒光。 颜值比本事高。 季郁没有敢多逗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镜月谷,随后而至的季家长老们肯定会堵在门口。 她必须先他们一步进谷。 此处山坳,四周环绕着清澈湖水。 一辆辆兽车止步于湖前,拉车的灵兽实力都是四阶。缓缓踏阶而下的锦衣公子,衣冠磊落,车骑雍容。更让人惊叹的是他那强横的实力,引人侧目。 “那紫衣公子,车骑上有火团萦绕的标志,看来是曹家的人。” 此处聚集着不少修士,各大势力,修仙家族,以及很少的一些散修。 说话的是一名筑基期散修,面目十分普通,观其气息萎靡,看来是大限将至了。 “呵呵,若不是实在资质太差,我也不会想来这镜月谷寻求突破的机缘。毕竟镜月谷是两族三派的地方,我们这些散修来到这里也捞不了什么好处。” 伴随着种种交谈时,时间流逝,斜阳缓缓浅照。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在,那泛着波动的湖水上,只见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陡然波涛汹涌起来。 闭目调整的两族三派修士睁开了眼,望着那清澈的湖水“时间到了。” 两个素衣老人出现半空,如鹰般锋利的目光,在各大势力的兽车上缓缓扫过“依旧是老规矩,进去之后,生死由天。” “既然明白了,那镜月谷便开启吧” 二人说完,身影凌空垂直在湖面,手印交措变幻着。片刻,波涛的湖面空间微微蠕动,凭空出现了条道。 季郁跟在队伍的最后,扮作一名散修,缓缓踏进镜月谷。 周围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刚踏入蔚蓝的地方,空间便诡异的转换,面前是一片蓊郁树林。季郁看了看四周,只有她一人。 看来是被分开传送了。 “” 季郁专心地找东西,在一处断崖旁停下来。 陡峭的悬崖下长满了翠绿的植物,周围锦绣成堆,格外美丽。 季郁随意扫了眼,视线停在了断崖边的一株紫墨色花朵上。 深色的小花在万花齐放中毫不起眼,但花朵微微散发出的黑暗能量,却浓郁到不能让人忽视。花朵里包裹着一个小果子。 她没有立刻上前采摘,闭上双眸,灵魂感知力在周围迅速巡视。这浆魔果颇为不凡,肯定有灵兽在旁守护。 她缓步上前,诱使躲在悬崖隐蔽丛林中的灵兽出现。 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近,猛然,“吼”的一声,一头浑身雪白发亮,却诡异的笼罩在黑雾中的魔猿,乍然从悬崖处跳跃而起。 乌青的獠牙突出嘴外,眼睛血红,格外阴森可怖。 “四阶,血魔猿。”目光停留在这体积庞大身上,她左手抱着冰火麟龙,纤手缓缓拈起一个诀,简简单单解决掉这只实力不错的妖兽。 转过头,唇角扬着一抹笑容,“给,乖崽。” 冰火麟龙张开嘴巴,嚼也没嚼,蓝莓大的小果子还不够它填牙缝的。 过了会儿,合上眼又睡了。 “” 季郁皱了皱眉,有点担心地看着怀里的这只冰火麟龙,抬腕间微露出手上的金色手环。既然它不肯待在灵兽空间里,季郁只能尽量把它抱手里。 冰火麟龙喜欢被她抱着,但也总是神情恹恹的样子。 昏睡时间越来越长,半点不像是刚破壳精力旺盛的幼兽。 季郁找了个地方,布置结界,然后用灵魂感知专注地探测冰火麟龙身上的气息,探查是什么异样。 看样子不是在生病,实力反而在昏睡中以很快的速度精进着。 这小东西,看样子竟然是在晋级 季郁不由喜形于色,美滋滋地想它不会明天就能长成大美人了吧 嘿嘿。 来这儿真好,常年不见天光的奇特秘境里只有黑暗属性的灵药肆意生长,足够冰火麟龙敞开来吃了。 “” 几天里,胃口大增的冰火麟龙吃掉了她找到的所有黑暗属性灵草。 季郁撅着屁股拔草药,再用火稍稍烤一烤软,然后丢给身后的冰火麟龙吃着。辛苦大半天,换来幼龙的鼓鼓小肚皮。 “哎,真是养了个崽子啊。” 季郁抱着它,又是感叹又是快乐,“挺好的,我老婆,我自己奶大的” 冰火麟龙歪歪脑袋,耳朵也跟着动了动,一副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表示赞同的可爱模样。 “我的小宝贝,”季郁被它萌到,大乐地抱着它亲了口脑门,“快点长大给我当媳妇儿啊。” “嗷呜” “” 季郁没有忘记来这儿的目的。 她身上佩戴的玉玦,不但可以隐匿修为还可以藏住大半气息。这些天凭借这个宝贝,她避开不了所有不要的麻烦, 全身心地找东西,却没有找到血玉灵芝。 她不着痕迹地混入人修里打探消息,同样没有人看见这个宝贝。 季郁叹口气,心中其实早就已经确定了,现在只好面对现实。 血玉灵芝这种等级的天地奇珍,就算出现也只会出现在九重镜月里。 她把冰火麟龙塞进手镯里,往九重境月出发。 小心小心再小心。 面前景象不似之前几重镜月,到处生机勃勃,阳光和煦。不但繁花成堆,灵草充足,还充斥着各种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树。 一踏进这里,一股滚烫的热流便扑面而来。炽热的太阳将脚下整片荒沙烤得干燥非凡,空中弥漫着焦躁与热气,甚至连面前的空间都出现了许些扭曲的感觉。 同时,她感受到了强大的空间限制。 在这儿只能徒步往前走,飞都飞不起来了。 走了许久,季郁背后忽然泛起了寒意。 她脚步骤停,转身那刹那,一道尖锐的劲气夹杂着腥臭味,骤然暴射而来。 “荡”的清脆一声,季郁周身蓝色能量涌起形成一个强劲的防护罩,片刻后消失不见。 防御法宝自动护主。 季郁以为是非常棘手的东西,火焰从指间流走,没留手地弄出一个大爆炸。 面前偷袭的蛇妖顿时烧得干瘪焦黑。 “呼。” 季郁悄悄松口气,同时心里泛起一些自信来。 好歹她也是元婴修士,这个等级,早就是亘古大陆能横着走的大能了。 不虚 她转过头,刚往前又走一步,方才还亮的刺目的天色骤然昏暗。 仿佛层层黑布一下子把整个天际遮住,天色以极快的速度黑得如同子夜般。呼啸的狂风卷起漫天沙尘席卷而来,顿时,漆黑的夜幕中“嘶嘶”的风声格外清晰。 季郁身体都被狂风吹拂的摆动起来。忙运转灵气护体,稳住身形,抵挡着狂暴的大风。 黑压压的一片中,忽然亮起两团蓝紫灵气光芒。 灰暗的苍穹卷起阵阵狂风,一丝丝墨色晕染在天边。大风骤停,夜幕一下子寂静下来,天空飞速掠过一丝诡谲的银芒。 瞬间,布满银芒 季郁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一股极度不安的情绪传入心底。 体内灵气暴涌附体,猛然往回跑。 九天之上的雷威仿佛在酝酿什么,“哗啦啦”几道小蛇般的银雷,在这漆黑的夜幕里划过清晰的弧度,旋即狠狠打下 每次都能击到深入地底的荒漠,犹带水汽的褐色深沙被激起,复又四散落下。 一道道细小雷电轰开了漫天黄沙。 季郁体内灵气暴涌,运用身法隐隐离地数毫米,勉强贴在地面急速飞行。 手里握灵石拼命汲取着灵气,身法已经快到了极致,甚至隐隐出现了残影。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蛇般雷电的攻击越来越密集,有一道,只是随便地打到季郁身上。 她那件挺了不起的护身法宝顷刻间碎得灰飞烟灭。 季郁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撕掉紧攥在手里的符纸。 “” 季郁最后看到的一幕,面前空间仿佛被什么撕裂开来了。而她一头钻进了透着恐怖撕扯力的空间细缝里。 强烈的剧痛让她瞬间失去知觉。 但很快消失。 再睁开眼。 已经完全是别的景象。 烛光晃动,旁边的香炉升腾着青烟,散着一股极为好闻的香味。 柔软的床幔垂下来遮挡住季郁的视线。 她身子紧绷着,缓缓转过身,就看见旁边正躺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 她正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身上没有丝毫灵气波动,应该是凡人。 脸颊如玉般白皙且吹弹可破,长睫下一双漆黑眼眸平静如水,长发散在枕上,还有几缕被季郁压着。 竟然把她传送到她美人的床上 季郁心中汗颜,忙扬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皱眉请罪说“小妹妹别害怕,我只是被传送到了这儿,很快就走,绝不会伤害你的。” 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依稀可见的清秀白净不至于招人反感,酒窝浮现。 “请问这是在哪儿”她探问。 美人闻言微挑了挑眉,笑着答说“南泠国,曲宴宫。” 声音如玉石碰撞般悦耳。 第100章 花晓裳【3】 千里之外的越国。 季淮衣感应到符箓被撕破, 微挑眉, 放下茶杯起身准备派长老去接应她回来。 想不到真遇到了危险。 “去找小姐回来吧, 她人在”季淮衣脸色猛变, “在魔宫。” 几位长老不由瞪大眼睛。 从符箓转附到季郁身上的一丝神识也在瞬间被抹去。 “” 季郁觉得这地名耳熟, 她近来实在看了太多的古籍, 脑海里下意识晃过此地特产的奇异药材矿物, 过半响,才反应过来说“魔魔域好像就在这块” 南泠国, 有魔尊, 不喜生, 爱杀人。 这是越国童谣里的一句。 童谣把亘古大陆知名强者都编进去了, 季淮衣也在里面。朗朗上口,很有流传度。 美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笑着说“对, 你是来找魔尊决斗的吗” 季郁“我我我我我我为什么要找魔尊决斗啊” 吓得有点口吃。 美人似乎有些疑惑,皱了下眉, 支颐望着她说,“你们正派人士, 不是都把铲除魔道作为己任的吗” 这小妹妹似乎对正派人士有很深的误解。 但季郁刚下山,她也不知道别的正派人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能代表自己说 “没没没没没那么正。” “怎么口吃了” 美人噗嗤轻笑, 有点关心地问,“刚刚还不是这样的,出汗了, 熏香太热吗” 她从胸前取出手帕,帮季郁试去额头渗出的汗珠。 季郁目光偏了偏,脸颊不自主地泛上粉意,怪不好意思的。 帕子上也有幽幽香味,好闻极了。 大晚上,那么唐突美人。 她反应过来自己还躺着呢,忙往后退,起身撩起床幔拱手告罪说“打扰姑娘了,今夜实在”她想了想,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块皓月石。 她左手捻诀,施了个低级火法术嵌进去。 皓月石细微空隙里顿时填满了小小的火焰,闪闪烁烁,在皓月石本身的光芒里像月光伴随流星。 “送给小妹妹。我先走了,有缘再会。” 季郁笑着递给她,又拱手礼了礼。赶紧转身走人。 美人接过她的皓月石。 低头细看,唇边一直衔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往石头里灌了个小法术,普普通通的东西竟然也能漂亮成这样。 虽然是低级法术,但要这样的瞬间以神识引导着不损毁石头,对控火能力的要求是极高的。 炼气修为 倒真有点意思。 只是不知道这个叫她妹妹的小东西,能着活走多久。 季郁出门后,立刻用神识感应着周围的禁制。同时小心避开隐约探查到的强大气息。 幸亏她这传送的位置好,是个美人的殿。 周围十里,只有她这边没有密密麻麻的巡逻侍卫。 幸好啊幸好。 季郁一边感叹着自己的运气,一边小心开溜。她身上只剩下普通的传送符,必须远离这些强横禁制,才能去到想去的地方。 此地静得可怕,随处可见的墙柱旁就雕刻着乱七八糟的禁制。 对修士来说极易踩雷。 季郁不敢用法术,只像凡人般压着脚步往外走,遇到围墙还得手脚并用地爬出去。 她转头,迎面就碰见一个乌黑的高大人影。 季郁头皮发麻,抬手捻诀,又硬生生地忍住低头怯怯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 她刚想解释,就发现面前的高大男人绕过她走掉了。 “” 原来这就是魔宫。 季郁抿着唇,脸上表情隐在黑暗里,再也不敢耽搁地转身爬墙。 刚刚过去的不是人。 眼珠是空的,乌黑发亮的身体不是因为穿了特殊的服饰,而是皮肤被炼制成了这种材质。 真人做的傀儡。 难怪季郁刚才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作为人的气息。 但为什么不攻击她 季郁来不及想,总之逃命要紧。 她刚来时,除了脸上被雷劈得有点黑外,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一会儿工夫,汗如雨下,衣服也跟在泥土里打过滚似的。 不过没关系,跑出去找后找家客栈休整休整就好。 她以神识感应着,面前是最后一道围墙。 整个魔宫简直就像是凡间的皇城了,九重宫门。 季郁翻过最后一道墙,舒了口气。 突然发现眼前的建筑物跟魔宫里的非常相似,还有种莫名的眼熟感。她好像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 怎么会,辛辛苦苦地翻回来了 “我在外面听见说,魔尊明晚要拿美人炼药,你有危险,见面即是缘我实在不忍心小妹妹你落到这个下场,情况危急没法耽搁了,快跟我我走” 季郁攥住她的手腕,把还在看那块石头的美人强行拉出了宫殿“你看我们要往哪儿跑” “” “左边,如果往右会被禁制扰乱。” “原来如此。” 季郁刚刚就是往右跑路的,难怪绕了圈又回来了。 果然还是得问问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她眼见走这边还不用爬墙,心情都好了。 “尚晓花,”她似笑非笑,答得并不犹豫。 刚竟然还真被她唬住了下。 浑身倾牵香的气味还能若无其事跑了个来回啊。 傀儡都拿她当死人了。 “尚晓花” 季郁重复一遍,喃喃说,“小花,怎么有点像小狗的名字。” “” 尚晓花的表情冷下来。 季郁没注意到,她正全力注意着周围的状况,顺口说“不过还是很好听,名随人俏嘛。” “小姑娘,”尚晓花勾了勾唇,眼眸杀意浮现的消散,“你挺会哄人的。” “你叫我小姑娘” 季郁唇角撇着一抹笑,轻快地说,“妹妹,我可不小了,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她抬手以袖子蹭了蹭脸上的灰,露出白净的脸蛋,眼睛圆圆的,时不时浮出的酒窝让人心生好感。 往前很快看见与之前不同的景象。 “我是康时四年出生的,按照你们凡人的年数算已经二十八岁了有没有吓一跳” 尚晓花喃喃“小崽子啊。” 季郁“嗯” “对了美人,整个魔宫为什么就你的殿周围那么安静,都没有护卫” “因为不需要。” 喔,美人看样子不太受宠啊。 季郁握着她的手腕,捻了个诀,身上的灵气围绕在两人的周围,以便随时召唤法宝。 “这里的禁制越来越少了,再往前走走,应该就能用传送阵了。” “你把我带出去,可曾想过,我要在外面要怎么生存”尚晓花忽地出声,幽幽地说,“我们魔尊是从不用这里的人炼丹的。” “” 季郁脚步顿了顿,攥住她的手腕没有松开,“没有家人了吗” 像她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实力至上的修仙世界如果既无力量也无庇护,处境会极其凄凉。 尚晓花面无表情地说“我七岁被人抓走,此后再也没有家人了。” “跟着我吧,”季郁深呼吸,转过头望着她时收起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把你送回凡间当一国公主,好不好” 尚晓花眼眸弯了弯,还没说话。 “何方宵小”突然响起一道雄厚如钟的声音,距离之近,像是贴在耳旁说的。 季郁果断拉起尚晓花的手,抿着唇,以灵力腾空身子贴着地加速前进。 脑海里紧张到嗡嗡作响。 她只调动了极轻微的灵力波动,而那股气息,隔着几里远,就像一只蚂蚁舔了舔湖里的水般不可能被探测到的。 除非那股气息的主人,修为到了季郁无法想象的高度。 被抓住怕是只有一个死字了。 “想跑你运气真是不好,偏偏要从我王远坤的山前的路过。” 声音的主人不到片刻,就现身了。 王远坤现身时,季郁立刻察觉到他周身那股气息是出窍期的修士。 远没有她想象的恐怖。 看来还是这儿削弱神识的禁制在吓人。 “没事,美人别怕,”季郁眸光一暗,大半夜被迫在这儿夜跑大半天,她本就脾气不好,“不过是个座山头的老头子。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大敌当前,她语气竟然还是温柔的。 “胜了,带你走,败了,也只是我胁迫你而已。” 尚晓花目光微动,唇角提了提又按捺住了。 “好。” 从元婴到出窍期确实是个大槛,多少才华横溢的修仙者一辈子都没有跨过去。 但季郁身上的法宝数量和质量不是开玩笑的。 她准备把空间戒指里的所有家当都掏出来,拼一拼谁更命长。 “小小的炼气修士不对,看来是身上有什么好定西在帮你藏匿气息,”王远坤摸了摸白胡子,脸颊清瘦,看样子仙风道骨。 光看外表根本想象不出是魔宫里的人。 季郁运转灵气,周身顿围绕着泛着金光的跳跃火焰,映亮她面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火现,周围顿时亮起来了。 王远坤摸着胡子,观了眼她周身的火焰后倚老卖老地点点头,刚想说两句点评,又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眼跟着她的那凡人。 目光对视上。 “” “魔魔魔魔” 王远坤毕竟活了一千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可能没有,嘴边的话强行咽下去,拱手深深作揖说“您请。” 话落,身影消失。 速度好像比来的时候还快。 季郁沉默着,在怀疑他使诈的心情里呆滞许久,神识到处探查。 直到她身后的尚晓花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们可以走了吗” “噢噢” 季郁收起身上的火焰。想起她的灵火与别的火系修士极为不同,非得刚出生就泡在药水里长大才能修炼出来,是越国季氏的象征。 老头子难道认出她的身份了 太好了 季郁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有面子,牵着她的手,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前走,“他刚刚为什么要叫我嬷嬷” “是你们南泠国的方言吗” 尚晓花沉默了会儿,“嗯。” 季郁偏头看眼她的表情,眼眸跟着一弯,“能出去,你那么开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尚晓花有点意思。 第101章 花晓裳【4】 季郁本想再回镜月谷碰碰运气的, 就算依旧拿不到血玉灵芝, 多采些黑暗属性的灵药养养冰火麟龙也好。境月谷五十年开一次, 每次三季。 她先是头一批进去的,现在回去, 差不多正好能赶上第二批。 “” 季郁刚准备出发,犹豫着还是掉了个头往回走。 身边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女。她区区元婴修为,平时能横着走, 在深不可测的谷里却仅仅是勉强自保的水平。 季郁既然半利用半哄骗地把人出来了, 肯定是要负责的。 “我们去越国。” “好啊。” 花晓裳也没有问为什么, 眼眸如星, 唇不点而红,笑着连连点头时耳垂的挂饰跟着颤颤闪闪,漂亮得晃人眼。 季郁看得一呆, 半响才移开目光, 低头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你可别对别人那么笑” “怎么了吗”花晓裳无辜地眨眨眼,脸凑近她, 白皙如玉般的手指轻点点她的脸颊软肉, 语气似很平常, “你脸红了。” “这天气有点热。”季郁拿手扇扇风。 她眼神闪躲,内心有种出轨的强烈愧疚感。 “哦”花晓裳闻言扬了扬唇, 眼神玩味,“可现在是寒冬时节。” “我们修仙之人体格不同,特别像我这种火属性的修士, ”季郁召唤出飞行法器,面不改色地胡诌说,“天气越寒我约觉得热。” 季郁的飞行法器是一抹绸带,御风而行,隐于云间。附加了各种术法后既漂亮又实用,属于最好的飞行法器之一,缺点是只能站着。 为了方便她坐得舒服,季郁从空间戒指里的辟火毛毯取出来包裹着飞行法器。 抬手捻诀,优雅轻逸的绸带,就这样化为外型华丽的浮艇。 以火焰填充着避火毯紧紧地贴在法器周围。 “” 花晓裳忍不住偏了偏脸,轻笑一声。 “来别怕,我带你上去。”季郁自然地去牵她的手,带着她坐上飞行法器,捻诀赶路,“我们不着急赶路,沿着再去各地逛逛可好。” “好。”她当然没有意见。 花晓裳打量着身后舒服的靠毯,明明是以强攻击力著名的火属性能力,在她手上却运用百变,语气有些感叹,“你怎么总这般有意思。” 她坐上飞行法器却表现得那么淡定,季郁不觉得奇怪。 毕竟小美人是魔宫出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法术应该都见过一些。飞行宝器虽然稀罕,但也不算太少见。 “嗯有趣甚么,”季郁边操控着飞行方向和速度,边转过脸,弯唇带出浅浅酒窝,“小妹妹说有趣就是有趣吧。” 叫她小妹妹就很有趣了。 花晓裳低头抿住笑。她闲闲地坐在飞行法器上,探头望着风景,托着下巴,“我好久没出来过了,外面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儿吗” 季郁“我想想。” 她支支吾吾了会儿,叹口气,无奈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啊。” 花晓裳睨了她眼,忽地说“你瞧瞧我有没有天根,如果有,也教教我仙术吧。” “美人你都不知道自己”季郁有点意外,亘古大陆的凡人在孩童时期都会接受次统一测验,又记起她说过自己从小被抓走,忙打住话。 怕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来。 “好,我给你看看,”季郁握住她的手,一丝灵气随着经脉探入她体内,片刻后,有所感觉,“可以修仙,但是” 灵根薄乱,属于资质非常一般的人。 相当于普通的凡人水平。如果硬要修仙,努力勤奋的话,五六十岁或许能成功聚气成为一名炼气子弟,再往上几乎没有可能。 她修仙只会比别人更容易心平气和些而已。想延年益寿,都得至少经过筑基、开光、辟谷阶段,升为金丹修士才可多出两百年的寿数。 “我资质很差是不是”花晓裳读懂她的神情,脸上笑容不改地说,“我就是连着玩玩,打发时间,神仙可能教教我” 最后一句语气软软糯糯的,带点娇。 季郁不自觉的笑容都列到唇角了,怎么可能不答应,“今晚就教你怎样聚气。” 她有法宝,有灵药。 漫漫修仙路上,只要有小妹妹能用上的,就都是她的。 入夜。 花晓裳沐浴完,让季郁来她房里教她修仙。 “” 季郁回忆着幼年,师父都是怎样教她聚气的。教得认真又敬业。 花晓裳听她话地闭目打坐,背脊直挺。季郁就坐在她的身后,手扶着她的腰,要让灵气从穴位进去引导她感应天地灵气。 花晓裳腰身却极为怕痒。被她一碰就躲,试了几次,完全没办法静心打坐。 “你的手能不能换个位置” 花晓裳语气弱弱的,抬起脸,亮晶晶的眼眸都是方才笑出的泪花。表情可怜巴巴的。 像是怕她一恼怒便不教了。 两人离得那么久,她身子又往后靠,几乎是贴着季郁的楚楚可人撒娇。 深更半夜,怀里的身躯玲珑有致。 “” 季郁喉咙动了动,心里有种想要按在怀里然后扑倒的。整个人顿几秒,眼神暗下来,飞快地推到她按在床上就是一阵挠她腰侧闹她。 直到花晓裳带着哭腔地求她。 季郁松开手,语气有点凶地说“想修仙只有这个办法。” 话落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美人榻。 背影看起来非常慌乱。 花晓裳躺在床上,笑闹间系发的绸缎早已松掉,青丝披散。 她抬手擦掉眼角泪花,回想着黑夜里季郁那悄悄咽口水的细微表情,唇角扬得高高。 有意思。 多少年没遇到过那么有意思的人了自从辕轲带领人修与妖修混战弄得亘古大陆一片荒芜,往后扬名之辈皆是庸才,花晓裳无聊地闭关,久居偏隅。 确实该走动走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木意思 早知道就不把女配名字和属性标出来了 明明可以吓你们一跳的[哼唧] 第102章 花晓裳【5】 去越国的路上, 会经过其他的国家。 季郁本就不赶时间, 身边又带着个毫无修为的小凡女,更不能赶路了。 她们到了下一个大国砗离。 季郁想到这是亘古大陆有名的灵药盛产国,就决定去拍卖行看看, 说不定能找到青藤灵木和血桂玉灵芝。 “” 翌日。 出门在外,季郁身旁又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她本来穿了身黑袍, 用简单易容术打扮成了个留长须的中年男子,脸上还贴了个黑痣,修为气息压成金丹水平。 妥妥的安全打扮。 结果差点被花晓裳挠花了脸蛋。 “” 花晓裳半撒娇半勒令, 让她把这身丑陋不堪的装束换掉,不好看不成。 看得出她对今天要去的拍卖会兴趣很足。 没办法,季郁只好换了身既轻便又是时下最流行的雪秀襦裙。 翩翩又不繁琐的半袖, 腰间系着丝带勾勒出纤细腰身。雪白的裙,衬得面容似一支春光照耀的小花般水嫩嫩动人。 季郁长相清秀耐看,平常在外怎么也算个气质如莲般清冽的美人, 但跟在花晓裳身边, 就只能当一朵小花了。 美人今天还穿了身红裳, 肤白胜雪。 目光对上, 她扬唇,起起裙边悠悠地转了半圈,红裙随青丝扬起又落下回头笑着眨了眨眼。 眼眸带笑,波光流转间的曼妙,季郁被她电得空白的大脑里不由地冒出褒姒一笑来。 “” 就算是季郁,也实在说不出“美人, 你能不能别打扮得那么惹眼”这种话。 她抬手掩着鼻子,声音有点瓮里瓮气地说“好,挺好的。” “很热吗”花晓裳脸贴过来,身上那股特殊的好闻香气飘进鼻腔,幽幽的,“你的脸又红了。” 季郁默默地把戳她脸的手指握住,拿下来。 转过身去,尽量控制住语气平淡地说“没有,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话尾还是带了一丝弱。 她整张脸皱着嘴里默念,怎么办怎么办,要死要死。 为什么只要跟她视线对上,就忍不住地动心。 季郁出门时带了不少灵石,但她今天要去的拍卖会是整个砗离国每年里最隆重的活动,注定诸多财力雄厚的门派势力会参加。 不是在本国,到底有点底气不足发。 季郁进场前掏了掏空间戒指,把不怎么使用的东西全都卖给了这家拍卖行,赚取灵石。 从法器到药材矿石,足足堆了座小山出来,仿佛称斤卖的废铜烂铁。细看每样都是宝。 虽然季郁没有把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但她身上根本没差的。 “” 鉴宝师呆愣足足半响,拉着另外一个明显级别更高的人过来,又叫了六个鉴宝师来,共同评鉴和给价格。 整个过程比季郁想象中的废时多了,不由催了句,“拍卖会快开始了,几位还需要多久” “不急,不急。” 领头的鉴宝师放下手里的上品道器青峰剑,接着拿起下一样,又过了许久,最后终于小心翼翼地给出个价格。 季郁觉得可以,没有讨价还价就直接同意了。 “好,好。” 鉴宝师露出笑容,忙递给她一个精致的月光纹玉牌,“您的灵石暂时存在这里,如果本行今晚的拍卖会上有什么宝物入了尊上的眼,灵石会直接从这里面扣除的,离开前给您结清。”又叫来侍女,嘱咐道,“你带两位贵客去天字一号的座” 季郁看眼自己原先的牌子,“我们是人字座。” “您二位贵客,”鉴宝师忙半笑半皱眉地说,“是我们的人没颜色才给了人字牌。请恕罪,您雅量” “好好。” 季郁见他的奉承话说不完了,忙止住,牵着花晓裳的手对侍女说“烦请带路。” 这是季郁第一次来拍卖场,不由好奇地打量起四周,略微昏暗的光线下,偌大的大殿,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 几丈高的台前,白袍老者正刚说完拍卖前的惯例废话。 “是直接举这个牌子吗”花晓裳好奇地望着玉牌,上面并无编号,“咱们如果拍到了什么宝贝,会走出门就被别人杀掉吗” “” 季郁沉默了许久过后“嗯” 看着她那袭鲜红的漂亮衣裙,早就察觉到周围修士们若有若无的目光。修仙界里杀人越货,稀松平常。 她毕竟才下山,一时也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如何。 又顿半响,压低声音说“没关系,你扮演实力莫测的千年老妖怪,我扮演你身旁的金丹期侍女,没人敢来打劫的。” 花晓裳忽地勾了勾唇,冷笑了声。 季郁“” “下面,我们的第一件拍卖品。”很快侍女捧着一托盘上前,掀开盖在托盘上的红绸,三十几个玉瓶出现在众人眼前。 “咦。”季郁微坐直身子。 没想到她的魔炎液插队变成了今晚的第一件拍品。 “这三十五瓶魔炎液,位列五品丹药。其中蕴含的火属性能量的浓郁程度,几乎可以媲美有些火属性的六品丹药。只是能量有些暴躁罢了,呵呵。”老者抚须笑了笑,眼睛眯成条细缝,“底价七十块下品灵石,诸位请吧。” 有些不知道魔炎液是何物的人,为低廉的价格所错愕,旁边人轻笑,“别听那老头瞎说,这玩意儿能量是不错,但喝上一口你恐怕就要爆体而亡了。只有妖兽能生吞。” “一百块下品灵石”一声清脆的娇喝,引来一些目光,待看清她胸口的微章后,眼底才掠过一丝了然。 “原来是灵兽门的人,怪不得那么大手笔。” 眼看无人继续竞争,老者便也痛快的敲了锤。 拍卖会继续热闹的进行着,各种眼花缭乱的东西陆续出现,当然,越往后面的东西价也更高。 “诸位,下面又是样罕见的好东西啊” 白袍老者手脚轻柔的掀开绸缎,一枚发簪静静地躺着,珠饰温润地泛了泛光,“此簪乃上品道器,滴血认主后无需灌入灵气就能自动护主,主人身陨,器随人亡。” “底价是两百块中品灵石”老者话语刚落,清脆的娇声立刻紧接着报价,“八百块中品灵石” 出现的高价令许多人咂舌,这簪子虽然挺稀罕,但一把上品道器至多也就值五百块上品灵石。 灵兽门不愧是城南的顶尖大派,足够的财大气粗啊。 少女微扬起下巴,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模样。她左右两旁坐着的长老也只能无奈的叹息,虽然她已经有不比簪子差的护身法宝了,但一直嫌弃那盔甲丑陋。 “下面还有人要加价吗”瞧得无人作声,老者也就笑眯眯的正欲敲锤。一个平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两百块上品灵石。” 听到有人喊上品灵石,拍卖场静了一瞬后,人字场顿时发出满场的哗然声。 “谁那么败家,两百块上品灵石拿出来买这么一道器” 天字场的人虽然没那么大反应,但也忍不住对喊价的人多看了一眼。 两百块上品灵石,论比例,其实也差不多等于八百块中品灵石。但谁都知道,有人会去那么算 因为一块上品灵石蕴含的灵气,足以媲美快速恢复灵气的四品丹药,那可是一些较穷的修士留着关键时刻保命的东西。 灵兽门少主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怒瞪着声音的来源,瞧见是个面目清秀的侍女和身着红衣的华贵少女,不由略微一怔。 “这家伙,不知道乱喊价会有后果的吗”冷哼一声,灵兽门的少主正欲也以上品灵石加价,身旁的长老连忙扯住了她。 出价之人正是季郁。 她刚才卖掉的那些东西全都换成的是上品灵石,其余的灵石数额不够。 花晓裳眸光微动,偏脸微微摇了摇头,“上品道器不值这个价。” “怎么了”季郁边注意着有没有人要加价,边笑说,“我们方才赚了那么多灵石,花掉一些有何不可。” 季郁空间戒指里的那些防身法宝都是上品灵器,却没办法分给她,灵器好归好,连凝气都未成功的凡人是没办法操控的。 这把簪子虽然只是上品道器,但却是滴血认主的。 第一眼,季郁就决定不计成本地拿下来。 “少主,你现在的灵魂感知力,同时控制三个法器已经是极限了,这簪子再漂亮也只是上品道器” 瞧得她脸上不快的表情,另一长老也连忙开口,劝道“门主不是答应过你,等你修炼到了筑基后期,亲自请人定制一套漂亮宝器吗” “没有人加价了吗”听到如此高价,白袍老者脸上笑得皱成一团,在那灵兽少主忿忿的目光下,满意地敲下了手中的小锤。 拍完会继续进行着。 往后的宝贝一件比一件好,但对季郁来说没有稀罕的,更没有需要的。 “呵呵,接下来便是本场拍卖的压轴宝物。”白袍老者话语未落,侍女便推来一个小车,老者刚掀开红绸布,底下便是一片“哗”声。 只见透明笼子里,一个衣衫暴露的红衣少女,正瞪着怯怯的目光。杏眼含雾,看上去年纪尚幼,身材却玲珑得很,曲线的迷人引得台下唏嘘狼嚎。 “这个小女孩不得了啊,她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木属性与水属性双灵根,大家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吧。” 一片惊讶,底下的视线愈加火热起来。 老者笑得皱起了脸,仿若一朵菊花般,拖成语调道“她可是百年一见的极品鼎炉还是处子,底价为五百块上品灵石,大家可以出价了。” 低价一报出,许多人眼里的火热稍退,静了一瞬后。 “六百块上品灵石” “七百块” “” 连续不断的叫价声一下赶一下,场面从未如此热闹过。这个确实是目前为止最稀罕的拍品。鼎炉就像偏门功法,既可以放松消遣又可以让修为快速精进。 简直是掐着了男修士的命脉。倾家荡产也想要拍到手。 “” 季郁盯着看了会儿,不是很懂地偏过脸。 就看见花晓裳抱着手臂,脸色很寒,冷冷地盯着台上那少女,“你也想要” 南泠国忌讳红,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魔尊最喜欢的颜色。她讨厌别人也穿。 花晓裳坐在这儿跟台上的撞衫已经足够不爽了。 季郁还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人家看。 “我要做什么。”季郁莫名心中一惊,觉得她正非常非常不高兴,努力猜着为什么,喉咙微动,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手说,“没关系,有我在。” 花晓裳“” 她勾勾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怕我伤心害怕,兔死狐悲不用安慰我的。” 季郁摇摇头,想说那不是安慰的话,又怕引得她更加难受。只好握着她的手说“既然热闹已经看完了,我们走吧。” 花晓裳跟着她起身,边往外走,边语气随意地说“她好歹是双灵根修士,我的资质跟本不配成为鼎炉吧。你不好奇我以前在魔宫是怎么生存的吗” 如果说鼎炉是男修士的宝贝,纯粹的,没有任何资质的凡女最多也就是个玩物。她们青春年华对修士来说稍纵即逝,图个新鲜罢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实在太过随机。 季郁摇摇头“没什么好不好奇的。你若愿意说,我便听着。” “我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花晓裳笑意浅浅,语气温柔地说了句,“你会嫌弃我的。” “绝无可能。” “” 花晓裳侧过脸,含着笑容打量她的表情,想起来说“你之前说要把握送回凡间的,记得多来看我,毕竟凡人只有百年。” 季郁头快摇成了拨浪鼓,愈加握紧她的手,“我反悔了。” “跟在我身边好吗。我教你修仙,你资质再差,我去寻遍天下灵药也总能让你炼气筑基。” “不好,”花晓裳扬唇,脸上是那种强忍寂寞悲伤的笑,垂下眼说,“方才都是玩笑话。等我容颜残败,一定不会让你找到我的。” “” 季郁轻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说“好吧,那在这之前都跟在我身边。你当不成凡间的公主了,做我的就做我一人的公主吧。” 花晓裳翘着唇,“我才不要呢。” 她们拿着玉牌,去取方才拍到手的发簪宝器和结清灵石。 簪子转手送给花晓裳当护身法器。 季郁准备边教她修炼,边抱着向天再借一千年的决心搜集奇珍异宝。 务必助她成为一个体面的修士 季郁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悚然一惊,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 “” 忘记自己还有条龙了。 回去的路上,季郁表情都讪讪的,笑不太出来。 冰火麟龙之前一直在手镯空间里沉睡,缓慢又不断地晋着级,很安全。于是季郁放了足够的食物就不再管它了。 对任务的记挂全是要找青藤灵木找血桂玉灵芝。 以至于都快它的存在忘记了。 季郁脑子里勉强还知道自己的任务,阻止女配黑化。她这样对冰火麟龙不管不顾的,有种要放任它自由黑化的气氛。 想到自己出轨后崩坏世界的“标准”剧情走向。 季郁五脏六腑都纠结起来。 “真的送给我” 花晓裳看着手里的发簪,见她心不在焉满脸低落的模样,以为她还在愁自己不肯跟她走,忍不住地逗她,“这个宝贝物随人亡的,花了那么多灵石买的,给我太浪费。” “不心疼吗” “心疼,”季郁勉强笑笑,语气自然,“滴血认主还要拿银针刺破你的指腹。我能不心疼吗” 花晓裳低头,贝齿微微咬着唇忍住笑,有点感叹,“小小年纪,那么多花言巧语到底是从哪儿学的,”她抬手以发簪绾发,宽大袖口滑落露出一大截皓臂,衬着红裳。 很快绾好一个堕马髻。 她放下手,张开臂就要去抱季郁,眼眸如星,闪着细碎笑意,“那真是谢谢了。” 季郁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没让她抱,边说“没什么好谢的。这发簪防护力估计挺一般的,往后一定会给你找到更好的护身法器。” “往后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花晓裳没抱到她,突然就冷下脸来,哼了声,“我不过一个凡女,你图什么。” 这问的季郁有点不自在,眼眸飘了下,“我拿你当我的妹妹。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妹妹抱你,躲什么你在心虚甚么。” “” 季郁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见她张开手臂要抱她,想往后退,终还是半躲不躲地被她攥住手腕,“好吧,抱就抱”花晓裳忽地倾身来。 季郁鼻尖嗅到她的袖底香,旋即唇上一软。 脑海也跟着一白。 花晓裳吻了吻她的唇角,睨她眼后又弯着眸子笑问,“现在呢还拿我当你妹妹吗” “” 见她呆住。 花晓裳长睫微颤,试探性地舔了舔她的唇角。 然后凑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仿佛乖起来,手环住她的腰轻轻地说“妹妹也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季郁心跳得极快,全都反应在了通红的脸颊上。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唇角已然有了一丝笑意,抬手捏着花晓裳的下巴,在她瞬间微微瞪大的眸子里,吻过去。 覆住唇瓣探入她唇舌,紧搂着她索吻。 变化着角度的深吻,像要把刚才轻飘飘勾人心的不尽兴连本带利补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看玄幻世界的人少,所以怕跳世界的宝宝被防盗拦住想都三章合一章发的。但是。 存三章好难。 唉quq 冰火麟龙我还是没出场。 第103章 花晓裳【6】 “对了, 我还有个灵宠,”季郁搂着花晓裳的腰,把手镯空间里的冰火麟龙放出来,厚着脸皮, “以后你就是它的娘亲了” 花晓裳“” 既然她的任务是阻止女配黑化,那干脆把它当孩子养大, 给予足够的鲜花和掌声就一定不会长歪的。季郁随机应变地想。 冰火麟龙闭着眼, 还在睡觉。身上的气息已经是六阶巅峰,几乎七阶的水平了。 原先泛着粉意的绒绒短毛几乎掉光了,颜色退去,长成泛着白光的软软鳞片。 “它是在睡觉”花晓裳看了眼,就察觉到些微不对劲。 “睡觉就是它的修炼方式, ”季郁想起来说,“我要找的青藤灵木和血桂玉灵芝可以炼出化形丹来, 到时候它就能化为人形,口吐人言了。” “你要摸摸它吗”幼龙的外型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她话音刚落, 冰火麟龙就睁开一只眼, 目光冷冰冰地扫着她。 “算了,你还是别摸它了。” 季郁看它满脸要咬人的表情, 忙护住花晓裳, “这小东西凶不拉几的。” 花晓裳闻言收回手, 怕怕地说“噢噢,好的。” 季郁无奈地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就发脾气, 算算应该也快会说话了,到时候一定要教育。” 下一秒,冰火麟龙又甜甜地蹭着她的手心。 “” 花晓裳定定地看了眼,很快知道这东西的底细。冰火麟龙体内有两个灵魂在夺舍,所以眼神一会儿懵懂一会儿充满杀意。 多出来的外来物她也认识。 上古应龙。 想不到传说级别的神物沦落到这种地步,凭着冰火麟龙体内的血脉强行要附体夺舍,才能借此复活。 季郁先前在拍卖行留下信息托他们帮忙找青藤灵木和血桂玉灵芝,很快有回复,青藤灵木出现。却并不能直接用灵石购买。 砗离国皇室想要打造一间坚不可摧的密室,高酬金悬赏炼器师,大半年过去了也没人能完成任务。 建造之难,不但考验炼器师技艺精湛,还需要足够的修为神识还包裹住整间密室那么大的宝器。 后来国师想了个办法,可以召集许多控火大能站在阵法里协助炼器师一同锻造。因此办了个控火大赛,前二十名均有丰厚的酬金,条件是要协助修建密室。 “” 季郁果断报了个名。带着花晓裳去凑热闹,准备拿不到第一名就捉住拿第一的人,砸灵石问他把青藤灵木买过来。 几天过后的控火大赛现场。 季郁扫了眼周围,报名的人并不算多,十几个而已。满场只有她还带着家眷。 “那个老头是炼药师,身上的那股草药味道简直是特征,旁边的壮汉是炼器师吧长得像。”季郁跟花晓裳坐在旁边等比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知道具体比什么,偏向炼器我估计比不上职业的。” 花晓裳眼眸望着他们,何种修为何种灵根在她这儿是透明的,很快笑笑,“最好的炼器师炼药师都是纯粹的火属性修士,既然控火占首位,你当然不会逊色于他们。” 被自家媳妇儿这样温声软语地夸着,季郁有点飘,咧唇笑“嘿嘿,我小时候玩着炼丹药被师父夸有天赋。等我回去再学学,以后媳妇儿想要什么玉露药美颜丹我都亲自炼。” “真好,”花晓裳勾着唇,笑得兴趣盎然地说,“你觉得我最需要服用哪种” 季郁“” 季郁脸色白了白,忙摆摆手腆着脸笑“听说那个花蜜露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虽然对我媳妇儿来说没根本没作用,但可以炼给你尝尝,甜津津的东西嘛” 花晓裳轻哼了声。 大殿里的人相互并不认识,所以只有轻微交谈。打探着对手是做什么的,什么门派,什么修为。大家都很谦虚。 只有一个嗓音特别大的很特殊“不是我胡老三吹牛,若单论控火术不论修为或其他,我绝对能拿第一名” “这些年出名的高手如燕国李俭云,沙驰门肖啸,北国那边的炎陵我也去过了,还有云中昆的那些人,我都去找他们比试过了。鄙人比才,全胜” “兄弟,你这吹牛吹大了,再说这控火怎离得开修为” 当下有人出声反驳他。 “你别不相信,”壮汉拍拍胸脯说,“我胡老三不说假话,只有越国公主据说也是极厉害的控火高手,我没能拜见。其他都比全了在场能胜我的,除非就是那个越国公主吧” 众人纷纷唏嘘。 虽然人不可貌相,但那壮汉一看就是个骗子。 季郁嗤笑,偏头低声告诉她“看他吹牛不打草稿,我是越国人,越国根本就没有皇室。” 她话落,在场的也有别人说了出来。 “越国公主谁啊” “什么你连越国公主都不知道是谁越国季氏族长的女儿,季喻公主啊” “” “” 季郁满脸黑线,心头有一群鸭子飞过,尬尬尬尬尬尬尬尬尬尬尬 “噗嗤,”花晓裳偏过脸,抬手掩了掩唇还是没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季郁原来你是越国公主呀。难怪老说要认我做你妹妹,回去一起当公主吗” “” 季郁唇角抽了抽,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响,终于有人进门来宣布比赛的具体规则了。非常简单,每人手里拿一块玄铁矿,以火焰雕刻出上面绘制的花纹,不容有错。最快完成的胜出。 季郁挑了挑眉,这比赛有点意思,考细微活。 虽然玄铁上的花纹比发丝还细,但还是比她之前往脆弱的皓月石里填小火苗简单许多。 季郁拿到手,下就雕完了玄铁,递交给校验之人检查。校验人很快满意地点点头,宣布说“第一名” “” 满场皆惊,大家多数都还在发愁怎样把火焰调成细丝。 除她之外进度最快的人竟还真是刚才放大话的胡老三。 季郁如愿以偿地接到了工作。终于得到第一个天地奇宝类灵药,青藤灵木。 季郁的工作就是站在那边给人放火,指哪儿烧哪儿,专门烧些雕梁画栋细节之处。虽然酬金丰厚,但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她麻木地过了暗无天日的半个月,蓬头垢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香香软软的花晓裳按在怀里亲。 “” 花晓裳被她吻得透不过气,半响,她使劲推开她,眼眸弯弯地打了她一下“也不先去沐浴,不怕我嫌弃你嗯” “自己媳妇儿,要香一起香要臭一起臭,”季郁不正经地挑眉,抬她的下巴,“美人儿,要一起沐浴吗” 花晓裳拍掉她的手,“快去洗洗澡,不是还要赶路回家吗” “好吧。” 季郁准备把她带回家,让长老们炼制很多很多适合她的丹药和法器,顺便求求亲爹,让他帮她拿到最后那个血桂玉灵芝。 九重镜月她已经不知天高地厚地领教过了,想要东西,还是回家啃老比较实在。 “” 出发去越国前,又有个意外。沉睡在手镯空间里安静晋级的冰火麟龙突然生病了,气息若有若无,体温低到近乎要结冰。 季郁慌乱了会儿,很快镇定下来到处寻找靠谱的治疗医师。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妖兽都是十分皮糙肉厚的,绝不会像人类那样病病歪歪。按理来说,一只普普通通的四阶妖兽受到不轻的攻击,都绝不会虚弱成那样。 “真的没有受过伤。”季郁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医者无奈地建议说“不然你去灵兽门问问吧。” 季郁在那次拍卖会上和灵兽门的少主有过一面之缘,不是什么好缘,她怕贸然抱着冰火麟龙上门会被打发走,特意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季族信物。 以越国季氏族长之女的身份,郑重拜见。 她们很快被门童接应进去。 灵兽门的几位长老十分好说话,也可能是顾忌她身份,待客极礼,修炼中的掌门人也被喊出来给她看冰火麟龙的情况了。 “” 所有长老都探过一遍,面面相觑,摸着胡须沉默半天还是摇摇头。 “要不让衡老来看看” “实在不巧,衡老在闭关修炼,还特意挂了禁制不许人前去打扰。” “那还真是不巧了,他的禁制谁能破” “抱歉了,”掌门人拱手赔罪说,“真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像是被恶灵附体不过我们灵兽门还有座藏书阁,里头关于灵兽的书籍大多都有搜集,如果需要,可请小友前去参找。” 季郁心里像被压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跟花晓裳对望一眼,也只好点点头“好,谢掌门。” “小童,带贵客去藏书阁,”掌门人连连抱歉,又说,“小童虽然年纪不大,但藏书阁里阅览过的古籍甚多,应该能帮上忙。” “” 季郁在找古籍的这段时间,由花晓裳抱着昏迷中的冰火麟龙。 天微亮就来的,一直找到乌金西坠。 可能是嗅到了她身上的不同气息。 一直昏睡的冰火麟龙突然睁开了眼皮,“助助我夺舍” 花晓裳一点也不意外它能开口说话。 静静抱着它,转身去到离季郁远些的门口处坐下,并不理会它在说什么。 她知道冰火麟龙为什么会虚弱成这样。体内两条灵魂本能相容,但一旦相容,应龙的残魂敌不过全须全尾的冰火麟龙,势必会泯灭记忆,失去本来的面容。 所以应龙在体内不断吞噬、意图抹杀掉冰火麟龙尚且混沌的灵识魂魄。 它的残魂大概是快撑不住了,所以加大了抹灭的力度。一旦冰火麟龙死亡,它的魂魄就能彻底占据这具肉身以重生。 冰火麟龙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来 “区区蝼蚁还相当本座的主人,等本座夺舍完成,第一个杀她” 花晓裳微微皱眉,旋即愈加温柔地抱住它说 “就算还是实力巅峰的那条应龙,敢动她一下,无论上天入地我都会将你揪出来斩断首角,皮剥制甲,炼油燃灯。” 她说话时声音轻柔柔,唇角还衔着笑意,却教人丝毫不怀疑话中可信度。 “” 不知道是气力用尽,还是什么。应龙的灵魂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季郁找了大圈一无所获,还是那个守门的童子抱了本灰扑扑的古籍过来,擦擦封面上的灰,上面隐约能看见一个垫桌脚的压痕。 “这本书里有说,看这个症状应当是魂魄不附体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妖兽还能魂魄出窍,解决方法也写了” “风千紫二两、火狼草三钱、彩色槿四瓣,墨骨花五朵” “” 童子念完古籍上写出来的所有药材。 季郁开始听得认真,后半段开始满头雾水“这些有火属性有水属性,能量相克,药材本身的功效也完全不同,混在一起不就是堆废药渣渣吗” “古籍上那么说的,古人说的话多少肯定有点道理,要不然怎么能成书呢。你就写回去试试看吧,反正都不是什么珍贵药材,多找几个药材店就能配齐全,先试试,先试试。总能有点用吧,反正不行最多也就这样。” 这话让她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感冒了吃药的话一周好,不吃药七天好 季郁看着那本小破书,心里犹存一丝希望地问“那喝光药,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做什么” “嗯,画个符,左手画了个圈,右手画了个叉,然后使劲朝它吹了口气。” 季郁顿时绝望了,这本地毯书仿佛是前世那些招摇撞骗的风水大师在驱鬼,神神道道的解释,意义不明的原理,全靠个心理安慰发挥功效。 “” 总之死马当活马医了。 季郁还是听着那小童的话,先将从各大药材店买回来的灵药捣碎熬成黑漆漆的药水,然后扒开冰火麟龙的嘴巴,强行灌进去。 见它没有吐出来,不由略松了口气。 接着按照那张牛皮纸上写的步骤。 季郁左手画了个圈圈,右手画了个叉叉,然后使劲朝它吹了口气,“呼” “” 完全没有反应。 冰火麟龙安静地躺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没办法了,我们去趟宜国吧,今晚早点睡。”季郁重新把冰火麟龙裹在小被子里,宜国边疆守卫森严没法随时踏入,“明天一早出发。” 宜国是妖兽大国,那边的驯兽门派跟砗离国的灵兽门不可同日而语。 “好,”花晓裳应了声,又把裹好小被子的冰火麟龙抱起来,“就别让它进手镯里了,我来照顾着。你写封信提前联络妥那边的人” 季郁点点头,“也好,省得又扑了个空。” 季郁回房写信时。 花晓裳把冰火麟龙放到桌上,瞥了眼牛皮纸,微挑了挑眉。 旋即玉手微抬,两指并拢在半空随意地画了个圈,冰火麟龙眉心上陡然升腾起一股黑烟,她右手往旁边一划,黑烟散去。 冰火麟龙睁开眼,顿时鲤鱼打挺似地坐起来,背后的小肉翅扇了扇。 瞪着一双澄清眼眸望着花晓裳,半响,打了个哈欠,又抬起爪子萌萌地揉眼睛。 “去睡会儿,”花晓裳勾了勾唇,知道它的修为已经能初懂人言,眼眸弯弯,“明天再说要不要去宜国玩。” “嗷呜。” 冰火麟龙听话地趴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错,这个副本季郁就是吃软饭的。 第104章 花晓裳【7】 花晓裳无辜地说, “我半夜起来,想试试看给它喂点水, 就发现……”她帮冰火麟龙融掉了应龙的魂后, 冰火麟龙修为迅速提升,模样也跟着变化了。 季郁不停地咽口水,目瞪口呆, 实在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眼前哪儿还有什么冰火麟龙。 只有一个身披薄被的小女娃, 长到她齐腰那么高, 仰着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庞,杏眼微圆, 无辜地望着她说:“呀呀!”奶声奶气的。 “……” 季郁:“什么东西?”她往后退了步。 她转过头,望看花晓裳又望眼这个小奶娃。 “你…你闺女?” 两人长得是真的像。五官不论, 毕竟小孩子的容貌还没有张开,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无辜的眼神,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据说妖兽化形时会挑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做参考。 花晓裳并没有给她科普这个,只笑盈盈地说,“你那些灵草灵药还是要找的,看她额头上的小肉角, 实在是显眼,这么出去太容易被盯上。” “……” 能化形的妖兽都实力强悍,化为人类的外表亦再不会有本体的边边角角,几乎从未有幼态化形,除非是传说级别的凶兽神兽。 消息传出去,招惹到的掠夺将成千上万。 小女娃闻言偏偏脑袋, 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肉角,眸子疑惑不解。 季郁脑海还是一团乱线,能感应到这小女娃身上属于冰火麟龙的那股气息,却想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昨夜……几个时辰前还是生命垂危的状态。 原来那时候只是在准备化形而已? 是她见识浅薄,没看出来? 季郁智商没跟上来,但情感上是非常乐见其成,也就那么强行接受了。 “那她现在会说人话了吗?” “你问我做甚么,”花晓裳弯了下眼眸,看她那傻呆呆的样子就想笑,“她光是我一人的了?” “喔。”季郁心中一暖,走过去,面上绽开笑容问小孩,“呀呀是什么意思?” “呀呀是呀呀,”小女娃点点头,她拉紧身上裹着的薄薄被子,害羞似地往花晓裳身后躲了躲,“不要看。” 季郁忙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套衣裳,递给她。 转头对花晓裳说:“我们的娃怎么还懂害羞?!!” 不怪她一惊一乍,实在是眼前这个情况推翻了太多的古籍记载。人都是赤条条来到世间,被礼乐教化后才懂得知耻知仪,才懂穿衣戴冠。 刚破壳没多久的妖兽,吃着灵草,竟都懂人类的这些东西吗? 花晓裳随口说,“她天才吧。” 季郁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媳妇儿,你这次的敷衍有点太敷衍了……” “媳妇儿,”小女娃很快穿好衣服,像是听见什么关键词似的眼眸亮了亮,大人的衣衫在她身上拖得长长,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脸上笑得甜甜娇娇。 “呀呀要快一点长大,给主人当媳妇儿。” 花晓裳:“?” 季郁:“…………” 花晓裳唇角勾了勾,语气温和,甚至有点太过于和颜悦色地问,“宝宝,这话谁教你的?” 小女娃抬起一根手指,对着季郁。 “……” 季郁开始冒冷汗,悄悄地往左边移动两步,小女娃的手指跟着往左移牢牢地指着她。 “主人对我说的,养大我,当媳妇儿。”她语气轻快欢愉。 “我们来给宝宝去个名字吧,小名就叫呀呀吗?大名用雅字怎么样,”季郁迅速转移话题,靠到花晓裳那边,拉着她的衣袖柔柔地笑,“媳妇儿你觉得呢?” “我觉得都好。” 花晓裳从她手里抽掉衣袖,往床铺另一边坐了坐,偏过脸看窗外风景。 “……” — 冰火麟龙变成小女娃雅雅后,季郁感觉自己多了个情敌。那小东西飞快地认清楚两位家长的家庭地位,然后撇开季郁,成天都黏在花晓裳屁股后面。 季郁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给自己倒茶,无聊地喝着。 花晓裳带着雅雅去买新衣裳了。 貌美如花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走在街上多危险,季郁本来是一定要跟着去的。然后雅雅攥起小拳头就给她表演了个空手碎大石。 大块号称是亘古大陆最坚硬的矿石密罡岩,寸寸裂缝,继而废成碎石堆。 那小拳头,季郁觉得她打死八个自己不成问题。 “……” 然后,季郁就被花晓裳留下看家门了。 当然,她还顺便负责下楼掏灵石把密罡岩台面的钱赔给店家。 傍晚时分,花晓裳才牵着雅雅的手回来。小女娃穿着簇新的藕粉色襦裙,衬得愈加粉雕玉琢,发顶扎着的可爱丸子遮挡住两个肉角。 花晓裳牵着雅雅伸出手,给她看她们腕上戴着的玉碎水晶链子,一模一样的款式。 “漂亮吗?”她问季郁。 “店家觉得雅雅长得可爱,特意送我们的。” “……” 季郁顿了顿,偏过脸假装毫不在意,语气酸溜溜:“我给你们的灵石不够吗,怎么还要店家送。” “不是让他送,是他见雅雅可爱很愿意送的。” 季郁又瞥了眼她们的母女同款,没说话,过半响才又轻描淡写地说,“嗯,挺好看的。” “是吧,”花晓裳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拉着雅雅坐下来,把方才买的那些衣裳都拿出来问,“明天要穿哪件,你自己说了算好不好?” 雅雅连连点头:“好呀。” 她转过身,爬着坐到花晓裳膝头,手指一会儿点了点这件水蓝色襦裙,一会儿又指指那件姜黄衣衫,哪件都说最喜欢。奶声奶气的。 花晓裳低低地笑着,告诉她,“哪件都喜欢的喜欢,不叫最喜欢……” 季郁:“……” 怎么就开启育儿模式了?? 真的都不来哄哄她? 季郁鼓了鼓脸,转身上床说自己要先睡了。 背后还能听见花晓裳悠悠地对雅雅说,“你长大以后,可不能成天就知道睡觉……” 季郁把被子拉高直直地盖住脸,气死了! “……” 她气着气着,竟真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醒来,察觉到自己被身后人抱着。 分外熟悉体温和怀抱。 夜色寂静,只有窗外传来轻轻的虫叫声。从窗户映进来的月色很亮,斜斜一道铺在地上,无声装点着素净的屋内。 季郁怕吵醒她,睁开眼也没有任何动作。 安静片刻,她看见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动了动,还没睡着的样子。 “媳妇儿?”试探性低低唤了句。 “嗯?” 季郁眨了下眼,忽然语气平和地说,“你讨厌我吗?” “为何问这个。” 见她没有答,季郁自然地到下一个问题。 “那你喜欢我吗?” 花晓裳凑近,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含笑的眉眼满满都是平常藏起来的宠溺,语气低柔,“……五界七荒八域,只有你最合我意。” “……” 她很少说如此直白的话,季郁一时怔愣。 后面还有个她跟雅雅更喜欢谁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季郁低头强忍笑意,弯着唇,“我的美人儿,你去过五界七荒八域吗……” 揽在她腰间的上往上,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东西贴在她额头,触感冰凉。 季郁拿下来,一看是条手链。 和傍晚她们回来时戴着的那条一样。 “特意给你买的,店家说只有两条,我们照着店家给的地图找到城里最大的首饰坊才买到第三条。所以回来晚了。” 花晓裳说话时凑得很近。 季郁转过脸,几乎蹭过她的鼻尖,还是嗲着嗓音问出来,“那我和雅雅你更喜欢谁?” 花晓裳唇角带着无奈的笑意,“雅雅……” “答错了,要罚。” 季郁凑在她耳旁说完,身子贴过去。 …… — 季郁原先准备打道回府,请父亲出手去拿血桂玉灵芝的。后来又想到,境月谷是亘古大陆一个常年稳固的秘境,所以是被保护起来的。 境月谷在姜国境土,原是因为姜国皇族式微,国力衰弱,独守不住这一块秘境才被分割出去的。由各国联合管理,只用作小辈历练。 虽然名义上是所有修士都能进入,但谁都知道,放进来的那些散修的作用就跟谷内的妖兽没区别。 季淮衣则不同,身为亘古大陆的强者,季氏的族长,他要进入秘境势必得跟多方关系打好招呼。 “……” 既然雅雅的强悍实力足够保护住花晓裳,季郁准备拖家带口,再闯一回境月谷。 九重净月里的雷电固然可怕,只要提前做好准备绝对不至于扛不住。 他们人修体弱,所以研究出各式各样的法宝相助。 能抗住天雷的法宝并不罕见,但价格极昂贵。毕竟修士晋级必遭天雷轰体,没人护法挡结的情况下这些法宝就是自己的命。 季郁这些天在几个最大的拍卖行里找到不少好法器,避雷甲、空芯引雷针、萤光盾,全是上品灵器。虽然价格不菲,但她卖掉大半空间戒指里的东西也就都拿齐全了。 于是出发去姜国,境月谷。 — 到达姜国前,季郁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现在的她已经从刚突破元婴的修士,成长为元婴后期大能了。 季郁跟雅雅随意较量了下,发现这天赋异禀的小东西还是能轻易揍死八个自己。 “……”高兴不起来。 进入境月谷。 季郁已经来过一遍了,也不再需要收集别的灵草药材,带着两人,快速地走过前几重,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她们在九重镜月的传送阵前,找了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把里头住着的妖兽赶跑,布置好禁制,准备休息休息等天亮后再正式进入。 “……” 拂晓刚过。 季郁睁开眼,就见盘膝而坐的花晓裳正在修炼,气息沉浸片刻,忽然发出一股吸引力,艰难地将天地灵气一点点地扯往体内…… 季郁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要从炼气期突破了。 明明最近没服用丹药。 季郁虽然在专心教她修仙,但只对给她找各式各样的极品灵药感兴趣,对她真正靠修炼的取得的进步并不怎么关心。 毕竟她天资太陋,光靠修炼,几十年没一丝精进也很正常。 谁知道她这会儿就要达到筑基期了! “……” 季郁觉得多半是自己根本不懂怎样看修士的资质。如果资质那么容易探清楚,外头那么多检验器是做什么的? 她老婆没准资质还算不错的呢。 季郁美滋滋地想着。 然后站起身,加强着洞穴里的结界,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大量灵石堆砌在她身旁,以防周围的灵气不够浓郁。尽全力帮她平稳晋级。 半响,最后一丝灵气缓缓浸入温养着经脉,花晓裳缓缓睁开双眼。 季郁扬唇笑了下,还来不及多夸奖她,立刻站起身,“在这儿好好休息千万别出来,我出去下,很快进来。” 筑基期的晋级将迎来第一个小天劫。 她要去给她挡天雷了。 “……” 季郁在家族静心修炼的那些年,天雷全是各位长老们帮她扛着的,她一个元婴后期修士,本以为对付筑基期的雷劫很轻松。 谁知道这天雷比想象中的棘手多了。 季郁舍不得把对付九重镜月的避雷法宝拿出来,纯靠硬抗,过了许久雷电才消失。 她满脸焦炭,头发卷卷。 回到洞穴时还扬着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嘿嘿,我媳妇儿真棒!天雷都比旁人的厉害。” 花晓裳:“……” 她指尖的雷符悄悄化成灰烬,看着季郁脸上的笑,情不自禁地微弯起唇角。眼眸水波流转间,倾国倾城。 “雅雅呢?” 季郁转眸,环顾四周都没看见她。 花晓裳抱着的那图稻草里探出个小脑袋,变回本体,小小一只的幼年冰火麟龙,怯怯地挂着眼泪。 “……” — 花晓裳摸摸她的脑袋,低声说,“别怕,已经没有天雷了。” 雅雅浑身紧张才收敛起来,重新化为人形。小女娃脸上还挂着泪痕,身子微微发着颤,可怜劲。 “雅雅真的很怕雷。” 花晓裳昨天就察觉到这儿的阵眼后的雷威,知道雅雅一定是不能进去的,所以连夜晋了个级,以这种方式来暗示季郁。 妖兽修炼缓慢,晋级时是没有天雷相随的。 只有人修需要渡这个劫。 有趣的是,人修遇见再强悍的天雷能否扛过的真正概率都是对半开,而比□□比人修强悍百倍的妖兽,一旦遇见,十有会陨落。 没几道天雷,便可夺取妖兽的命。 不小心遭遇到天雷死亡的妖兽多数都是□□并无大碍,魂魄直接劈散。 所以妖兽天生恐惧天雷。 季郁知道这点,她本以为给雅雅准备了万无一失的避雷法宝就会没有问题。谁知道她光是察觉到外面这点程度的天雷,就害怕成这样。 “算了,那你们待在这儿等我吧。” 季郁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对花晓裳说,“务必待在禁制里,千万别被其他人看见。” 花晓裳想跟她一起进:“既然我现在已经是筑基期……” 季郁:“不行。” — 季郁独自进入九重镜月,身上挂满了动一动就响成一串的避雷法宝。 她眨了眨眼,就看见天际边拿熟悉的丝丝天雷,正要往前走,突然转过脸说:“你怎么也进来了??!”语调都变尖了。 花晓裳满脸惊恐之色,颤声说:“我不知道,我跟雅雅都待着洞穴里。我不知道踩了个什么东西,就进来了。” “……” 季郁来不及多想,攥住她手腕,“紧跟我,出口的传送阵在另一头,我先送你出去。这些雷可不是开玩笑的!上次差点就要劈死我……” 她把避雷法宝分一大半套在花晓裳身上,用灵气控制。 沉默着飞速赶路。 实在太过紧张,连身侧的花晓裳跟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花晓裳看她苍白的脸色,在心中叹气。旋即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 原来上次就是被这东西赶出去的。 小没出息的。 — 天空若隐若现的银芒越来越亮,季郁时刻观察着,汗水从额间流下来。就算这次准备齐全,她也不敢保证说独身一人能护她周全。 一道天雷在这漆黑的夜幕里划过清晰的弧度,酝酿片刻后,终于打下来,小蛇般的雷击被季郁身上的法器挡住。 转眼间天际遍布诡谲的银芒。 季郁呼吸一顿,愈加努力地埋头赶路。 “……” 花晓裳眼睫半垂,手并拢在背后虚虚地划一道线。强大的禁制束浮现,胡乱劈下的小型天雷顿时被股看不见的力量挡在了外界。 “禁制吗?” 季郁抓着花晓裳的手腕正准备转弯,忽地发现雷电没了。她抬头望着天边,极为惊诧,“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花晓裳站在季郁身侧,跟着她抬眼看,语气特别紧张地说,“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大概是这九重镜月离的雷也有时间限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劈起来,”季郁胡乱猜测着,近来她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太多,“我们速速走过这片。” 花晓裳闭了闭眼,知道再怎么也说服不了她,于是手在背后捻诀。 她有多少年没正经捻过诀了。 季郁只觉得一慌神,不知受到什么影响,脑海里要把花晓裳送出去的第一念头忽然变得极为浅淡。 “我们还要走多久?”花晓裳趁机问话。 季郁便下意识认为自己是要带着她一起去的。 “我上次没走过这片,应该半个时辰吧。” 她握着花晓裳的手腕,自自然然地换个方向赶路。 根据偷看来的季氏秘藏九重镜月地形图所绘,入口过后便是直接与七荒接壤的广域沙漠。血桂玉灵芝十有在那儿! 她们贴着地面缓缓飞行。 过片刻,季郁心中隐约觉得怪怪的,瞧着旁边神情淡定的花晓裳,回想好半天,才记起来这儿不安全,不应该带着她的。 怎么回事? “……” 整片空间全是黑暗。安静到极致,只有风声。 季郁皱着眉,此刻根本不敢分神和花晓裳说话,紧握她的手,全速前进,灵气不够便不间断的立刻服用丹药。 前边终于看见黄沙土地。 黑与白的交界处,赫然长着一片血桂玉灵芝!大朵大朵的妖异色泽,光照时泛金,无光时血红。紧紧挨着像是普普通通的装饰性植物。 季郁瞳孔微缩,喉咙滑动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实在难以想象这种难寻到令人发指的天地奇宝扎堆生长的画面。 “你在这儿,”怕黄沙中还有意外,她让花晓裳暂且留在没有雷电的外壤,“我很快就采好。” 季郁心中想把这一大片蘑菇全都采回家,蹲下身时,也只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采自己需要的。 一朵足矣。 除了低级低阶的灵草矿物可以随便采摘开采外,修士间都默默遵守着天地奇宝不可多采、不可断其根的铁则。越是高阶的修士越是能接触到这些罕见神物,他们的遵守也更严苛。 季郁刚把血桂玉灵芝装进准备好的玉盒中。 身上突然泛起一道寒光来,是法器的自动护主。然后她整个人都被弹飞出去。 变故来得太快! 季郁顺着力道返回花晓裳身边,见她无恙才松口气。 紧绷着脸,目光盯着前面那颗奇奇怪怪的大石头。 她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其他东西的气息。 只见那块石头蠕动了下,忽地变色,整块石头站了起来。青色脸庞獠牙外露,体型如小山般巨大。 兽脸随着站起身的动作忽地化为人脸,是中年男子的外貌。 凹凸不平的巨石竟是妖兽的肚皮。 季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反正目的已经达成,她二话不说便攥着花晓裳的手腕全力往回跑。 既然是妖兽,一定害怕外壤的雷。 “……” 没两步就回到让雅雅害怕到不行的外壤。 季郁原以为能松口气,周身却又泛起一道寒光,攻击竟然没有断! 她往回匆匆瞥看见,那能化形的妖兽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锤子,正一下下地往这儿砸着。那黄沙里的妖兽竟然追出来了! 成年的化形妖兽难道就会不恐惧天雷吗??? 她将食指放入嘴中,殷红血珠顺着指尖滑落,抬手拈诀,佩戴在腰际的玉玦顿时升腾起水蓝雾,防御强悍的能量罩将两人全部罩在其中。 季郁逃跑的速度丝毫没减下来,想用法器硬撑所有的攻击,直到离开此地。 “……” “咔擦”一声微弱的脆响,一道裂纹出现在了弯月般的玉玦之上。水蓝色的光芒渐渐暗淡,又是一道攻击。 她身上最好的防御法器在扛足第七道攻击后化为灰□□末。 季郁心中清楚前面还有多少路,用后背,绝对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只有一战了! “前辈且慢!若是因血桂玉灵芝而来,小辈只摘取了一朵,甘愿双手奉还只求前辈能网开一面。” 季郁语气极快,在他锤子挥下前握着身上最好的攻击符箓跟他讲道理。 既然能化形,就是灵智已开。 她能感觉到他挥锤子的动作并没有用全力,否则不会挥得那么慢。 “血桂玉灵芝是什么东西?”他虎背熊腰,长着一张憨厚中年男子的脸庞,话里没有半点要放她生路的意思,“你是人修,人修便该死。” 花晓裳从季郁的身后探出脸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 狄叶奎话顿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的锤子差点没有拿稳。 — 他曾是花晓裳座下的头号打手,得宠坐骑,五百年前被她放出去玩儿,这一下见面相隔了百年。 狄叶奎迟钝几秒地想着该叫她主人还是魔尊。 花晓裳躲在季郁身后,板着脸,边疯狂给他使眼色。 她抬手二指并拢,做了个在嘴巴面前划过的动作,示意他赶紧闭嘴。又挥挥手想让他滚远点。 暂时没办法跟他计较。 可惜呆头呆脑的狄叶奎明显没有那种察言观色的本领。 他看见花晓裳的手势,以为是下令杀掉季郁立刻执行的意思。 下一秒便服从地高举锤子冲着她劈下来。 这股力量太过强横,光凭着锤子带起来的那股强风就够季郁受的。她瞳孔放大,心里绝望到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条件反射地把花晓裳往旁边推。 “……” 她也知道自己死后花晓裳多半逃不掉,但不可以让她死在她前头。 利风吹乱她的发,季郁不躲不避地闭了闭眼束手等死,心中默念控火诀,火光瞬间包裹着花晓裳继续把她往出口结界推。 最后拼尽全力让她能离开这里。 只要能出去,守在外面的雅雅一定能找到她、保护她。 “……” 突然,季郁感知里自己操控的火完全消失。 旋即迎面劈来足以把她身首分离的那股力量也消失,连风都静止住。 “狄叶奎,你在这儿做什么。” “主人,两百年前我在漆荒玩儿着呢突然被人暗算,传送到了这个鬼地方,外面全是雷根本逃不出去,主人,幸好你来接我……” 粗犷到吓人的声音却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正拼命跟家长告状。 “那还不快滚。” 一道冷冰冰如玉石碰撞的声音,语调陌生。 “为什么啊主人?” “是是是……主人。” 狄叶奎都几百年没见过她了,刚遇见就被赶,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还生气了。他也不敢再问,握着那把锤子委委屈屈地低垂着头走掉了。抬手像是在擦眼泪。 季郁睁开眼,缓缓地转脸望去。 就见身旁那个静静跟着她的凡女,一身衣裙无风而微微飘着,双脚离地,那股铺天盖地的威压感让她呼吸都不畅。 “……魔尊?”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想攒肥章,所以就没有分开来日更发 这边的榜单任务早就完成了,我才去写隔壁的 寺寺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不要讨厌我quq 第105章 花晓裳【结局】 大可爱, 你前面都跳过了吗? 季郁进家门前先把马尾辫拆掉了,头发披散下来,随手撩乱。垂着眼显得恹恹的。 长睫眨巴着, 酝酿情绪。 打开门,客厅里站着的却是陈琦婉, 她弯着腰,刚把掉到沙发角落的打火机捡起来。 抬眼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季郁, 呆了呆。 季郁进门前就酝酿得泪花闪烁了, 于是也不管对象, 摇着轮椅过去张开手臂抱住她,“妈妈啊……” 语调呜咽着, 仿佛受尽委屈终于见到亲人般嚎着。这还是跟陈昱阳学的。 腿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 “怎么回事?” 陈琦婉风尘仆仆的才回来,抱着她,看着女儿坐轮椅的凄惨样子, “跳楼了??” 季郁摇摇头, 旋即又听见开门声。她扭头,含着泪对季齐玮说:“爸爸,我不想出国。” “你知道我以后想要干什么的。” “读美高美本,对我的未来规划真的一点帮助也没有,陈昱阳那样的才需要早点去镀金。” 季齐玮抿着唇,眉头却微松了下。 考上名牌大学强势专业再读个硕士毕业, 考定向选调生,确实才是最标准的康庄大道。孩子有出息的话…… 陈琦婉见他阴郁沉思,迟迟不说话的模样, 不敢置信:“季齐玮,是你把她腿打断了?” 季齐玮:“……” 季郁本来只专心注意爸爸的神情,被她一打断,反应过来烫手的还是先放放凉比较好。她于是抱着妈妈哭:“妈,我腿好疼啊……” 骨折到现在出院,季齐玮还是第一次听她喊腿疼:“……” “好了好了,”陈琦婉拍拍她的脑袋,转过脸跟季齐玮说,“你别管孩子了。” “我挣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女儿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想高考就去高考吧。” 季郁呜咽:“妈妈最好了。” 季齐玮把要说的话就咽回去了,拿起公文包,转身出门。 “……” 季郁擦了擦两滴泪,看着关上的门:“妈……” 陈琦婉不在意地打断她:“没事。” — 陈琦婉先把阿姨打发回去了,自己进厨房,半天就做了道半生不熟的番茄炒鸡蛋,端进房间里哄女儿。 “给你打电话问了,退学手续已经办完,但再入个学问题不大。” “就是按惯例,高三后的特长班不接受插班生,你随便去个平行班好吧。” “可是……” 季郁心里乐起来,面上得寸进尺装可怜,委屈地说,“我之前都是第一名,现在连特长班都进不去了吗?” “好,小崽子你别装模作样了。” “你哭的哪儿是特长班,不能跟女朋友一起上课才伤心吧。妈帮你找间离学校更近的房子,你就搬进去,下学期跟她住一块吧。” 季郁被这好事儿砸得一愣。 “省得你再去爬楼,”陈琦婉翻了个白眼给她,放下手里的番茄炒鸡蛋,叹口气说,“妈妈相信你是懂事的小孩……那你,继续懂事吧,妈妈也懂事。” — 季郁说自己腿伤很需要人照顾,哼唧装弱,许润玉心都碎了,开学前就忙不迭地搬进季郁这儿,打算天天给她做饭推轮椅的。 结果季郁恢复得太快,那轮椅上早就已经荒废着堆满杂物了。 许润玉:“……” 季郁抱着臂,身子斜斜靠在墙上笑看她,扬唇笑说:“老婆骗进门了。” “你真的不用坐轮椅吗?” 许润玉怀疑她逞强,心中算着时间,“你这才恢复了多久。” 季郁乖巧地走两步给她看,楼住她的腰,“医生说我还不能剧烈运动,其他都可以。” 她依赖地靠在她怀里,其实也遗憾没有十八岁提前享受两天八十岁的待遇,可更想能快点站着抱她。 忍不住说:“润润宝宝,可以提前叫你媳妇儿吗?” 许润玉垂眼,忽然轻声说:“记不记得我们打的赌,你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季郁亲了亲她的发顶,“我听着。” “那我们……永远不分手。可以吗?” “不可以,”季郁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声音是难得温柔而正经的,“从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想过我们分手的可能。所以,条件用在这儿太浪费……” 许润玉神色微动,刚欲说句什么。 她环住她腰的那只手悄悄往衣服里滑,语调也不那么正经了,低低地笑,“留着吧,往后某些时刻一定会有求我的时候……” “嘿嘿。” 那两声笑仿佛是怕她听不懂言下之意。 许润玉板了板脸,又不由忍住笑地用力捏她的脸颊软肉:“季大学霸,在我面前你怎么时不时就要耍流氓的?嗯?” 季郁弯弯笑眼里全是她:“不知道啊,你看我对别人会这样吗?怪谁。” “还不是怪你……太过可爱,祸害人间。” — 转眼就是高考。 许润玉最后没有跟季郁报一模一样的大学和专业。季郁选的经济专业,也不介意调剂,专业性强的反而会让她未来的选择面窄。 许润玉报考的医学院,以她的实力几乎是没有高考压力了。 高考的这段时间天气不太好,连日的下雨,黑云压在头顶挥之不去。雨水洗涮着城市的角角落落,道路积水。 前几科都正常发挥,俩人一起去考场一起回家,穿着雨靴,还跟小孩似的踩水塘玩。 很快最后一门考试也结束了。 季郁心跳很快,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身旁出来的每个学生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他们努力三年,无论最后的成绩怎样,至少这刻是解脱和快乐。 — 透明塑料伞撑在滂泼大雨里,雨水敲打伞面,发出清闷的声音。她越过众多家长围绕着的正门,下意识往西门那边走。 道路两旁行人车辆很多,考试结束后汽车鸣笛声不间断起来。 停在雨里,有一柄黑伞没有动。 季郁快步走过去。 伞边沿,露出一双盈盈带笑的眼眸,没有说话。 她就在围栏边亭亭站着,看着她走过来。 两个人昨夜明明谁都没有约好,考完在哪里见,去做什么。却就是有这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都到这个地方来,第一时间找彼此。 季郁收伞,走到她的伞下。 手臂搂住她的腰低低笑:“这么大的雨身上都没湿?” “现在湿了。”许润玉低头看从她衣服上的雨水,扬唇无奈地笑,“你外套跟雨披似的。” 季郁穿着的外套材质不吸水,淋到的雨很快全蹭许润玉身上了。她故意抱得跟紧了紧,脸凑近,在她耳旁坏坏地笑,“那怎样?” 许润玉受不了她耳旁吹气,侧开脸,好脾气地笑笑,“饿不饿?” “嗯。”季郁指腹蹭过她的脸颊,那一丝乱发捋到耳后,跟着抬起她的下巴,吻到她的唇瓣。吻压过去就迫切地撬开她的齿关。 许润玉长睫微眨,乖顺地仰着脸,手中的伞左右晃动了下又被握紧。 “……” 一柄黑伞隔绝掉道路旁的视线,车辆打着转向灯,鸣笛声,家长嘘寒问暖和考生的情绪亢奋。 两人拥抱着深吻。 雨声模糊掉耳旁嘈杂声音。 “回家,”季郁在她耳边轻喘了下,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一起洗热水澡。” 许润玉咬了咬唇,一双眼眸水光亮亮,稚气地皱眉,却脸红着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 只握着她的手,单手撑着伞默默地往前走。 “……” 季郁本来只是嘴上耍流氓开玩笑的,见状心思一漾。 “润润。” 许润玉嗯了声。 半响,季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弯唇笑笑,默默地握紧了紧她的手,又唤了声,“润润。” “……” 许润玉轻哼了声。 — 一份份文件,一场场会议。季齐玮忙到傍晚才吃午饭,边跟同事商量项目的进度是不是有点慢,要去催。 同事提醒他说:“您缺的一个秘书现在补上来了吗?” “嗯,姓陈的那个小伙子,能力确实强。” “他啊……” “怎么了?”见他明显想说什么的迟疑模样,季齐玮停下筷子,抬眼,“他不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吗?” “嗯对,还是老张提携过来的,可后来听说他……” “听说什么?” “听说他是同志……”同事喝了口水,压低声音淡淡地说,“就是那个同性恋。” “……” 季齐玮沉默好几秒,唇角的笑慢慢淡下来。 他哦了一声,继而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快速说:“90年世界卫生组织就把同性恋从疾病名册里去掉,01年中国也把同性恋从精神疾病类里删了。” “你还搞歧视?还搞歧视?你想干吗?” — 润润说,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能吃冰淇淋。 明天天气怎么样啊。 应该是学校的医务室。这也是她十分熟悉的地方。 梅朵:“所以,您选择接受任务吗?” 季郁:“嗯。” 脑海里忆起这个对话。 季郁伸手掀开帘子,抬头看了眼,发现自己确实是躺在医务室里。 记忆完整,却感觉季郁离自己很远。 不是时间或空间,而是心理距离上的远,就像庄周梦蝶,她醒过来一时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季郁像是她的一个梦,或者上辈子。 系统及时出现替她稳定心理:“宿主,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您会接收到所有资料。人工智能无法随意出现,但您可以随时召唤。” 她昏昏沉沉,脑海里的故事如影片般涌进来,季郁变成季喻。 季喻是个官二代,但为人非常低调且勤奋努力,男主陈昱阳和她是指腹为婚的关系。 由于季喻父亲的工作调动,他们分开了几年时间。 再遇是刚升入高中,她在重点班的摸底考上写试卷写昏倒了,被男主公主抱送进医务室。以此为契机,噼里啪啦再续前缘。 女配许润玉跟陈昱阳同初中,好像早就喜欢他,接着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抢男主环节,经过一番纠缠下女配炮灰了。 公主与王子门当户对,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才怪。 女配彻底黑化后,蝴蝶效应下让整个世界渐渐发生崩坏、毁灭了。 — 现在的时间截点也就是故事的转折点,季喻刚升高中。 开学第二天的分班摸底考。 她高烧未退,考最后一门化学中,还没来得及拿到试卷就昏倒过去,被路过的陈昱阳看见送到了医务室。 “宿主,请问您接收记忆成功了吗?” 季郁捂着胸口,对整本书做了一个字的评价:“呸。” 指腹为亲吗? 季郁活了二十年不到,从没有见过有什么娃娃亲,连听都没听说过。 现在又不像古代封建制度下的婚姻大事一诺千金一锤定音,两家关系真近,孩子们混养着一起长大,不比凑成冤家好么。 季郁先抓住关键地方:“霉霉,我要怎么阻止女配黑化?她黑化又为什么能毁灭整个世界。” “是梅朵。” 人工智能打出笑脸表情:“女配是比重很大的存在,又离男女主极近,黑化之后尤其危险,总之是做了一些事情。” “至于怎么阻止,得靠您的聪明才智,分析出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然后及时阻止——” 季郁很快理解了它的意思。 拿程序来举例子,就是已发现一个BG,人工智能却没办法复现出来。 只知道跟女配的黑化是因果关系,总之丢给她去想办法。 “霉霉,”季郁捧着脸看它,“你不是不能随意出现,怎么还在?” “是梅朵。现在您看见的是投影,为了帮助您尽快适应任务,既然您没有疑问了,投影也将要消失……” 平稳没起伏的电子音随之越来越轻。 季郁眨眨眼,躺在床上跟着心中倒数三二一,掐准时机,然后打个响指。 “Deletrius,”喊句,“散!” 正正好,投影就在眼前消失了。 医务室里顿时恢复本该有的安静。 季郁弯了弯眼笑着,翻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 合眼还没超过五分钟,医务室的门开了。 一道刺眼的阳光跟着进来,透过薄薄的帘子。季郁皱了皱眉,眼皮微动,听着动静犹豫该不该悠悠地醒过来。 她身体确实不舒服。 季喻是勤奋到刻苦的人,熬夜扎扎实实地学习,弄得身体很虚。 季郁在她的身体里,接受了记忆,本身的性格也就在自己的放任下被带偏。 她努力坐了起来。 “季喻在吗?” 走过来的人是她分班前的老师,姓任。 她走到里来掀开帘子。 就看见季郁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与年龄不符的乌青,憔悴得不行,还努力撑着身体,还一副正要下床的模样。 任老师忙说:“同学,考试是肯定赶不上了,你不如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季郁心想,那你没事还来吵我干吗? 当然话不能这样说。 她仰着小脸,仿佛欲哭无泪地说:“可这是分班考试啊。” “没关系,”任老师摸了下她的额头,安慰说,“今年有两个实验班,比往年好进,就算是这次分到了平行班,也不是就不能好好学习了。而且分班考试每学期都有的。” 十中是市重点高中,今年招了十二个班级,要分两个实验班。 季郁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来了个医师给她量体温。温度计夹在腋下,拿出来是低烧,医师拿来药退烧写明该怎么吃,跟任老师说,“晚自习就别让这孩子去了。” 任老师忙点头:“当然。” 任老师又安慰她几句,离开了医务室。 季郁躺床上在帘子缝隙里看见医师玩了半小时手机,坐不住了,也跟着起身消失了。感叹校医师真是个适宜养老的好工作。 她虽然还想睡觉,但肚子空空不好受。 挣扎着爬起来去食堂。 — 虽然医师和老师都说过她不必上晚自习,但季郁还是去了。 至于为什么,因为季喻很勤奋。 不然正常人哪儿有能发着烧熬夜复习到考试昏倒的。 晚自习乱哄哄的,很多人拿着考场带出来的草稿纸对答案,今晚没人管。其实大可不必对,十中老师拿到试卷立刻加班加点批改,晚自习结束,成绩就会印出来钉年级走廊里。 季郁托着腮帮子,眼睛到处望,没看见传说中的许润玉。 没分班前大家不在一起。 “季喻,听说今天下午考化学的时候,你在考场昏倒,然后陈昱阳把你公主抱到医务室里的?”前排女生蹭过来,满脸好奇,“真的假的?” 她这话问出来,除了少数几个学霸还在埋头对答案。 大多数人都转过来,视线投到她身上来。 原因很简单,陈昱阳长得帅,家里也很有钱。十中有不少初中直升的,陈昱阳在初中就是相当有名的。 “不记得了。”季郁淡淡说了句。 不必多给面子。反正晚自习结束这临时的班级就散了,大家会按成绩拆到十二个班级里去。 大家见她不肯多说,也就不继续凑一鼻子灰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晚自习结束。 一大半人都快步冲出教室,涌到年级走廊里,从刚钉好的年级排名里找自己的名字。季郁个子高,视力好,隔着里三排外三排轻易找到自己。 总分排名:八十五。 班级:实验二班。 季郁往后,发现排在她后面的名字就直接进了平行一班。 她是实验班的最后一名。 险险就要掉到平行班里了。 她看完自己的分数,当然还得关心关心陈昱阳和许润玉的成绩。 一路往下找,一直找到排最后的平行十二班,才看见陈昱阳。倒数第一名。 真是惨淡的分数。 季郁重新去找许润玉,发现她竟然就挨着自己排在前一位。 离得太近,反而没看见。 “哟,”季郁肩膀被拍了拍,侧过脸,正对上陈昱阳揶揄的笑。少年脸庞白皙清瘦,一双水汪汪的惹人桃花眼,单手插在口袋。 热闹的长廊里不少人都回头多望两眼他。 “书呆子少考一门还那么高的分,厉害了啊。身体没事了吗?” 季郁嗯了声。 他吊儿郎当地说,“怎么这么冷啊,为了送你去医务室,害我少考一门怎么算?要不要回报我的。” “谢谢你。” 季郁笑,“不过你少考一门还是九门,好像没看出差别来。” “怎么说话呢,”陈昱阳看见自己垫底的排名,也忍不住跟着笑,“我就当你大恩不言谢了。” “下一句?” “嗯?” “大恩不言谢,”季郁悠悠地教他说,“下一句是施恩莫图报。”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虐的?下个世界是完结篇,甜了一路完结篇BE收尾好像还蛮有意思的。 你们选~ 1.BE 2.HE 第106章 季郁【1】 “恭喜宿主, 您已完成所有任务, 最后加权得分为九千两百四十一, 实力是所有宿主里的前百分之十,我将按照约定,将宿主送回本来的世界。” “任务时的记忆将会清理。” “祝宿主在自己的世界依旧花成蜜就,鹏程万里。” “……” 好悲伤。 好悲伤。 好悲伤…… 季郁从浓厚的失落情绪中醒过来,脸上木木的,两行泪水滑落,嘴里喃喃地说了句谁也听不见的话, “……别拿走我的记忆。” 耳旁是年轻医生激动到变尖细的声音,“她醒了, 她醒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 她刚有些微知觉, 心中就有一股突如其来的悲恸, 眼泪刷刷地往外冒,整张脸在顷刻间布满泪水,像洗了个脸。 她无声地哭着, 周身掠过阵阵冰冷的颤栗。 可又记不起来了。 她现在到底在哭什么? 难受什么? 为什么……全都记不起来了。 熟悉的手术台,无影灯的光闭着眼也亮。主任医生拿纱布帮她擦了擦脸。 “乖,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 从三月到入秋,对季郁来说, 季节变化的唯一实质感受就是透过窗户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开始掉叶子,来往病患、家属也穿得越来越厚实。 季郁等到供体,做完心脏移植手术后恢复得非常好。 天天被护工和亲戚们精心照顾着,她难得换下病号服, 想去散个步,发现原来的牛仔裤竟然穿不上了! 两周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没几天,家里说要给她安排转院。 本来这家医院是本市心脏方面最好的,但二院最近刚请回来一个非常厉害的权威专家,很快二院的心脏科就要成为最好的了。 季郁跟自己的主治医生朱倩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她手术后又没有排异反应,并不想转院。 架不住全家上下的围攻游说。 毕竟朱倩医生自己都说她不如秦殷翁,秦殷翁开会议的时候,她都是坐在下面记笔记的。 “……” 季郁转院后,浑身不自在。 原先熟悉的医生护士们,全都变成了陌生面孔,而且还都是她爸爸的同事们,她在这里实在是“备受关怀”。 季富伟但凡有空,就会转来季郁的病房叨叨。 “囡囡,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啊。” 季郁看着书,头也不抬,“醒了呗。” “早餐吃的什么呀?” “吃的粥,”还是旁边收拾餐具的护工阿姨搭的话,“配点鸡心和酸黄瓜。” “好吃吗?那你午饭想吃什么呀?”季富伟这样都还能继续聊。 “……” 季郁木着脸,无奈地抬眼身前这个皱着褶子笑的中年男人,“季主任,你这个点就已经没有病人了吗??” “怎么没病人了,上午还有两台手术……” 季富伟完全不懂她的潜台词,在床尾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话。从昨晚急诊送来的病人有多么作死说到新买的袜子不合脚。 最后看见季郁完全不说话,他委委屈屈地说:“囡,你怎么都不理人的。” “……” 秦殷翁是从日本请回来的行业内顶顶权威的医生。 她刚到二院,根本还没有开始对外问诊。季郁纯粹是个小关系户。 “医生呀,”季郁复诊完,坐在小板凳上左右看看,“我还有多久能出院。” 秦殷翁笑了笑:“不急。” 季郁内心抓耳挠腮地想恢复自由,面上淡定,笑盈盈地说:“我恢复得那么好,一般来讲,月末就可以去办出院手续吧?” “月末还不行,你要……” 秦殷翁明显是对病人耐心负责的那种医生,只是为习惯性地保护嗓子,她说话时声音总轻得不能再轻,一开口,常常让对面的病患怀疑自己急性耳聋。 季郁手握住桌沿,侧耳努力倾听,才在开着门的科室里一字不落地听完整她的话。 还是老生常谈地让她出门戴口罩,稍微运动,注意饮食…… 她边听边点着头,一副认真的模样,心中就想让她别往下说了。 走着神。 季郁忽然望见门口那儿过去几个穿白大褂的陌生面孔,三五成群,看着年纪不大。她抬眸见瞥见一个侧眼,扎着高马尾,斜刘海,尖瘦的下颌。 很快走过去。他们身后跟着两个穿粉衣服的护士,似乎在给他们指路。二院的护士都是穿粉衣。 季郁感兴趣地问:“刚过去的不是本院的人吧?” “喔,几个博士生。” “来学习吗?” “对,今天考核结束后我也会收一个学生。” “就收一个吗?” “对,” 秦殷翁微一点头,“就收第一名的那个。” 季郁翘着唇给她竖大拇指,“主任最棒。”说完站起身,“那我回去啦。” — 下午。 考核刚结束,赵梓伊就抱着资料来见自己的老师,敲三下门。里面响起一句沉稳中略带温和的:“请进。” 她推开门,心中罕见带着一丝紧张。 毕竟听身边同学念叨过太多遍,秦殷翁有多么多么大佬级别,据说脾气还好,她很多年没带过学生,能跟在她身边一定…… 目光对上,赵梓伊显而易见的愣了下。 从电脑后抬眼的人,比想象中的年轻太多,正正经经的白大褂穿出一种风衣味道。她脸上戴着粗框黑眼镜,藏不住那双清亮眼眸,含着笑。 “坐。” 赵梓伊:“……” “秦…秦老师?” 她目光瞥见她口袋前挂着的名牌,怔愣几秒。 无论再怎么听说秦殷翁看着很年轻,她这也太年轻了吧! 季郁推了推眼镜,唇角始终挂着一抹从秦殷翁那儿学来的淡笑,背脊直挺,手上的笔在草稿纸上鬼画符,装模作样。 “你是来轮转的学生吧。” 她声音轻轻的。 赵梓伊似乎没听清她在说这么,木着脸,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季郁正想把秦殷翁那种声如蚊讷的轻声改掉,还没张嘴,就看见她走上前,一手拉开椅子坐下来。 “秦老师,我叫赵梓伊。” “嗯。” “往后您就是我的老师了,请多多关照。” “好。”季郁极力稳住声线。 赵梓伊目光平视她,莞尔一笑,语气淡淡地问:“玩够了吗?” “可以回病房了。” 季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可以写be,因为心脏移植手术成功基本也只能再活十年。 既然你们选he,那这颗心是人工智是送给季郁的礼物,未来医疗的产物,百分百没有任何排异,连药都不必吃的那种~ 季崽会长命百岁的。 第107章 季郁【2】 季郁看了眼时间, 赶紧站起身。她一手解白大褂的扣子一手摘铭牌, 绕了个圈把藏在帘子后的月饼盒拿出来,放回原位。 她爹让她来送月饼,顺便寒暄寒暄。 刚坐下,没说两句话, 秦殷翁就被喊去干什么事情了, 说是二十分钟后回来。 她是突发奇想,还以为能趁机逗逗赵梓伊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医生?”季郁手托着脸, 坐到小沙发上笑看她,语气轻飘,“难道我长得太可爱了。” 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赵梓伊第一眼时,就有种熟悉且美好的感觉。本来并不是多么爱表现的人,却不自觉地想在她面前讨巧卖乖、笑容灿烂。 “不是。”这两个字的口吻严肃。 赵梓伊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生气了, “之前在一院见过你, 有印象。” 季郁无言以对,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既然她自己没有印象, 那多半是在昏迷的时候或是在什么研讨会上照片被观赏过。 她这案例确实非常有被围观的价值。 “……” 季郁不说话,赵梓伊就也不说话, 坐在默默地等秦殷翁回来。 她也不问问季郁秦主任是去哪儿了之类的话。 静半响, 季郁幽幽地开口:“医生,既然有过一面之缘,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小姑娘, ”赵梓伊无奈地笑了,语气温和,“与其现在对你嘘寒问暖,不如等会儿看过你的心电图后再结合状况具体分析,你觉得呢?” 季郁没说话。 她近距离打量着赵梓伊,远远一瞥时以为她是化了妆的,细看没有,只是脸庞太过粉白。纤长睫毛衬托着同样漆黑的眼眸,鼻梁挺立,唇色浅淡。 明明很年轻,清冷淡定的气质却像秦殷翁同辈的。 “小姑娘?”过了会儿,季郁意义不明地笑笑。 赵梓伊唇角笑容弧度端庄,大方地问:“怎么了,不是小姑娘吗?” 季郁垂下眼,轻笑了笑,“看情况吧。” “对你来说,我不小啦。”公众号YuriAcgn 她是微圆的鹅蛋脸,眼眸天生下垂,瘦鼻梁,菱形唇。显得既斯文又年幼。 患病那么多年,本来上学就晚,高中又一直没能按期毕业,她虽然还只是高三,年龄却已经满二十周岁了。所以还真没有比她小多少。 赵梓伊罕见有兴趣,“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有七。”季郁不着调。 赵梓伊点点头,“哦,二十岁啊。” 季郁:“???” 见她的表情,赵梓伊忍不住轻微扬了扬唇角,“看来我是猜对了。” “……” — 从那天之后,赵梓伊正式跟在秦殷翁身后学习,收病人,写入院单,帮忙跟病人及家属沟通等等。她查房,每次都是亲自动手帮季郁测血压量体温。 也不知道为什么。 几个护士,只要看见赵梓伊,就自动把关于照看季郁的活都丢给她了。 赵梓伊今早给她量血压的时候,顺便带话:“药量可以再次减少,因为你几乎根本没有排异反应,简直就是奇迹了。” 说到奇迹这两个字,唇角微微上扬,眼睛亮亮的。 季郁跟着笑了笑,旋即皱眉,扯着她衣袖仰起脸可怜巴巴地说:“有部片子我好想去看,小顾不肯放我出去,能不能越院。” “看电影吗?”赵梓伊想了想,这附近就有影院,“让你爸爸陪着去。戴着口罩,可以去看的。” “不要!绝对不要!想到这个我胸口都疼了。” 赵梓伊顿了顿,“……那你找妈妈?” 她非常耿直地给着建议,完全没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 季郁只能明说:“我想你陪我去。” “就今晚,好不好?” 赵梓伊望着她那一副小可怜的表情,拒绝的话不好开口,况且她晚上确实没事。 “求求你啦!”季郁继续撒娇。 赵梓伊沉默片刻,点头答应说,“好吧,那我干完活来接你。” “太好了,”季郁高兴地躺回床上,手缩在宽大衣袖里,笑得眼眸弯成一条缝,“医者仁心啊赵大夫。” 赵梓伊:“……” — 清闲的中午刚过,赵梓伊就立刻忙得脚不沾地。 秦殷翁正式出诊的第一个下午,闻名前来的病患蜂拥而至,不断有加号,赵梓伊跟在她后面打打杂帮帮忙,还不需要参与诊断就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到下班的点。 秦殷翁有事先走了,赵梓伊留下来整理东西。 直到天黑,赵梓伊才多看两眼桌上摆着的那捧花束,本以为是别人的,却忽然发现中间别着显目的小贺卡:“——给赵梓伊。” 洋桔梗和小雏菊,偌大一捧花束,花朵的不同大小和花色搭配很美好。成束却不太有花店员工的熟练样子,蝴蝶结的系法青涩,很像是买花之人亲自挑选包装的。 赵梓伊沉吟许久,半是打量花,半是思忖谁送的。 很快脑海里冒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庞。 “……” 她无奈地扬了扬唇,不知道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想做什么。 季郁进门,就看见她仔细看花的背影。她在她身后靠近,伸出手,轻微地搂了下她的腰。 同时从她手里拿过花。 “……” 赵梓伊微惊,顿时转过身。 季郁把花束捧起来,放到自己头顶,微垂的眼眸弯弯如新月,语气也甜,“我亲手包的花很好看吧。不过……” “不要一直看花,你也看看我。” 赵梓伊忍不住地弯了弯唇,旋即正色状,“无缘无故的,送我花干什么?” 季郁把花还给她,“因为看见了花,想起了你,所以就买回来了。不是无缘无故。” “喔,”赵梓伊转过身,坐回电脑前,“那多谢了。” “不客气。” 咬字轻飘飘的。 赵梓伊干活的时候,季郁就坐在小沙发上望着她,眼眸带笑。 被她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 赵梓伊微扬了扬唇,偏过脸,垂眸望着桌子底下备着的几本空白病历薄。正要开口说什么。 季郁似是无意,“医生,你耳朵红了。” “……” 第108章 季郁【3】 “好了, ”赵梓伊没接话, 很快弄完工作关掉电脑,“可以去看电影了。” 她背上挎包时,顺手从里面拿出眼镜盒,戴上框架眼镜, “走吧?” 季郁慢半拍, “喔。” 她好奇地打量着赵梓伊戴眼镜的样子,“你原来是近视吗?” “一点度数, ”赵梓伊戴上眼镜,浅笑愈加显得沉稳,“晚上开车才会戴。” 简单的黑框眼镜, 偏细的边,衬得身上那种古雅气质愈显。 季郁定定地看了会儿,偏过眼神,语气低低又自然地说了句, “很漂亮。” “……” 赵梓伊又不说话了。 其实已经算是季郁最克制的夸奖话了, 她还是会不好意思。 季郁按捺住唇角的笑。 电梯往下到停车场, 她一路望着赵梓伊的侧脸, 心想,她那么容易害羞、内心, 该不会是从小到大都光顾着一本正经读书, 没谈过恋爱吗? 不会吧,毕竟长得那么漂亮。 她眼神乱飘,想问, 却又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问这些。 “怎么了?”赵梓伊对上她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下。 “嗯……我的绿萝快死了。” 季郁想着今早发现的事情,皱了皱脸说,“就刚刚决定好要养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过一晚,那叶子全都皱巴巴垂搭下来了。” “小顾送你的那盆?不是说不要吗,她没有拿回家?” 季郁的病房是单人间,卫生间窗台那一块空荡荡的可以放很多东西,护士小顾刚搬家,有盆不要的绿萝带了过来强行放在季郁房里,美其名曰多一抹绿意。 “我丢那儿没管,长得好好的呢,只是昨天快不行了。” 赵梓伊轻笑,“谁让你一直不浇水。” “可我昨天刚浇了水!” “谁让你昨天浇了水。” “……” 季郁嘟嘴,“怎么无论浇不浇水你都能怪我。” 赵梓伊有依有据,“因为绿萝快不行了。” “……” “你给绿萝起了个名字。” “嗯,叫花花。” “难怪呢。” “难怪什么?” 赵梓伊表情平淡,语气正经地确诊:“明明是绿萝,你要叫它花,所以人家不高兴了。” 季郁表情变化好几次,最后实话实说: “……赵医生,你的冷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玩。” 赵梓伊目光平视前方,只是有点委屈似的蹙了蹙眉。季郁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撒娇,反正心化了,麻溜地改口:“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子刚启动,没转几个弯就到电影院门口了。 季郁低头勾着唇笑,“赵医生,你是不是才拿到驾照?” 她竟然是两只手握方向盘,背脊直挺,乖得不行的新手姿态。 光顾着笑,手上几下都没有解开安全带。 赵梓伊倾身过去,帮她解开,“驾照拿到手很多年了,不过确实不常开车。” 季郁不躲不避,只在她帮自己解开安全带时俯身上去楼了搂她的腰,“姐姐好温柔。” 语气轻浅浅,像撒娇,也暧昧。 “……” 狭小的空间内嗅到她发梢香气,分不出是草莓还是花香,甜腻腻的。跟人一样。 季郁感觉到她身子微僵,明显是不习惯跟人那么亲昵。 她抿着笑,很快便松开她,“走吧,看电影去啦。” — 季郁已经提前用手机订好了电影票,本来到这儿只需要找台自动取票机印出来就行,不巧两台取票机都坏掉了,贴着标志,要去柜台兑票。 几场电影快开始了,远远望过去,都是从自动取票机那儿转到柜台的人。队伍丝毫不动,换票似乎很麻烦的样子。 赵梓伊看着前面排得乱七八糟的队伍,“你在那儿坐一会儿,我去排队。” “好,我给你拿包。” 季郁接过东西,去沙发那儿坐下,玩着手机。 她玩了会儿,记起自己的背包里放着盒昨天在医院的自动贩卖机里买的果汁,拿出来,无聊地喝着。 “小妹妹,一个人?” 忽然来了个中年男人,周围几排沙发空着,他偏偏在她身旁坐下来。 季郁没正眼看他,默默地站起身换到斜对角那儿。 继续玩着手机。 她这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态度,让来搭话的中年男人笑脸立马消失了,过几秒,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笑,“小妹妹,你那么会吸啊。” “……” 季郁木着脸,转眸望见队伍就快要排到赵梓伊了。 于是起身,站在离队伍不远处的海报前,站着继续等。她转过身就能望见的位置。 “在等男朋友?” 中年男人再次搭话。 季郁非常淡定,并且完全不想知道他搭话的目的。 她以前喜欢没事喜欢独自偷偷地溜出去玩,十次里总有个一两次会遇到奇怪的人,她自己都见怪不怪了。 中年男人没有被她的高冷吓到。 她身材纤瘦,五官又很显幼,又是一个人独自在这儿,看上去就是个很好欺负的包子小姑娘。 说了两句话完全没反应。 他伸手,想去撘她的肩膀。 季郁余光瞥见,忙往后退一步。 垂眸望着白瓷地砖,怀着对清洁阿姨抱歉的心,她正欲“不小心”把手里的饮料撒在他的身上。 手腕忽然被攥住,旋即被人拉到身后护着。 “有事?” 语气很冷,两个字就能让人听出浓厚的警告意味。 “没…没事。” 男人愣了几秒后没做纠缠,讪讪地走掉了。 赵梓伊刚取好电影票。 季郁回神,看见她侧脸,表情跟语气同样的冷冰冰。 她身上有股和季郁截然不同的凛然气质。俗话说,看着就不好惹。 季郁突然发现,赵梓伊并不是那种纯粹敦厚内向的人。 好像只是在她面前,她总语气温和,好吧好吧,然后笑得一脸无奈。 “……” 察觉到这点,季郁心中突然有股说不出悸动。 千年难得一见,她偏过脸,害羞了。 “要吃爆米花吗?” 赵梓伊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语气柔和,有点哄她的意思,“刚看见那边有皮卡丘杯子盛的爆米花,你喜欢皮卡丘吗?” “皮卡丘……” 季郁唇角弯了弯,很快垂下眼装着被吓到的表情,问她:“你也看过精灵宝可梦?” 赵梓伊嗯了声,领着她往卖爆米花的地方走,“小时候看的。” “那你会说皮卡丘的口头禅吗?” “……” 赵梓伊隐约察觉到她想说什么,一时没接话。 季郁还是说了出来,小幅度地扯她的袖子,眉眼弯弯,“你说一遍嘛?皮卡丘的口头禅。” “它的口头禅不就是皮卡丘皮卡丘的。” “对,没错,不过你要有感情一点。” “……” 赵梓伊从店员手里接过盛满爆米花的皮卡丘杯子,递给季郁。她们转弯上手扶电梯,她发现季郁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不由无奈地叹口气。 顿几秒。 她忍着羞意,用非常镇定的表情小小声地学: “皮卡皮卡~皮卡丘~” “噗……”季郁艰难地忍住笑声,只是唇角弧度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忙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赵梓伊,“高兴了吗?” 季郁连连点头,皱眉憋笑,都得顾不上好好管理自己的表情了,她抬手捂着脸笑无声地笑了好久,咳一下,声音轻轻地说,“哦,你比皮卡丘可爱多了。” 赵梓伊又不说话了。 季郁笑着勾住她的手臂,目光望着墙壁上的大海报,假装无意,“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好多恋爱电影,排片高,票房高……谈恋爱真那么有意思吗?” “应该吧,”赵梓伊接的顺口,“我不知道,我又没……” 后半句陡然默默消音。 季郁弯着眼,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赵梓伊:“……” 检票进厅内。 往里瞬间乌黑下来,大荧幕上没有放任何广告,只有地上间隔着亮着几盏小绿灯。 “哇我第一次见情侣座,只有颜色跟别的座位不一样嘛……”季郁瞥见第四排那显眼的粉色座位,感叹了句,“哦,原来中间是没有扶手的。” “我们在这儿。” 赵梓伊很快找到两人的座位,周围一片漆黑,她怕季郁看不清台阶,很快用手机的手电筒亮着前面。她的体贴周到从来都是无声无息里。 整个厅就她们两个人。 片子还算热门,否则排片率不会那么高。只是这里的影院没什么人气,一到晚上就更加没人来了。 季郁进去坐下来,本想把爆米花放在两个人中间的,动作顿了顿。 抬手就把隔在两人间的扶手掀了。 她抬眸望着赵梓伊,“我觉得这样好点……” “嗯。” 赵梓伊没看她,只是微翘了下唇。 第109章 季郁【4】 季郁终于得到了秦主任的许可, 等到月末可以出院。 她住院的这段时间, 只有爸爸经常有事没事来兜兜转转看她,名企高管的妈妈还在海外出差中。等她出院那天,终于可以回国来接她了。 “……” 季郁透过玻璃,看着医院底下有群小孩在玩闹, 不知道是躲猫猫还是什么自创的游戏, 说完顺口溜,就蹦蹦跳跳地躲起来。 光线投在他们身上, 看着就晒。可孩子是不怕紫外线的,照样疯闹着。 过了会儿,他们实在太吵, 被护士拉来家长赶跑了。 季郁看着,有点感叹地抬手捂着自己的心脏。 她做完手术过后,没有任何不舒服,连像正常人那样跑两步心脏都没有不适感。恍然有种天生健康的感觉。 也不知怎么, 全麻过后, 心脏病的感觉都像遥远的上辈子了。 只有这种时候, 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像普通小孩似的跑跑跳跳过。 毕竟别的同学跑完八百米累成狗, 原地坐一会儿,五分钟不到又是生龙活虎笑声满操场。 季郁爬两层楼梯都需要努力调整呼吸, 否则心脏会有撕裂感。 小时候, 还有同伴在耳旁叽叽喳喳地问她,为什么你走得那么慢,为什么你不能跑。你能不能走快点呀。 “……” 季郁扬了扬唇, 把窗帘拉起来。 准备去找赵梓伊玩儿。 — 今天是周一,赵梓伊被秦主任带着坐诊,连吃饭的时间都赶。 季郁隔着玻璃默默地往里望了几眼,没敢去打扰,犹豫了会儿转去了隔壁病房。 新住了个小孩儿,刘志文是朱琳医生的儿子。 他也是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很快就要接受手术。排队等着秦殷翁给主刀。 季郁跟刘志文有缘又很亲,于是非常爱跟他玩。 她自己可以说是跟在医生屁股后面长大的,毕竟出生就进婴儿监护室。 那时候一点点大,长得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很多医生护士闲下来都喜欢跟她讲话。朱琳是影像科的医生,比较闲,有事儿没事儿就来陪季郁玩。 简直比季郁的亲妈更像亲妈。 季郁跟刘志文,比跟她自己的亲弟弟关系还好。 小孩看见她,顿时放下书本笑开,“姐姐!” “哇,那么多玩具,”季郁看见他的新玩具从床头柜摆到床尾餐桌,知道又是家长没空陪伴,抱着歉疚和补偿的产物,“刘阿姨呢?” “她说有事情,出去一下。” “喔,她出去了几下你自己数数,到时候跟妈妈讲讲。” 照顾他的阿姨真是他的阿姨,只是有血缘关系,拿着感谢钱不代表真就能比外头拿辛苦钱办事的人上心。 “姐姐我们比赛开车车!” 见有人来陪他玩,刘志文立刻把抽屉里最最喜欢的玩具车拿出来,放到腿上,一辆蓝色一辆黄色四驱车,轮胎胎面花纹都做得像模像样。 “姐姐比你大,孔融让梨,所以姐姐先挑一个。” 季郁把小玩具车拿走。 “姐姐是大人,所以大的该给姐姐。” 她接着又把那辆大的玩具车拿走,然后说:“好了,我们现在比赛开车车吧。” “……” 刘志文嘴巴微微张开,呆愣愣地看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为什么他手里一个都没有?? 有人敲了三下门,旋即推门进来。 季郁以为是查房的护士,没在意,继续欺负小孩儿。 刘志文怯怯说:“不给我一辆,怎么比呀?” 季郁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拿铅笔比,这两个车子都是姐姐的,你有意见吗?” 赵梓伊出声:“你在这……” 她后半句话顿了顿,不知要怎么往下说。 怎么在这儿抢小孩玩具…… 季郁抬眼,明显愣了愣,旋即把一大一小两辆玩具车塞会刘志文手里,绽开甜甜笑容:“你怎么来这儿?是他手术时间确定了吗?” “对,明天下午空出来了,可以先把他的手术提上去。他家长呢?” “家长现在还不在,六点会来。” “那我到时候再来通知吧。” 赵梓伊知道他爸妈也都是医生,通知起来非常方便,走个流程。 她转身刚要离开,被季郁拉住手腕。 “吃过饭了吗?” 赵梓伊顿了顿,“没呢,正打算去吃……” “我陪你,”季郁跟着站起身,转头问刘志文,“你饿不饿?一起吗?” 刘志文连连摇头,他是个讨厌吃饭的小孩,“我才吃过。” “好,那你乖乖呆着。”季郁暗夸他真懂事啊,笑着跟他挥挥手,然后自然地勾住赵梓伊的臂弯,“赵医生午饭想吃什么?” “……” — 门诊的时间结束。 秦殷翁拍拍赵梓伊的肩膀,“我今天还有事,早点走,辛苦你收尾了。” 她拎包走人。 留下赵梓伊干活。 没过多久,季郁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白风衣,走路的潇洒姿势,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领导视察。兜兜转到赵梓伊跟前。 “忙着呢?” “嗯。” 赵梓伊还有很多活要干,暂时没空理闲杂人等季郁,她边盯着电脑,边顺手把旁边放着的很久之前洗好的苹果拿起来。 她刚啃一口,就听见季郁幽幽地说:“你这苹果肯定很酸。” “……” 赵梓伊无奈地抬眼望着她。 季郁双手抱臂,懒懒地半靠在桌旁,表情十分无辜。 “你想吃吗?”赵梓伊问。 那边还有要吃就去拿。 她这个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季郁就扬着唇,高高兴兴地拿走她手里的苹果,咬了口。 “……喔,是甜的。” 刚啃了口的苹果,季郁偏偏故意咬在她刚才咬过的地方。 牙印重叠。 她抬睫觑看赵梓伊一眼。 “……” 季郁啃着苹果,眼眸定定地望着她,“赵医生,你脸红了。” 她语气似玩笑也想认真询问,“跟我……间接接吻就那么不好意思了吗。” 赵梓伊无语半响,叹口气,轻微地说了句什么。 移眸专心致志地干活,再也不理她了。 季郁咔擦咔擦地啃苹果,仔细思忖几秒,笑意在眼中蔓延开来,“……刚才骂我混蛋?” 赵梓伊木着脸,头也不转地说:“你听错了。” 季郁口吻里颇有自得,“不会有错,我从你口型读出来的。原来赵医生也会骂人。” 赵梓伊没有再反驳,哼了声。 目不斜视地工作。 “赵医生,等会儿去吃火锅吗?” “赵医生……” “诶呀,烦人精啊你。” 赵梓伊忍无可忍,转过来时,眼里却满是笑意。她抽出病历本丢她身上,“把要说的话都写下来,我下班了再看。” 季郁:“……好。” 她抽了支笔,真的小学生似的乖乖坐在那儿,把话写下来: 等你下班,一起去吃火锅。 月末西清湖那儿有烟火大会,烟火大会?那不是日本流行的东西吗,别给秦主任知道,我们悄悄去看好不好…… 静了会儿,赵梓伊偏头看她一眼。 发现这人笔没停过,洋洋洒洒仿佛在写日记。 ……真那么多话吗? 她不由弯了弯眼,怀着点期待,继续干活。 — 翌日。 赵梓伊早晨没来得及吃饭,到医院,洗了个苹果,刚咬了一口。 看见那块缺口,忽地愣了愣。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长睫微垂,表情淡定,白皙的耳根却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 忽然有人从身后走过来,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捏了捏。 很快松开。 赵梓伊心中一惊。 转过头,她手里的苹果就顺势被人拿走了。 “……” 季郁跟昨天一样,拿到苹果转半圈,对着她咬过的牙印再下嘴啃了第二口。 咔擦咔擦嚼着,笑眯眯地说:“赵医生的苹果是真甜。” 赵梓伊:“……” 刚查完房的小顾走进来,听见这话,奇怪说:“你什么时候爱吃苹果了?不是嫌吃着累,之前一直是不肯吃的吗?” “那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季郁笑得眼眸眯成一条缝,“赵医生的苹果,比你给我的甜多了。” “真的啊。” 小顾完全相信,转头问赵梓伊,“赵医生的苹果哪儿买的?” 赵梓伊表情很平静,“要吃吗?那边还有,要吃自己去拿。”只是语气有点无力。 ……终于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不抬眸,她也能察觉到季郁笑容满面的直勾勾视线。 跟小狐狸盯着自己的猎物似的…… 第110章 季郁【5】 季郁躺在床上, 闲得发慌, 突然有小小的敲门声,“请进。” 她开口,门才轻轻开一条缝隙,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一个毛毛的发顶走了进来。 季郁坐起身, 推开身上厚厚的被子。 “怎么了?” “……” 刘志文憋了很久, 才小声说:“……姐姐我害怕。” 季郁反应过来,今天是小孩上手术台的日子。 现在不应该躺在房间里带着, 等着推车来接进术前?怎么还能偷偷溜出来。 “你阿姨呢?又去忙事情了?” 小脑袋点了点。 季郁长长地叹了口气,“你阿姨可真大牌……没什么,夸她好的意思。”大眼对小眼, 干巴巴地对视着,她又叹一口气,认命地做思想辅导工作。 她小时候也做过手术,完全没害怕。 可能是灵智未开?总觉得上手术台只是躺上去, 让医生们变个魔法似的, 加工一下, 出来就是健健康康的身体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她开过刀也没有治好。 但刘志文的问题不严重,完全可以根治, 真那么严重他爸妈也不至于现在还敢泡在自己的医院里。 季郁哄了他半天, 余光瞥见桌上有张外卖留下的隔油纸。 她从抽屉里掏出一直铅笔,饶有兴趣地指挥说:“你去坐那儿,姐姐给你画幅画。” 赵梓伊敲了几下门, 进来果然看见了刘志文在这儿。 旋即听见季郁的: “姐姐是美术生,画画可好了!” “你跟他先玩着吧,”赵梓伊还有别的事,匆匆嘱咐一句,“他爸爸妈妈马上就过来了,到时候再回病房,也可以。” 季郁对她比划了个可以的手势,“好的。” …… 过了十几分钟。 赵梓伊过来领人,刚推门进来,就看见刘志文坐在那儿用手揉眼睛。 “喔喔,不哭不哭,”季郁见他那副泫然欲泣,又忍住不哭的模样,忙举手投降,“姐姐错了姐姐错了!!!” “……” 赵梓伊凑过去一眼。 白纸上,赫然是张色彩丰富的大脸怪物,不知道她那儿来的蜡笔。画作里线条扭曲,红彤彤的脸庞,黑漆漆的眼睛,把刘志文外表特点进行了奔放的夸张化。 赵梓伊忍不住轻笑出声,挑眉问: “你在校园欺凌吗?” “我不不是的……”季郁难得磕磕绊绊,摇着头,捏捏刘志文的脸颊,“姐姐错了,真的错了!等会儿给你重新画一张帅帅的!” 刘志文主要是紧张,否则不会那么容易被她逗哭。 红着眼睛,很快恢复正常,“没…没事儿。” 季郁见他这奶奶的小可爱样子,忍不住继续捏他的脸颊,“过会儿再来,姐姐再给你画一幅,姐姐真的是美术生!” “给你画得倍儿帅,拿去幼稚园所有小女生都围着你转的那种帅!好不好?” 刘志文点点头:“好…好……” 季郁:“诶呦,你可爱死了!” 赵梓伊拍掉她的爪子,对刘志文说,“好了,跟我走吧。” 季郁挥挥被她拍红的手背,跟他拜拜,“等会儿记得过来找姐姐啊。” “嗯。”刘志文一步三回头地看她。 — 季郁的病房又恢复清静。 窗户开着,风把她的长发吹乱。 季郁没有伸手捋顺,碎发遮挡着眉眼,她侧着身子凑在狭小的桌侧,用几个蜡笔头,在上次赵梓伊给她的那本病历薄的空白页面继续画画。 线条粗看很随手,粗犷不拘小节地着色。 片刻后,隐约能看出是女人的侧脸。 她动作变慢,唇角微微扬起,比上张画得明显细腻许多。 窗外风推着云,时晴时阴,不断变化的光线映在她侧脸上,难得认真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 季郁画完画,发觉从颈椎到腰椎再往下屁股疼腿麻,她扭成麻花的坐姿保持了那么久,放下笔,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像个老太太似的,嘴里轻轻诶哟,手护着腰慢慢地挪回床上。 赶紧躺平。 几乎能感受到别扭半天的骨骼经脉在恢复本来的形状。 小风吹着,她很快就睡着了。 “……” 被敲门声叫醒。 季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怎么不开灯?”赵梓伊的声音。 “你帮我开一下呀。” 灯亮起来。 季郁坐起身,赵梓伊走过来语气轻快地说:“刘志文的手术做完了,很成功,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他的病跟你的比起来只是小问题,别担心。” “我没有担心呀。” 季郁笑吟吟地靠着,“他做完手术就跟健康小孩没两样了吧?” 赵梓伊嗯了声。 她目光望见她床头柜上的那副画,不自觉地拿起来,看了许久,抬眸明目张胆的惊讶,“这是你画的吗?” 季郁凉凉地说,“不是,蜡笔自己动的手。” 赵梓伊轻笑了声,垂眼望着,半响,问了句,“画得是谁?” 季郁没有让她装傻:“你知道的。” “……” 静了会儿,赵梓伊轻嗯了声,抬眸又笑,望着她,“好吧。” “给你送饭的阿姨应该快来了吧?你好好休息,我去干活了。” 赵梓伊没有闲下来的时间,正准备走了。 “等等,我的……” 那画季郁没说要送给她。 赵梓伊拿在手里,自自然然就要带走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病例薄,”被她叫住,赵梓伊转过身,垂眸小心地把封面也翻下来,拿在手里,“上次也没说送你,物归原主了。” 季郁目瞪口呆:“你上次明明叫我拿走的!” “拿走,不是送你的意思,”赵梓伊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既有道理也蛮不讲理,映着光,眼眸亮亮的,“还要给我拿回来的。” “……” 季郁恢复镇定,忍不住地笑,“好吧,你拿走吧。” “你那么喜欢,我能不给你吗?” 赵梓伊似是有点脸红了,小声说了句,“我才没有喜欢呢。”她摆摆手,拿着这本病例薄,关门走了。 留季郁独自笑得满脸痴痴的,抬手按了下眼角。 喃喃重复说:“……我才没有喜欢呢。” 真想拿台摄像机录下来。 赵医生那写在脸上的超级喜欢,溢满空气,季郁就快要顺着飘起来了。 第111章 季郁【6】 季郁出院这天, 是妈妈开接的。 她妈妈开着朋友的车子, 后备箱里还装着行李,刚从机场过来。她下车时,习惯性地换上一双高跟鞋,踩在地砖上清脆脆的, 引人回头。 “妈妈。” 季郁甜甜的叫了声。 她是很爱自己妈妈的, 虽然她一年里三百天都在国外赚钱,但也是为了给她提供最好的医疗环境, 虽然在她出生不久,很快就生了她弟弟…… 季郁有个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 大概是觉得对不起她,尽管另外生了小孩, 尽管平时几乎见不到面,妈妈对她还是极其保护珍重的。 季郁小时候有件事情印象特深。 她五岁大的弟弟调皮地抢走了她手里的甜甜圈,还想抓她的头发。 妈妈本来在旁很平静地工作,看到这一幕, 突然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直接把弟弟关在房间里拿一根木质衣架抽得他的手肿成馒头。 季郁被吓到完全不敢出声, 她永远记得那天妈妈脸上的表情, 斯文破裂,所有悲伤无力愤怒都暴露出来的戾气。 “……” 陈女士立刻伸出手臂抱住她, 声音有点哽咽, 面上还是镇定的,“宝贝,我们回家了。” 季郁乖巧地应着, 她手里拖着的行李箱被接走。 上了车,聊着术后的注意事项,主要是陈女士问,她回答。 季郁忽然想起来问:“季景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她弟弟初中就在国外念书了。 “嗯,他没生活费了,没钱买机票,”陈女士上车后就戴上了墨镜,唇角勾着笑,“我们就等他被遣返吧。” 季郁:“……好的妈妈。” — 季郁出院后,正式返校上学。 她进学校才真感受到光阴变幻,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操场那边年年结果的枇杷树被挖掉了,学校里多了个校内游泳池。 她之前一直办理休学,原来的班级早就已经毕业,原来的班主任现在也刚怀上二胎,在教高一。 季郁转进比自己小两届的高三班级,继续学习。 她傻兮兮地把双肩包背到学校,拿出来,才发现自己包里的那些颜料早就干巴成墙粉块块了。 没办法,发消息给爸爸。 季郁是想让他能早点来接她,好赶在文化市场关门前把颜料之类的东西重新买一遍。 季富伟看见短信,却误以为她现在就急着要用颜料,很快回消息: [爸爸实在走不开,托你的小赵医生去买了,过会儿就给你送过来啊。] “……” 季郁唇角抽了抽,指尖飞速地打了一串字,又全部删掉。 她的小赵医生……啊。 顿半响,季郁扬着唇角回复: [好的,谢谢爸爸。] — 四中是本市最有名的艺术类高中。 赵梓伊给她送东西,才对她是高三美术生的身份有实质的感受。高三?她长得是挺像,但气质完全就是个成熟的大人。 不过患病的孩子早熟也是很正常的事。 四中的门禁严。 赵梓伊说明来意,门卫还是不肯放她进去,他也说不帮忙递东西,只是亲自跑了一趟季郁的教室把人喊出来拿。 季郁坐在小板凳上,问同学借了东西,一副画才刚要开始。 门卫大叔就来敲玻璃窗了。 …… 季郁穿一身简简单单的黑T恤,外面套着灰色校服,校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颜料色彩很有个性。他们画画的从来都是拿校服当工作服穿的。 迎着光,远远地看见她,季郁唇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赵梓伊没穿白大褂,看样子是休息时候被拜托过来跑腿的,手里拎着塑料袋。 里面装着一盒水粉颜料。 季郁走到她跟前,站定,唇角扬出灿灿的弧度,“谢谢姐姐——” 拖长的语气有些揶揄。 她跟门卫说自己是季郁的姐姐。 赵梓伊目光偏了偏,无奈地笑,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袋子提起来递给她。 “我回去了。” 季郁拦了拦,“下午有急事儿吗?” “急事儿没有,但……” “那就是没事儿啊,”季郁肆意理解,旋即抬手扶着她的胳膊,用她的声音挡住门卫望过来的视线,“姐姐你等一等。” 赵梓伊:“……” 她垂眸,看着季郁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皱起来的纸。 纸展开铺平,是张正式的请假条。 她避开门卫的视线,水笔飞快地写了个日期。 然后龙飞凤舞写了个名字:王大雄。 季郁把笔塞回口袋,拿着假条走过去递给门卫大叔,“叔叔我下午请假了,假条给你,我跟姐姐回家了啊。” “好的。”门卫粗粗检查了下假条没问题,收起来了。 — 赵梓伊看着莫名其妙走出校门的季郁,“王大雄?” “嗯,我新班主任的名字,”季郁抬手勾住她的臂弯,“你开车子了吗?陪我去一趟文化市场吧。” “我给你带的颜料不对吗?” “对是对,但……这点哪儿够画画。在医院躺着的那些天,我的颜料差不多全干成石头了。” 赵梓伊本以为她是救急,于是点点头,又问:“那张假条哪儿来的?” “我画的。” “你画的?? 季郁唇角衔着笑,“怎么了,你不知道美术生是什么都能画的吗?” “……” 赵梓伊仔细回忆了下方才瞥过的机打假条,“上面还盖着章呢?也是你画的?” “喔,章不是,那是我刻的。” 两人走到赵梓伊停车的地方。 她顿半响,也只能说句,“……那你真厉害。” 季郁含着笑谦虚,“没有没有,基本功而已。” “快要高考了吧,”赵梓伊算着时间,闲聊的语气,“准备去哪所学校?” “A大。” 国内很有名的美术学院,但不是最一流的,她主要图这是所本地大学。季郁没什么出息,只想考这一所大神们用来保底的学校。 赵梓伊想了想,忽然问:“有什么想要的吗?等你考上大学,送给你。” 季郁把导航开出来,微微侧脸,笑眼她一眼,“我没什么想要的,要说心愿的话……就想到大学能谈恋爱。” “……” 赵梓伊往前开着路,不动声色。 半响,说了句,“那先欠着吧,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再告诉我。” “好,”季郁低低地笑了下,“那我先谢谢姐姐。” — 天气越来越冷。 季郁不但要准备省联考,各校艺考,还得补习眼中落下的文化课。 以前身体不好,家里对她这方面完全没要求,师长也都对她的课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季郁的成绩不负所望的稳定在班级的倒数三名里。 所以就算艺术生的文化考不难不难,对季郁这种不学习的学渣来说,还是宛如登高山。 抓紧爬才行。 季郁发现,换了个心脏仿佛真能潜移默化影响性格,她怎么学习变好了?往常上课听半小时就要走神,现在独自学习五小时,轻松得像睡了觉。 而且学什么会什么。 “……” 季郁恍然觉得,再复读一年自己没准清华都能考考看。 她很快就把文化课补齐,集中练习专业。 只有画功是真的完全没精进。 甚至还有点点退步。 — 这几个月,季郁全心全意准备着考试,跟赵梓伊只是每天微信上聊天。 她就只盯着一所学校,所以并不敢疏忽大意,直到校考通过,才真正松口气。 …… A大住宿条件是出了名的差,这两年装上了空调,可还是简陋的八人间、上下铺。学艺术的学生家里条件基本不会差,大家都是和学校签免责条款,去学校周围租房子住的。 季郁虽然是本地人,但家离A大十几公里远,开车也要半小时。 不住校,只有租房子最方便。 她想在外面租房,遭受到了全家上上下下的反对。 奶奶尤其夸张,直接拿出存折说给她在学校周边买套房子,全家搬家。怎么能让宝贝孙女一人住在外面??多危险! 只有她妈妈表示支持季郁。 “……” 吃完晚饭,季富伟把她叫过来谈话:“就住在家里吧,现在大马路上全是出租车,伸手一拦,五分钟绝对能拦到,拦不到车我们就翘课嘛。” “二十几分钟的路,没必要在外头住,女孩子家家,一个人多不安全!” “爸爸,我上次听小顾说,赵梓伊也是独居啊,在南香榭?那离我学校就两公里的路。” 季郁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她一人住着也不安全,我住进去付她房租,还分摊她水电费,晚上去哪儿我们都可以结伴,她应该很愿意的吧?” “你笑什么?”季郁瞪眼,语气肯定地说,“我要住她那儿,你给我去说说。” “呵呵呵,你想得倒是挺美的,”季富伟一阵傻乐完,温和说,“闺女啊,不是你爹不帮忙。你看看她开的车子,人家会是差那点房租钱的人吗?” “如果不是缺钱,谁愿意家里多一个麻烦呢,你说是吧?” “我不是麻烦,”季郁皱眉,粗着嗓子低低地说,“是小可爱!” 季富伟满脸疑惑地点点头,“好好……小、小可爱?” “你不帮我算了,我自己搞定。” 季郁拿着手机回房间打电话。 季富伟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真的还小呢,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诶呦……以为在家里人人都疼你,诶呦……” 他诶呦了会儿。 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几口。 过了几分钟。 季郁转着手机出来,心情极好。 “怎么样,小赵医生语气很委婉地把你拒绝了?然后说改天请你吃糖?” “……” 季郁深吸一口气,“她同意了。” “跟我讲,反正家里有空的房间, 我可以住进去,不收我房租。” “爸爸你记得明天一定要把我的房租钱和生活费给她,她肯定不要,但你要强行给,她要真不收……你闺女我只能用别的方法来报答了。” 季富伟:??? 第112章 季郁【结局】 赵梓伊之前说过欠季郁一个愿望。 正想着小姑娘会不会开口。 她回到家, 换好鞋,还没来得及开灯。 先拉开酒柜门,里面的壁灯亮起来,旋即接到季郁的电话。 满室漆黑, 只有壁灯发出辉辉的光照在不同的玻璃瓶上, 泛出粼粼的光,色泽也各不相同。 赵梓伊听着她的话, 弯了弯唇, 手指随意点到一瓶香槟酒。 她拿出来,独酌这种大瓶的派对酒也并不觉不合时宜。 那头,小姑娘正软声撒娇。 赵梓伊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她今天太忙,回到家后脑子不太转得动,只好顺从心意。 简简单单地应了声, “好。” “……” — 季郁开学报道的第一天, 是赵梓伊送的她。 进校门前, 季郁还在努力地跟赵梓伊卖惨说:“你别不信, 从小到大都没人跟我表白过,上学也没人理我,很可怜很可怜。”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 她从老师手里接过书, 转身就被一个男生挡住路。 “同学,我们一个班的, 加下微信吧?” 他拿着手机,脸上带着腼腆的讪笑,目光炽热。旁边离得不远的几个男生密切地望着这儿, 明显是组团都想提前认识下漂亮妹子。 季郁:“……” 她转头瞥了眼身旁的赵梓伊,她正抱着臂,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不好意思同学,我没有手机的。” 季郁假笑笑,拉着赵梓伊走了。 还能继续面不改色地瞎扯:“不知道大学跟高中有什么不一样……” 滑落,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梓伊。 “姐姐,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可以谈恋爱?” 赵梓伊若有若无地点头,“大学里好好放松,但也不要落下学业,可以加一两个社团,多认识点朋友。” 回避话头,冠冕堂皇的家长话。 季郁无奈地撇了撇唇,“好的,明白。” — 赵梓伊的房子很大,住一家三口都足够了。她早上六点半出门去医院,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匆匆地吃完晚饭,回房间洗完澡吹干头发也就差不多该睡了。 季郁明明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不特意候着赵梓伊就照样能见不到她的面。 医生是真的辛苦。 季郁想着要乖巧懂事,趁着在她不在家,偷偷用厨房做饭菜,还在学习中的手艺非常一般,每次都是自己吃一半倒一半。 不过厨艺眼见着在进步。 …… 今天赵梓伊回来的格外晚。 开完科会,她赶完论文课题,回过神,外面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还开着了。 赵梓伊在便利店随便吃了晚饭。 回到家,发现客厅灯亮着。季郁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打字。 她明天休息,习惯性地走到酒柜前,顺便挑了瓶红酒。 “怎么还不睡?” “在和人聊天。” 季郁抬头,望见她拿酒的动作,“明天休息?” 赵梓伊嗯了声,又问,“跟同学?” “学长。” 季郁答完,被收到的新回复逗得唇角弯弯。 赵梓伊又拿起一个高脚杯,一手握着两只杯子一瓶酒,走过去,另一只手抽走她的手机。 “陪姐姐喝酒。” 季郁:“?”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赵梓伊自称她姐姐,不由笑了笑:“姐姐?”她站起身,跟着她坐到小吧台,“你怎么了,是心情很好,还是很不好?” “你不知道吗?”赵梓伊望着她,顺手把她的手机放到小吧台上,边开酒边说,“反正你也不关心我。” 语气竟有点像在撒娇。 “……” 季郁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来,顿了顿,低头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的傻笑表情。 “好,我陪姐姐喝酒。” 两支高脚杯,深红色的葡萄酒液体倒进去,色泽漂亮。 季郁望见酒标信息,又认出那个标志,“开那么贵的酒,是有什么要庆祝的事情吗?” “这酒很贵?”赵梓伊看了眼酒身,她是什么等级的酒都会买的,“买回来就是拿来喝的,无所谓价格。” 季郁受教地喔了声,端起酒杯,生平第一次喝这种价格六位数的葡萄酒。 能尝出是好酒,浓郁成熟。 赵梓伊这个真喜欢喝酒的人反而没那么文雅含蓄。 她很快喝掉小半杯。 要去拿酒瓶时,季郁给她斟酒。 她的手握住季郁的手,顿几秒才松开,默默地把空酒杯让出来。 季郁的手机一直在亮。 她瞥了几眼后,轻轻把手机屏幕反扣住,其实是群里的消息。她哪里来的什么学长。 “最近跟学长聊得很好吗?”赵梓伊语气似是无意。 季郁答非所问,笑了笑说:“学校里真是一点**也没有的,老师直接把记着我们姓名学号和电话号码的表哥,上传在群里。” 赵梓伊点点头,“喔……” 她又很快喝掉杯子里的酒,眉眼如画,只有明显心不在焉地说,“多交点朋友挺好。” 灯光落进杯子里。 “嗯,”季郁盯着酒,唇角含笑,“我加了个社团,里面的学长学姐都好有意思,有个学姐家里几套别墅,有套就在学校附近,邀请我住进去。” “她很喜欢我的样子。” “……” 赵梓伊想让她就这样跟陌生人跑了,又想着那是她的同校学姐,季郁真要去人家那儿住一段时间,她有什么资格说不同意。 心情一下变坏。 她微蹙眉,沉默着喝完杯中酒,淡淡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吧。” 站起身想要回房。 “别走。” 季郁攥住她的手腕,语气认真,“我开玩笑的。A大周围一片高校区和荒地,哪儿来的别墅。” 她那么一说,赵梓伊也反应过来。 “怎么开这种玩笑?”纯粹是疑问语气。 “因为有意思。” “有意思吗?” 季郁“嗯”了声,目光望进她眼底,唇角扬着的笑容是装饰。 话很直白,“你在吃醋吗?” 她一步步靠近,不着痕迹,把她堵在小吧台和墙面的三角位置,“不想我跟别人谈恋爱?嗯?” “只要你开口,我就听话。” 赵梓伊沉默了会儿,抿抿唇,尽量笑得自然,“你要听什么话?” “什么话都听。” 季郁却没有让她能风轻云淡地带掉话题,语气认真,“比方说,不跟喜欢我的人聊天,放学立刻回家,一直陪着你……” 她是如此直白的暗示。 “……” 被她按在逼仄的角落里。 赵梓伊不动声色。 但紧抿着的唇,通红的耳垂,处处都暴露她的假装镇定。 她不答话,季郁也不催,只是凑近,鼻尖轻微地蹭到她的脸颊。嗅着她脖颈间幽香。 赵梓伊仿佛定住般一动不动。 季郁环住她的腰,舌尖轻舔着她的耳坠,手臂渐渐用力,把她所有轻颤、迟疑都扣在怀里。 忽地笑了,“姐姐,你是有感觉的。” “季郁,你还太小……”赵梓伊攥住她的手腕,可能是酒精作祟,她脑海飞速转动着,实际又呆愣愣的,“我们……我们不合适。” “你试过了?” 季郁双手被她扣住,唇角勾着笑。 她身子倾过来时,赵梓伊下意识闭了闭眼,以为会被亲。 “……” 季郁贴着她低低地笑,垂下眼,唇落在她的锁骨处,虎牙轻咬着,小狗似的连亲带啃。 她的锁骨太美,她早就想吻…… 赵梓伊没有动作,任凭她的手挣脱束缚…… — 翌日清晨。 赵梓伊刚睁开眼,就察觉自己是被身侧人抱住的姿势,腰肢酸软得不行。昨夜闹得太凶,一个存心放肆,一个有意纵容,她都记不清是多晚才睡的。 她脑海里第一次想法是庆幸,今天是休息日。 “……” “醒了?”季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比起询问,更像是打招呼。 她翻过身,手臂环在赵梓伊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按揉起来,话也温柔:“姐姐,反正今天不用去医院,多睡一会儿吧。” 赵梓伊轻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季主任说要付给我你的房租和生活费,我拒绝了,他说没关系你自己会想办法报答我的。当时我还以为……以为你是能做饭给我吃还是什么的。” 赵梓伊盯着她,眸色深深,“小鬼,你原来根本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我的特色服务,不过也能兼职田螺姑娘,”季郁唇边的笑已经扬得不能再高了,靠在她怀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往后余生,多多关照,姐姐。” 杨宁番外 清晨。 杨宁打开窗, 昨夜下过雨,今早的空气格外清新, 树木洗漱过, 飘进来的风里似乎都能感觉到植物吐纳的淡淡绿意。 杨宁把奶粉和即食麦片倒进玻璃杯, 看见小锅煮着的药, 冒着水汽, 就能闻见酸涩的苦味。 她想了想,在牛奶杯里多倒了点季郁最喜欢的脆谷乐圈圈。 端到桌前加热水,勺子搅拌了下,彩色的脆谷乐圈圈咕噜噜浮到牛奶上面。 杨宁把季郁的早晨准备好。 转身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面包片和盒装纯牛奶。 刚准备去叫她起床。 季郁已经洗漱完,趿着拖鞋,睡眼朦胧地走出来。 看到她,眉眼弯弯, “早安,小漂亮。” 杨宁唇角跟着扬了扬,“你怎么起床了?”她放假时很少起那么早。 “醒了, 床边没人, 我就起了呗……” 季郁本来想撒个娇的, 鼻尖闻见那股熟悉得反胃药味, 脸色顿时僵了僵,后半句话要说什么都忘了。 对了, 今天又是要吃药的日子。 她平时身体健康得很,可只要快到生理期, 就会痛经,几乎要满床打滚的那种疼。去过很多次医院,西医治不了。 这几个月吃着老中医开的药。确实明显是有些缓解作用,可中药的苦涩腥臭,差不多就快把那部分药效抵掉的痛苦补回来了。 吃药这事,杨宁不监督,季郁十有八九要无限拖下去。 反正没有死到临头,还是眼前的漆黑中药更可怕,她闻见味道就反胃。 杨宁把微波炉里叮好的玉米粒拿出来,一份放到她面前,就当没看见她僵尸般的脸色,温声说,“先把早饭吃了。” 那药还有养胃的效果,本来应该是空腹喝的。 可她喝完那个药就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了,才改成饭后喝药。 “……” 季郁坐下来,她握住长柄勺搅了搅沉在杯子底下的那层麦片,嘴里仿佛已经有那股药味了。 杨宁见她那副小可怜的样子,轻笑说,“再喝几天看看。等过段时间还不能适应的话,就让查医生把味道重的几位药换掉,就会好喝很多了。” “好,”季郁应得乖巧,嘴上还要逞能,“没什么,又不是天天都喝。” 她把玉米粒加进牛奶杯里搅搅。思虑沉沉的样子。 再抗拒还得吃药。 吃过早餐,杨宁起身关掉小电药壶,把药倒进碗里,两个碗交替着把药弄凉一些。 很快端过来。 季郁生无可恋地看着她手里那漆黑汤汁,嘴里轻轻地配了句音:“大郎,该起来吃药了。” 杨宁挑眉,端着药走过来,语调明显上扬,“我是要毒死你了?” “……” 季郁不说话,眉头紧皱成川字。 捧着药,几乎是趁胃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往下咽,咕噜咕噜灌下去,很快放下空碗。她单手按住唇,垂下眼,缓一缓那股反胃劲。 杨宁抽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唇,拿走那碗。 转身去拿了蜜饯盒过来。 季郁感觉舌头能动了,赶紧撒娇,确实也可怜巴巴的,“这药真的太可怕了。” “好了,吃点别的东西就不苦了。”杨宁拿了个蜜饯,喂到她嘴边。 季郁吃掉,甜腻腻的梅子泛着一丝酸意,她皱着眉,表情稍稍平静下来。 默默地比划了个剪刀手。 还要一个。 杨宁抿唇笑了笑,重新拧开蜜饯瓶子,又拿一个出来喂到她嘴边。 “……” 季郁忽地捧住她的手。 往前凑,张嘴吃掉蜜饯,唇瓣含住她的手指,舌尖舔干净她指腹多余的糖粉。 她抬眸望她。 白皙脸颊边鼓鼓的,蜜饯还没咽。 “……” 杨宁眼神一暗,没动作。旋即手腕被她攥住。 季郁把她拉过来,身子倾上去没骨头似地软软靠着她,眉眼带笑,“杨老师,你等会儿要去上课吗?”明知故问。 杨宁:“今天是周末。” “你穿得太正式,”季郁伸手去解她衬衫的扣子,替她理好衣领,“以后不出门的话,就这样。” 最上方的扣子解开后,锁骨微露。 她仪态漂亮,脖颈修长白皙,稍稍露出一些细腻肌肤,看着端庄且美型。 季郁唇角不由地咧开弧度。 杨宁不习惯地抬手微拢了拢领口,无奈地笑,“知道了。” “嗯,”季郁手没松开,继续单手往下解她的衬衫扣子,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杨老师既然不用上课,上点别的吧。” “……” 杨宁又好气又好笑,抬手用力地捏她的脸颊,“老师都教你那么说话的?嗯?” 季郁伸手摘下她的眼镜片,放到一旁。 腻歪地坐在她腿上。 想起来,皱着眉忽地老实交代说:“对了,起床是因为做了个讨厌人的梦………” “梦见你不喜欢我了。” 杨宁想也没想,“不可能。” 季郁唇角渐渐翘起来,“没可能吗?” 她抬眸望着她。 杨宁不戴眼镜时,五官更加清晰,长长睫毛烘托着的漆黑眼眸,优雅纯净,总是清水般平淡的表情。她凝视着她。 杨宁不好意思般目光微偏,她很少说好听话,不会说,也说不出口。 自知是个无趣的人。 她再开口,也只是重复那句话,“嗯,永远不会不喜欢你的。” “……” 季郁下巴磕在她肩窝处,无声地笑好久。 爱死她那种明明想说好听好,又说不出口,默默憋到耳朵根红的模样。 “杨老师。” “嗯?” “杨宁。” “嗯。” “老婆大人。” “……嗯。” 季郁抬起她的下巴,忍无可忍地亲了她一口。 “季郁也是,这辈子永远永远爱您。” 许润玉番外 高考结束后, 季郁和许润玉同一天拿到录取通知书。 两人考试同一所顶尖大学。 只是季郁念的经管,许润玉学的土木, 不同专业。 季郁很早就进了本系的学生会, 遇上很好的, 处处提携, 年级刚升上去就变成了副部长。她本身又是漂亮又能干的人, 在学生会混得如鱼得水。 年级再往上升,她就开始忙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事情了。 一直带季郁的学姐有很多朋友,同样也有不少讨厌她的人。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商量事情,学姐跟她交代着谁谁谁,俨然是个像模像样的学生官场。 “……” 季郁回宿舍的路上,接到刘满婷的电话,告诉她许润玉刚刚独自去了医院。 刘满婷是许润玉的室友。 她一愣,赶紧给许润玉打电话。 很快接通, 她说自己只是有点发烧,挂完盐水就能回去的,让季郁别来。 季郁还是去了。 去了才知道, 根本没许润玉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三十九点几的高烧, 她挂完两大瓶盐水回学校就得深夜了。 “为什么还不让我来?” 许润玉微偏过脸, “你最近都很忙,不想打扰你。” “打扰我?”季郁磨了磨牙, 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所以不由生气起来, “我女朋友高烧成这样,宁可一个人去医院,也不告诉我。” “我可真厉害。” 许润玉脸色白了白,抿着唇,抬眸望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本来就没什么,挂完盐水就能回去了。” 她见季郁依旧僵着脸,不由垂下眼睫,无奈地叹口气说,“你在忙竞选主席的事情已经够呛了,就算陈珈莹肯带你,宁涛也……” “就是这些事情,让你晚上想着想着睡不着吗?” 季郁拿出手机,想也没想,“那我把他们全都删掉好了。” “不要删。” 许润玉心里一急,坐起身来拉攥她的手腕,“你删掉他们干什么。” 她目光望去,季郁还真准备全删干净。 “怎么了,”季郁抬手轻轻抚过许润玉眼底的乌青,口吻很淡,“就算我真竞选上学生会长又有什么意思,学生会长千千万,许润玉只有一个。” “别想保研不保研的了,我们一起准备考试,不就挺好的。” 她话尾忍不住低落下来,“你这样成天睡不足四个小时的,我快心疼死了。” 季郁的保研名额十拿九稳,许润玉的专业则竞争极大,很不确定。 最好的大学,身边大神太多太多,高中拼命学习就能保持的绝对优势也不存在了,她有点焦虑,只能通过熬夜学习的方法稍稍缓解这种压力。 “没关系的,”许润玉闭了闭眼,缓缓睁开,“我高中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季郁:“……” “我刚刚问过医生,你这种情况多运动会缓解,”季郁戳了戳她腰间软肉,语气挺认真的,“以后我会好好陪你,监督你运动的。” 许润玉躲了躲,忍不住笑:“……你吗?” 她深知季郁是多么懒得动弹的人,能打车绝不走路,明明非常健康,跑两步却仿佛能要了她的命。 — 很快,许润玉就知道。 在某人眼里床上运动也是运动。 季郁以前本着尊重她,许润玉要熬夜她也只口头劝两句,并不拦着。 现在“谨遵医嘱”多运动。 许润玉敢在桌前坐到两点钟,一定会被季郁拖进房间里……进行剧烈运动。 “……” 她再也不敢失眠了。 — 各院保研的名单分批放下来,季郁和许润玉的名字都在其中。 一下轻松起来。 季郁接到顾惠仪的语音电话,隔着时差,她那儿有阵阵不知名的鸟叫。 顾惠仪日常就是一顿抱怨。 没出国前听说国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出国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个假月亮。 季郁乐呵呵地听着,时不时给点意见。 等差不多了,打断她说:“我跟许润玉都保研了,我们现在正研究要去哪儿玩呢,来找你怎么样?” “好啊……”顾惠仪刚兴高采烈几秒,又年了,“你们怎么都保研了,我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书读呢,靠……” “要不然还是不来找你了,”季郁继续说,“我家润润二外修了西班牙语,学得可好了。我们去西班牙玩玩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哼,你就会秀恩爱,三句话离不开许润玉。” “跟我讲电话就先停停吧,许润玉又不在你旁边,嘚瑟什么呢!”顾惠仪很酸。 季郁奇怪,“你怎么知道她不在?” “许润玉要在,季喻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听我抱怨半小时!” 季郁忍不住笑出声,“她在呢。” “只是刚刚在洗澡。” “她出来了。” 许润玉在浴室里隐约听见季郁在讲电话,猜了猜,“顾惠仪吗?” “嗯,”季郁开免提,“就是这样,我挂了啊。” 顾惠仪:“…………你个混蛋!!” 左楠瑾 左夕瑶过生日, 远在美国的姑姑左楠瑾托人送来一条定制项链。 名家之手,不夸张的碎钻也能美得让人心醉。 左夕瑶把她姑姑的公司炫耀出来, 生日派对上赚足面子, 那条项链当场戴上, 她还特意去换了件外套来更配项链。 小伙伴们围着又夸, 各种彩虹屁。 有人说:“你姑姑真疼你。” “对啊, 我姑姑最疼的就是……” 左夕瑶脸上的脱口而出的话忽地顿了顿,笑容逐渐消失,她记起来自己早八百年前就不是左楠瑾最宝贝的了。 季郁二十岁生日,左楠瑾送她一栋十九楼的公寓。因为季郁喜欢最十九这个数字。 她要喜欢十九,姑姑顶多叫人定制一条“19”样式的项链。 “……” — 左楠瑾用季郁的U盘转完公司的资料,习惯性的格式化两遍,拔出U盘,还给她时才记起她的U盘里本来好像还有个什么东西。 “……” 她把季郁的论文底稿直接格式化掉了。 为了赔罪和哄她开心, 左楠瑾答应抽空陪她去迪士尼玩一圈。 订好了票,要出发前时却接到同事的电话。 她必须赶去公司。 季郁好不容易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准备出门, 就这样被她放了鸽子。 “去找朋友玩好吗, ”左楠瑾抬起她的下巴, 亲了亲她, 语气歉疚地说,“有什么想买的, 大方点刷卡。下次带你去东京的迪士尼好不好?” “……好吧。” 季郁不是不懂事,只是有点小不高兴, 见她神色匆匆急着出门就也没再说什么。 她站在旁边,看着左楠瑾换好鞋。 “我走了。”左楠瑾打开门,转过脸,正要再一次跟她说对不起。 忽地被攥住手腕。 季郁把她按在玄关柜和门之间,手托住她后脑勺,贴上她的唇瓣,不断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人都喘着息,才分开。 刚打开的门缓缓关上。 左楠瑾幽幽地望她一眼,“真要耽误事儿了。” 季郁松开她,得意地蹭了下唇,指腹是属于她的口红颜色,“进公司前,记得补口红。” 她吻花了她一丝不苟的唇妆。 左楠瑾匆匆拿手机照了照,就看见,蹭花的口红颜色蔓延出来。 任谁一照面就能知道,这口红是怎么掉的。 “……” 她来不及再拿镜子补妆了。 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出门在电梯间补妆。 “好吧,我真要走了。” 季郁靠在门口,目送她,“路上开车当心,让他们等等没什么的。” “嗯,我走了。” 左楠瑾关上门前说,“你如果不出去玩,我早点回来带你去吃晚饭好吗?” 季郁忙点点头:“好。” — 季郁待在家,无所事事地玩到下午,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左楠瑾,左总说又要加班。明明要带她去吃晚餐的,现在她只能自己出门,左拐,吃顿麦当劳凑合了。 “……” 抬眼看,云卷云舒,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季郁解决完晚餐,看着天色还早,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家里离左楠瑾的公司只有三公里左右的路。 她准备散步去那儿。 季郁走到一半,就在犹豫该不该叫车代步,三千多米听着很近,走着才发现也够呛。 但既然都走到一半了,她又想走完。 忽然有喇叭声。 她转头,认出是左楠瑾的车子开了过去。 “……” 左楠瑾忙完公司里的事情,开车回家,正好眼尖看见路旁慢悠悠走着的人。她往前开了一段才能掉转车头,往回接季郁。 摇下车窗,看着她悠闲散步的模样,忍不住地笑。 “怎么了,离家出走吗你。” “开车门啦!”季郁想要上车,车门还是锁着的。 她好不容易坐上去,气鼓鼓的,绑好安全带就掏出手机玩。 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左楠瑾往前开着,时不时侧眼望望她。 “吃过晚饭了吗?” 季郁哼了声,才又“嗯”了下。 “……” 小朋友生气了。 左楠瑾反省,心中琢磨着要怎么哄她。最近公司事情多,暂时还抽不出身带她回国玩…… 很快开到家门前。 左楠瑾没急着下车,边解开安全带,边轻声说:“对不起嘛……” “告诉我,要怎么哄你?” 季郁在玩手机,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微挑眉。 然后把屏幕上的内容递给左楠瑾看。 左楠瑾忙细瞧,发现是一条微博。 @秦寺:女人最有诚意的哄人方法就是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胸口。 左楠瑾:“…………” 她无言地望着季郁,静半响,还是没说什么话。 季郁眼神无辜,也不说话,很快手机屏幕暗下来。 她别过脸,继续平淡地刷着微博。 左楠瑾抬手解开扣子,一颗,两颗、三颗,她动作顿了顿,唇边勾出一抹无奈的笑,“你转过头呀……” 季郁闻言转过脸。 就看见她身上那件藏青色衬衫微微敞开,露出整片白皙细腻锁骨,白得晃人眼。 季郁呼吸一顿,眸子不由微微瞪大。 下一秒,左楠瑾手轻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抱住她。 “……” 季郁缓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竟然真那么做了。 气息柔软清甜,把她心头那块瞬间填实,满足得不行。 季郁手臂往后环在她的腰间,低低地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侧过脸,唇瓣贴着她的脖颈吻了吻,语气自然地说,“哪儿有人会把论文底稿只放在U盘里。” “……” 这话左楠瑾之前就含蓄地问过她。 小崽子,竟然骗人。 左楠瑾抬手按了按眼睛,动了动唇,声音轻到几乎没有。 季郁分明没有抬眼,埋在她脖颈处低低地笑,“姐姐,你在骂我?” 左楠瑾:“……嗯。”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皮一下~完结撒花PS:隔壁小清嘉不会很长的,十几万字的样子,我会勤快更新哒!